當我的生活是不穩定的時候,我的筆端也無法避免搖擺。我會聰明地跟著我的情緒走,在各種令人感興趣的事物中沉溺。而當我的生活像一列准點開出的列車,我就會做出周詳的安排,我要做點什麼,我瘋狂的靈魂要為一些什麼樣的有價值的事物奉獻出它隱秘的希望和欲求?
辛勞並不可惜,付出也不值得後悔,但是,徒勞就非常沒有意思,人不能做太多徒勞的事,這不是功利的計較,而是,人應該過一種高質量的精神生活,此刻性的而非將來如何的,從存在的根基中自然生長出來自我滿足的精神的歡愉和藝術的敏銳所環繞的生命整體的幸福。
是的,整體,一面是深刻的根基所紮入的經驗的土層,另一面是感官的枝葉敏感地與時代風尚相觸,這就是整體的意味,每時每刻都一樣,從這種生存的無限感觸中,作為個人的人就不是封閉的,而是,敞開的,甚至是放任自流的,只有作為一個整體來看,生活才值得一過,並且,日日更新,每一種感觸都不會在睡夢之後化為烏有,有那麼多開始,那麼多結束,那麼多不定,和那麼多病理性的曲折。
我看到無數的人對生活的解析太匱乏了,不是不敏感,而是缺乏意志和熱情,或者誤用了意志和熱情,最重要的是在無數重重的解析裡沒有方向和目的,於是解析到一定程度就以為獲得了某種最終的結論,所謂的敏感除了出於本能的個體性的敏感,再也不能邁出一步。於是,開始揮霍了,開始乘坐熱情的飛翼,到處時尚招搖起來,可本質上還是心裡沒有一點底,惶恐要靠表情凝重來強自鎮定,被世俗淹沒之後,還認為自己出淤泥而不染,這種內心本能的敏感倒是一時一刻也不會忘了精進自己,積累起越來越厚的驕傲的資本。
當我們識破一種思路,剖解一種譬喻,猜測一種心緒,解讀一種生活姿態,從文辭的結構中觸摸到某個靈魂的搖弋不定的光澤,我們繞過粗樸的靈魂,而親和那些精緻的靈魂,並試圖超越那種迷離堂晃的精緻,而重歸生活的粗樸與拙笨,一如我們一向傾注在委婉輕妙的表達中那些為微賤的事物所塗抹的彩色光線和光輝,在那份感受的極致高潮散去之後,我們重新會發現生活的本來樣子才是靈光畢現的,美的實在從來不需要任何的修飾!
是的,當語言重新回到它最初的使用功能而不是開發出更多的修飾功能的時候,它才重新回到它的本來的現實狀況裡,每一種境地都會生長出自己清楚明晰的語言,每一種感受都會自然地找到它講述的方式和方法,一種詩意的淳樸就彷彿我們身臨其景的的那種自然生活本身,苦難結出苦瓜,幸福結出甜果,一切到此結束,或者,重新開始,一種精神才無有盡時,人的生命在困厄和歡笑中匆匆一晃而過。
當我靈魂已是一個巨大的宇宙,我為何要辛勞自己的腿去攀爬那些地表上的小山呢?當我日夜和整個世界交談和交流不止,我為何要屈尊自己去跪拜那麼多長輩和師父呢?當我獨自舞蹈,沉醉在生命的狂喜和狂歡之中,我為何要在電視和電影銀幕面前去睜大自己疲勞的雙眸去觀摩和欣賞明星們精細加工製作出來的舞蹈和演出呢?生活中到處是立體的戲劇和電影,只要稍微記憶和放縱自己的想像,外來的刺激和驚奇是遠遠不可企及的,當全人類全都逃到書本裡的時候,世界才是純粹的,在這裡,我們要求一種嚴格的出版商來清除所有那些垃圾和糟粕。作為一種精神要求,也許並不過分。而,這僅僅是精神中的事。
當我的生活穩定的時候,我就會寫一些上述的精緻而嚴格的文字。生活穩定,意味著靈魂能忘乎所以地傾注精力和熱情,把那些深埋在神經叢中的藍色閃電給拍攝下來,當我坐在電腦前,看見四周圍是一片深褐色的海,海浪翻湧著,由遠及近,我就感到存在是一種美好的,輝煌的事實,我被海浪輕輕托舉出我的生活的地面,感受到生活各種深流所引起的微微動盪,搖擺,然後睡意濃濃,在夢與非夢之間,我已找不見自己,除了浩瀚的海波,還是海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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