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我一直心無旁騖地居住在一座小城,遠道而來的資水穿城而過,是這座小城和這個區域的母親河。

      城東有一座寺廟,叫黃龍寺。黃龍寺位於一個森林茂密、環境清幽的山頭上,離公路主幹道兩里許,上山的路固然有點陡,但卻很近,頗適合於不想太費體力者的攀登,是市民休閒的一個好去處。雙休日或每日黃昏沒事的時候,我喜歡與妻子爬一爬黃龍寺,到那裡散散心,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黃龍寺規模不大,但外觀和內部陳設跟許多寺廟相比並沒有太大的差別。作為佛門禁地,幽靜自不必說,走近它的人,除了像我這種不信佛但不反對信佛的外,來的多是善男信女。他們一個個都帶著十二分謙恭的神態,在菩薩面前作揖磕頭,燒香許願。據附近的居民說,平時倒好,若是遇到三、六、九月觀音娘娘的生日,山上可熱鬧了,絡繹不絕的人來得特別地早,寺廟院子裡人頭攢動,煙霧繚繞,鞭炮聲一陣接一陣,顯示出十分旺盛的景象。

      稍稍一回想,生活中求神拜佛的人還真不少。剛進城時,我租住在一個小巷裡,獨立的一個院落,兩層樓,我住樓上。一旁的鄰居是位阿姨,我租的房子是她親戚的,親戚委託她管理,主要是代收房租。大家稱阿姨為「仙娘」,幾乎天天都有人來向她求神問卜。平時好好的一個人,一旦進入某種狀態,不知怎地很快就激動起來,帶著特殊的腔調,不停地唱啊唱。因為不在她身旁,唱詞我一句都聽不清。但儀式過後,我耳邊盤旋著的好像總是她不曾熄滅的聲音。只可惜持續了不到一年,也就在第二年春暖花開的時候,她到資水河裡洗菜,不慎墜入河中,溺水身亡。想來真的令人費解,阿姨給人算來算去怎麼就絲毫沒算到自己那天會凶多吉少,以至撇下親人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不久,我在資水邊買了一套房子,住八樓。五樓的一家也是一位「仙娘」阿姨,年齡比原來的那位稍長。每天上下樓我同樣經常遇到前來請她求神拜佛的人,甚至到了晚上,她都在忙碌,我們能聞到從窗外飄進來的濃濃香燭紙錢味。我的一對已畢業離鄉多年、在省城經商的學生夫婦,因為有經營頭腦,加之特別勤勞,兩口子事業有成,已擁有了不少資產。一次同女學生閒聊,她問我的房子在縣城的哪個位置,以便在有時間或機會時登門看望老師,我告訴了她我的住處,想不到她居然已於幾年前到過五樓的阿姨家,好像是替她的一位家人或者親戚來求過簽,卻不知自己的老師原來也住在這棟樓。女學生玩笑著說,這實在太遺憾了,我怎麼就沒想到要那位「仙娘」給算算我的老師住在哪裡,看她算得出來不?

      我每天上下班都要路過一個商店,商店裡專門出售去南嶽衡山燒香用的祭品。每隔一、兩天,縣城還要發一趟去南嶽的班車。我們這裡與衡山相距數百里,很多人不顧長途顛簸執意前往,聽他們說是因為南嶽的菩薩很靈。我還聽說,有的幹部私下去了趟南嶽後,不久就提拔了。也有的人說,拜了南嶽的菩薩,家人從此就健康快樂。不知是否是真,反正相信菩薩的人挺多。據說對佛教最虔誠的還是藏族人。我沒去過西藏,但據從那兒觀光回來的人講,拉薩是西藏人的聖地,前去拉薩朝拜的人,都是三步一跪、五步一拜的,路途遙遠者每朝拜一次需要花費整整一年時間,他們的身影搖曳在匍匐前進的崎嶇山路,對佛祖和菩薩的那一顆赤誠之心天地可鑒,紅得格外殷沉。菩薩如果真的有靈,當感動而無言。

      我沒見過神的影子,也沒聽過神的聲音,因此向來不信神靈。但仔細揣摩,我卻認可信神者給我的某些啟示。我想,許多的禮儀都是給人看的,都希望啟迪人、教化人,脫下那件神秘的外衣,省去那些繁瑣的禮儀,各種宗教包括一些迷信,它們所宣揚的核心無不是在提醒與教育我們:做事做人都要有所敬畏,要有理、有利、有節,不能無法無天、肆無忌憚,要順時思逆,推己及人,要崇尚德義,多行善舉,以防因果報應、咎由自取。如此而已,我再想不出其它信佛的妙處了。

      所以,信佛大可不必捨近求遠,所謂「舉頭三尺有神明」,佛在心中,心誠則靈。也大可不必燒香點燭、三叩五拜,形式不如內容,修身不如修心。如果偶然應驗了一些預言,那更不是神靈法力無邊,而是因為我們自己的克制與執著,也有可能是因為事情的結果原本就該如此。應當多檢點自己的言行,進取之中去除貪慾,保持一顆寧靜而非躁動的心。孰是孰非,孰偏孰正,凡正常人心裡皆明亮如盞,又何必鄭重其事地製造那些莊嚴肅穆的氛圍,拘泥那些費時費力的繁文縟節?

      神靈就在身邊,千萬別隨意漾起心中那汪靜靜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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