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這裡如此之美,可否停留
  
  雨後的陽光很淺,空氣濕潤清透,長滿青苔的青石板小巷在寂寞中空落,它挾裹著幾百年的滄桑,和素牆黛瓦的大宅院落一起遺世而立。清幽。靜謐。只有院落前的芭蕉還帶著舊年的氣息,在夏的風裡喧鬧,再抬眼望,一片六月雪繽紛地開在芭蕉叢後的山坡上,與蒼翠的松林一起綿延。

  我是為尋那片芭蕉來的。印記裡,這喚為「高岡起鳳」的舊時大院依山傍水修建,它的門前,有瀟瀟芭蕉,有蓊鬱古樟,有幽長小巷,有臨水而立的石亭,亭下是清澈的湖。記不清有多久沒來這裡走一走了,寧靜與安和的時光彷彿已經離我遠去,伴隨我的,只是塵世的嘈雜和喧囂,直到芭蕉出現在我的腦海裡,直到我的雙眼邂逅了那片六月雪。

  我能不能去想像,我是在炎熱的夏天遇見了一場紛飛的雪,而這場雪帶給了我無比的震驚和潸然?近前,我看見雅潔的白色小花細細碎碎地開滿了低矮的灌木,灌木綠枝很多,稠密著,延伸著,花就那般凌亂而隨性地隨枝使勁地開,開到如同繁密花海,風過處,簇簇搖晃,一起搖晃的還有濃濃淡淡花香。

  不是癡迷,真的,我只這樣定定地看著這一片清冷的白,看它銀裝素裹著眼前大片的山林,如同面對了一場浩大綿密的雪,有涼意緩緩從腳底開始升上來,是那般的幽靜和清冷,不由得渾身一凜。若不是一兩聲清脆而婉轉的鳥鳴,我想我一定會開始頹靡,然後深深淪陷。

  轉過身來,我看見飛簷翹角的石亭,它一邊臨水,一邊與古老院落遙遙對視,開滿木槿的籬笆宛如嬌羞的女子,在石亭前寧靜和絢爛,只此一瞬,我便從那片清冷走向這一場熱鬧的花事了。木槿,木槿,原來它並不在我的目光中,但這一刻,它卻如此秀麗如此嫵媚地與我相遇了,彷彿冥冥注定的一場久別重逢。

  看著,只看著,我突然開始不安起來。這裡如此之美,可否停留?

  不去看石亭下的湖水有多瀲灩空濛了,連同石亭裡青石的園桌和坐凳,我再也看不見它們的雕刻有多精美,痕跡有多滄桑;我也看不見楹柱上掛著的題字有多蒼勁渾圓,有多古老不堪,我只坐下來,安靜地看著不遠處的芭蕉,六月雪,和那滿籬笆的淺紫色木槿,就那樣虔誠地,與它們一一對視。

  時光靜。止。這裡如此之美。
  
  2、初嘗試,天賦,以及索然無味
  
  城南。城市之南。

  我差點忘記我是來學車的,沿途的風景給了我太多的震撼:漫山遍野的杜鵑,滿樹滿樹的槐花,連同大片大片的蒲公英,它們都以波瀾壯闊的姿勢深深地駐在了我四月的印記裡,最是忘不了的是剛到駕校門口時那幾樹的桐花。淡淡的紫色,濃郁的花海。雨剛過,冰涼的水泥地面上,鋪滿了它紛紛墜落的花瓣,一地凌亂,一地蒼涼。

  我終究沒忘記我來的緣由。忙碌的訓練場地,沸騰的人們。終於輪到我坐進駕駛室,卻硬是愣了半天。我甚至分不清哪個是離合器,哪個是剎車,哪個是油門,教練的臉上寫滿訝異,眼光裡滿是探詢,我的臉瞬間紅了,他所說的「手剎」、「檔位」於我,全部是陌生的詞語。那一刻,我彷彿要在一張白紙上寫一個「一」字,思緒不知道有多混沌,心不知道繃得有多緊,生怕寫不了寫不好。一陣手忙腳亂後,我終於讓車子動了起來。

  才知道原來「一」字真的最難寫。軍說,學車也是要天賦的。如果真的這樣,我想我真的是沒有那天賦,左腳掌放在離合器上,不是太快了就是太慢了,如何也做不到勻速前進。教練看我,解釋著,比畫著,只差點沒把他的腳踩過來,更讓他目瞪口呆的是,我居然問:離合器壞了是嗎?

  只是初嘗試是不是?我終於有了想要學習的念頭了是不是?多少年來多少次提及的考駕照總讓我以無足輕重的方式輕描淡寫地忽略了,還笑著說有駕駛員不是嗎?可是無論什麼總是自己有方便是不是?城南的約期終於近了,帶一些索然,我一次一次如約而來。

  與其說我是來學習的,不如說我是來散心的,很多時候,我的思想總是游離在場地的邊邊角角。師兄弟們熱烈地討論著步驟和要點,我卻可以安靜地退到一邊,看一本雪小禪的書,或對著一朵不知名的花兒長久地發呆,偶爾與他們說話,除了學習內容,再不想深入。這時候,我依舊是那個靜寂的我,點頭微笑,淡淡招呼,所有的心思,一直隱藏在不動聲色間。

  即使參加了科目二考試也是這樣是不是?儘管揮之難去的是眉間無比的疲倦,他們卻怎樣也看不見我心底的緊張和擔憂,我的臉上,依舊有淺淡的微笑,我告訴自己,大不了重頭再來,大不了再去體會那些索然,那些無味,那些枯燥和煩瑣。

  這一刻,我已經不想去想什麼,包括我的勞累,我的歎息,我的天賦,我的光陰。
  
  3、我怎麼能讓你,經歷我的歲月
  
  打開電視。鏡頭裡,磅礡的雨,迷離的斑馬線,閃爍的綠燈,他與她在人海中擦肩而過。只一剎那,只這擦肩的一剎那,他認出了她。

  相隔三十年。她留給他最後的消息,十年前的陰陽之隔。

  我該怎樣去記下這一剎那給我的觸動?我又該怎樣去詮釋我因為這一剎那開始深深迷戀不能自拔?這一剎那,時光依舊如水逝去,風大,雨大,車如海,人如織,他看到她時候,越來越驚詫的眼神,越來越凝重的呼吸,天地萬物不存在。

  一彈指多少剎那。一剎那多少山長水遠。這一剎那,我開始淪陷,我知道這眼神裡,有山長水遠,有天高海闊。

  實際上我一直明白,所有的光陰都是剎那,所有的剎那都是感動的瞬間,只要心還虔誠。他們的愛情,穿梭了大半的人生,「一秒,兩秒,三秒,我便陷入了愛情。」這是電視一開始的場景,也是他的獨白,上大學初邂逅的那一剎那,爬山虎牆壁旁的擦肩而過。如果不深入看,怎樣也會覺得這樣的感情好誇張,但是隨之來臨的劇情是他們交付的真心,不得不經歷的分離,三十年後的街頭重逢,以及重逢後單身的他們彼此的珍惜。劇情設計的多美好啊,他們的一生終於再也沒有什麼遺憾了是嗎?可是轉角時候,他卻看見了他的兒子,居然與她的女兒難捨難分,為了成全大人們遲來的春天,他們決定放開彼此的手。

  比起那些歐美大片,我想我更喜歡看一些這樣跌宕起伏的生活劇,它們總有圓滿幸福的結局,雖然我會在當中一些場景裡歎息,拭淚,沉迷。這部,我既感動於他們深沉的愛,我也感動於孩子們毫無反顧的捨棄。我不知道劇情接下去將怎樣發展,我只知道我已經隨他們歎息而歎息,直到他看著孩子痛苦的熟睡的臉,淺淺地說出一句:我怎麼能讓你,經歷我的歲月。

  才開始安下心來。可是這安心的剎那,我說不出我有多少震撼,我也說不出他有多少辛酸,有多少痛苦,有多少捨不得丟不下放不開,又有多少篤篤定定和多少心甘情願。

  我又迷失在這樣的剎那了。

  這一剎那給我的,又是怎樣的觸動?最後,他看著她。含淚的微笑。眼光澄澈。

  好不容易才收回心情。好不容易才起身。之於我,我的生命,有多少這樣的剎那,或感動,或震撼,或留戀,或釋懷……

  立窗前。安靜地看窗外。一杯花茶。一個剎那。
  
  4、那蓮,那禪,那光陰
  
  光陰到底有多快呢?只一轉眼,陌給我寄來雪小禪的書已經是四月的事情了。來不及打開,來不及閱讀,偶有的空閒,我已經疲憊到躺下便沉沉睡去。

  終究還是感謝城南約期的。我已經很少會像在城南一樣去坐在一棵樹下,路邊一塊大石頭上,或者單車的後坐上如少年般地沉迷在書裡了,我如光陰般老去,更多時間裡,我只是拿起書想要看的時候已經要放下了,生活中還有更瑣碎更不輕不重卻不得不做的事情不是嗎?

  可是啊,那些時光如此靜寂卻如此豐腴,當我沉迷,我才發現這原來是久違的風景,簡單到只在一頁一頁之間,卻豐富了我每一分每一秒的光陰。還是什麼時候,梳馬尾辮的少女坐在樹下的長椅上,陽光明媚,風兒輕揚,她那麼專注那麼投入,彷彿沒有什麼可以影響她的津津有味,所有深沉或輕盈的時刻,都只在那翻動的一頁一頁之間。

  我竟看見了舊年的自己。這是不是時光隧道?空曠,冷清,黑暗,幽深,之後便看見了明媚的陽光湛藍的天,那是年少的時候啊,山坡上,田野裡,小溪旁,樹蔭下,隨處都可以看見自己沉溺在書裡,那麼喜歡讀書,磨墨,鋪紙,然後沏茶彈琴,樂此不彼。漸漸大了,卻發現那些光陰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疏離了,所有的時光與忙碌有關,與繁瑣結伴,與疲憊為伍。

  雪小禪說:你心裡,要有一朵蓮花。

  我不知道我看見這句充滿禪意的話的時候我心裡有多震撼,硬是呆呆地愣了好久,雪小禪這本喚為《那蓮,那禪,那光陰》的書便一直伴在我的身邊。我不知道我的心裡是不是也有一朵蓮花。如果有,那一定是一朵靜謐的蓮花,有清澈的明媚,有不動聲色的瀲灩,卻沒有邪惡的嫵媚和跋扈的清涼,它低調,帶從容的溫暖。

  什麼時候學會常常與時光靜對了呢?我已經可以駕輕就熟地在它氤氳著光陰純美的氣息裡與自己的心相逢。看啊,不論我的工作有多繁忙,我依舊會選一個時候去看心心唸唸的風景;在學車偶爾的間隙看一些書,然後與一些心情短兵相接,彼此相認;再在某個夜深或者某個陽光熱烈的午後,一杯茶,一部電視,一個剎那,任憑自己去感動去淪陷去深深沉迷。就這樣如蓮花般安靜地守在屬於自己的一隅,用一些執拗和慵懶堅韌地站著,等待盛開。

  任憑世間事。我在光陰深處,靜守一朵蓮花。

  我一直記得其中一句,雪小禪說:風吹過來,我感覺眼裡有什麼飛了出來,它們和子彈一樣,打在光陰的胸口上,盛開的,是一朵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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