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蓮の翼

早已算不得的清晨，甦醒於數經波折的一束光線。前一秒才不過歎笑日日如此頹靡、腐朽、放縱的生活恍如流水一去經年，不止息、不退卻、不回還，下一刻卻又不以為意地舒展了就連睡夢中亦得不到釋懷的眼角眉梢，帶著渾然不自知的散漫笑意懶懶起身。這是不是可以稱之為一種習慣呢？不想、不願意、更懶得耗費精力去細究，於是，能夠肯定的就只餘下：習慣，還真是個可怕的東西。

　　一如往常，頗具耐心地泡上一杯茶，只將新意寄托在不同份量的各類枝葉所能夠搭配出來的或迥異、或細微的差別之上。許是微酸、或為澀苦、抑或回甘的汁液在舌尖瞬間漫開，發芽拔節、抽枝展葉，喚醒了沉寂多時的味蕾，一路流淌。流經喉頭、帶走了昏睡已久的疲軟，淌過胸腹、吹散了久積不去的抑鬱，猶自一副不滿足的模樣，固執地漸次侵襲，終是能瀰漫成朦朧一片，披一襲清逸的外袍，衣袂飄搖地將那難得的悠閒拔升到極限、抵達了終點。

　　並不是沒有追逐過咖啡的香醇濃厚，可縱使有精粹至極的純純奶香小心包裹、或者巧克力的絲滑厚重刻意隱藏，甚至恰恰巧在那層次分明之際偏生的迷茫不清、模糊混沌的甘苦交疊之玄奇，卻終是要狠心道上一句，不夠。多添了一份醇厚，便失之清雅、失之飄逸。亦非不曾癡迷於紅酒的典雅深沉，那種嫵媚妖嬈的風情、那樣沉靜高貴的氣度、那等華美溫潤的光彩、那般清冷凜然的神韻，不聲不響間浸潤肺腑、迷醉神魂，倒真似那姿色無倫、風華絕代的雍容貴婦、優雅麗人，顧盼傾城、顛倒眾生的評價當不為過。只是，矜貴之餘，也就輸卻一股與生俱來的清新質樸、一段渾然天成的安恬淡泊，到底意難平。

　　想罷此間玄妙，油然而悟：俗世紛繁、紅塵若夢，浮生未歇，得以餘暇品味一番如此這般清奇雅致滋味，怎一個妙字了得？果真不足道，道不得。

　　坐享此等悠哉，本該足矣，只不過，對於某種天性貪婪的生物，恐怕，經由狹小窗扉投射而來的些微光芒終究填補不了大肆饕餮的慾望。就好像，哪怕明知無論如何也得不到的溫暖，還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不顧一切奪到手中，至不濟，也得沐浴其中、分享一二吧？

　　尚好的是，縱然假象而已，那種暖洋洋、融浸浸的體會，或者稱之為感官享受的東西還是止不住的讓人陶醉其中。沉浸、沉迷，沉醉、沉淪，直至心甘情願的沉睡，永不醒來，然後，萬劫不復。其實，一早看透那是上蒼溫柔演繹的陷阱，一早勘破那是神魔精心策劃的把戲，一早明瞭那是心底最為奢侈的錯覺，可是，那麼精緻的外衣、那麼完美的表皮如何忍心戳破、又該怎樣揭開去直面掩埋於下的血淋淋、白生生的骨肉？權當作美麗的錯誤好了，不點明、不拆穿，不指摘、不執著，放過別人，亦解脫自己。難得糊塗，難得快樂。若無法安享虛假的繁榮，那便在糊塗中，保有快樂！

　　不經意抬眸，光禿禿的枝椏撞入眼簾，灰敗、頹喪、暗沉，一派死氣。恍惚間憶起不久之前的過去，滿滿都是金黃的葉，小小的扇面，裝點了週身還不算，還相當浪費地鋪陳一天一地，窄道上、半空中、輕風裡，那般豪奢的做派、那等肆意的揮霍，幾疑粉飾整個世界方是其終極。無奈，流光易逝、韶華漸老，既生長於此間天地，便注定了衰敗的命運，逃離不得、掙脫不得。也罷，求不得，那便捨棄，換取一場恣肆妄為的轟轟烈烈！待到明鏡缺、等他朱顏碎，倘若偶然重拾那段風光的過往，是該感慨當初豪氣干雲、一往無前的青春熱血，還是喟歎人生百態、世事無常，抑或是當哭當笑、當遺忘？

　　湖心涼亭，白石廊橋，倚欄斜坐，聽風看水、沐陽光。大片常青的綠意，便是深冬時節最最生動的景象，間或的色彩，淡藍、淺粉、柔黃，絢爛鮮活得彷彿是永不磨滅的嚮往。適逢有寒風拂過，翻捲的廣袖，踏碎了一池燦亮的湖光，輕而易舉搗破這番苦心經營，還原出華麗麗的外表下、骯髒不堪的本相。唇角微挑，冷笑，一汪死水罷了，不過爾爾，有什麼可驕傲、可張狂！

　　再回首，細細想，似乎真有那麼些太過苛責的意味，原本清風霽月的爽朗、心無芥蒂的純粹就遠遠迎合不了每個人的需要。更別提，若是容不下醜陋的沙粒，又從何而來那一顆顆潤澤飽滿的晶瑩珍珠。也好，沒勇氣乘風破浪溯游而上，亦不甘於隨波逐流、放浪形骸，冷眼旁觀的獨善其身，倒是不難做到。如若彼蒼見憐，得遇三兩似真還假、是耶非耶之士，亦可把酒言歡、焚香煮茶，只待暢談終了，一聲笑問：式微，胡不歸？式微，式微，胡不歸？是了，慘遭毀滅的暖陽只剩下支離破碎的殘骸兀自翻飛，想來，自是無意再作停留。便教蒼茫的視線送葬遠逝之孤影，無可比擬的紅，擁有燃盡萬物的熱烈、焚燬一切的決絕，沾點黯然、帶點淒惶，任他有無罪過，仍舊無可抑制地夾雜上幾許激憤、幾分歆羨、幾絲悵然。迎向最後一縷餘暉，伸出手，血痕斑駁、光影錯落，分不清是想緬懷被無情揉碎的光陰、還是只單純要重溫那虛妄的邊飾，反正，最後的結果並無差別，一絲一線、一毫一厘都掬不起，什麼都抓不著、握不緊、觸不到……

　　思緒漫卷，輾轉反側、兜兜轉轉，有心辨認指針落在原點的那一秒、無意定義鐘聲敲響的那一刻，是終結、還是開始，更無意猜測揣度那一霎來臨之際，該當低眉合十、祈禱，或迎風而立，張臂、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