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巷子裡,我看見他。
一圈一圈的人,坐在凳子上,圍著一張一張桌子,低頭工作。一條巷子,變成工廠的手工區。他把一條手鐲放在桌上,那種鍍銀的尼泊爾風格的手鐲,雕著花,花瓣鏤空。桌子中心有一堆金光閃閃的假鑽,一粒大概只有一顆米粒的一半大。他左手按著手鐲,右手拿著一支筆,筆尖是粘膠。他用筆尖吸起一粒假鑽,將它填進手鐲鏤空的洞裡。手鐲的每一朵雕花有五個花瓣,他就填進五粒假鑽。洞很小,假鑽也很小,眼睛得看得仔細。凳子沒有靠背,他的看起來很瘦弱的背,就一直向前駝著。
男孩今年16歲,頭髮卷卷的,眼睛大大的。問他從哪裡來,他羞澀地微笑:「自貢,和父母來廣州3個月了。」
「他們都以為來廣州賺錢容易,」坐在男孩隔壁的女人邊工作邊說,「其實很難啊。才16歲,應該繼續讀書啊。」女人責備的語音裡帶著憐惜。
「做這個,工錢怎麼算?」兩個人都半晌不說話。過了一會兒,男孩說:「五粒一分錢。」他的頭一直低著,眼睛盯著活兒,手不停。
「那你一天能掙多少?」
「二三十塊,如果我連續做十幾個小時。」五粒一分錢,五十粒一毛錢,五百粒一塊錢,五千粒十塊錢,一萬粒二十塊。一萬五千粒三十塊。
那手鐲,在香港廟街和台北士林夜市的地攤,甚至在法蘭克福的跳蚤市場,都買得到。我從來沒想過,手鐲,是從這樣的巷子裡出來的。
很想摸摸孩子的頭髮,很想。但是我只說了句「謝謝」,就走了。
巷子很深,轉角處,一個老人坐在矮凳上,戴著老花眼鏡,低頭修一隻斷了跟的高跟鞋;地上一個收音機,正放著纏綿的粵曲,一隻貓,臥著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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