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聲聲,思念依舊

如泣如訴的的一夜秋雨,清晨還在唏噓,窗外一片朦朧。秋雨、晨霧、抑或秋風?灰濛濛難分清。啊!還是聽到了嗚咽的雨聲 。
   聽著窗外的秋雨聲,幾多往事、多少故人,浮上心頭閃現眼前。不由得又憶起了故鄉那個闖過關東、進過京城的老人,一個在夏天的夜晚給鄉親講故事,故事裡寓意教益的老人。
   在村子裡不管張、王『李』趙,要屬他輩分最高,且年長,單諱一個「田」字,村人尊呼其「田爺」。說來也怪,爺爺抱著孫孫遇到他,爺爺喊他」田爺」孫孫同時也喊他「田爺」從不計較亂了輩分,笑呵呵的答應著,笑得臉上菊花瓣綻開,一臉得意的表情。
   田爺小時候家境貧寒,十四五歲就隨父輩闖關東,去過「奉天」,到過「新京」 溜過「天津衛」逛過北京城…….雖沒能讀萬卷書,也算行萬里路了!生就的大腦袋,天資聰慧。闖蕩中,不僅學會了農家的笘草房、彈棉花、編蘆席的手藝也學會了鋸大缸、轱轆鍋的技術。不管荒村野寨,還是省府縣城都能混得一碗飯吃。真個是:山裡人家留過宿,體諒人生悲苦,車馬店裡常棲身,感受世態炎涼。人生閱歷頗豐!
   路邊的車馬店,大房間,南北兩面通鋪。躺得下三四十號人,每夜都是三教九流的匯聚處:趕車的車把式、擔著貨郎挑的貨郎、走街串巷的郎中、算卦的盲人、相面的相士、說評詞的、唱大鼓的藝人、演「蓮花落」「皮影戲」的班子…….也不乏落魄的文人雅士,財散家敗財主鄉紳。晚上油燈下就人以群分了:推牌九的、押寶的;侃大山的、戲說緋聞軼事的、說評詞的敘說著「楊家將」 「包公案」 ;雅士文人,談論著「清宮秘史」 、「民國風雲」……大車店簡直是各路豪傑展示才藝的的「非常六加一」了。也成了.田爺的大課堂,知識的狩獵場。田爺有聞而不忘的本事。幾十年後也就作為故事版本,給鄉親們年年講下去
   每年夏天月牙剛剛爬上樹梢,星兒滿天時,田爺就一手拿把芭蕉扇一手拎著一個藍花老式茶壺坐在當街的石台上,隨即從腰帶上取下煙口袋 裝上一袋煙,吧嗒吧嗒美滋滋地抽起來。一袋湮沒抽過,就有孩子在當街地上鋪上舊炕席,拉田爺坐在炕席中間,央告田爺接著講昨夜的故事。料理完家務的大人們陸續拿著凳子,高粱葉編的墩子圍攏來,向田爺打過招呼坐定後,田爺就接著昨夜的故事開講了……孩子們有的給田爺搖著扇子、有的扇著蚊子、有的忙不迭的給田爺裝煙點火好不慇勤 ,唯恐誤了田爺時間。講到精彩處還轉換成樂亭大鼓說唱起來。孩子們聽呆了,大人們聽得入神了,這時四周顯得格外寂靜,唯有田爺的悠揚頓挫的說書聲,「吧嗒,吧嗒」大人們撮煙袋嘴,發出的抽煙聲。當月牙偏西涼風拂面時,田奶奶從院裡走出來,操著山腔催促田爺該回家了。大家紛紛向田爺告別散去。田奶奶一手拎著那蘭花茶壺一手攙著田爺回去…….村莊的夏夜愈發寂靜。
   據老人們講,當年田爺在一個山村,胡姓財主家彈棉花,伴著彈花弓 『咚、咚、咚、咚、當--』有節奏、悠揚的弦聲 田爺放開喉嚨唱起家鄉的「蓮花落」--「馬寡婦開店」 唱起了「樂亭大鼓」 --「王金豆借糧」.唱腔委婉跌宕,招惹的大姑娘小媳婦,躡手躡腳結伴來到彈花房窗前,偷聽,有的動了芳心,想看看田爺的廬山真面目,悄悄用舌尖舔破窗戶紙,看到田爺雨打沙灘般的麻臉時,紛紛捂嘴、彎腰溜走了,留下一串銅鈴般的笑聲。但東家的少奶奶卻動了真情…….。臘月田爺家破舊的草房裡住進了一個俏麗、操著山根子話腔的女人,那年他22,她24歲。
   當問及田爺此段羅曼史時,田爺往往晃動著大腦袋,嘿嘿一笑:「不說這些、不說這些…….」但滿臉的回味與甜蜜!不必質疑,「田奶奶」至今帶著山腔 。
   那年「文革」 了,破四舊,橫掃牛鬼蛇神了,在「牛鬼蛇神」遊街的行列裡,見到了田爺蒼老的身影,雖沒戴高帽,胸前卻掛著一個大牌子,上面幾個大字「孔老二的孝子賢孫」 田奶奶脖子上卻掛著一串破鞋跟在田爺後面…….
   那年田爺走了,帶著對鄉親的眷戀走了,出殯那天,當年輕人沉痛地,抬起棺木時,只聽一聲大喝 :「住手!田爺輪不到你們抬,我們是聽著田爺的故事長大的,我們送田爺!」 二三十個,五六十歲的老人輪換著,抬著棺木送走田爺……田奶奶深深地一稽首放聲嚎啕!
   悠悠三十年過去,好些故事情節漫漶不清,但當年給我出的一個故事字謎,卻清晰如昨。
   那是一個雪花飄飄的夜晚,在田爺家的炕頭上,田爺拉著長腔講道:從前金頂寺裡,有一尊金佛是鎮寺之寶,怕金佛被盜,老僧一直不敢外出雲遊。一天,老僧讓小僧外出化緣,出走半天的小僧忽然回到寺裡,問其故,答曰:「鞋裡帶走寺裡一根草節,特還給寺裡」老僧感動,贊其寸草不愛。遂留其守寺,並叮囑其要守護好金佛 ,自己雲遊四海去也,
   來到一地,見一門楣上高懸「慈善人家」匾額的財主家正一邊收租,一邊向外借糧,好不熱鬧。向前細看進用大鬥,出乃小鬥。愕然!夜宿其地,五更起身上路,遇一年輕女子鬼鬼祟祟送一男子出院,老僧避之,待女子關了院門,老僧近前抬頭看去,門楣上『貞潔』匾額高掛。老僧感慨木然。中午到一小縣 ,一酒肆內一受戒僧人正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老僧憤然,遂返程歸寺。卻不見小僧身影,金佛無蹤 老僧長歎!揮毫寫出一詩:「寸草不愛背金走,慈善人家兩面鬥,貞潔烈女送情郎,受戒的和尚吃肉酒」講完故事,田爺瞇起眼睛,一臉看透紅塵的樣子說道:「這故事是一字謎,猜吧。」我思忖良久答道:「是偽善的『偽』字」 ,田爺晃頭依然閉著眼睛,「是一虛假的『假』字」田爺晃腦不答。隨後田爺哈哈笑曰:「是一『貪』字」。當時不能苟同,也只能認了。隨後細思之,小僧不愛小財貪大財,財主貪利,貞潔女人貪色,肉酒和尚貪吃。「貪」字確實妥當。今日品之五味雜陳
   窗外秋雨依舊,依舊如泣如訴。我的思緒依舊,依舊思念那闖過關東,進過京城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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