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墜西山,月如鉤。月上柳梢,誰人心語。
       七月的江岸別樣風景,入夜的燈花被情致點燃。江天寬闊的印象漸被撲朔的燈光替代,留下一江赤水在礁石下嗚咽。
       小鳥的翅膀是月的剪影,當小鳥從灌木叢裡跳上柳梢的時候,啁啁幾聲又飛向另處,月是鳥的鏡子,那扇動的翅膀輯錄了桂枝。那種不甘沉默,不願歸巢的鳥們,在一張銀色的紙上畫著弧形。慢慢的江的對岸,色彩流韻,一縷縷流光映入江面,掠起五彩的光源。
        蟋蟀在草叢裡低吟,越發使空中的殘月空靈。柳樹始終是沉默不語的,它植根於泥土裡,腰肢依然這般纏綿悱惻。曾經一首《草》的詩這樣寫春天的到來:「春天開始北伐。」我未見小草北伐之前,倒是柳樹提醒了春天的到來,那三葉柳、五葉柳率先在初春裡綻開出了芽苞,旋即在春風撲面的光風霽月中打滾。這一滾,竟滾出個萬物復甦的春天來了。
       古有折柳送別之說,笛聲裊裊,揮別衣袖。最絕的要算柳永的詞了「觀露濕縷金衣,葉映如簧語。曉來枝上綿蠻,似把芳心、深意低訴。」寥寥數語,把個纏綿寫盡!
        盛夏的柳,不同於初春的柳,如果把初春的柳比作少女的話,那盛夏的柳就是少婦了。初春的柳芽綻在枝頭,清新、動人;而夏天的柳絮,卻是重重疊疊,婀娜多姿,蓬勃向上,極像一位富於內涵的熟女,緘默不語而富於風情。當月光映照在樹梢之上,透過柳絮,一地斑駁,那些碎碎的影子,一經微風吹拂,便掃去了閑靜,聽見月光在絮絮的與柳絲心語。
        此時,江的對岸的燈光也湊上了熱鬧。高樓的燈光、觀光電梯的燈光齊齊的投射在江畔,泛起流光溢彩的光暈,溫存、斑斕。這過不了岸的燈光,掃瞄著隱惹在月下的風景,陪襯著恬淡,也陪襯波光粼粼的江面。
       多年前,在石門碼頭有幾艘屯船專門經營魚生意。食魚,當然以鮮為主,青鱔、白鱔,這些聽說卻沒見過的魚類,這裡皆有。當然要恭候了,當夕陽還在江波上翻滾的時候,就早早的坐在船艙裡了。侃談著沒完沒了的故事,毫無目的的注視著艙外的波濤,留心著每一個漩渦。不知誰說了一句:「十年後,我們還能在一起嗎?」無人回答,這樣的問題既傷感,又令人語塞。恰好端上來一碗黃臘丁魚湯,拿著小勺慢慢的嘗著湯羹,遮掩道:「這湯好白。」
       嗚喂,
      風兒呀吹動我的船帆;
      船兒呀隨風蕩漾,
      送我到日夜思念的地方。
     《星星索》的卡拉OK在艙房裡響起,彷彿一下子拉近了時空,又隨著流淌的江水逝去了。當我們離開甲板時,月兒早已爬上了中天,柳樹朦朧的隱藏在江邊的一角。長長的舒一口氣,空氣中聚結著無言的冷凝。
       未來?誰知道未來。當真的走過來的時候,身旁再無熟悉的面孔。即使當年一語成讖那又怎麼樣?我是怎麼樣的傻,怎麼樣的忽視過往。每個人的心思不一樣,何必給自己一個牽強的理由。
        今夜月曜柳樹,這一蓬蓬幽雅的綠,這一枝枝舒展的溫婉,在朦朧中越發給人以淺醉,給人以道不盡的纏綿。薔薇的旁白是多餘的,僅聽到沙沙的響聲便喚起了昔日的記憶。柳下石凳清冷,風清月白,我扶著倔強的樹幹,輕輕撫著輕揚的柳絮,莫名的感到楊柳內在的力量,那催發蘭舟的芳魂。
      我顰視著江波上的光澤,縹緲中的炎涼。原來月上柳梢,心窗關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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