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怨起恨生


  金國皇宮.

  金翰一身龍袍,俯瞰坐於地上的白衣美婦,道:"朕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可願意做朕的皇后?"

  美婦昂起頭,滿身傲氣的回道:"無論你問多少次,我的回答都是一樣的,那就是--不可能!"

  "你……!"金翰怒極反笑,他堂堂一國之皇,有哪個女人不是趨之若鶩,可偏偏這個女人如此不識好歹.既然如此,他也就不需要去心疼別人的女人了.思及此,唇角的笑容變得殘酷而陰冷,道:"那個男人真的值得你為他犧牲一切嗎?"

  那白衣美婦目光堅定,道:"他是我的丈夫,是我孩子的父親,他值得,我為他去死!"

  "哼!!!好,很好!十二年來,朕為你虛設後宮,你卻如此不識好歹!"他蹲下身子,目光如沉寂千年的寒冰緊緊鎖住她美麗無雙的眸子,厲聲道:"那你就別怪朕無情!"金翰面色陰沉,目光冷厲嗜血,"來人,帶她去刑場!"

  "遵旨!"立刻走進幾個青衣侍衛.

  白衣美婦輕笑道:"不過是一死,而已!"

  金翰也笑道:"死?!哼!你放心,朕怎麼捨得讓你死,朕是要讓你親眼看著,他們是怎麼死的!"

  白衣美婦驚恐的睜大美眸,顫聲道:"誰?你抓了誰?難道是……?"

  金翰起身望著她目含驚懼的雙眸,語帶譏諷,道:"你怕了?呵......,在你的眼中,除了那個男人,其他人你都不在乎?"

  白衣美婦心底一驚,那會是誰?她在乎的人,除了他,也只有她的孩子和......!她倒吸一口涼氣,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傳遍四肢百骸.還未來得及證實就已被侍衛拖走了.

  來到刑場,侍衛帶著她穿過圍觀的人群,見到刑台上密密麻麻跪著至少一百多個人,那白衣美婦驀然睜大雙眼,癱倒在地,侍衛們將她架起來扔到監斬台的位子上.頓時,刑台上跪著的那些人面色激憤,對她口吐唾沫,罵道:"岑心言,都是你這個賤人不識抬舉,害得我們全族因你而送命!"

  旁邊的人立刻接道:"連皇后你都不做,你還想做什麼!"

  "賤人,你不得好死!"

  "我詛咒你!"

  ……

  唯有被綁在柱子上的一男一女沒有出聲,只望著白衣美婦,眼中含淚,沒有責怪,沒有憤怒.

  "爹,娘......!"白衣美婦激動的站起身,旁邊的侍衛立刻將她按回到椅子上,並點了她的穴道.淚水噴湧而出,心中吶喊:是她害了爹娘!因為她不能背叛她的丈夫,不捨得離開她的兩個孩子.她的心在滴血,難道她真的要眼睜睜地看著疼愛她的父母親在她面前死去嗎?

  主斬官秦大人無情的聲音在刑場上方響起:"時辰到,行刑!"

  "不--!!"白衣美婦大聲喊道.可無人理會,儈子手手起刀落間,場上跪著的那一百多人已人頭落地,血流成河,空氣中瀰漫著濃濃的血腥之氣,讓人幾欲作嘔.

  她的爹娘還在,莫非金翰只是有意嚇嚇她,逼她就範?她該怎麼辦呢?!

  秦大人無情的聲音再次響起,瞬間將她打入了地獄."將他二人凌遲處死!"

  什麼!!!凌遲……!她猶如五雷轟頂,久久不能回神.她使勁兒搖頭,她一定是聽錯了,不會的,金翰怎能如此絕情,這不可能!

  "啊--!"就在她思慮間,場上傳來一聲淒厲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叫聲,證明了這一切都是真的.那一刀,她的父親胸前被割去一塊肉拋向天空,血淋淋的,就落在她的面前,她渾身顫抖,指甲深深嵌進掌心.

  "不!!!住手!秦大人,我要見皇上!"她尖聲叫道,那一刀比割在她身上還要讓她難受.

  "啊----!!"又是一刀,她母親頭上的肉皮被割開,殷紅刺目的鮮血順著光潔的額頭滑過眼角再流向唇邊,本就消瘦的面容在極度痛苦中扭曲變形,異常陰冷恐懼的眼神被耷拉下來的那塊頭皮遮蓋住,她淒慘的叫聲在刑場上空盤旋,久久不散,周圍的人群掩耳遮目迅速散去,這等恐怖景象任誰看了都會噩夢不斷.那秦大人也轉過頭去,不忍再看.

  第三刀……

  "秦大人,求你……讓他們住手,帶我去見皇上,求求你……!求你告訴他,我願意做他的皇后,只要他放過我的爹娘,讓我做什麼我都答應……!"她已泣不成聲,斷斷續續的喊叫震人心弦.

  旁邊的侍衛輕歎一聲,道:"皇上說了,你最後的機會已經用完,所以--皇上不會見你."

  她絕望低喃:"金翰,你為什麼要這麼殘忍,拒絕你的人是我,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的爹娘?我寧願被千刀萬剮的是我自己,也好過承受害他們如此痛苦死去的事實!"她到底做錯什麼了,她只不過是不想背叛深愛的丈夫,不願離開自己的兒女,為什麼要這麼懲罰她?

  八刀,九刀,十刀……

  "啊----!!!"白衣美婦撕心裂肺的吼聲充滿著憤怒,絕望和悲傷,甚至超越了她爹娘的慘叫,怔憾了整個刑場.之後,她變得異常安靜,瞪大美麗卻已失去光彩的雙目,眼睜睜的看著爹娘的身體現出陰森的白骨,她都不曾閉一下眼睛,她要永遠記住這血腥的一刻.記住父母所承受的痛苦.

  最後一刀結束,她眸光陰冷,掃視刑場一周,用無比堅定的語氣,一字一字,如雷貫耳:"金翰,你!果然夠絕情!今日,你所帶給我的一切,他日,我定要你千萬倍償還!!!我岑心言,在此立誓!"她掌心的鮮血滴到地上,彷彿為應證她所發的誓言.

  隱於邢台後的金翰不禁渾身一震,心口劇痛,她的痛苦並沒換來他報復的快感,於是,輕輕閉上雙眼,再睜開時,毅然轉身離去.

  他,決定放她走.

  岑心言將父母族人埋葬,整整用了七日七夜.白衣上鮮血盡染,髮絲凌亂,絕美的面龐上沾染著泥土,路人見她皆繞道而行.

  寒風凜冽,如今已是深冬,空中飄起鵝毛大雪,她卻只著單衣.一次次的昏倒在地,一次次的頑強站起,她始終執有一個信念,她要回家,那裡有她的丈夫,他們約好: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她的兒子,十二歲已名滿京都城的才子;還有那如精靈般美麗聰慧的女兒,她的女兒總是驕傲的說,我娘是世間最美麗的人.

  她終於露出許久以來的第一個笑容,她不能倒下,要回家.只有他們的溫暖才能讓她的心不再那麼疼痛.

  二十日後,岑心言終於回到封國將軍府.此時,將軍府門口掛滿了紅綢,在遍地的白色映襯下顯得那麼的耀眼刺目.

  她被守衛擋在了門外,那侍衛說:"今日我們將軍大喜,閒雜人等不准靠近."

  她大驚之下,連忙問道:"大喜?!誰大喜?"

  "當然是我們大將軍!今日是我們將軍迎娶長公主的日子,此時正在拜堂,你快閃一邊去."

  她已然聽不見他們後面說的是什麼,將軍迎娶長公主?這不可能!他不會背叛她的,她不相信,不信.她以最快的速度衝了進去.

  大堂之上,他一身喜服,正在行夫妻對拜之禮.原來是真的!

  她的心碎成片片,腳步再也無法挪動半分,這就是她拼著性命也不願背叛的人嗎?為了他,犧牲了全族一百三十八條人命,還眼睜睜看著疼愛她的爹娘遭受那千刀萬剮之刑!而他,回報她的竟然是……將另一個女子娶進門.

  "呵呵……!"她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可笑了,是誰說:但求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哈哈哈……!"是誰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哈哈哈哈……!"她的笑聲如此絕望,充滿悲涼.

  引來廳堂賓客回頭,見門口站著一個美婦,一身白衣儘是血跡,如墨髮絲凌亂的散落下來.即便是如此,依然無法掩蓋她絕世的風華.

  新郎聽到笑聲,渾身一震.

  新娘驀得掀開蓋頭,一臉怒容,大聲叫道:"你是誰?竟敢破壞本公主婚禮!來人,將她拖出去……"

  "誰敢!"新郎喝道.他看到岑心言的模樣,目光中有著驚痛和恐懼,快步走到她的面前,雙手扶住她瘦弱的肩膀,顫聲道:"心言,你這是怎麼了,你受傷了?要不要緊?是誰傷得你,快告訴我!"

  岑心言目光冰冷,渾身充斥的絕望和悲傷,定定的望著新郎身上的喜服.

  新郎連忙低聲道:"心言,這件事情我晚上再跟你解釋,你先回房等我."

  "哼!"她冷哼一聲,使勁的拍掉他扶著她肩膀的手,聲音冷厲而決絕:"冷遲,你背叛了我,我要讓你後悔一輩子!無論付出任何代價……!哈哈哈……!"她大笑著離去.這個世間,再也沒有什麼是值得她珍惜的,她要報復,毀了他最珍愛的一切.

  "娘,你要帶嫣兒去哪裡?"山腳下,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昂著小腦袋,問道.她叫凝嫣,娘說,是凝聚世間靈氣於嫣然一笑間.

  她娘看也不看她一眼.

  凝嫣對著母親的背影,說:"娘,你永遠是嫣兒最愛的人,也是嫣兒唯一的母親."她想告訴娘,即使父親又娶了別的女人,那人永遠也不會成為她的母親.

  岑心言背影一僵.

  山路雪滑,凝嫣跟在母親身後艱難的往上爬,在半山腰的時候,一腳踩空摔了下去,"啊"的驚叫一聲,撞到凸起的岩石上一角,額角殷紅的鮮血流了下來,不一會兒就被風乾凝固,母親沒有向她伸手,只站在高處冷冷的看著,不發一語.她慢慢站起來繼續往上爬,當到達山頂的時候,她的額頭,手臂,掌心上都是傷,白色的棉衣沾滿血跡.她昂起頭凝視著她的母親,淚水蓄滿眼眶,卻倔強的不讓眼淚留下來.

  片刻後,冷遲帶著兒子也來到了山頂,看著最疼愛的女兒和心愛的妻子站在懸崖邊,臉色大變,心剎那間被恐懼籠罩著,不由得大聲喝道:"心言,你要做什麼?"

  此時的岑心言,眼中心中只剩下怨恨,她唯一想要做的,就是讓背叛她的人悔恨一生."做什麼?呵……!"她輕笑,殘忍而絕情:"我說過,你背叛了我,我要讓你後悔一輩子!無論付出任何代價……"她已失去了理智,美麗的雙眸儘是絕望和怨恨,一回身將身邊的女孩推下了懸崖.

  懸崖下傳來淒厲而無望的聲音:"啊--!娘……"

  她睜大了雙眼,不敢相信……

 



正文 第一章 大婚


  封國京都城.

  辰王大婚,舉朝嘩然,百姓議論紛紛,皆在猜測辰王妃的身份.

  南宮曄,當今王上南宮傲的同母胞弟,十四歲帶兵平亂邊關,以十萬大軍殲敵二十三萬,是以家喻戶曉.兩年前,先王遽逝,朝廷內亂,他以雷霆之勢斬殺叛相葉恆全族一百三十六人,始平息.  

  太子南宮傲繼承王位,賜封南宮曄為辰王,對於犯罪的官員有先斬後奏之權.此後,封國國泰民安,成為與之齊名的金國,翌國之中最為強大的國家.

  許多王公大臣們都欲將自己的女兒嫁與辰王,以圖攀上點關係,奈何辰王無意娶妃.後有人教唆女兒主動勾引,若勾引成功即使不能為妃也能謀個妾室之位,最終,終止於一名女子勾引不成反被赤身裸體斬於床上,一劍貫穿心臟.

  如今,辰王大婚,既不宴賓客,也無喜娘,新娘自備花轎入府,未拜堂已送入洞房,真真是叫人詫異無比,成為街頭巷尾孜孜不倦的話題.

  辰王府朝惜苑,沉靜簡樸的新房之中,除紅燭,新娘的紅蓋頭以及一身喜服外,再無一處喜慶之色.而此時的新娘,端坐床邊,已經整整三個時辰.她面色平靜,不驕不躁,等待著新郎的來臨.

  新郎身著墨黑色錦緞長袍,渾身散發著渾然天成的王族高貴氣質,髮冠高束,面容俊美無儔,神情中無一絲喜氣,步伐沉穩有力地來到新娘面前.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徑直走到桌邊坐下,姿勢無比優雅地為自己倒上一杯美酒,緩緩送至性感的唇邊,聞而未飲.再轉眼看向她時,鳳眼微挑,聲音冷漠至極,道:"你們要的,本王已辦到,希望暗閣不要讓本王失望才好."

  "王爺大可放心."輕輕淺淺的嗓音,有著不容忽視的堅定,能夠讓人不由自主的去相信.

  "那就好."他笑道,只是笑容愈深,出口的話語愈加冷厲,道:"雖然暗閣是江湖上最為強大的暗殺組織,但在本王的眼裡也不過如一隻螻蟻,想要捏碎也是輕而易舉之事.你既進了辰王府,就得遵守辰王府的規矩!本王不得不告誡你,不要妄想得不到的東西."

  蓋頭下,她唇角微揚,傲然出聲,語氣中帶著明顯的嘲諷意味,道:"王爺未免自視過高!只是,不嘗試怎知是妄想!"

  他臉色未變,笑容已僵在唇邊,晦疑莫測的冷厲眸光直射床邊女子,沉聲道:"你膽子不小,竟敢出言嘲諷本王!哼!只要本王揮一揮手,送上門的女人自有千千萬,你敢說不是妄想,本王倒要看看你有什麼資格狂妄!"說罷,長袖輕輕一揮,一股勁風迎面而來,只聽見"撕拉"一聲,女子頭上的紅蓋頭裂為碎片,向四面八方飄然落地.蓋頭下,一張傾城傾國的絕色面容毫無遺漏的展現在他的眼前,在紅燭與喜服的映襯下更顯得膚如凝脂,眉目如畫.只見她唇含淺笑卻眸光清冷,如脫離凡塵的仙子看盡世間的一切表情,絲毫不見驚慌之色.

  他輕皺眉頭,心中微微一動.這些年來,敢與他對視的女子,她是第一個.

  "妾身無意嘲諷王爺,只是王爺的告誡妾身不敢苟同,妾身既已嫁進王府,自然是以侍候好王爺為己任."她優雅起身,步伐輕盈如弱柳扶風款款走到他對面落坐,纖纖玉指拿過他手中的酒杯,在他詫異審視的目光中仰首一飲而盡.盈盈淺笑道:"王爺不愧為妾身夢寐以求的好夫君,屈尊降貴親自為妾身斟酒,倒讓妾身受寵若驚呢."她酒入喉嚨,辛辣濃烈.

  南宮曄瞇起雙眼,驀然抓住她握著酒杯的纖細皓腕,力氣之大似要捏碎般,一把將她拉近,執起酒壺,渾身散發出危險的氣息.低沉的嗓音帶著磁性的魅惑,道:"既然愛妃喜歡,不如本王將這壺酒全部賜予你可好?"他語氣溫柔,卻讓人似置身於臘月間冰冷的雨雪中,寒氣入心.

  她面色不改,散發著淡淡幽香的嬌弱身軀不退反進,對著他俊美的臉龐吐氣如蘭,輕啟朱唇.無奈道:"這可怎麼辦,妾身不勝酒力,已經不能再喝了."

  "哦?你想喝便喝,不想喝便不喝嗎?"他冷哼一聲,遽然捏住她光滑圓潤的下顎,冷聲道:"哼!恐怕由不得你."說罷,站起身居高臨下的望著她,目光陰冷如利劍般刺向她的眼簾,壺中烈酒如同寒冬的冰雹砸向她小巧挺直的鼻樑及如玉般光滑細膩的面頰,流過纖細優美的頸項,再急急奔向鮮紅刺目的喜服.

  她傲然抬頭,眸光中砰射出幽冷而倔強的光芒,神色平靜漠然的迎上他的目光,伸出丁香小舌舔了舔唇邊殘留的痕跡,淡笑道:"味道真不錯,妾身多謝王爺賜酒!"

  看著她嬌艷欲滴的紅唇及小巧誘人的丁香舌,他面色微變,隨即猛地用力將她推倒在地,語氣沉悶道:"你不用浪費心機,本王絕不會對你產生半點興趣."說罷轉身大步離去.

  在踏出房門的那一霎那,身後傳來依舊清淺無波的聲音."不感興趣嗎?那…我們拭目以待."

  南宮曄離去後,她慢慢起身,隨意的掃視了一眼四周,只見屋子裡陳設十分簡單,簡單到讓人以為這只是一個稍微高級點的下人居住的房間.

  她以為,他至少會做做戲,想不到,他連做戲也不屑,直接而乾脆的表示出對這場交易提出的條件極其不悅,不悅到連她的名字都不願知曉.

  收起思緒,看著剛進門的丫鬟,輕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丫鬟十六七歲的模樣,面容清秀水靈,低下頭給她行禮,道:"奴婢水月,見過王妃."

  "起來吧."她淡淡的道.  

  "謝王妃."水月起身,抬頭看向這位新王妃,眼中毫不掩飾的驚艷,讚歎道:"王妃真美,水月一時失了禮數,還請王妃恕罪."說罷又福了一禮.

  她目光犀利的看著水月的眼睛,清淡卻不容忽視的語氣,道:"不必多禮,本妃不喜多事之人,以後,沒我的吩咐不許進入本妃寢室.好了,你下去吧!"

  水月低下頭恭敬地應聲離去.

  她舉止優雅地脫下被酒水淋濕的衣服,隨手一扔,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度.單薄纖細卻凹凸有致的身體只著一件白綢製成的寬鬆裡衣,緩步走到銅鏡前坐下,卸下滿頭髮飾,任青絲傾瀉而下鋪滿香肩.纖長秀美的玉指輕執玉梳,左肩衣領滑下,鏡中女子,香肩上赫然露出一瓣殷紅落花,將她傾城脫俗的面容變得妖嬈而魅惑.淡淡的掃了一眼下顎及手臂上的深重淤痕,那漠不關心的眼神,彷彿在看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物,淡漠到了極致,再轉眼望向滿地的鮮紅碎布,唇角的笑意漸漸的深了起來.

  



正文 第二章 賜死

王爺在新婚之夜拂袖離去,新王妃不受寵的傳言在第二日一早於辰王府流傳開來.

辰王妃梳洗過後,讓水月帶著她在王府裡大致轉了一圈.除朝惜苑以外,其它各苑風景怡人,亭台樓閣設計精巧自然,入目之中,猶如一幅幅精美絕倫的圖畫,讓人有置身夢境之感.後花園,石徑盤紆,林木蓊鬱,翠竿繁陰,與大片大片盛開的各色鮮花相映成輝,和合天成.片片翠竹中,石階延伸而上,便是整座王府裡最高的位置"待月亭".

她正欲拾階而上,卻聽水月急急阻攔,道:"王妃,那裡不能去!王府的規矩,待月亭除非有王爺的命令,否則誰也不能上去."

她停住腳步,若有所思的站在那兒一動不動,過了一會兒才道:"王府裡還有哪兒是不能去的?"

水月想了想,道:"還有王爺的書房."

書房?!辰王妃思忖間,園子後方傳來一陣責罵聲,辰王妃循著聲音走了過去.

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婦人,若不是雙手叉腰,趾高氣昂,或許還可以稱之為有幾分姿色,她對著跪在地上嚶嚶啼哭的女孩呵斥道:"你這小蹄子,才進王府沒幾天,就敢跟邢嬤嬤我作對,你活膩了?!你以為你是那個不得寵的新王妃嗎?哼!就算是她,不得寵也照樣奈何不了我!"

水月聽了心裡一驚,偷偷瞄了一眼神色不變的王妃,準備過去阻止邢嬤嬤卻被王妃用手勢阻止了她.

辰王妃暗暗奇怪,她在王府裡轉了一圈,所見之人皆恭敬有禮,按說這辰王府應是規矩頗多,且管教森嚴才是,又怎會有如此狂妄張揚之人?

地上的女孩髮絲散亂,臉頰高高腫起,忙不迭的給婦人磕著頭,哽咽道:"芯顏知錯了,芯顏不知府裡的規矩,衝撞了嬤嬤,求嬤嬤饒了我這一回吧!"

芯顏?辰王妃聽到她的名字後心底一震,旋即又恢復過來.

那婦人對於她的磕頭求饒置之不理,狠聲道:"要是這回饒了你,下回還有誰把嬤嬤我放在眼裡!"說著對立在兩旁的青衣小侍吩咐道:"你們倆,再給我狠狠的打,打到她不能說話了為止,要是敢手下留情,看我不剝了你們的皮!"青衣小侍立刻走過去抓住地上已瑟瑟發抖的女孩,對著她腫起的臉頰高高的揚起手掌,那女孩驚恐的睜大水汪汪的清靈大眼,泛著晶瑩的淚花,哀求的看著婦人.

"住手!"辰王妃清冷淡漠的嗓音帶著不可抗拒的威嚴.

那婦人和青衣小侍連忙轉頭看她,皆是一愣,一身素白紗衣,如墨髮絲輕挽,發鬃上一枚銀色髮簪內斂樸實又不失高貴之氣,傾城絕色的面容沒有半點兒表情,似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降臨於世.

水月見他們發愣,忙道:"邢嬤嬤,王妃在此,還不快見禮!"

那婦人與青衣小侍這才反應過來,青衣小侍和地上的女孩連忙跪在一旁,婦人卻是一臉不屑的微微欠了欠身子,道:"奴婢邢氏見過王妃,王妃可能是新入府,還不大明白王府的規矩,府裡每個園子的下人都有(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 .xs.,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閱讀!)

c專人管理."她對著跪在一旁的女孩道:"這個小賤人歸奴婢管,既然她犯了錯,奴婢就得懲治她,還請王妃莫要插手的好!"

辰王妃心底冷哼一聲,看來這些奴才還真是不把她放在眼裡呢,於是道:"照你這麼說,本妃若是想從邢嬤嬤手裡要了這丫頭,怕是不行了?"

那婦人道:"還請王妃恕罪,若王妃能從王爺那兒討得指令,奴婢立刻放人."

水月見她對王妃沒半點尊敬,連忙道:"邢嬤嬤,你怎麼能這樣跟王妃說話!王妃是主子,跟你要個下人哪還需要王爺親自下令!"

那婦人看也不看她,大聲道:"即使是主子,進了王府,也得講王府的規矩!"

辰王妃眼中閃過一絲凌厲之色,看了那邢嬤嬤半響,才淡淡道:"本妃昨日才進王府,對王府的規矩確實不是很懂."看邢嬤嬤面現得意之色,繼續道:"水月,不知王府裡的規矩可有以下犯上這一條?"

水月平靜道:"回王妃,有!以下犯上在王府裡算是大罪."

那婦人臉色微變,神情複雜,卻大聲道:"奴婢可是王爺的奶娘,跟了王爺二十幾年,從王宮到王府,可以說是看著王爺長大的.王妃要想懲治奴婢,只怕也得王爺……"她突然住了口,睜大雙眼看著突然出現在辰王妃身後的南宮曄,面色一片慘白,眾人也都屏住呼吸.

辰王妃似沒發覺般,輕聲道:"哦?!這麼說,我這個王妃頭銜也就是擺著看的了?"她似自言自語,又似在問身後之人.

南宮曄幽深的眼眸讓人猜不出他此刻的心思,伸手一把攬過她,收回看向婦人的複雜目光轉眼似笑非笑的望著辰王妃側面的優美輪廓,淡然道:"誰說愛妃的頭銜是擺著看的?來人,把邢嬤嬤拖出去,亂棍打死,棄屍荒野,要是誰敢幫她埋骨立碑,按同罪處理."他說話時的神情就像是秋天裡被風吹落的葉子一般自然平淡,找不出半點痕跡.

眾人皆驚,邢嬤嬤是王爺從王宮裡帶出來的人,王爺竟為了不受寵的王妃而處置了自己的奶娘,一點情面都不留.轉而一歎,王爺何時給誰留過情面呢!看來這王妃也並不是真的失寵!

那邢嬤嬤早已癱軟在地,不可置信的望著南宮曄平淡的面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明白了,即使說了也無用,王爺的命令一旦出口,無可更改.忽然間,她露出了燦爛的笑意,使她的面容看起來一下子年輕了十歲有餘.也許,這正是她對於這些年來展現出來的張狂所期待的結果!

南宮曄深深的望了一眼面色無波似乎一切都與她無關的辰王妃,用聽不出喜怒的聲音道:"愛妃可滿意了?!"

辰王妃盯著邢嬤嬤被拖走的方向若有所思,南宮曄不會為了她而賜死自己的奶娘,而邢嬤嬤在驚恐過後的那個笑容似解脫般的輕鬆愉悅.她轉頭看向深沉的南宮曄,道:"王爺這是何意?明明是王爺下的令,和妾身有何關係?"說完望著地上的女孩,淡淡道:"你叫芯顏?可願意跟著我?"

見那女孩忙不迭的點頭,她又道:"從此刻起,你的名字叫做依顏!"

女孩連忙磕頭謝恩.

南宮曄冷哼一聲,拂袖離去.





正文 第三章 探望


  回到朝惜苑,天色已暗了下來.水月幫依顏上完藥,辰王妃讓她兩坐下來一起用膳.

  用膳期間,依顏一雙清靈大眼直直的盯著她看,眨也不眨一下,連碗裡的飯扒光了也不知道,還徑直將空空的筷子往嘴裡送去.

  水月望著癡了一般的依顏,"噗哧"一聲,笑起來,打趣道:"依顏,你的筷子被嚼爛了."

  依顏回過神來,面上"騰"地一下,本就紅腫的臉蛋紅得更厲害了,似是要滴出血來.她對著水月狠狠的瞪了一眼,再偷偷的望向不動聲色的王妃.

  水月見她臉皮薄,忙收斂笑意,道:"王妃長得太美了,誰看了都會走神兒."

  依顏忙不迭的點頭應和.

  辰王妃淡淡的笑了笑,放下碗筷.想起白日裡逛園子的時候聽水月說過王府裡除了她和南宮曄,還有兩個人算是主子,一個是朝沐苑的琴姬,另一個是朝禾苑的齊澈.

  待水月她們將殘羹剩飯收拾妥當後,示意她兩人坐下,狀似無意,道:"閒來無事,不如你們給我說說琴姬和齊澈吧."

  她話音剛落,依顏立刻站了起來,叫道:"我知道琴姬."速度快得像是怕誰跟她搶似的,引來一陣輕笑,她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去.畢竟才十四歲的年紀,天真活潑好動的心性使她看起來更加的真實.

  辰王妃示意她說下去,她連忙道:"琴姬是江南第一琴,王上去年下江南的時候偶然聽到她的琴音,十分讚賞,就將她帶進了王宮.原本是要封她做妃子的,後來因為王爺也喜歡聽琴姬彈琴,所以王上將她賜給了王爺."

  原來南宮曄喜歡聽琴!辰王妃唇角彎起,絕色的面容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轉而語帶嘲諷道:"王上對王爺還真是大方,連喜歡的女子都能隨便送人!"

  依顏沒聽出畫外音,只一個勁兒地點頭道:"是啊,王上對王爺可好了,不管什麼好東西,都往王府送.那個琴姬,我只見過一次,恩……長得沒王妃好看,但她的琴聲真的很好聽."說完覺得不對味,好像在拿王妃和琴姬相比,連忙低頭道:"王妃,我不是那個意思……"

  辰王妃無謂的笑笑,淡淡道:"無妨!坐吧!說說齊澈."

  水月接道:"齊澈是王府的幕僚,他不只才華橫溢,而且精通醫術,在京都城的風流名仕之中排名第二.只是,他清高倨傲,曾得罪過不少的官員,所以,鬱鬱不得志,直到遇見王爺.王爺欣賞他的才華,舉薦他入朝為官,他卻說寧願一生留在王爺身邊,為王爺出謀劃策."

  依顏瞪大眼睛,興致勃勃的問道:"才華橫溢,精通醫術,才排第二啊!那第一得多厲害?"

  "排名第一的是,人稱'去留隨意瀟灑出塵』的意瀟公子,靖國侯之子,他文武雙全,風姿絕世,並且……"

  依顏迫不及待的問道:"並且什麼?"

  "並且他曾經三次抗旨,拒絕王上的官職賜封,卻一次也沒有獲罪入獄."

  依顏晃了晃腦袋,驚奇道:"啊?他為什麼要抗旨啊?讀書不就是為了做官嗎?他抗了旨,那王上又為什麼沒有治他的罪呢?"

  水月笑著搖了搖頭道:"這個……沒有人知道原因.聽說他和王爺的關係很不一般,可是,他卻從沒來過咱們王府."

  辰王妃平靜淡然的面容閃過一絲詫異和震驚,瞬間便恢復如初,彷彿是午夜自空中劃過的流星,消失了就再也找不到半點痕跡.她轉頭看了看窗外初現的月色,吩咐道:"水月,準備一碗燕窩粥,我要去書房探望王爺."

  辰王書房,著一身鮮艷的紅色外衣的男子慵懶的斜倚在精緻而柔軟的椅榻上,用手撐著頭部,袖口微微滑下,露出如女子般瑩白的手腕,慵懶的笑容張揚著邪佞的性感與魅惑,以及那一身屬於王者的尊貴氣質令他如黑夜中盛放的罌粟般散發著致命的吸引力.他慵懶的開口,語氣中帶有一絲與他邪佞氣質不相符的些許無奈道:"你還是殺了她!其實當年……並不全是她的錯."

  南宮曄斜坐於椅子上,雙臂隨意的搭上扶手,目光中掠過一絲複雜的神色,平靜道:"是她自己一心求死,我不過是成全她罷了.更何況,她犯了錯,就應該受到應有的懲戒."

  紅衣男子輕歎了一口氣,轉開話題.

  "昨晚的洞房花燭夜過的可好?比起琴姬帶給你的感覺如何啊?"他瞇起邪魅的桃花眼,放肆的笑道

  南宮曄一愣,隨後冷聲道:"你的女人我不會碰,暗閣的女人我更不屑去碰."

  紅衣男子怔了怔,旋即坐起身來,一臉狐疑的看著他,道:"你都沒碰過?!你……是不是……"他的話沒說完就被沉聲打斷.

  南宮曄沉著臉,咬牙道."放心,我的身體沒有問題."

  紅衣男子彷彿鬆了一口氣般,邪魅得笑起來,道:"既然不是,那我就放心了!不過,曄,你該不會是在為十年前的那個小女孩守身如玉吧?嘖嘖……"

  南宮曄氣結.他會為一個小女孩守身如玉?笑話!他只是不想和不喜歡的人上床罷了.

  這時,外面傳來侍衛詢問的聲音."你是何人?王爺吩咐過不准外人打擾."

  一個女聲應道:"王妃牽掛王爺公務繁忙,擔心王爺顧不上自己的身子,特意準備了燕窩粥來探望,麻煩侍衛大哥通稟一聲."

  南宮曄皺眉,面色不善,正欲張口喝斥拒絕,卻不想紅衣男子於他之前開口吩咐道:"讓她進來."他的聲音充滿著磁性的威嚴,在侍衛們聽來,和南宮曄的沒什麼區別.

 




正文 第四章 目的


  辰王妃踏進書房的那一刻,映入眼簾的是牆壁上掛著的兩幅字.那是兩種完全不同的風格,可是,將他們放到一起竟是那樣的協和,將沉悶死寂的書房裝點出清幽而高雅的韻味.她清冷的眸光緊盯住右邊那幅字,絕美的面容露出恍惚的神情,輕盈的步伐變得沉重無比,一步一步,緩緩挪了過去,如玉的指尖撫上那冰涼的字體,在不知不覺中流露出無限哀傷的氣息.

  南宮曄瞇起雙眼,看著她纖細的手指撫過的字體,心裡沒來由的生出一股悶悶的感覺,為了阻止這樣的感覺在心中蔓延,他沉聲問道:"你來本王的書房就是為了欣賞那幅字嗎?莫非,愛妃你認識寫這幅字的人?"他目光犀利,彷彿能夠洞悉世間的一切.

  這一句話如驚雷般將沉浸在自己內心世界中的她給震得醒過神來,連忙收回手,深深地吸一口氣,斂了思緒.再回頭時,眸光清冷,淺笑盈盈,彷彿剛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幻覺.她對著南宮曄,淺笑道:"妾身--是見這幅字寫得好,一時有些失態,還請王爺不要見怪才好."

  紅衣男子自打她進門眼神就沒離開過她,從驚訝到哀傷再到淺笑盈盈,沒有漏過她的任何一個表情.直到他轉過頭見到南宮曄如千年寒冰不化的臉色,不懷好意的笑道:"辰王妃只覺得那一幅字寫得好嗎?和旁邊另一幅比起來如何?"

  她彷彿才注意到屋子裡除了南宮曄還有另外一個人,連忙笑道:"原來王爺這裡還有客人啊,真是抱歉得很,妾身只準備了一碗燕窩粥."說著看向水月道:"水月,再去準備一碗……"

  南宮曄不悅的打斷她的話,吩咐道:"不必了!水月,你先下去."

  水月退下後,她不慌不忙的走到南宮曄身邊挨著他坐下,完全沒有要回答紅衣男子提出的那個問題的意思.

  紅衣男子不禁提醒道:"王妃還未回答……在下提出的問題呢?那兩幅字相比較而言,王妃認為哪一幅字更值得欣賞?"

  南宮曄不屑道:"一個江湖女子,你還指望她給你說出點名堂來不成!"

  她不以為意的笑了笑,那笑容就像是春日裡最輕柔的微風拂過面頰,虛無縹緲,想抓也抓不住.清冷的雙眸掃過南宮曄俊美面容上絲毫不做掩飾的譏笑唇角,停留在萬千風骨的紅衣男子邪魅面容之上,再將她的看法娓娓道來:"不同的人對於書法的認知和評價都不盡相同,這兩幅字,單就形來講,都是上上之作.左邊的那幅字,筆風酣暢渾厚,筆跡蒼勁有力暗含霸氣,想必出自沉著冷靜久居上位者之手."

  南宮曄譏諷的笑容瞬間消失,再望向她的目光變得犀利無比,使得她如芒刺在背.

  可她並不在意,繼續道:"而右邊那幅字,筆勢飄逸隨性卻又灑脫不羈,想必書寫這幅字的定是如仙一般的人物,隨意而瀟灑,嚮往自由自在的生活.只可惜,這兩幅字都不為妾身所喜."

  屋裡的兩個男子均是一愣.

  南宮曄心底一驚,她不僅一語道出兩幅字的筆風精髓,並且明確無誤的道出了寫字之人的性情與特點.他不禁懷疑,她真的僅僅是一個江湖女子嗎?

  紅衣男子問道:"既然得王妃評價如此之高,那又為何兩幅你都不喜歡?"

  她淡淡的道:"這兩幅字雖然是完全不同的兩種風格,但是他們卻有一個共同點!"

  紅衣男子稍稍坐起身,頗有興致道:"哦?說說看!"

  她優雅的站起身來,緩緩地走到那兩幅字的跟前,沉默片刻後,方道:"共同點就是,寫字之人在書寫這兩幅字的時候,都沒有注入自己的感情.所以,在妾身眼裡,這兩幅字--不過是空有其形罷了."

  紅衣男子還未開口,南宮曄冷冷的嗓音已經響起:"你如何肯定,這字不是帶著感情而書寫?"

  她轉過頭,認真的看著南宮曄,纖手指著左邊的那幅字,問道:"敢問王爺,您在寫這幅的字的時候,可是滿懷**,進入了物我兩忘的境界?"

  南宮曄嚯地站起身,身影一閃已飄到她面前,修長的五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緊緊掐住了她纖長優美的頸項,陰冷的目光彷彿超越了世間的一切利器,向她投射過來,冷厲的聲音彷彿來自地獄的修羅,厲聲道:"你--到底是什麼來歷?一個江湖女子怎麼可能懂得這些!"

  她仍舊淺笑,艱難的出聲:"為何……就不能?……我懂得……還不止這……這些!"

  "你來王府到底是什麼目的?說!"他厲聲喝道.掐住她頸項的五指緊了緊.

  她傾城絕色的雪白面容因呼吸不暢很快變成了絳紫色,絕世無雙的美麗眸子因身體上的極致痛楚而泛起了濕意,目光倔強的仰望著他,已無法發出半點聲音.而南宮曄望著她倔強的眼中漸漸湧起的晶亮淚意,心中像被什麼猛地刺了一下,怔怔地忘了她已經無法開口.

  "曄,你在幹什麼?"紅衣男子見她臉色越來越難看,不由大聲斥道.

  南宮曄回過神來,連忙鬆開手指,退了一大步.心中暗暗奇怪,暗閣是殺手組織,她不可能不會武功.學武之人都會在危險來臨時有著敏銳的洞察力及迅疾的反應能力,可是,她卻毫不反抗,即使站在死亡的邊緣,眼中也沒有絲毫的恐懼.

  她纖長優美的頸項赫然現出深深的青紫色五指掐痕,昭示著他所犯下的罪惡.她猛地一陣咳嗽,待呼吸漸漸順暢後,她上前一步,絕色的面容異常的平靜,平靜到讓人看著心慌,目光中有著訴不盡的憂傷和哀怨,眼中的晶瑩淚珠欲落不落,纖細如玉的指尖撫上他的胸口,因喉嚨的不適,語氣中帶著一絲沙啞,幽幽一笑道:"我的目的嗎?呵……就在這裡!"說完不等他反應,身形一轉,白色的紗衣及如墨髮絲在空中旋起完美的弧度,翩翩然離去.

 




正文 第五章 琴魂


  "王妃,您……怎麼了?"剛回到朝惜苑,依顏看到她頸項上的青痕,瞪大眼睛,驚叫道.

  她走進寢室,對著鏡子掃了一眼,淡然一笑,道:"沒什麼,你下去休息吧!"

  "王妃……"依顏不明白,王妃從王爺那裡回來,好端端的怎麼會受傷呢?她更不明白的是,王妃為什麼對自己身上的傷毫不關心?不!她不只是不關心,並且是完全漠視的姿態.

  "去吧!"

  看她不容置疑的眼神,依顏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出去,眼中儘是擔憂的神色.

  直到三日後,她頸項上的痕跡方才消失無蹤.這三日,她和南宮曄沒有再見面.

  夕陽下的後花園.她立在盛開的百花中央一動不動,仰起頭定定的望向石階延伸而上的待月亭,若有所思.橙色的光束透過片片竹林的空隙噴灑而下,打在百花中傲然而立的她的身上,使她看起來像是被光圈包圍著的百花仙子,耀眼奪目.

  "依顏,你知道這待月亭為何不許人上去嗎?"

  "不知道."

  "因為,待月亭地勢較高,站在那裡能洞察王府裡的一切,而有些人習慣了俯視別人,不願意被別人所俯視,他習慣了掌控一切,因此對無法掌控的事物心生恐懼."

  依顏偏著腦袋想了想,又搖了搖頭:"依顏聽不明白."

  她輕笑道:"我真想上看看呢,也體會一下俯視眾生的感覺."說著就朝著石階而去.

  依顏連忙揮舞著雙手,一邊跑過去阻攔,一邊大聲叫道:"王妃,別過去!不能上去!"

  她走得很慢,依顏很快就追上了她,先是緊拽著她的衣袖,"咚"得一聲,跪倒在地,氣喘噓噓的急切哀求道:"王妃,您千萬……不要上去!聽說以前有一個新來的不知道規矩,上了待月亭,被王爺發現,就下令砍掉了那人的雙手雙腳,還拔了舌頭挖了雙眼,扒光衣服吊在亭子裡十日十夜,那人才斷氣.從那以後,再也沒人敢上待月亭了."

  她看著依顏盛滿驚恐的雙目中儘是乞求擔憂的神色,急劇顫抖的嬌小身軀緊緊抱住她的手臂,一臉絕不鬆手的堅決,在她冰冷的心間劃過一絲溫暖.柔聲道:"依顏不用害怕,我不上去就是."

  依顏這才鬆了口氣,癱倒在地,一隻手仍不忘拽著她的衣角,像是怕她隨時改變主意般.

  她將依顏扶起來,為她拭去額上驚出的冷汗,微笑道:"我們去別處走走,"

  依顏急切的使勁兒點頭,連連道:"好啊好啊!"發白的臉色才漸漸紅潤起來.

  兩人在王府裡隨意的走著,精美絕倫的王府景色在夕陽的照耀下更是美輪美奐,動人心魄.只可惜,她已無心觀賞,南宮曄狠辣殘酷的手段,對她來說毫不新鮮,值得她深思的是,那待月亭所承載的秘密.

  不知不覺中已走到朝沐苑門口,一陣陣清婉悠揚的琴音從朝沐苑傳了出來.

  她停住腳步,看向身後的依顏一臉沉醉不已的表情,笑道:"這就是琴姬的琴音麼?"

  依顏回神猛點頭,帶著希翼的眼神道:"是她!王妃覺得怎麼樣?很好聽吧?"

  她點了點頭,輕歎一口氣,淡然道:"恩,琴聲婉轉,有如黃鶯出谷,似乳燕歸巢,這彈琴之人必是經過了許多年的操練.只是……可惜了,雖然琴技嫻熟琴音高雅,但若只為愉悅他人,也只能是空有琴音和琴韻,獨缺了一絲琴魂."

  依顏愣了一下,隨後問道:"什麼是琴魂?"

  她笑了笑,眼神有些飄忽,似沉浸在某一段思緒當中,柔聲道:"琴魂,琴之魂也.彈琴之人能夠不為他人對其琴音之褒貶而所惑,將全部的身心以及情感傾注於指尖之上,賜琴音以靈魂.它需要彈琴之人本身對琴有著深切的熱愛,即使身處於繁華喧囂的街道,依然能進入忘我的境界,奏出美妙無比的音律."

  這一番話盡數傳至朝沐苑裡聽琴的南宮曄耳中,他端著茶杯的手略微晃了一下,心底微怔,原來琴姬缺少的是琴魂麼?他曾經百思不得其解,今日卻被她一語道破,暗閣究竟送了一個什麼樣的女人來他的身邊?傾世的美貌,脫俗的氣質,過人的膽色以及對於書法和琴技一針見血的評判,這樣的女子是她的王妃,卻又偏偏是需要他百般防範的人,暗閣安排這樣一個出色的女子到底是出於什麼目的?想到此,不由道:"想不到本王的王妃還是個懂琴之人,真是難得!只是不知,愛妃你--是否能彈奏出音,韻,魂俱全的曲子?若不能,就不要隨意品評!"南宮曄語帶嘲諷,俊美冷酷的面容夾雜著一絲複雜的神色從朝沐苑優雅的步了出來.他的身後跟著一名女子,那女子雖然面容姣好,五官精緻,卻讓人覺著那張臉沒什麼特色,反倒是,腰肢柔軟,走起路來婀娜多姿,一步一個風情,叫人印象深刻.此刻她正帶著滿身的傲氣以及滿臉的虛假笑意向辰王妃望去,剎那間臉色驚變.

  辰王妃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淡笑道:"王爺認為,不會撫琴就不能品評了?即使妾身會撫琴,也斷不會因為王爺喜好而操琴!"否則,和這琴聲有何分別?!

  南宮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而他身後的女子卻是一愣,大概是想不到會有人敢以如此不屑的姿態跟王爺說話.她對著辰王妃稍稍欠了欠身,算是行禮,嬌聲道:"琴姬見過王妃!琴姬撫琴多年,還從未聽誰說過琴魂.而王妃所說的琴魂之意,琴姬不敢苟同,琴姬以為,琴聲本就是為他人所奏,自然要聽取他人的評論,如此方能有進步.若不聽取他人評論,豈不是故步自封?"

  琴姬的話,令南宮曄皺了皺眉,琴魂本就是建立在熟練高超的技法之上,她指的是意境,而琴姬卻只取了其中一句話的幾個字之意.

  辰王妃將目光轉向琴姬精緻的面容,隱約覺得有些面熟,卻又不曾見過.琴姬之言,她也不予反駁,不是知音,勿需論討.淺笑道:"妾身打擾了王爺的雅興,很是抱歉,妾身這就告退."說罷轉身就走.

  南宮曄大步上前,伸手摟住她的纖腰,俊美的面容露出一抹邪笑,道:"愛妃急什麼,本王也有三日未曾見到愛妃,今日既碰上了,不如就讓本王送你回朝惜苑."說著低下頭,眼角的餘光瞥見琴姬微微發白的面孔,而他微微上揚的唇落在懷中女子光潔如玉的額角,剎那間,唇部傳來溫潤細膩的觸感令他的笑容僵在唇邊.略微紊亂的鼻息噴灑在她的肌膚上,她不由得微微一顫.

  




正文 第六章 詭異


  朝惜苑門口,南宮曄拿開放在她腰間的手,複雜的目光帶著一抹探究,凝視著這個他看不透的女子.她的絕色面容除了面無表情就是淺笑盈盈,彷彿只是習慣一般的笑容,帶著骨子裡散發出的冷漠疏離,不含任何情緒.她的眼神清冷孤傲,似乎任何人都入不了她的眼,也激不起她心底絲毫的波瀾.她可以當著他的面,笑談他的書法不帶感情,可以隨意品評,江南第一琴的琴音沒有琴魂,她在面對琴姬的可笑反駁時一笑而過不置可否,她在面對他的質問和幾乎帶給她死亡的同時,只是將纖細的手指放在他的胸口,說她的目的就在那裡.

  只可惜,她終歸只是他與暗閣之間的一種交易,是懷著別樣的目的來到他這裡.

  南宮曄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氣,用磁性而邪魅的聲音在她耳邊道:"你到底還有多少面是本王沒有發覺的?本王真是越來越期待了,我的愛妃!不過,愛妃可要當心,管好自己的腳,千萬別走錯地方,若是不小心闖了這王府的禁地,本王--可不會念及夫妻之情!"他的聲音由魅惑到警告再到冷漠和無情,彷彿一個人在瞬間經歷了由溫暖和煦的春到冰冷殘酷的冬.最後他帶著冷酷的笑意瀟灑的轉身離去,留給她衣袖翻飛所帶來的冷厲之風,直撲面頰.

  她望著他頎長而堅實的背影,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難言滋味.就因為她是以暗閣的身份來到他的身邊,所以他對她百般防備.也罷!

  深夜,南宮曄躺在書房裡間的床上翻來覆去無法入睡,彷彿心頭壓著千金重擔般,有些喘不上來氣.索性披衣起床,走到窗邊.看窗外夜黑如墨,無星也無月,彷彿永遠也看不到光明的深淵.讓他的心沒來由的一陣發緊.忽然,一絲遙遠而飄渺旋律傳至耳邊,似有若無,似琴非琴,越是想聽清卻越是聽不清,飄渺不定,在這萬分寂靜的黑夜中顯得異常的詭異莫測.

  他可以肯定,這琴音絕不是出自琴姬之手.自窗口一躍而出,順著琴音的方向尋去,依靠著自身強大的內力,在漆黑的夜裡行走如白晝,但因為要辨別琴音的方向,他走得很慢,最終在離朝惜苑不遠的地方,琴音戛然而止,相比較它在黑夜中自然地響起時,這停止卻更顯得突兀.

  回想起那琴音,他竟說不上來是好聽還是不好聽,只覺有一種魔力,將他一路牽引至此.莫非……

  他驀然驚醒,連忙返回書房,詳細的檢查一遍,似乎沒有動過的痕跡.

  第二日,琴聲再度響起,比第一日提前了半個時辰,仍然停止在朝惜苑附近.

  第三日,他早早便等在朝惜苑附近,可這次琴聲剛響起就已斷,顯然是被人阻止的.

  "長風,都問了嗎?"南宮曄緊皺眉頭,對著他的暗衛首領問道.

  "稟王爺,除了王妃,其他人都已經問過了,沒有人聽到過半夜的琴聲,屬下……也沒聽見,而且,屬下甚至不知道王爺曾出過這間屋子."長風愧疚的低頭回話.他皮膚略黑,一張天生武者的刀削似的面孔含著恭敬的神色,渾身散發著久居黑暗中人的幽冷氣息.

  南宮曄在屋子裡來回踱步,眉頭微蹙,面色有些凝重,沉默了半響,方道:"朝惜苑那邊可有其它消息?"

  "沒有,王妃自嫁進王府,未曾與外人聯絡過,也不曾見她動用武功,所以,屬下並不知王妃是否會武."

  "本王探過,她脈象微弱,若不是毫不會武或者身患頑疾,那便是武功之高深不可測.所以,讓你的人盯緊些,記住,只盯著就好,無論她做什麼,都不要阻止,只管來匯報就是."他眸光幽暗,沉聲吩咐道.

  "屬下尊令!"

  南宮曄又道:"最近京都城可有什麼特殊的事情發生?有就說來聽聽."

  長風想了想,道:"近兩日早晨,有一個戴著面紗的神秘女子出現在聖心湖的棲心亭,每日撫琴一曲.昨日撫琴時趕巧遇上京都城風流名仕排名第三的予舒公子,那予舒公子聽聞她的琴音,一時驚為天人,並稱她為:'琴者,當世第一人也』.之後,人們就稱她'聖心琴仙』.她的身邊有一個武藝高強的丫鬟,以內力控制湖四周的船隻無法靠近十米之內的距離.並且這個神秘女子來歷不明,行蹤……有些詭異,屬下已讓人去查她的身份和住處,目前還沒有消息."

  南宮曄挑眉,頗有興趣道:"當世第一人?是那個刑部尚書之子的古予舒作的評價?"

  長風應道:"是的!"

  南宮曄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想起父王在世時,曾說過,古尚書之子予舒,雖然只會品評,不會撫琴,卻也可稱之為封國琴師.想必這古予舒對琴確有些造詣和心得.封國歷代的王室都對琴有著超乎常人的熱愛,而他小的時候每日都伴著母后傷感而憂鬱的琴音入睡,更是對琴有著獨特的感情及天賦的異稟.六歲時,他曾用琴音一次次的將獨寵凰貴妃的父王引到了母后宮中,父王帶著欣喜的目光慢慢變得晦暗難懂.那時候,他不明白原因,終有一日,這琴音為自己和最親之人招至毀滅之災時,他才幡然頓悟,從此不再碰琴.只喜歡聽琴音.

  "既然如此,明日一早下了朝,本王也去聽聽,看看她是否能當得起'琴者,當世第一人』之美譽."

 





正文 第七章 意瀟


  聖心湖,和風熏柳,花香怡人,在初晨的陽光映照之下,更是柔光靜水,景色雅致.素為文人墨客風流名仕所喜.

  最美的當數湖中央的棲心亭,亭四周垂掛著乳白色半透明紗幔,隨風起如女子的曼妙舞姿般在空中舞動.清晨薄霧,飛煙飄渺,亭中之景,隱隱約約,似現非現.端坐於亭中的女子,輕紗覆面,一襲素白衣衫,髮絲未挽,傾瀉於香肩.一雙美眸清澈如水,清冷如冰.似能洗滌人世間的一切罪惡與醜陋,似已看透人世間的所有哀傷與悲涼.玉指於琴弦上輕舞,琴聲流轉開來,宛轉悠揚,清新流暢,如浩瀚蒼穹,如潺潺流水,如女子在耳邊鶯鶯細語,輕聲低喃,妙不可言.

  湖面最為精美雅致的畫舫之上,南宮曄手持玉杯,鳳眼微瞇,看向亭中的目光若有所思般.說道:"此琴音果然不凡!若她在,不知又會有何品評."

  "她?她是誰?"南宮曄對面的另一男子一身鮮艷的紅色華服,赫然就是那日辰王府書房裡的紅衣男子.他斜倚窗欄,一貫的慵懶表情帶著漫不經心的笑意,隨口問道.

  南宮曄自嘲的笑笑,悶聲道:"我的王妃."

  紅衣男子腦海中立刻浮現出那日的情景,於雲淡風輕中驚才絕艷,頻臨死亡卻絲毫不帶畏懼之色的美貌女子,心中不由一動,問道:"她還懂琴?"

  南宮曄忽然正色道:"不是懂,而是精通!她若會撫琴,定不會比這亭中的女子差."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轉過頭對紅衣男子露出意味不明的一笑,道:"她說你的女人彈得琴聲空有琴音和琴韻,獨缺了一絲琴魂."

  "……!!"紅衣男子笑容一僵,轉而目露詭異之色,道:"曄,你對她--有興趣了?"

  南宮曄一怔,面色沉了沉,彷彿下定決心般,冷冷道:"一個帶著不明目的接近我的女人,我……不感興趣."

  "既然如此,那--與暗閣的三月之期一過,這個女人就送給我了!我對她--很有興趣."紅衣男子衝著他邪魅一笑.

  南宮曄面色微變,握著玉杯的手抖了抖,酒灑出少許.他穩了穩心神,不悅道:"你後宮佳麗三千,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難道那些還不夠?"

  紅衣男子捻起一枚點心,仰起頭扔進嘴裡,動作優美,一氣呵成,自然至極.漫不經心道:"女人,我永遠不嫌多."

  南宮曄目光一黯,再次望向亭中,心裡一股難言的悶悶的感覺,像是有什麼噎在喉嚨,吐不出也嚥不下,最終化為一聲淡淡的"好".

  這時,一曲已終,湖面一片寂靜.

  突然,一艘裝飾豪華的畫舫直衝著亭子快速駛去,一個衣著華麗,身材肥胖的男子,衝著亭中大聲喊道:"仙子!"

  亭中女子的侍女,皺眉道:"你是誰?"

  "我,京都城第四大才子史青是也!"他抬起肥胖的手臂,裝模作樣的搖著手中的折扇,本應是風流倜儻的動作在他做來卻是顯得可笑和滑稽.

  侍女道:"我只聽說過京都城三大風流名仕,還沒聽說過第四大才子呢."她手指著史青左邊的那只精緻畫舫道:"你認識那位公子嗎?"

  史青順著侍女指的方向望去,看到的是同樣手持折扇的華衣男子,可人家卻是風度翩翩氣度不凡.不由問道:"你是誰?"

  那男子禮貌的答道:"在下古予舒."

  予舒公子!眾人一聽立刻上前打招呼.京都城三大風流名仕,一個清冷淡漠,一個清高倨傲,只有這予舒公子是最易與人相處的一個,他待人溫和有禮,雖排名第三卻是最受歡迎的那一個.古予舒此時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十米開外的亭子裡,根本就沒心思應付眾人.

  "古予舒是什麼人?"史青見眾人都迫不及待的去打招呼,不由問道.他話音剛落眾人皆向他投來嘲諷的目光.

  "予舒公子你都不知,還敢稱才子?那你知道意瀟公子嗎?"

  "意瀟公子又是誰?"史青被人嘲笑,面上已有些掛不住,偏頭問向身後的跟班.這時眾人看他的目光已儘是鄙夷之色.他不由惱怒道:"我要見琴仙,你問我這些做什麼?是不是故意為難我?等我娶了仙子,再好好收拾你."說著回頭吩咐道:"你們,快把船靠過去!"接近十米的距離,那侍女雙掌往前一推,史青被勁風猛地掀翻在船,四腳朝天,船也在瞬間被退了回去.眾人轟然而笑!

  亭中女子低目拭琴,神色認真,彷彿只有那琴才是她唯一珍惜的物品,而對於周圍所發生的一切,她從始至終頭也未抬,似乎周圍的一切皆與她無關.這時,耳邊傳來如天籟般好聽的聲音,讓她的整個身心微微一顫,琴弦入肉,絲絲疼痛在心底蔓延.

  "清琴妙曲,仙姿佳人,世間之美景,當如是."一葉竹筏自湖邊悠悠駛來,竹筏上的白衣男子,髮冠未束,如墨髮絲隨風飛舞.他如仙之姿,既有堪比女子的美貌,又有超越男子的隨意瀟灑.明明立於眾生之中,偏偏讓人覺得他已超脫世外.

  南宮曄聽到聲音與紅衣男子對望一眼,相互會心一笑,對著身後揮了下手,長風立刻走了出去,大聲叫道:"意瀟公子!"

  眾人又是一驚,這就是京都城三大風流名仕之中排名第一的意瀟公子冷意瀟?!果然是風姿絕世啊!

  冷意瀟朝長風望了一眼,中間隔著無數的畫舫船隻,竹筏根本無法過去.

  史青一聽這就是害他被人取笑的意瀟公子,又見他衣著素淡,只乘著竹筏而來,便高昂著大腦袋,鼻孔朝天,不屑道:"你就是意瀟公子啊!我當是誰呢,竟然連只畫舫都沒有,真寒酸!哪兒能跟本公子相提並論!本公子的父親是當朝左侍郎,本公子的姐姐可是王上的寵妃,誰要是再敢嘲笑本公子,哼,本公子可就不客氣了."

  來這裡的人大多都是文人雅士,豈會因為他的身份而心生懼意!眾人看著他,眼珠子都差點瞪了出來,就這樣的人還想成為第四大才子?!真真是可笑.京都城誰人不知意瀟公子乃靖國侯的獨子,他從不在意這些世俗之物,否則也就不會三拒官職了!

  南宮曄聽到史青之言,淡淡的掃了紅衣男子一眼,見他面色已無笑意,也懶得多言.

  冷意瀟看也不看他一眼,一躍而起,白衣在空中飄飛,如仙一般飛過眾多的船隻畫舫,躍過了半邊湖的距離,在眾人驚歎的目光中穩穩地落在了長風面前,令長風倒吸一口涼氣,這麼遠的距離,他卻彷彿在平地上行走一般輕而易舉,其輕功之高,可見一斑.

  "意瀟公子,可否借竹筏一用?"不知何時,亭中女子已站起身走到亭邊.

  冷意瀟雖有些詫異,卻只是微微一笑,隨意道:"請便."

  南宮曄目光觸及女子滴血的指尖,再望向琴弦及白色紗衣上的點點殷紅,心中微微一動,想必是她在撫琴時太過投入,以至於傷了自己還不自知.他望著那女子躍上竹筏離去的背影,覺得異常熟悉.

  古予舒似才緩過神來,急忙道:"姑娘可否告知芳名?"

  女子並未回頭,竹筏急速離去.就在古予舒眼神黯淡下來的時候,遠處傳來一聲略帶沙啞的清冷嗓音:"如陌."

  如陌,好清冷的名字,如同她的人一樣.南宮曄忽然想到了住在朝惜苑至今仍不知名字的女子,像她那樣的女子又會有一個什麼樣的名字?

  紅衣男子見南宮曄頗有興趣的眼神,不禁調侃道:"曄,要不要我幫你?"

  "不需要!"南宮曄冷冷的拒絕.

  冷意瀟走進來跟兩人打了招呼,隨意的找個地方坐下.

  紅衣男子正色道:"意瀟,你什麼時候才能入朝幫我啊?"他覺得意瀟才華橫溢,埋沒了實在太可惜,因此舊話重提.

  "傲,我還是那句話,這一生,我都不可能入朝為官."冷意瀟微笑中多了些許的憂傷,轉開眼看向遙遠的方向.

  被稱為傲的紅衣男子正是南宮曄的哥哥,封國之王南宮傲.他雙唇緊抿,半晌沒再開口說話.每次皆如此,他很想知道理由呢,卻又不能拿身份壓他,因為,那樣只會適得其反.

  南宮曄道:"你不給他個理由,他是不會死心的."

  冷意瀟斂了笑,認真的望著他們,道:"如果你們真的當我是朋友,以後就不要再提了.無論問多少遍,我的答案都不會改變.假如你們一定要一個原因,那麼我能告訴你們的是:十二歲那年,我在雪地裡躺了三天三夜之後,用自己的鮮血對上蒼發的誓言:此生絕不入朝為官!"

  十二歲?!南宮曄與南宮傲聽過之後,都沉默下來.

  片刻之後,南宮傲打破沉悶的氣氛,笑道:"意瀟,你送給曄的那幅字,有人做了點評,稱你的字--空有其形."

  冷意瀟愣了下,隨即淡淡道:"她說的是對的."

  "不想知道是誰嗎?"

  冷意瀟無所謂的笑了笑.

  南宮傲無趣道:"曄,他比你還沒勁!至少你還作出了反應,雖然那反應不太好."

  南宮曄此時腦海中浮現的是她看到意瀟的那幅字時所流露出的悲傷氣息,不由道:"意瀟,你認識暗閣的人嗎?"

  冷意瀟搖了搖頭道:"不認識."

  南宮曄道:"兩年前判相葉恆雖然已經伏法,但他根基頗深,朝堂上仍然有他不少的餘黨在暗中作祟,前些天,我和暗閣談了一筆交易,他們在三月之內讓叛相餘黨全部消失,而我則是娶了一個暗閣的女人做我有名無實的王妃,同樣是三月之期.而點評之人便是我這個王妃."

  冷意瀟輕笑道:"原來你的王妃是這麼來的!"

  南宮傲道:"一起去王府看看吧?說不准她還認識你呢!"

  




正文 第八章 背影


  辰王府朝惜苑.

  依顏守在辰王妃寢室外邊,憂心忡忡道:"水月姐姐,王妃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啊?怎麼連著三日都這麼晚起床呢,也不讓我們進屋."

  水月望了一眼緊閉的門窗,淡淡道:"主子的吩咐我們只管聽命就是."

  依顏嘟著唇"哦"了一聲,歪著腦袋看水月精神不大好的樣子,似乎有心事,便打趣道:"咦!水月姐姐這兩日好像氣色不大好哦,不會是晚上不睡覺跑到外面玩兒去了吧,嘻嘻……!"朝惜苑下人較少,所以辰王妃給了她兩人各自獨立的房間.

  水月臉色變了變,瞬間又回復自然,道:"只是這兩日夜裡常常做惡夢,所以精神不太好."

  依顏繼續打趣道:"是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所以才做惡夢的?"

  水月別開臉,輕斥道:"別瞎說!"

  依顏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聽見王妃開門的聲音,連忙小跑過去,看她氣色還好,便開心道:"王妃,您起來啦?早膳時辰已經過了,我去廚房給您找點吃的來."說完不等回應,立刻轉身跑了出去.

  瞅著依顏消失的背影,她露出一絲舒心的笑容.

  梳洗過後,簡單吃了點東西.突然想作畫,就讓依顏準備了筆墨紙硯,去了後花園.

  半個時辰後,依顏被南宮曄屏退,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當中,對周圍發生的變化毫無所知,只全神貫注的將所有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筆下.

  南宮曄三人就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凝視著她無比認真的模樣.手起筆落間,動作優雅流暢,只有細緻描繪,沒有半分猶豫.她低著頭,優美的側臉輪廓,隱約帶著淺淡卻真實的笑意,如墨般柔軟髮絲滑落下來,在陽光的照射下,散發著極致黑亮誘人的光澤,讓人忍不住想伸出手去觸摸.

  三人皆一陣恍惚,心思各異.卻都沒有做聲,直到她停筆,露出會心一笑.

  冷意瀟注視著她的側臉輪廓以及認真的表情,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卻又不記得在哪裡見過.

  南宮傲噙著興味的笑容,率先走了過去.調笑道:"王妃可真是讓我……對江湖女子刮目相看!不僅精通書法琴藝,甚至連作畫的表情都讓人驚艷不已!"

  聽到聲音,她回眸嫣然一笑,那笑容如黑夜中盛放的燦爛煙火,如天邊明亮的朝霞.卻在目光觸及意瀟時,手控制不住得抖了一抖,撞上指邊的墨硯,濺出少許墨汁在畫的一角.

  南宮曄心中一動,他見過她的淺笑淡笑譏笑,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明媚的笑容,同時,也沒錯過她隨之而來一閃而逝的驚愕.

  "正是那回眸一笑,萬般風情繞眉梢!不過,王妃以後還是……盡量少笑的好,不然這世間的女子豈不是都沒法再看了!"南宮傲從她的笑容裡回過神來,笑侃.卻在目光觸及那幅畫時,身子僵了僵,臉上的笑容頓時斂去,抬起的手停在半空中.他以為,她畫的會是園中之景,沒想到竟是……!他回頭望了眼南宮曄,目光說不出的複雜難明.

  南宮曄感受到他的目光,快步上前,只一眼,便怔在當場.

  她畫的是--一個少年縱馬奔騰離去的背影,髮絲飄揚,衣袂翻飛,彷彿天地蒼茫之間只此一人.凜然之姿,帶著一絲蕭瑟蒼涼的味道,絕塵而去.那少年--是他!即使不記得畫中的那件衣袍,也依然能肯定,那就是十年前--他的背影.

  "……!"南宮曄張了張口,卻發覺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問她十年前見過他?可十年前見過他的人太多了!能在十年後如此清晰的記得他的背影並描繪得栩栩如生,她絕對是--唯一的一個!十年來,他愛慕者眾多,無一不是為了他滔天的權勢地位以及王族的高貴血統或者俊美不凡的外表,他對此嗤之以鼻.而眼前的她,卻用這樣的一幅畫,來告訴他,她懂他!

  她淺淺一笑,又回復了從前的清冷和淡然,對著冷意瀟,看似不經意的問道:"這位便是書房另外一幅字的作者吧?"

  冷意瀟微愣之後,不禁讚歎道:"王妃好眼力!竟能見字識人,令意瀟佩服不已!"

  她自嘲的笑笑,低喃道:"見字識人?!"或許可以,但對他卻不是!掩藏在衣袖裡緊握成拳的雙手不由得緊了緊,熟悉的痛感蔓延開來,令她唇邊的笑意愈深愈顯得淒涼,最後再回歸平靜淡然的淺笑.

  南宮傲早已恢復一貫的慵懶邪魅,道:"王妃琴,書,畫都如此精通,想必"棋"也不差吧?不如,也一同讓我們見識一下!……曄,我很期待你能被人打敗呢!"南宮曄棋藝精湛,至今未逢敵手,而他屢戰屢敗,只能寄希望於他人.他期待著這個驚才絕艷的女子再給他一驚喜.

  南宮曄望著她,目光灼灼,隱有期待.

  而冷意瀟只淡淡的看她掃了一眼袖口的方向,隨即聽她淡然道:"很抱歉,要讓各位失望了!對於棋,妾身只略懂一二,不敢在各位高人面前獻醜."她對著南宮曄微微福禮道"王爺,妾身有些累了,就不打擾各位的雅興!妾身先告退!"說罷拿起那幅少年背影圖準備離去.一轉身,風揚起她的長髮,拂過南宮曄俊美的臉龐,柔軟光滑的觸感竟令他心底一震,不自覺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麼,卻在碰到她的如墨髮絲時,似忽然間清醒過來,及時收了手.

  南宮傲有些不悅,以她冰雪聰明,不會猜不到他的身份,可她卻完全沒把他放在眼裡.他貴為一國之王,即使拋去身份,他也是能吸引無數女子眼光的邪魅男子,為何對她卻不起作用呢?他不禁有些氣悶.

  "愛妃且慢!"南宮曄叫住她,從她手中抽走那幅少年背影圖,端詳著笑道:"愛妃這幅畫……不是為本王畫的麼?"

  她淡淡道:"閒來無事,隨意之作.王爺若喜歡,就送與王爺便是!"

  南宮曄笑容僵住,原來她只是閒來無事隨意畫著玩兒的,竟是他自作多情了嗎?!心中不禁升起一絲從未有過的悶悶的感覺,令他有些無所適從.

  她臨離去前,問了一句:"王爺可曾聽過……嗜血魔音?"問完之後不等回應,頭也不回的離去.

  嗜血魔音?!南宮曄心頭一震,她竟然……!

 





正文 第九章 魔音


  "嗜血魔音是什麼?"南宮傲見他二人皆面色凝重,便皺眉疑惑道.

  南宮曄凝視著她纖細單薄的背影,沉聲道:"令江湖人談之色變,可以使人在一段時間內失去知覺的琴音!"

  南宮傲這些年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朝政上,江湖之事從不過問,如今聽聞,不禁駭然道:"竟還有這種琴音?那她……問你這個做什麼?難道,這琴音在你府裡出現了?"

  南宮曄點了點頭,道:"是!接連三日!我都聽到了那魔音,只是第三日也就是昨夜,不知為何,琴音剛剛響起就已經斷了."

  "幸好斷了,否則今日你府上的人恐怕都已成了傀儡,任人操控!"冷意瀟的這一句話令南宮曄二人心中一驚,他繼續道:"我曾在一本古老的筆跡裡看到過對於'嗜血魔音』的講述.這種融入了極陰之內力再以特殊手法奏出來的魔音非常霸道,初兩次聽聞,除了使人喪失知覺外並無不妥,但三次之後,卻會令人失去心智,成為任人操縱的木偶和傀儡!"

  南宮曄手握成拳,心有餘驚.他只是早年略微聽人提起過,但仗著自己神功護體,也沒太放在心上,想不到竟如此厲害麼!

  南宮傲疑惑道:"既然能讓人失去知覺,為何曄能聽見?"

  南宮曄沉聲道:"有三大神功,在修練至第七重以後,就可以不受'嗜血魔音』的控制!三大神功之首名為烈焰,傳聞習烈焰九重可稱霸江湖!兩年前,一個人稱"烈焰殘歌"的年輕男子用此功滅了曾猖獗一時的嗜血樓,隨後神秘消失.而嗜血魔音便是嗜血樓的鎮樓之功,想不到消失了兩年,如今再現,竟是本王王府!"頓了頓接著道:"另一神功名為煦和,此神功可以在人無妨備之時封鎖其內力,為金國皇室所有,唯歷代繼承人方可修習.而最後一種神功便是你我所修之枯寒,因此,魔音對我--不起作用!"

  南宮傲驚道:"你竟已修至第七重了!"

  "不,是第八重!"

  南宮傲怔怔的望著他,心中暗歎,他果然是武學奇才,歷代先人傾盡一生之力也才達到第七重而已.

  南宮曄道:"當長風告訴我,其他人都沒聽到那琴音時,我就懷疑那便是嗜血魔音.只是,我以為……只有我一人聽到,想不到她……竟然也聽到了!"

  南宮傲道:"這麼說,她也是身懷神功之人?並且已修煉至第七重往上?曄,你這王妃,可真是……讓人驚歎不止啊!"

  南宮曄的面色越發的凝重,往前踱了幾步,怔怔的望向待月亭.半響方道:"不會,另外兩大神功同我們所修之枯寒一樣,其首要條件,便是男子之身!"所以,她能聽到那魔音才更讓他驚訝.

  三人皆沉默下來,各有心事!

  接近午膳時辰,冷意瀟稱有事在身告辭離去.南宮曄應南宮傲的要求命人叫來琴姬和辰王妃一同用膳.

  琴姬聽說王爺叫她去朝翔苑用膳,心中雀躍不已,速速打扮了一番,照了照鏡子,才滿意的出門.只見她內著亮橙色低領衣裙,外罩淡黃輕紗,雪白的酥胸若隱若現,好不誘人!發鬃高高盤起,幾隻華美的髮簪步搖錯落有致,使她看起來華貴不可言.她眉間含情,目帶期滿,柳腰輕擺,婀娜多姿地走了進來.

  隨之而來的是辰王妃,一身素白衣裙,如墨髮絲輕挽,發鬃上一隻碧玉簪內斂樸實又不失高貴之氣,絕美的面容淡然無波.她眸光清冷,淡淡的打了個招呼,徑直走到南宮曄身旁坐下,舉手投足間掩飾不住與生俱來的絕世風華.

  而琴姬在見到南宮傲時,怔愣半響才回過神來,慌忙跪下行禮:"琴姬拜見王上!"聲音柔媚入骨,面容上的喜色頓時消失無蹤,換上楚楚動人的哀戚之色.

  南宮傲將身子靠向椅背,慵懶的神色看不出任何情緒,目光看向辰王妃.

  辰王妃不由得歎了口氣,既然他的身份已經揭穿,避無可避也只好跟著行禮.

  "王妃為何歎氣?莫非……王妃覺得向孤行禮,是委屈了你不成?"南宮傲頓感不悅,語氣中也多了一絲凌厲和威嚴.

  琴姬向她投來一個看戲的眼神,心裡正幸災樂禍,卻聽她平靜道:"妾身不敢,妾身只是在歎自身愚鈍,相見多次,竟沒看出王上的身份,才多有冒犯."

  "不知者無罪!孤不怪罪你就是!……王妃請起吧."南宮傲站起身走到她面前,邪魅的面容露出一絲興味的笑容,親自將她扶了起來,低頭湊近她耳邊,邪魅的唇瓣幾乎貼上她小巧精緻的耳廓,用只有他二人才能聽見的聲音,道:"你說沒看出孤的身份?恐怕不見得吧!"

  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耳邊,帶來絲絲酥癢之感,令她絕美的臉龐不由得浮出一絲可疑的紅暈,微愣之後,不著痕跡的將手臂從他手心中抽走.

  南宮曄臉色沉了沉,心裡湧起一股莫名的酸意,卻沒有任何動作,仍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發一言.

  琴姬的臉色已難看至極,暗道:連王上也看上她了麼?心中忽然生出一絲悔意,雖然王上後宮佳麗三千,她得不到太多的寵愛,但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王爺連碰都不碰她一下,更不可能對她生情了.

  南宮傲這才將目光轉向跪在地上的琴姬,曼聲道:"琴姬來王府的這些日子,過的可好啊?"

  琴姬張了張口,道:"琴姬……過的挺好,謝王上關心!"嘴裡說還好,語氣中卻帶著數不盡的委屈,任誰也聽得出來.南宮曄掃了她一眼,沒做聲.

  南宮傲目含嘲諷,邪魅的面容遽然變冷,沉聲道:"那就好!可別辜負了孤的一番……成全之意.起身入座吧!"

  琴姬身子抖了抖,連忙應聲站了起來,猶豫著坐到最下首的位置.

  不一會兒,下人將為他們準備的午膳一一端了上來.只八菜一湯,都是最為平常的菜色.這相對於他尊貴的王室身份,又是招待當今的王上,則顯得過於簡單.

  南宮傲笑道:"王弟,這知情人見了,定讚你生性節儉,不喜鋪張浪費.可這不知情的人見了,定會當作是孤虧待了你,暗中責罵於孤."他除了多扔了些政務與王弟,其它方面可是沒話說的.

  南宮曄淡淡道:"臣弟從不在意別人怎麼看,至於王兄是否虧待於臣弟,臣弟心裡明白就好,王兄又何必在意他人是否明白."

  南宮傲愣了下,隨即哈哈大笑.席間氣氛頓時輕鬆起來.

  午膳過後,南宮傲獨自去了後花園,剛到竹林,琴姬便追了上來,看看周圍沒別人,"撲通"一聲,跪倒在南宮傲的身後,哀戚的叫道:"王上!"

 




正文 第十章 血衣


  南宮傲嘲諷道:"琴姬不陪著辰王,跑到孤這裡來做什麼?"

  琴姬跪著挪了過去,精緻的面孔已是梨花帶雨,叫人生憐.淒聲道:"王上,請您帶我回王宮吧,琴姬願意一生一世跟著王上,永不離開."

  南宮傲面色劇冷,道:"你想回到孤的身邊?你不是嫌孤身邊的美人太多,自願來辰王府的嗎?怎麼?你後悔了?"

  琴姬使勁兒的點頭,急切道:"是的,琴姬後悔了,因為琴姬現在才發覺,在琴姬的心裡,最愛的人始終是王上."

  "你說你愛孤?哈哈……"南宮傲大笑,彷彿聽到了世間最好笑的笑話,性感的唇邊掛著殘酷的冷笑,道:"琴姬,你把孤當成傻瓜了嗎?孤是這封國之王,你以為孤真的會在乎一個女人?哈哈……孤,之所以成全了你,將你賜給辰王,是因為孤比任何人更瞭解孤的王弟,他是絕不會碰……孤碰過的女人,而你,從選擇離開孤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注定了你這一生,只能孤獨終老,永遠別想得到男人的疼愛."

  琴姬聽著這冷酷無情的聲音,癱軟在地.她一直以為,他是因為愛她而成全了她,甚至還一度為此驕傲自豪,原來……竟是如此!可是,她不甘心!伸出手臂緊緊抱住他的腿,懇求道:"王上,是琴姬錯了,請您原諒琴姬這一回吧,我真的是愛您的啊!"

  南宮傲嫌惡的看著她,飛起一腳,將她踹向一旁,冷冷道:"收起你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像你這樣的女子,孤的後宮多得是,孤看都看煩了.聽說,辰王妃對你的琴音評價為:空有琴音卻沒有琴魂?孤現在想來,覺得她說的很有道理.你這江南第一琴,沒有了琴音,還有什麼資格請求回到孤的身邊?你還是老老實實的好好享受孤賜給你的懲罰吧!哈哈哈……"南宮曄大笑著絕然離去.留下琴姬渾身顫抖著恨恨道:"辰-王-妃!"

  春日裡溫暖的陽光透過雲層照進朝惜苑略顯簡陋的寢室,辰王妃安靜的坐在窗邊,若有所思的望向窗外.依顏蹦蹦跳跳的進了屋,嘴裡還哼著不知名的小曲,她不由歎道:無憂無慮,真好!但願她能一直這樣快樂下去,永遠不要經歷人世間的背叛與淒涼!只可惜……

  依顏湊過來,拉著她的手臂,帶著幾許撒嬌的意味,道:"王妃,您悶不悶,我陪您出去走走好不好?聽說朝憶苑裡邊開了好多沒見過的小花,特別漂亮呢."

  她見依顏一臉興奮,便笑道:"是你想去了吧?"頓了頓,道:"朝憶苑?怎麼沒聽說過?"

  依顏想了想,道:"奴婢以前也沒聽過,剛才……她們對我說的時候,我才知道原來王府裡還有一個朝憶苑,好像在很偏僻的地方."

  偏僻的地方?她忽然來了興致,道:"走,瞧瞧去!"

  依顏帶著她大約走了小半個時辰,來到一處偏僻荒涼的院落,高掛門頭的牌匾已經陳舊不堪,與同樣陳舊的大門一同被半遮半掩在爬滿牆頭的蔓籐之中,不仔細看只會以為是王府邊緣的院牆.朝憶苑?!辰王府怎會有如此荒涼的園子?偏僻而隱蔽,是被人遺忘還是刻意而為?

  見依顏四處張望,似乎在期待著什麼,她微微沉了沉目光,緩聲道:"依顏,你在望什麼?你還約了別人嗎?"

  依顏楞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不自然的神色,連忙道:"沒有沒有,奴婢就是看看附近有沒有人,想找人問問這裡邊能不能進去."

  她表情不變,語氣中滿含興味,道:"既然來了,自然是要進去看看的."說罷伸手將門推開.

  映入眼簾的是滿院子隨風飄搖的小花和迎風抖動的綠草,似無人修剪般,長勢蓬勃.

  "……好漂亮啊!"依顏瞪著清靈的大眼,驚歎.

  她順著中間的石板路緩緩走了進去,不大的院子,很乾淨,卻沒有半點人氣,似多年無人居住般.繞過長長的走廊,裡間的屋子窗戶緊閉,微弱的光線透了進來,伴隨著空氣中寥寥升起的煙霧,飄渺而詭異.屋裡的擺設比她居住的朝惜苑更加簡單,顯得空蕩無比,為數不多的傢俱面漆脫落,顯得斑駁陳舊,卻沒有一絲浮土,顯然每日都有人過來打掃.心中不禁有些疑惑,既然無人居住,為何還如此重視,既然重視,為何又放任所有的一切腐朽陳舊而置之不理?

  "王妃,這屋子好奇怪啊,怎麼有一種陰森森的感覺?"依顏回頭望著不知何時已自動關上的門,心生恐懼道.連忙跑到辰王妃身後,緊緊拉著她的衣袖,生怕辰王妃會突然消失只留下她一人在這詭異的房間.突然,目光被床上放置的異常精緻的碩大銀盒吸引,立刻忘了恐懼,上前觀望,忍不住一時的好奇,將精緻的盒蓋掀了開來.

  頓時,"啊--!"的一聲驚叫,依顏杏眼圓瞪,滿是驚懼的神色,嘴巴張大,許久都忘了合上,腳步踉蹌大退,一個不穩跌坐在地上.

  辰王妃聞聲上前,只見銀色的盒子裡平放著一件血色白衣,大片大片已呈黑褐色的血跡,昭示著此衣年頭已久.她雙手提起血衣,見衣身上數不清的一條條細長裂口像是穿在身上時被鞭子猛力抽裂的痕跡,便能想像到當初衣服的主人是何等的淒慘.

  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身後傳來陰狠而幽冷的聲音:"是誰--允許你來這裡的!"

 




正文 第十一章 受罰


  辰王妃回頭看向不知何時已站到門口的南宮曄,背光而立,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卻能感受到他渾身散發出來的冷冽之氣,為詭異陰森的屋子又增添了幾分陰冷的氣息,讓人不寒而慄.

  她只一轉身的功夫,他便已一個箭步衝上來奪走了她手中的血衣,長袖一揮,一股強勁的內力迎面而來,她頓感身子一輕,直往南面的牆上撞去.

  "砰--"正回頭,額頭撞上牆邊的木桌一角,隨後跌倒在地.只覺額角有熱流湧出,瞬間一股強烈的痛感襲來,她咬緊唇,不讓自己痛呼出聲.待從愕然之中回過神來,定定的望著他將手中血衣放進銀盒裡,動作異常輕柔,彷彿對待自己最珍貴的物品,生怕一不小心會為它帶來一絲一毫的損傷.

  她心中一震,這樣輕柔而認真的神情,令她想起十年前為她上藥的那個俊美少年,不由得一陣恍惚.能讓他如此小心翼翼的保管,可見那件血衣對他而言有著非凡的意義.而她,也沒有漏過他在整理血衣時,目光中一閃而逝的悔恨和哀傷.是誰留下的血衣竟讓他如此珍藏?

  "王妃--!"依顏這才醒過神來,望著她流血的額角大聲驚叫.連忙從地上爬了起來,直撲向辰王妃身邊,用微微顫抖的指尖擦拭著仍不斷往外湧出的鮮血,語無倫次的低喃:"血……好多血!怎麼辦……怎麼辦……"嚇得哭出聲來.

  辰王妃望著依顏慌張的神色,心中一暖,抬手拭去她面頰上的滾燙淚水,微微一笑道:"沒事!依顏,別哭!"

  南宮曄聽到驚呼聲,轉眼望她,只見殷紅的鮮血流淌在她絕美的面龐,妖冶奪目,平靜無波的表情不見一絲驚慌的痕跡,彷彿那額頭上的傷口以及殷紅的鮮血與她毫無關係.這令他想起石屋裡的那個倔強的女孩,她的身上總是帶著大大小小的傷,明明痛極卻又極力的裝作毫不在意,她總是緊咬雙唇,強忍住即將噴湧而出的淚水,美麗的臉龐除了冷漠再無其它表情,即使是最淺淡的笑容也不曾浮現過.想到這裡,心中不由得湧起一陣莫名的傷感.

  再望向眼前的女子,她平靜的面容露出淡淡的笑容,頓覺十分刺眼.她憑什麼在他憤怒之時面無表情淡然處之,又憑什麼在她人為她擔驚受怕之時還能露出那樣淺淡的笑容?

  真的是什麼也不在乎嗎?他倒是很想知道,她能不在乎到什麼程度!於是,冷冷道:"你忘了本王對你的警告了?既然你管不住自己的腿腳,那就不要怪本王心狠!"然後厲聲道:"來人!"話音剛落,便湧進來五六個腰間佩劍的侍衛.

  她仍舊淡淡的看著他,不發一語.她只知道他不會殺她,至少,目前還不會.那麼,隨他的意吧.

  他凝視著她的雙眼,俊美無儔的面容帶著殘酷嗜血的笑意,沉聲道:"王妃私闖禁地,藐視本王,動了不該動的東西,拉出去,賞鞭二十!拔去十指的指甲."

  他嗓音並不大,卻猶如一聲響雷,"轟"的一聲,在眾人頭頂炸開.他身後的侍衛雖然見慣了他的狠佞,卻仍然大吃一驚,想不到王爺對待王妃也如此的毫不留情.十指連心吶,拔去指甲也許比砍掉手臂更加痛苦.

  依顏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聽到的事實,張大嘴巴,半響緩過神來,連忙跪到南宮曄面前,用滿是血跡的雙手拉扯他的衣袖,雙唇抖動,哀求道:"不要啊--王爺!這不關王妃的事,都是奴婢的錯,是奴婢帶王妃來的,王爺要罰--就罰奴婢一個人吧!"

  南宮曄看也不看她一眼,殘酷的笑意繼續在唇邊蔓延,略帶嘲諷道:"好一個忠心護主的丫頭,放心!即使你不說,本王也不會忘記你的.既如此,那就兩人一塊罰吧."轉而厲聲道:"愣著做什麼,還不快拖出去!"

  侍衛們渾身一抖,連忙上前拖人.

  "住手--!"辰王妃站起身來,清冷的語氣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嚴,令侍衛們不自覺的停了手上的動作.她走到南宮曄面前,看了眼癱軟在地的依顏,淡淡道:"王爺,你本想坐山觀虎鬥,只可惜,她卻引我前來,將問題再次拋給了你!如今,我也確實是闖了禁地,也動了你所說的不該動的東西,既然要罰,我也只能領受.只不過,以辰王妃的身份,要施刑,也得是王爺你親自操鞭才行!"

  南宮曄瞇起雙眼,伸手捏住她下顎,冷聲道:"難道沒人告訴過你嗎?有時太過聰明也不是什麼好事!你要本王親自操鞭?你以為本王會憐香惜玉,下不了手?真是自作聰明!那好!本王就成全你!本王會讓你知道,你提出的這個要求,有多麼的愚蠢!來人,帶她出去!"

  "不需要,我自己可以走."說著毫不猶豫的轉身走了出去,於院子中央,昂首而立.

  他手持長鞭,站在她對面,手腕聚集內力憑空一動,"啪"的一聲,鞭子著地,驚得眾人皆身子一顫.

  她依然唇含淺笑與他相望,手握成拳.

  他笑道:"不求饒嗎?"

  她笑道:"求饒有用嗎?王爺還是快動手吧!"說罷轉過身去,不再看他.

  望著她的笑容,他僵住,又是這樣的笑容,帶著一抹哀傷,帶著一絲悲涼.心中不禁有一絲觸動,可他是南宮曄,怎能因一個女子而改變,況且她只是一個帶著不明目接近他的女子!呵…自嘲的笑了笑,然後揚起手,鞭起鞭落,帶著內力的長鞭劃破了她的衣衫,深入她背部細嫩的肌膚,頓時,一道鮮紅刺目的鞭痕便出現在她纖細單薄的背上,竟--深可見骨!

  剎那間,吸氣聲驟起,侍衛們轉過頭去.

  依顏淒厲的一聲尖叫,彷彿那一鞭抽在了她的身上,瞬間昏了過去,不省人事.

  一種鑽心的疼痛瞬間傳遍四肢百骸,令她幾乎站立不穩.強嚥下喉頭的血腥,緊咬住下唇,仍有一股腥鹹的味道自舌尖蔓延開來,握緊的雙拳再次緊了緊,耳邊似乎能聽見指甲入肉的聲音.心驀然間跟著痛了起來,彷彿無數根鋼針一齊扎進了心底,令她早已冰涼的心變得有些絕望.然而,卻笑道:"將自己的悔恨和愧疚發洩到別人的身上,你便不會再絕望了嗎?你以為傷害了我,便能阻止得了你日益增長的感情?南宮曄,你真傻!"

  南宮曄身子一震,目光變得異常的複雜.她又知道了嗎?她總是能準確的看穿他的內心.他不喜歡這樣的感覺,因為她的目光,讓他無所遁形.

  望著那道觸目驚心的鞭痕.手一顫,長鞭落地.大步走過去,扳過她的身子,望著她倔強含淚的雙眸以及滿是血跡的雙唇,腦海中不禁浮現出另一張絕色面容,有著同樣的倔強與同樣佈滿血跡的雙唇.心瞬間被揪緊,激動的搖晃著她搖搖欲墜的身軀,大聲喊道:"既然痛,為什麼不喊出聲?也許你喊出聲,結果就會不一樣!可你為什麼要忍著?"為什麼要留給他一生的遺憾,連個彌補的機會也沒有,讓他活在悔恨與愧疚當中,永遠也走不出來.

  他目光沉痛,似沉浸在痛苦的回憶當中.

  她強自忍受著原本痛苦不堪的身體因他的搖晃而帶來更多的痛楚,臉色越來越蒼白,卻不曾出聲阻止.突然,血氣上湧,"噗"的一聲,鮮血盡數噴在了南宮曄胸前衣襟上,虛弱的只剩下呼吸的力氣.

  鮮艷的顏色令南宮曄驀然清醒,他在做什麼!他竟然失控了!為何每次面對這女人,他都會生出許多不該有的情緒!是因為她那比綢緞更光滑柔軟的髮絲還是滿含倔強的雙眸?她唇角流下的殷紅血跡灼痛了他的雙眼,她毫無一絲責備怨艾的美眸刺痛了他的心.明明是他錯了,為什麼不憤怒?為什麼不怨恨?

 




正文 第十二章 齊澈


  南宮曄緩緩地閉上雙眼,出口的聲音似已十分的疲憊,道:"來人,送王妃回去.今後不准她再踏出朝惜苑半步!"這個女人,他必須要遠離!

  她虛弱的笑道:"妾身謝王爺體恤,不過,妾身自己可以走,就不勞王爺費心了."這時,依顏已經醒了過來,看到她身上的傷,嚇得差點又昏了過去.

  為何到了此時,她還能如此淡然處之?是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身子還是早已習慣用笑容去面對?儘管閉上了雙眼,而腦海中她那深可見骨的鞭痕以及哀傷悲涼的笑容卻揮之不去,半響方道:"長風,讓齊先生去朝惜苑幫她看看傷."

  長風現身應了一聲,看著王爺複雜的神色,忍不住輕歎一口氣,轉身往朝禾苑行去.

  窗外陽光明媚,而辰王妃寢室卻籠罩著一片輕愁.她伏在床上,看著雙膝跪地不斷抽泣的依顏,淡淡道:"起來吧!"

  依顏卻不肯起來,哽咽道:"是……奴婢害了王妃,請王妃責罰!"

  辰王妃望著依顏的目光忽然變得犀利,似要將她看穿般,沉聲問道:"真的是你嗎?依顏,我不喜歡聽人說謊.你看著我的眼睛說話,讓我受罰真的是你帶我去朝憶苑的初衷?"

  依顏面色一白,連忙垂下眼簾,嘴唇動了動,卻沒發出任何聲音.

  辰王妃又道:"你在保護誰?你的姐姐!你唯一的親人!可她卻利用了你的單純和信任,甚至為了私心,不顧及你的感受和安危.這樣的親人,你仍然要保護?"

  依顏猛地抬頭,睜大了雙眼望著她,驚訝道:"王妃,您……怎麼會知道?"

  她淡淡的笑了笑,她想知道的事情,查一下又有何難!第一次見到琴姬的那張臉就覺得熟悉,可她確定不曾見過,而琴姬見到她的神情也令她生疑,便命人去江南查了查,竟連帶著查出了依顏的身世.所以,在朝憶苑門口,依顏東張西望時,她便已猜到了七八分,但她仍然進了朝憶苑.因為她想知道那裡面究竟有什麼.而依顏單純善良,沒有心機,不會加害於她,那麼,唯一的可能便是她被人利用了,而這王府裡,想要對付她的人除了琴姬,再沒有第二個.

  她不禁歎了口氣,站起身,來到依顏面前,帶著些許的憂傷,道:"人們總是對自己最親的人沒有防備,而你也只是被利用了而已,我不怪你!"

  依顏清靈的大眼中,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簌簌落下,哽咽道:"為什麼您……就這麼信任奴婢?您為什麼不懷疑是奴婢……自己的私心,故意引您過去?"

  辰王妃伸手將依顏扶了起來,看著依顏的眼睛,柔聲道:"因為我相信你,也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相信朝憶苑裡自己親眼所看到的,依顏的慌張不知所措以及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悔恨和愧疚.

  "那,王妃可不可以……放過她?"依顏小心翼翼的問道.那畢竟是她唯一的親人.

  她認真的看著依顏的眼睛,道:"每個人都必須對自己的行為負責,即使我放過了她,她也依然會受到懲罰."

  依顏目光黯淡的低下頭去.

  話音未落,門外傳來水月的聲音:"王妃,朝禾苑的齊先生為您看傷來了."自從有了依顏之後,她都是讓依顏貼身伺候,很少讓水月進裡屋.

  朝禾苑的齊先生?排名第二的京都城風流名仕齊公子齊澈?!聽說他清高倨傲,雖然醫術精湛,卻除了南宮曄,從不為他人診治.此時卻來為她看傷?想到此,不由吩咐道:"讓他進來吧."

  不一會兒,一個清瘦的年輕男子走了進來,他一身玄青色長袍,髮冠高束,容貌算不得特別出色,但一身的倨傲之氣及身上散發著淡淡的藥草氣息,讓人記憶深刻.見辰王妃好端端的站在那裡,先是一愣,再看到她額頭已乾涸的血跡,面容頓時沉了下來.

  他前些日子去了師父那裡,凌晨才回王府,這會兒就被叫起來給王妃看傷,心裡十分不悅,但既然是王爺的意思,他也不好不來.現又見辰王妃不過是額角一點小傷,心裡更是鬱悶,連行禮都免了,曼聲道:"王爺命齊澈來給王妃治傷,但依齊澈看來,王妃似乎並無大礙."他隨手掏出一隻精緻的小瓷瓶,平遞了過去,道:"這樣的小傷,王妃今後不必去煩王爺,擦點藥,用不了兩天就會好,也不會留下疤痕."他神色語氣傲慢無禮之極,竟連點表面功夫都不屑去做.

  "齊先生,你怎麼能……"依顏話未說完已被辰王妃一個手勢給阻止.

  不必去煩王爺?呵……他是說這點小傷,不要勞煩他才對吧!辰王妃對上他略帶諷刺的目光,淡淡的笑了笑,卻不發一語.

  齊澈見她不說話也不接藥,手舉在半空中好不尷尬,不由得有些惱怒,道:"既然王妃不稀罕齊澈的藥,那齊澈便告辭了."轉身剛走出一步,就聽身後清淺的嗓音傳來:"真是見面不如聞名,排名第二的京都城風流名仕齊澈公子,也不過如此!難道,齊先生平日裡為王爺出謀劃策時也是如此,只用眼而不用心?"

  齊澈頓住腳步,回頭看著她唇邊的笑容,沉聲道:"齊澈平日裡如何行事,就不勞王妃記掛!王妃還是安安心心的躺在床上,好好養傷吧."說到養傷二字時,輕蔑的往她額頭看了一眼,語氣極盡諷刺,然後大步離去.

  辰王妃阻止了依顏追出去的動作,淡淡道:"他還會再來."

  依顏問道:"為什麼?"

  她笑了笑,道:"因為王爺對他對我都很瞭解."

  依顏還是不明白,但是也沒再追問.

  只過了片刻,齊澈沒等水月通報,就急急走了進來,道:"請王妃轉過身去,讓齊澈看看王妃的傷,才好醫治."

  她淡淡笑了笑,靜靜的轉過身.

  深可見骨的鞭痕,血肉模糊的背部,哪裡還看得出一絲白衣的痕跡!齊澈怔住了!若不是等在外面的長風告訴他重傷其實是在背上,他此時還在心底鄙視這個女子.原來她說的是對的,他確實是只用眼而沒用心.她雖然神色平靜面帶淺笑,卻臉色異常蒼白,只是,他被自己心中的惱怒給蒙蔽了.這是什麼樣的一個女子,身負重傷卻還能鎮定淺笑,彷彿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面對他的嘲弄諷刺,以及傲慢無禮,她明知道他誤會了她,卻只是淡然以對,既不惱怒,也不做任何解釋.

  見他怔愣在原地不動,依顏不由喚了聲:"齊先生!"

  他這才回神,連忙道:"王妃請上床歇著,這樣才好處理傷口."

  依顏連忙扶著辰王妃上床趴著,齊澈走了過去,見衣服和血塊凝結在一起,不由皺眉道:"清理傷口會比較痛,還請王妃忍耐一下."見她點了點頭,命依顏打來一盆水,開始幫她清理傷口.

  她緊握雙拳,緊咬雙唇,任那撕心裂肺的疼痛侵襲著每根神經,也不曾出聲.

  齊澈清理完傷口之後,不由得對這個女子產生一絲敬佩,面對徹骨的疼痛即使是再堅強的男子至少也會悶哼一聲,可她卻生生的忍住了.是什麼樣的經歷,造就了一個女子的堅韌至此?

  收回思緒,道"王妃請伸出手,讓在下幫您把把脈,雖然傷口已處理好,但傷及筋骨,還需要配藥服食."

  她愣了下,卻沒有動,神色間似有些猶豫.

  他不禁有些納悶兒,那樣重的傷她都不在乎,現在只是把個脈,她為何猶豫?於是,又重複了一遍.

  沉吟半響,她屏退了依顏,待寢室的門合上之後,方才伸出手,平放到他面前,緊緊盯住他的雙眼.

  齊澈看著面前柔嫩細滑卻血跡模糊的掌心,再抬頭望向她鮮艷的紅唇上深深地齒印帶著殷紅的血絲,心中不禁為這女子驚歎!可這一切對他而言,都及不上她的脈息所帶給他的震撼!只見他,騰地一聲,驟然站起,用不敢置信的眼神望向她清冷淡然的雙眸,久久無法開口.






正文 第十三章 如陌


  生-死-蠱!他的師父多年來潛心鑽研的蠱毒!

  齊澈怔怔的站在那裡,竟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師父說生死蠱幾乎已經滅絕,而當今世上僅存的一隻蠱蟲,存在於一個十四歲便將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師父擊敗的女子的身體裡,因下蠱之人已死,中蠱之人每隔幾個月便會遭受萬蟻嗜心之痛.與那種無法言說的痛苦相比,這鞭痕又算得了什麼!

  而王妃身中生死蠱,那麼,她的身份便是……

  辰王妃見他臉色變了幾變,便打斷他的思緒,淡淡道:"看來你已經知道了,不愧為卓長老最得意的關門弟子!坐吧!"說完見他還是有些猶豫,又道:"你雖是卓長老的弟子,但並未入我門下,所以,不必拘禮."

  他這才坐了下來,沉重道:"您是為沙長老而來嗎?請恕齊澈……不能幫您."

  她淡笑道:"你放心,我知道辰王對你有知遇之恩,我不會為難你.只是,他若問起我的傷,你只管告訴他,傷勢嚴重,需要一段時間靜養."

  齊澈站起身感激道:"多謝王妃體諒.齊澈照做就是,畢竟,於一般人而言,的確需要休息很長一段日子,才有可能復原."

  她滿意的點了點頭,道:"你回去吧,若王爺以後再讓你來查看傷勢,你只管治傷,不必開口說話."

  齊澈雖然不明白是什麼意思,但也沒多問,起身離去時,又回頭看著她,道:"師父說,他此生只佩服過一個人,還是一個年輕的女子,想必就是王妃您吧!"

  她只淡淡的笑了笑.

  齊澈走後,她叫來依顏,吩咐她無論聽到屋裡傳出什麼聲音,都不許任何人進去.依顏領命退了出去,守在門口.她想:王妃一定是因為身上的傷口太痛了,想要拿物品發洩一下.於是,心裡更加內疚不安.

  辰王妃從床上坐了起來,褪去衣衫,盤起雙腿運功.

  片刻後,一股強勁之氣自她身體周圍散開,漸漸充斥了整間屋子,剎那間,屋裡的物品經受不住內勁的侵襲,碎了滿地.半個時辰後,她身上的傷口竟奇跡般的漸漸癒合,最終裂開的肌膚又回復到受傷之前的光滑細膩,無一絲痕跡,那些血肉模糊的鞭痕彷彿從未存在過一般.

  "微瀾!"她療完傷,還未睜開雙眼便已開口道.

  話音落,一個黑衣女子突然出現在屋子中央,對著她恭敬行禮道:"屬下在."她黑衣黑髮帶著長居黑暗中的氣息,一貫無表情的面容上帶著對於剛才看到的一幕尚未回復的震驚.

  辰王妃問道:"嗜血樓有消息了?"

  微瀾恭敬的應道:"回稟小姐,嗜血樓自兩年前被人們稱為江湖第一高手的"烈焰殘歌"滅了之後,在江湖上消失滅跡,除了前些日子辰王府出現過的嗜血魔音之外,並無其它動作.屬下這些天跟蹤操縱魔音之人,也並無收穫."

  她聽完淡淡道:"這在我預料之中!她那日的魔音被阻止,定會生出警戒之心.你讓人給我盯緊一些,一有消息,立即告訴我."操縱魔音之人明知辰王身負枯寒神功,不為魔音所控,還特意將他引致朝惜苑附近,必是想讓辰王對她生疑,其目的又是什麼呢?

  微瀾道:"是!屬下……有一事不明."

  辰王妃示意她說.

  微瀾疑惑道:"聽說除了身負烈焰,枯寒,煦和三大神功之外,聽到嗜血魔音之人都會失去知覺,而宮主為什麼能不受魔音所影響呢?"

  她聽完微瀾的疑問,臉色微微變了變,短暫的沉默過後,帶著一絲自嘲和一閃而逝的恨意,緩緩道:"這得感謝那個人種在我體內的生死蠱.魔音雖然能讓人失去知覺,卻也能讓我體內的蠱蟲躁動不安,蠱蟲會發出信息,使我保持清醒,所以,我不只是百毒不侵,也可以不受嗜血魔音的操控.這就是生死蠱給我帶來的好處."

  聽小姐說起生死蠱,微瀾的眼中立刻佈滿恐懼和擔憂神色,小姐蠱毒發作時的痛苦模樣,她只見過一次,便永生難忘!並發誓一定要幫助小姐找到解生死蠱毒的方法.

  辰王妃下了床,慢慢走到微瀾面前問道:"微瀾,你跟著我,有多久了?"

  微瀾愣了下,隨即道:"三年了,小姐."

  她歎了口氣,幽幽道:"是啊,三年了,那時候,我才十四歲.如今,雖不再受制於人,卻仍要委屈於你!"

  南宮曄對她的防備心太重,她需要換一種身份.也許,她一開始就不應該以這種方式出現.

  她話音未落,只聽"咚"的一聲,微瀾已雙膝跪地,望著她的目光中閃爍著晶亮而執著的光澤,語氣堅定道:"屬下願為小姐做任何事,不覺得委屈."她的聲音漸漸的變得有些哽咽,繼續道:"自三年前,小姐救下微瀾的那一刻起,微瀾的命就是小姐的,小姐若需要,可隨時拿去."

  她從未想過,一向冷靜淡漠的微瀾也會有如此動容的時候,不由得心中微動,慢慢走到微瀾身邊,用纖細的雙手將她扶了起來,眸光中帶著前所未有的肯定,語氣也更加柔和,道:"微瀾,我一直都相信."

  微瀾咬了咬下唇,露出三年來的第一個笑容.

  她再次緩緩開口道:"微瀾,你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叫如陌."

  "……!"微瀾驚訝的看著她,心中忽然間充滿了震撼和感動.跟在小姐身邊三年,她非常瞭解小姐的性子,她對敵人殘忍無情,對下屬冷淡疏離,很少有真正的信任,三閣之中,除了易閣主和莫閣主,再無其他人知道小姐的名字,就連已逝的老宮主也不曾知曉.原來小姐便是名動京都城的"聖心琴仙"如陌!

  如陌就那麼靜靜地看著微瀾,然後笑了.

  微瀾怔住,原來小姐的笑容……也可以是這樣子的,如黑夜中盛放的煙火,如天邊最燦爛的朝霞.

  如陌又道:"今天的事情,不要讓易語知道!"易語若知道南宮曄這樣對她,一定會很生氣吧!

  微瀾怔了下,跟著就低下頭去,在她面前跪下,低聲道:"回小姐,易閣主她……已經知道了."

  如陌一愣,沉默片刻後,只輕聲道:"算了!你去準備吧,一個時辰後回來."

  微瀾應聲離去.

  夜幕降臨,一抹如仙飄逸的白色身影自辰王府朝惜苑掠出,速度之快,讓人以為一陣風吹過.

  如陌出了辰王府,往西街的靜心茶樓掠去.帶著略微苦澀而嘲諷的笑容,心中暗道:南宮曄,我們很快還會再見面的!

  突然一股痛感自心間襲來,霎那間,她臉色慘白,拼著一口氣直接躍進了靜心茶樓的後院.

  一個絕色的紫衣女子正坐在屋裡悠然的喝著茶,忽然見她衝了進來,面無血色.連忙迎了上去,驚道:"如陌,你怎麼了?"

 



第十四章 生死


  如陌只叫了聲:"易語!"便站立不住,身子直直地倒了下去.

  易語慌忙接住她,明媚的面容盛滿著驚恐的神色,顫聲道:"怎麼……這麼快就發作了,上次是三個多月,這次才……兩個多月!"然後緊緊抱住渾身發抖的她,慌亂道:"如陌……!"

  一種難以言說的痛楚瞬間襲擊了她全身每一個毛孔,彷彿無數只螞蟻在啃噬著她的心,又彷彿無數把刀凌遲著她的身體.全身經脈逆轉,血液噴張,彷彿隨時都會爆裂開來,令她想瘋狂大叫出聲.

  "啊--!"痛苦卻微弱的低吟終於無法抑制得從她口中溢出,她可以平靜面對南宮曄的鞭刑,也能夠笑聽刀劍入骨的聲音,可是,唯獨承受不了這種萬蟻嗜心時,時而麻癢難當,時而痛徹心扉的折磨,即使是凌遲,也不會比此更可怕.

  她用力的掙脫易語的懷抱,迅疾的往牆上撞去,只聽"咚"的一聲,頭上有鮮血湧出,她似無所覺,拚命的撕扯著自己的頭髮,使勁兒的抓自己的肌膚,一道又一道的指痕,盡情的宣洩著她難言的痛楚.

  是誰造就了這一切?將她推入了地獄的深淵……

  是爹爹的疼愛?還是娘親的怨恨?

  如果可以選擇,她寧願沒有被救,也許死亡會比這樣的痛苦來得更加乾脆.至少不用一次又一次的承受這種非人的折磨!

  那個救她的人,是一個魔鬼,用一碗鮮血和一隻蠱蟲,成就了她十年間的悲慘生活.他獰笑著說:"我的血是你唯一的解藥,即使將來你練成了神功,也不能奈我何!我生,你便生.我死,你便生不如死!這便是--生死蠱!你是天生的武學奇才,只要老老實實的練成神功,為我所用,我便會定期給你解藥."

  她用最陰狠憤恨的眼神望著他,多想一劍貫穿他的咽喉,可是,那時候,她還沒有那個能力.

  整整八年,那個魔鬼將她當成手心裡無法逃脫的寵物,心情好便給她解藥,心情不好,便以觀她蠱毒發作時的痛苦模樣為樂.所以,她拚命練功,十五歲神功初成,寧可不要解藥,也要將他碎屍萬段.那個魔鬼,在臨死前一刻,仍然無法相信,她竟然親手毀了自己唯一的解藥.

  "啊--"她好難受,誰能救救她?!她感覺自己的心已經被撕裂了,模糊不清的眼前現出大片大片的猩紅血跡,她感覺好累,好疲憊,好想躺下休息……虛脫的身子再也支撐不住,只剩下微薄的意識漸漸從身體裡抽離……

  易語慌忙撲過去緊緊抱住她,哭泣道:"如陌,別睡!睡了就醒不了了,求你……別睡!"

  她知道,她知道啊!生死蠱,就是要在生死之間徘徊,撐過了就生,撐不過就死!可是,她已經不明白自己為何每次都要強撐著活下去?

  易語見她神情越來越恍惚,連忙搖晃著她的身子,哭喊道:"你忘了我們是怎麼走到今天的嗎?在那個黑暗…殘忍…血腥的地方,我們踩著屍體…做了約定,要一直牽著手勇敢的走下去…永不離棄!這麼多年…你都熬過來了,現在又怎能放棄?我知道…你很痛苦,但是…請你忍一忍……再忍一忍!求你了,不要扔下我一個人……"說著便再也止不住的嚎啕大哭.

  她記得!她是她這十年來唯一的親人,她最好的姐妹,可是易語,對不起,她好累,好累……

  易語見她緩緩閉上的雙眼,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緊緊戳住了她的心靈.更加用力的搖晃著她的身子,大聲喊道:"如陌……你忘了你的恨了嗎?恨你父親的背叛……恨你母親的殘忍……恨那個女人帶給你的不幸!所以…為了這些恨,請你不要睡……"

  恨?!是啊,她恨!

  是誰說:嫣兒是上天賜給爹爹最珍貴的寶貝!

  是誰說:我的嫣兒,你是娘全部的驕傲!

  可是,為什麼……

  娘親,你給了我生命,給了我疼愛,給了我無微不至的關懷!卻為何,你對我的愛,還抵不過愛情帶給你的傷害?

  是誰說:我的娘親是這個世上最美麗的人!我以後,也要成為娘親那樣的女人,找一個疼我愛我的夫君,像爹爹和娘親那樣過著永遠幸福的生活!

  那是她兒時全部的夢想,所以,當這夢想破滅時,才會更加的絕望.

  還有什麼,能比被自己最崇敬愛戴的母親親手推下懸崖,更加的悲涼無望……

  只是,恨又如何?對那個魔鬼的恨,令她寧可放棄自己的生命也不惜將他千刀萬剮,可是,對父母的恨,又該如何宣洩?

  易語見她眼神漸漸明亮清晰,才鬆了一口氣.抱著她的雙臂不由得緊了緊,生怕她突然消失了一般,又是笑又是哭泣,道:"等找到沙長老,拿到毒經就能解你的蠱毒了!以後……你再也不用承受這樣的痛苦."

  她知道,她又熬過了一次生死關!意識越來越清晰,眼睛也不再模糊,只是她的身子全無半點力氣,張了張口,半響才發出遊絲般斷斷續續的聲音:"誰知道…那本毒經上…有沒有…解生死蠱的…方法?也許……生死蠱除了……除了下蠱之人的……鮮血,真的……無解呢?"

  易語連忙搖頭道:"不會的!那上面一定會有解蠱的方法,等你的蠱毒解了,以後還要過……幸福的生活."

  她茫然中帶著一絲希翼,道"我……還能……幸福嗎?像我……這樣的人……滿腔怨恨,滿手……血腥!"

  易語停止哭泣,聲音哽咽卻堅定道:"會!你是如陌!獨一無二的如陌,人生不只有一種感情.會有人很疼很疼你,將你捧在手心裡呵護.那個人很快就會出現,你要等著他."

  每次蠱毒發作時,她都像是回到了十年前那段日子,脆弱,無助,茫然,就像是一個急需溫暖和關懷的孩子,找不到方向.只有易語會抱著她,鼓勵她,安慰她,告訴她--活下去的希望.

  夜色漸濃時,易語仍然抱著她,沒有鬆手,柔聲道:"如果殘歌在就好了,他的烈焰神功可以幫你減輕些痛苦.只是,沒想到,這次會提前這麼長時間,等他回來之後,讓他哪兒也別去,以後就跟在你身邊!"

  她搖了搖頭,道:"暗閣的事情已經夠他忙了.當初讓你與南宮曄談的那筆交易,恐怕沒那麼容易完成.兩年前的那場叛亂,叛相葉恆被誅了九族,而他遺留下來的餘黨,也都有很深的根基,否則朝廷也不會讓我們出手.儘管朝廷想除去他們,但一旦敗露,朝廷必定會拿暗閣開刀.所以,一定要謹慎!"

  易語贊同的點了點頭,道:"放心吧,殘歌辦事一向小心謹慎,他可是武林第一人"烈焰殘歌",不會出事的."

  她點點頭,道:"我對他很放心."說罷站起身,運功療傷.

  易語忽然想起微瀾傳來的消息,不由緊張的問道:"聽說辰王對你施鞭刑了?在哪裡?讓我看看."接著又恨恨道:"以後有機會,我一定不會放過他."

  如陌淡淡道:"已經治癒了."

  易語鬆了口氣,這才笑道:"那就好,你這神功還真是神奇,竟能使傷口自動癒合!而練成此神功,兩百多年來,你卻是第一人!"

  如陌眼神又黯淡了下來,道:"那又怎樣,身體上的傷即使沒有神功也終有一日能夠痊癒,可是……"她忽然打住,過了一會兒方道:"易語,我想一個人出去走走."

  易語望著她被悲傷籠罩的背影,心裡一股酸澀滋味,有些傷,即使親密如她,也無法為她分擔!

  寂靜的深夜裡,聖心湖在狡黠的銀色月光籠罩之下,彷彿披上一層聖潔的光芒.湖岸,桃花盡開楊柳輕垂,微風拂過,帶著清新的氣息.不遠處傳來一陣笛聲,曲調淒婉憂傷,彷彿在訴說著她的心聲.是誰在這樣美好的夜裡,和她有著同樣悲傷的心情?

  如陌循著笛聲而去,看到的是一個清冷淒涼的白色背影,風揚起他的發和衣衫,瀟灑飄逸,和著這樣的月光美景,如同一幅淒美的圖畫.

 




第十五章 夜色


  竟是他--冷意瀟?!是了,除了他,還有誰能有這樣飄逸如仙的身姿,又能有誰能吹出這樣深入人心的曲調?!

  她停下腳步,只站在原地靜靜傾聽.他的笛聲中有著對兒時的深切還念和對於目前生活的孤寂體會,以及對於命運的無奈和歎息!

  "看來喜歡這夜色的也並非我一人."說罷他轉過身來.看到同樣一身白衣長髮散落的她,只是,她面覆輕紗,雖然看不清她的面容,但見她絕世美眸中有著悲傷蒼涼的神色,渾身散發著幽怨的氣息,他知,眼前的女子聽懂了他的曲子.

  如陌低眸,慢慢走到他身邊,清冷的目光看向湖水中兩人的倒影,不發一言.

  冷意瀟轉過身與她並肩而立,也不再開口.

  沉默片刻之後,她緩緩開口道:"可否為我吹奏一曲?"悲傷地歡快的悠揚的,只要是他吹奏的,就好.

  他沉吟半響,無聲的點了點頭.

  笛聲再起,清婉悠揚的曲調,使人如臨山澗如飲山泉般,她輕輕地閉上雙眼,心剎那間變得寧靜祥和.她,喜歡這樣的感覺!

  只是,一曲終會了.

  她睜開雙目,繼續凝視著湖中倒影,不無遺憾道:"這樣美的夜色,可惜沒有竹筏."

  冷意瀟微愣之後,轉眸對上她認真的眼神,不由得一陣恍惚,這眼神……好熟悉!不由道:"跟我來!"然後轉身朝前面走去,她跟在他身後,踩著他踩過的步子,之間相隔的距離不近也不遠,始終保持在那幾步之間.

  片刻之後,便看到靠在岸邊的竹筏.冷意瀟徑直踏上去,然後優雅的向她伸出右手,她卻停在岸邊,怔怔的望著他,神色複雜.

  冷意瀟既不催促,也不見絲毫的不悅,只靜靜地立在那裡等她,直到她終於將手放進他溫潤的手心,借他之力踏了上去.他將竹筏撐離岸邊一段距離,便放了手,任竹筏自己隨風飄流.

  果然是冷意瀟的性子,瀟灑隨意.她看著他淡然如水的面容,問道:"你夜裡常來嗎?"

  冷意瀟淡淡道:"不常."他語氣平淡,聽不出任何起伏.

  如陌坐了下來,將纖纖玉指放進水裡輕輕撥動,平靜的湖面泛起絲絲漣漪,冰涼的溫度讓她覺得很快意.緩緩道:"意瀟!去留隨意,瀟灑出塵."

  他心中一怔,是誰說過,他氣質如仙,去留隨意,瀟灑出塵,應該改名叫意瀟?從此,沒有冷雲嘯只有冷意瀟.他目光中劃過一絲濃濃的悲傷,只瞬間已被隱藏.平淡道:"若意瀟沒看錯,姑娘應是那位在棲心亭撫琴三日的琴仙如陌."

  她道:"何以見得?"

  他道:"姑娘聽懂了意瀟的笛音!"

  她歎道:"若感同身受,又何須精通曲音?"

  他反問道:"意瀟與姑娘並不相熟,姑娘不知意瀟心之所想,若不懂曲音,何以感同身受?"

  她淒涼一笑,不再作聲.

  他又道:"如墨,可是如墨生香!"

  "不!"她定定的望著他不帶任何感情的雙眼,一字一字,聲音清冷,堅定道:"是--再見如陌路."

  他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後釋然.竟是如陌,而非如墨!再見如陌路,倒是適合她這樣清冷孤傲的女子.

  她輕輕地動了動身子,腳滑向水中,冰涼的湖水漫過她的纖細的小腿,她卻絲毫不以為意.

  冷意瀟看著她的動作,輕皺眉頭,道:"為何不愛惜自己!"

  "為何要愛惜?"她仰起頭反問.

  "一個人若連她自己都不愛惜自己,又怎能得到他人的憐惜."在他看來,女子都是想要得到別人的憐惜.但又想起那日她撫琴離去時滴血的指尖,以及對自己傷口毫不在意的神態,也許,她不同!

  她面色微變,聲音變得決然而冰冷.沉聲道:"他人的憐惜?!我--不需要!"

  冷意瀟看著她冰冷的眼底掩藏的那一抹悲傷,突然間有些心疼眼前的這個女子.看似清冷淡漠,其實也不過是為了保護自己罷了,為了不受傷所以將自己變得冰冷無情,他自己不也正是如此嗎!

  她神色微斂,將整個上身往後傾,雙手反撐,仰首望著天空,長髮傾瀉在竹筏上,輕輕歎道:"這樣的夜色,若有酒多好!"

  "你想喝酒?"她總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她歎了一口氣,無奈道:"想又如何?人生一世,並不是我想怎樣…便怎樣!"說著卻笑了起來.

  冷意瀟也跟著笑,而此刻,他的笑容和她的笑容不盡相同,她笑得極盡諷刺,他笑得無比悲涼.

  "如果只是想喝酒,那又有何難,你稍待片刻便是."說罷,未等她反應過來,他便一躍而起,身姿飄逸如仙,直飛對岸,穩穩落在岸邊.只餘她在湖中央望著他的背影怔怔出神.

  不到片刻,他便已提著兩罈酒,由對岸飛了過來,落到她面前,一臉輕鬆的模樣,將其中一罈酒遞給了她,淡淡笑道:"我平常都是這麼對著罈子喝,所以……沒有碗也沒有杯子."

  平常?!她秀眉輕蹙,脫口問道:"你常來這裡喝酒嗎?"

  他楞了下,垂下眼簾,出口的仍是那淡然的兩個字:"不常!"平靜的面容依舊找不出一絲異色.

  她眸光黯淡下來,低下頭,不再言語,徑直打開一罈酒,摘下面紗,雙手捧起酒罈將酒倒入喉嚨,依然是辛辣濃烈的感受.她不懂酒,但這並不影響她想喝酒的慾望,都說,喝醉了就什麼都不記得了,所以,能喝醉也是一種幸福,可惜的是,酒能醉人,卻獨獨醉不了她,酒只會讓她變得脆弱,所以,她不常喝酒,尤其是在外人的面前.

  可是今夜,她卻想喝.

  冷意瀟看著她的面容,怔愣不已,隨後笑道:"名傳京都城的琴仙如陌和神秘的辰王妃竟是同一人,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只怕是辰王也還不知曉吧!"

  她淡淡的笑了笑,捧起酒罈再次將酒灌入喉嚨.半個時辰後,一罈酒已空,纖手伸向另一罈酒,正欲打開,卻被冷意瀟握住.用輕柔的嗓音道:"夠了,下次我陪你喝."

  她聽著他的聲音,如一陣風忽然間被注入了感情.收回手,苦笑著喃喃自語:"人生如夢,十年在眨眼之間,再相逢,面目已非昨."然後站起身,走到竹筏的邊緣,笑出聲來:"呵呵……呵呵呵……"她的笑聲淒涼而哀傷,彷彿經歷了這世間的一切悲涼與絕望.

  冷意瀟站在一旁,看她的淚水溢滿眼眶,再看她倔強的抬起頭不讓眼淚流出來,直到雙眼乾澀,雙眸無光.聽她低喃道:"光陰荏苒,時光飛逝,歲月哪堪回首!"

  他只覺得眼前的女子給他一種很熟悉的感覺,這熟悉是來源於她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哀傷氣息?還是她本該妖嬈魅惑卻散發著清冷孤寂的眼眸?又或許是她倔強神色中極力抑制的淚水?說不清,心底卻有一絲觸動,有些微的疼,但他什麼也沒說,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裡陪著她.他認為,那是對她最大的尊重.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傷疤,揭開後鮮血淋漓,他無意去做揭疤人.

  不知不覺,東方已發白.

  "天亮了!"她望向遙遠的天邊,輕紗再度覆面,眼中早已回復從前的清冷,唇角再現一貫的淺笑.

  他也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低聲道:"是啊,天亮的真快!"

  她該走了,新的一日,還有許多事情等著她去做.而此時,竹筏仍在湖中央.

  她將目光轉向冷意瀟,淡淡道:"再會!"說罷騰空而起,身姿優美,彷彿飛昇九天的仙女般,只是,她的目標卻是對岸.然後,迅疾的往辰王府方向掠去.冷意瀟怔愣,他竟沒看出她身懷武功!這大半個湖的距離,如此輕輕鬆鬆的便躍了過去,輕功之高絕,當今世上,只怕也沒幾人可以與之相匹敵.

 



第十六章 再現


  三月間連綿的細雨覆蓋了京都城的每一個角落,而人們的心情也因此變得抑鬱不止.南宮曄面無表情的立在朝沐苑的迴廊之中,看妝扮精緻的橙衣女子一臉欣喜的向他姍姍走來,唇角浮出一抹殘酷的冷笑.

  "琴姬見過王爺!王爺已多日未來朝沐苑,琴姬還以為是哪裡做的不好,惹王爺不高興了呢!"說罷掩唇而笑,目光卻朝著院中落個不停的雨水看過去,心中惱恨不已,王爺喜歡在院中聽琴,這老天下起雨來怎麼沒完沒了.轉而又接著道:"近日雨水不斷,不能在院中撫琴,只能請王爺移步入內了!"

  南宮曄笑道:"為何要入內,興許,雨中聽琴別有一番滋味也說不定!"

  琴姬一愣,隨即又看了眼院中,伸手撫摸自己的臉龐,想到好不容易畫好的精緻妝容,勉強一笑道:"既然王爺有此雅興,琴姬這就讓人備琴."

  南宮曄面無表情的看著下人們將琴案放到迴廊中,不悅道:"是本王說得不夠明白,還是琴姬你故作糊塗?嗯?"

  琴姬面上一白,連忙道:"王爺誤會了,能為王爺撫琴,別說是在雨中,即使是刀山火海,琴姬也在所不惜."

  南宮曄睇了她一眼,淡淡道:"是麼,那本王倒是很期待你的刀山火海."

  這時,琴已備好,琴姬不得不踏入院中,身後的丫鬟為她撐起傘,琴姬轉頭看到南宮曄投過來的冷冷的目光,連忙喝退了丫鬟,向雨中的琴案走去.心中頓覺委屈.

  十指撥動,琴聲起.只因撫琴人心境的不同,而同樣的曲調,卻沒有了往日的輕快悠揚,琴音中帶著一絲哀怨,和著綿綿的細雨,聽起來竟十分傷感.

  南宮曄望著琴姬精緻的妝容被雨水沖花,現出狼狽而懊惱的神情,笑道:"今日的琴音比起往日,似乎更動聽了."

  琴姬聽著欣喜不已,狼狽的面容儘是喜色,顯得非常怪異.她覺得能得到王爺的誇獎,淋一場雨,值了.只可惜,她的笑容只維持了不到片刻.

  南宮曄又道:"可惜,仍不夠!本王在想,若本王再狠心一些,或許琴姬你的琴音,就能音韻魂三者俱全了,如此才對得起你'江南第一琴』的稱號!"說罷對著旁邊的侍衛使了個眼色,那兩名侍衛立刻向琴姬走去.

  琴姬還未回過神來,便已被侍衛揪了起來,往地上一扔,頓時,與地面撞擊的疼痛使得她痛呼出聲,睜大雙眼,含著萬分委屈的淚水,幽幽道:"王爺--!琴姬做錯了什麼事,王爺為什麼要這樣對待琴姬?"

  南宮曄冷笑道:"你是在問本王嗎?你做了什麼事,你自己不是更清楚!"

  琴姬面色白了幾分,強作鎮定,道:"琴姬不明白王爺的意思."

  南宮曄上前幾步,眸光遽然凌厲,沉聲道:"不明白?哼!你以為,這王府有什麼事情能瞞得過本王的眼睛!琴姬,你可真是太不聰明了,明知本王的忌諱,竟還敢將她引到朝憶苑,你這是在找死!"話語愈到最後愈是陰沉冷厲,繼續道:"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竟利用唯一的親人!本王最痛恨的就是你這種人!"

  琴姬不禁打了個冷顫,心中升起一股強烈的恐懼感.他連這個也知道?還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心知再辯解也無用,便顫聲道:"王爺準備……如何處置琴姬?"

  南宮曄面無表情,目光看向她撐在地上的十指,淡淡道:"既然是你引她過去的,那她未受完的刑罰就由你代她受了吧!"他說話的語氣就如同喝一杯水那樣平淡自然,卻讓琴姬的面容霎那間變得慘白,眼中也盛滿著驚恐的神色.連忙將雙手藏在身後,大聲哀求道:"不要!王爺,你饒了我這一次吧,求您了,您知道琴姬最珍惜的就是這雙手,沒有了手,琴姬今後還怎麼彈琴給王爺聽啊?"明知哀求無用,卻仍然忍不住想要試試,畢竟,王爺是喜歡聽她彈琴的,也許可以網開一面也說不定呢.

  南宮曄輕蔑的看了她一眼,也不出聲.

  見他不為所動,她更是慌了神,大聲喊道:"王爺,琴姬可是王上賜給您的,你這麼做也不怕王上怪罪嗎?"

  南宮曄忽然笑了起來,嘲諷道:"你想拿王上來壓本王?哼!你以為本王不知他為何將你賜給本王?!像你這樣的女人,他後宮有的是!"說完對侍衛使了個眼色,便瀟灑的轉身離去,不理會身後傳來的淒厲無比的慘叫聲.

  回到朝翔苑,下了幾日的陰雨忽然間停了下來,南宮曄的心情似乎也跟著有所好轉.

  這時,長風忽然出現,對著他恭敬道:"稟王爺,狼崖山底的石屋有消息傳來,兩日前那裡曾出現過一個蒙面的白衣女子."

  南宮曄一愣,隨後面現喜色,道:"她可進了石屋?"

  長風道:"沒有,只是站在崖底,朝著石屋的方向看了一會兒,我們的人曾上前問她是不是當年石屋裡的那個女孩,她沒有回答就離開了."

  南宮曄頓時笑了,沒有回答就對了,以她的性子自然是不會回答.隨即道:"找到她的落腳點了嗎?"

  長風低下頭去,面含羞愧之色,道:"我們的人……跟丟了."

  南宮曄臉色一變,沉聲道:"廢物!怎麼跟丟的?"

  長風低聲道:"他們跟著那女子到了一個樹林,誰曾想那樹林裡竟迷霧重重,一進去,那女子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我們的人轉了好久才轉出那個樹林."

  南宮曄一怔,幾乎忘了她還懂得佈陣!如此,跟丟也算是正常.不禁輕歎了一口氣,她一消失就是十年,如今很不容易才出現一次卻又失去了蹤跡.於是道:"吩咐下去,若再發現她的蹤跡,不准現身.立即稟報便是."轉而似又想起了什麼,問道:"她,身上的傷可好些了?"

  長風愣了下,想了想才明白過來,道:"齊先生說,王妃傷及筋骨,需要好好修養一陣子."

  南宮曄點了點頭讓長風退了下去.

  這一日,春光明媚,南宮曄下朝回王府時路過一座園子,裡面竟有悠揚的琴聲傳來,曲調與那日聖心湖聽到的有些相似,卻又不完全相同,不禁問道:"這園子裡住的什麼人?"

  長風連忙道:"這座園子以前的主人姓董,家境還算殷實,但不知什麼原因,前兩日突然變賣了所有家產,舉家遷出了京都城.後來,這座園子就改名為'千色園』,園子的新主人,似乎是一名年輕女子,她的來歷目前還不是很清楚."

  南宮曄聽後,只淡淡的說了一個字:"查!"

  接連十日,千色園的琴聲每日準時響起,而園子的主人身份也已經不言而喻.除了琴仙如陌,還有誰能彈出這樣的琴音?時而婉轉同流水,時而激盪如萬馬奔騰,而今日之琴音卻是哀而不傷,悲而不憤,雖有萬千悲憤卻仍豁然處之.此等胸襟讓人不禁驚歎:奇女子也!

  也因此,近幾日'千色園』有不少風流名仕前來拜訪,卻一一被擋下,這其中包括,排名第三的'予舒公子』,聽聞這古予舒接連五日被擋在門外,直到第六日才放棄離去.

  南宮曄想起那日棲心亭,以一襲白紗遮住整個容顏的白衣女子,忽然間心中一動,對長風道:"你去試試!"

  長風去了之後只得了一句話:"我家小姐不見客",便黑著一張臉走了回來.

  南宮曄卻笑道:"不見客?如此本王就更得見見了!"說罷便見到一個身著月白長袍氣質如仙的男子,朝著千色園門口走來,南宮曄心中暗道:竟連他也來了麼,他可不是古予舒,絕不會是因為欣賞琴音而拜訪,既然他來了,那必是有把握能進去!思及此,立即迎了上去.

 




第十七章 正吟


  千色園,清水環繞,石木小橋.有桃千株,其品種繁多顏色各異,卻盡數盛放.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美不勝收.如陌置身於各色桃花之中,儼然是一個花中仙子.一陣風吹過,花瓣紛紛飄落,彷彿不甘心被佳人遺忘般,拂過她絕美的臉龐落到她完美無暇的手背上,呈現出獨有的妖嬈之姿.

  她面前的琴案上放著一方古琴,玉指輕柔的撫摸著琴弦,似萬分珍惜般.眸帶驚喜和震撼,詫異道:"是正吟!"

  正吟乃一百年前的琴師遺留下來的,琴為伏羲式,肩彎處弧度流暢圓潤,琴面上規正而細密的牛毛紋隱在表層漆下,精美秀氣,而聲音蒼松古樸,乃當世名琴.她自小便愛琴,對於琴,她有著與生俱來的天賦,有著別人傾盡一生也無法企及的高度.所以,她對於琴的要求也非常高,儘管她所擁有的也都是難得一見的好琴,可她最想要的還是'正吟』.轉頭對著身旁輕倚亭欄的紫衣女子問道:"我找了整整三年,一直毫無消息!易語,你如何得來的?"

  易語搖了搖頭,道:"不是我."

  如陌更加驚訝,不是易語還會是誰?還有誰知道她最想要的便是正吟?

  易語又道:"是殘歌."

  莫殘歌,竟是他?!那個沉默內斂眼裡只有武學被稱為江湖第一人的"烈焰殘歌"!"他回來了?"

  "他……沒有!事情未辦完,讓閣中弟子先送了回來."易語目光有些閃爍,轉過頭不再看她.

  而如陌此時所有的心思全部都在正吟之上,並未發現易語的不同尋常.她雙手置於琴弦上,想起十年來所經歷的一切,陡升悲涼之感.指尖輕輕撥動,琴音帶著她所有的心思流轉而出.而她也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當中,忘記了身在何處.

  易語輕歎道:"也只有正吟才配得上你的琴音!"她話音未落,便聽一聲呵斥聲傳來.

  "喂,送菜的,你來西園做什麼?廚房在東園那邊."一個丫鬟對著手提菜簍的的年輕男子叫道.

  "不好意思,第一次來此,不認得路,誤闖之處,還請見諒!"那人尷尬的笑道,目光依舊落在桃花亭中輕紗遮面的白衣女子身上.

  如陌聽到聲音抬頭望了過去,只見他雖身著青色布衣,卻有著貴族公子的氣質.身姿挺拔,面如冠玉,說話的語氣彬彬有禮.只是手中的菜簍卻讓整個人看起來非常的怪異.

  他見如陌向他看來,面色一紅,迅速低下頭轉身離去.卻沒料到會被白衣女子叫住.

  如陌清淺的嗓音道:"予舒公子既然來了,就請過來坐吧!"說著拿起旁邊的紅色錦緞將正吟覆蓋住.

  古予舒身子一僵,他堂堂名滿京都城的才子,又是尚書子之,因屢次求見不得,居然冒充送菜的混了進來只求看她一眼.如今,竟讓她給認了出來,這叫他情何以堪!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慢慢轉過身,放下菜簍,對著她尷尬笑道:"予舒因仰慕如陌姑娘卻屢次求見不得,而出此下策,還望姑娘不要怪罪才好!"說著拱手一輯.

  如陌淡然一笑道:"公子不必如此!"歷來才子名仕大多心高氣傲,她多次拒絕,他居然不曾放棄,倒也難得."公子請這邊坐."說罷往桃林中央的精緻小亭走去

  "多謝姑娘."古予舒見她並無鄙夷之色,心底稍安.遂又自嘲一笑,是他多慮了.

  二人剛落座,便有一丫鬟過來行禮道:"小姐,意瀟公子求見!"

  如陌道:"請他進來."

  那丫鬟又道:"和意瀟公子同來的還有一位南公子,小姐您看要不要讓他也一起進來?"

  南公子?呵……如陌輕笑出聲,轉頭對著亭中的易語使了個眼色,易語會意,立刻消失在桃林中.她這才對那丫鬟道:"讓他們進來吧."

  丫鬟應聲離去.

  古予舒心裡十分詫異,素聞冷意瀟為人清冷,淡泊名利,不喜結交他人,今日竟也上門拜會,是何道理?並且如此輕易的進了園子,而他為了見她一面幾次三番碰壁,最後還是以這種方式見的面,本就有些尷尬和不安,此時的心裡就更不是個滋味兒了.

  只片刻,冷意瀟二人便已進了西園,對著如陌微微一笑,道:"這位南公子是意瀟的好友,冒昧前來,如陌不介意吧!"他的單呼其名,倒是讓另外兩個男子都微微一愣,心裡琢磨著,他們二人何時已熟稔到如此地步了?!

  呵,南宮曄幾時變成姓南了!如陌淡淡道:"無妨,各位請坐!"她嗓音低沉沙啞,像是突然變了一個人.冷意瀟明瞭箇中原因,但笑不語,而古予舒則關懷道:"姑娘有何不適,嗓音怎的……"

  如陌打斷道:"無事."

  古予舒雖不解,但見她似不願說,便也不再追問.

  簡單打過招呼後,大家都落了座.一個丫鬟備好茶端了過來,為幾人倒上,然後退到一邊.而如陌感受到南宮曄自入園後一直投放在她身上的目光,仿如未覺般坦然自在,只坐在那裡,一語不發,也不看任何人.彷彿這園子裡就她自己,完全沒有身為主人應招待客人的自覺.

  冷意瀟也不出聲,悠然自得的喝著茶,欣賞著滿院子盛放的桃花,就好像他本就是為賞桃花而來.

  古予舒皺眉沉思,猜測著南宮曄的身份,拋去其它,單就那份不俗的氣質,便已知他不是普通人.可他又未曾聽說過南姓公子的名號,便暗自疑惑.

  一時,園子裡寂靜異常,似能聽到微風吹落花瓣的聲音,氣氛有些沉悶.南宮曄收回目光,笑道:"這園子倒是別緻,只是園子的主人,這待客之道還真是……特別!"

  特別?他要的不正是這樣的特別嗎?!如陌不動聲色,彷彿不曾聽見般,依然故我.

  反倒是古予舒不平道:"南公子此言差矣,如陌姑娘能請二位進園,已是破了例,南公子當心生感激,又豈能再挑主人的不是!"

  南宮曄也不惱,只挑眉道:"哦?本……我們進園是破例?那予舒公子又是如何進的這千色園呢?"

  此話一出,古予舒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心中惱怒卻無法說出口.暗道:莫非他知道他是如何進的園子?

  如此一來一往,氣氛較之前更為沉悶壓抑,冷意瀟笑道:"風過桃林,寂靜而有聲.二位不妨多賞賞眼前美景."

  聽他這麼一說,古予舒的臉色這才略有好轉.

  這時,一個丫鬟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一邊大喘氣,一邊急道:"小姐,不好了,前兩日闖進園子被我們扔出去的史公子,帶了一大堆官兵又闖了進來,說是要抓小姐!"

 




第十八章 拿人


  那丫鬟話音未落,一大堆官兵已經湧進了西園,領頭的是一個胖胖的手拿折扇自以為風流倜儻的公子,儼然是那日聖心湖自稱第四大才子的史公子史青.

  他前兩日聽說琴仙如陌再次出現,便帶著家丁不顧阻攔硬闖進園子結果被扔了出去,心裡不服氣,找到倍受王上寵愛的大姐史嬋訴苦,史嬋一聽唯一的弟弟被人欺負,頓時火冒三丈,當日夜晚在王上耳邊吹了一陣枕邊風,梨花帶雨的添油加醋歪曲事實,便得到了王上一個字:查!

  而此次帶兵來的是刑部侍郎崔劍,史青的二姐夫,此人外貌看似粗獷,其實很懂得審時度勢.王上雖未說抓起來,但那個"查"字如何運用,還不是他們說了算!有嬋妃撐腰,他自然也就放開了膽子依著小舅子的意思先將人抓起來,再逼她就範.原本抓個人也不需要王上的旨意,只是封國的國法有規定,私自出兵五百以上未經王上或辰王允許,一律依謀逆罪論處.

  進了園子,有許多桃花遮擋,只能看清面對著的蒙面白衣女子以及自他們進來後便站起身的青衣男子,而另外兩人一個背對著他,一個被桃樹遮住了側容.見到青衣男子後,崔劍微愣.卻見史青欲上前去,但看了看亭子旁邊立著的侍女,這就是當日聖心湖阻攔他的畫舫靠近棲心亭的侍女,也是前兩日將她扔出園子的人,見到她,史青連忙收回邁出的步子,不自覺生出些畏懼之色.又看了看身旁的姐夫及身後的官兵,膽子不禁又壯了起來,大聲叫道:"如陌仙子,本公子又來了,這回本公子可是帶著一千官兵來的,看你還能扔我!只要你從了本公子,保證你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你要是不從,本公子就先把你抓起來,到時候,大刑伺候,你不從也得從."

  如陌望著他趾高氣昂的樣子,只覺得有些好笑.眼角的餘光掃了下背對著那群官兵的南宮曄,只見他面無表情,一副於己無關的模樣.

  旁邊的侍女道:"你這胖子,真是不知好歹,上次只扔你出去已經算是很客氣了.我家小姐也是你能覬覦的嗎?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你,你,你說誰是癩蛤蟆?本公子風流倜儻玉樹臨風……"他話未說完,手中正搖著的折扇突然脫離了手心,飛上了半空,他抬起頭來看,誰知--

  那折扇正巧落在他張大的口中.唇舌一陣吃痛,他不禁暴跳如雷,用手指著那侍女喊道:"一定又是你!你,你,你……"竟氣得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古予舒走了過去,憤怒道:"崔大人,你這是在助紂為虐強搶民女!"

  崔劍聽他如此說,便心生不悅,道:"予舒公子這話就不對了,如果沒有令尊的許可,本官也不可能帶著這麼多官兵來這裡抓人.只是不知予舒公子在此,打擾了公子雅興,本官也很過意不去."他的話聽起來雖還算客氣,但語氣卻極為輕漫.

  古予舒一聽是他父親的意思,便一時語塞,頓在原地.

  崔劍料他無話可說,便下令道:"把亭中的女子給本官抓起來!"說罷往前跨了兩步,正好看到側對著他的冷意瀟,心底一驚,連忙揮手阻止前進的官兵,客氣道:"沒想到意瀟公子也在此,本官失禮之處,還望公子海涵!"他曾三次親眼所見冷意瀟抗旨拒官,而王上卻毫不怪罪.而冷意瀟的父親靖國侯又是封國的大功臣,如今雖沒有實權,卻仍為王上敬重.所以,他對待冷意瀟更加禮遇.

  冷意瀟淡淡道:"崔大人客氣了,只是崔大人今日所為,當真只是古尚書的授意?"

  崔劍道:"不瞞意瀟公子,這也是上頭的旨意."

  古予舒聽他父親也是奉命行事,連忙問道:"上頭?難道是王上下的旨意不成?"

  崔劍為難道:"這……"

  史青見他猶猶豫豫,不禁有些不耐,道:"姐夫,你囉囉嗦嗦的做什麼,快點抓人吶!"

  崔劍在他耳邊低聲道:"這意瀟公子是靖國侯的獨子,能不得罪還是不要得罪得好."

  史青一聽便急了,大聲道:"我姐姐還是未來的王后呢,他靖國侯算個什麼東西,惹到本公子,一樣抓他進大牢,上大刑,叫他哭爹喊娘,向本公子跪地求饒."

  冷意瀟目光遽冷,握了握拳.

  而如陌原本覺得他是個沒心機的人,心腸不壞,頂多就是被家人寵壞了,想不到竟如此蠻橫惡毒.不禁眸光一冷,對著旁邊的侍女使了個眼色,那侍女身形一動,一轉眼就到了史青面前.只聽"啪,啪……"幾聲,已賞了他四五個耳光.轉眼又回了原地,彷彿從未離開過一般.

  史青被打得暈頭轉向,半響才回過神來,臉頰已高高腫起,帶著細微的血絲,指著那個侍女,勃然大怒道:"你,你……你還敢打我?一會兒你落到本公子的手裡,看本公子不玩兒死你!你們還不快上,給本公子先抓住那個小賤人,快啊!"說完見那些官兵不動,氣得直跳腳,大喊道:"姐夫!你還不快下令!我才不管什麼意瀟公子,我只知道,今天你帶著這麼多人跟著我,我還是挨了打,你要是不抓住她們,我就告訴大姐,大姐肯定饒不了你!"

  崔劍沒想到這園子裡竟還有這樣的高手,幸好他今日帶來的都是精兵.若說之前他已心生退意,那麼現在,史青挨打,就已經容不得他退卻了,況且王上已經說了要立嬋妃為王后,有她撐腰,也沒什麼好怕的.想到這裡,便對冷意瀟道:"意瀟公子最好不要插手此事,雖然意瀟公子曾三次抗旨拒官,安然無恙,但此次卻有所不同,嬋妃是王上最寵愛的妃子,得罪了她,對靖國侯府也沒有好處.意瀟公子想必也明白識時務者為俊傑這個道理."

  冷意瀟仍是淡淡道:"多謝崔大人提點,意瀟心領.但意瀟行事一向隨心所欲,從不顧及是否會得最他人."況且,今日也不需要他出手相助.

  崔劍見他不領情,心生惱怒,便對著那一千精兵的首領,下令道:"龐威,去把她們抓起來."吩咐過後卻見亭中人依然十分鎮定,毫無驚慌之色,不由得疑惑,這女子到底是什麼身份,引得古予舒和冷意瀟都如此護著她,而那個被亭欄遮去一半的黑衣男子,背影看起來似乎有些熟悉,卻又一時想不起來.

  正在他苦苦思索時,龐威已帶著人直衝著如陌與那侍女而去.那侍女正欲動手,卻接到白衣女子一個暗示的眼神,便乖乖的立在那裡,任四五把劍架上她的頸項,而如陌的頸項只有龐威的一柄劍.

  兩人的束手就擒,令龐威與崔劍非常納悶,心道:那侍女明明武功高強,卻為何不反抗,也不去救自己的主子?而亭中的白衣女子美眸掃過劍尖,投向亭外的桃花林,彷彿那劍只是不經意間飄至她香肩的落花扶柳,全然不去在意.

  冷意瀟站起身,頗為遺憾道:"可惜了這一番桃花美景,無人觀賞."

  如陌卻道:"能吸引意瀟的目光,已不負它此番的盛放!而對於庸俗之人,即使賞了,也不過是徒增對它的褻瀆罷了."

  她話音落,龐威只覺一道厲光穿透他的脊背,連忙回頭去看.頓時--

  "噹啷"一聲,手中的劍一個不穩掉落在地,發出刺耳的響聲.

  崔劍不明所以,正想發問,卻聽史青大喊道:"龐威,你怎麼搞得,連劍也拿不住,真是沒用!還不快把她們押過來."

  




第十九章 不懼


  卻見龐威並不理他,還對著黑衣男子跪了下去,低頭恭聲道:"卑職參見辰王!"緊接著那一千精兵全部跪倒在地,大呼:"參見辰王!"

  頓時,"轟"的一聲,在崔劍腦子裡炸了開來,難怪會看那背影眼熟,原來是辰王,他竟沒認出來,是天要亡他嗎?

  史青也懵了,他記得爹說過,可以招惹任何人,但是千萬別惹到辰王,否則史家不保.想到這裡,便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向他姐夫求救.

  而崔劍額頭早已佈滿冷汗,誰人不知,在這封國,辰王的命令幾乎等同於王上的聖旨,而王上對辰王的感情和信任,無人能及.這次,他能不能逃此一劫,全在辰王一念之間.

  南宮曄這才慢慢站起身,走了出去,掃了一眼跪了滿園子的人,最後將目光定在崔劍緊低著的腦袋上,不緊不慢道:"是王上下旨讓你來抓人?"

  崔劍偷瞄了一眼辰王,見他面無表情,猜不出他此時的心裡所想,只得道:"王上下旨讓'查』."

  南宮曄冷冷道:"查什麼?"

  崔劍顫聲道:"查,查……"查了半天也沒說出到底是查什麼.

  南宮曄厲聲喝道:"講!"

  崔劍身子一抖,冷汗直往下滴,卻仍然說不出一句話來.

  古予舒朗聲道:"史青私闖民宅強搶民女,崔大人分明知情,卻隱瞞不報,等同欺君!今日若不是辰王在此,只怕又要添一件冤案了."

  崔劍身子一震,暗暗對古予舒惱恨不已,這件事情本可大可小,如今古予舒竟提出欺君之罪,他哪裡還有活路.連忙對著辰王雙膝跪地,道:"辰王恕罪,下官也是奉命行事,還請王爺給下官留條活路,下官感激不盡!而史公子也只是看中了如陌姑娘,想娶她為妾,今日帶人來並不是真的想要傷害她,其實只是嚇嚇她而已."現在端看那個女子對辰王的影響了,如果能保住史青,也許他還有條活路.

  南宮曄聽他如此說,便回頭看了看仍端坐亭中鎮定如初的如陌,只見她冷漠淡然的眼神就好像只是在觀賞一出無聊透頂的遊戲.看著她的雙眼,一種陌生的熟悉感襲上心頭.他唇角一勾,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隨即掩去,對著呆愣在原地的史青,問道:"你想娶她做妾?"

  史青連連點頭,誕笑道:"如果王爺能幫忙,讓我娶到她,我一定重重的謝王爺.

  南宮曄道:"哦?那你準備怎麼個重謝法?"

  史青想了想,道:"只要是我有的,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南宮曄勾起唇角,冷笑道:"是嗎?真的什麼都行?那如若,本王要的是你的命呢?"見他怔了一怔,面露驚恐之色,又沉聲道:"史青,你好大的膽子,本王的女人你也敢覬覦?!"

  此話一出,整個院子裡寂靜得只能聽到冷汗滴到地上的聲音,跪在地上的一干人等連大氣也不敢出.

  如陌心底一驚,他說她是他的女人!難道他已經認出來了?不應該,她面紗雖薄但浸過專用的藥水,根本看不清她的面容,而嗓音也變得低啞暗沉,單憑一雙眼睛,不可能這麼快就認出來.那麼,他這話究竟是何意?轉眼看了看意瀟,見他平靜無波的面容也現出一絲疑惑.

  崔劍面色慘白如死灰,心道:想不到這女子竟然是辰王的人!這下徹底完了,再也沒人能救得了他們!

  南宮曄帶著一身與生俱來的王者氣勢,語氣威嚴十足,道:"將他二人押往刑部死牢,砍去手腳,遊街示眾三日之後再斬首!再將今日之事據實稟報王上."

  崔劍癱軟在地,心道:砍去手腳遊街示眾,還不如給他痛快!反正難逃一死,倒不如……思及此抽出隨身佩劍,往脖子上抹去.

  只聽噹啷一聲,長劍落地成兩截.南宮曄殘忍的笑意浮上唇角,冷冷道:"看來崔大人是嫌本王對你的處罰太輕了!既如此,龐威,傳本王令:崔劍助紂為虐,欺君罔上!滿門抄斬!明日午時行刑!不得耽誤."

  龐威連忙恭敬地應道:"屬下尊令!"身上的衣服早已被一身冷汗浸透,只希望能盡快離開這裡.

  滿園子的人,除了如陌與冷意瀟面色不變,其他人皆面色如紙心生懼意,再無人敢看南宮曄一眼,生怕一個不慎,便惹火上身.

  如陌狀似隨意的掃了一眼四周,總覺得有一道凌厲的目光在暗中盯著她看,可看了一圈,卻什麼也沒發現.

  南宮曄揮了揮手,龐威立即命人將不斷叫喊求饒的兩人拖了出去.園子裡又恢復了之前的寂靜無聲.

  片刻後,南宮曄笑道:"如陌姑娘準備如何感謝本王?"

  如陌淡淡的反問:"如陌為何要感謝辰王?"

  南宮曄道:"本王助你脫離狼爪,難道不應該感謝?"

  如陌嗤笑:"狼爪?王爺指的是高官之子還是那一千精兵,抑或是聖旨?"

  南宮曄臉色一變,沉聲道:"你是在指責當今的王上是非不分聽信讒言?好大的膽子,你就不怕本王治你個大不敬之罪?"

  如陌低啞的聲音淡然道:"想不到辰王竟也是護短之人!"說罷對旁邊的侍女道:"沁貞,送王爺!"

  她在趕他走?!她的膽子真不是一般的大,難道她不怕死嗎?或者是她認為自己擁有了與他抗衡的資本?不可能!整個封國,沒有人可以與他抗衡,因為他不允許.頓時面色沉了下來,隱隱有發怒的徵兆.

  古予舒大驚,暗暗為如陌擔心不已,正待上前勸慰,卻聽冷意瀟笑道:"曄,勿需動怒,如陌不過是跟你開了個小玩笑罷了,不必當真!"他輕鬆隨意的話語,瞬間將令人緊張的氣氛緩和了下來.

  眾人見南宮曄面色稍稍好轉,便鬆了一口氣.

  如陌起身低笑道:"還是意瀟瞭解我!惹到辰王不快,如陌實在過意不去,為表歉意,如陌以一舞賠罪,不知辰王意下如何?"

  她突如其來的轉變令人摸不著頭腦,南宮曄並不認為她會因為他的不快而獻舞賠罪.從她的眼神便能看出,她不懼他!這麼多年來,除了朝惜苑至今仍不知其名的女子,還有一個便是當年石屋裡同樣不知其名的女孩,而眼前的女子是第三個對他毫不畏懼的女子,細想起來,她們的氣質和眼神竟都有些相似.驀然間,腦中靈光一閃,蒙面的白衣女子,清冷孤絕的氣質以及看向他的目光中偶爾一閃而逝的複雜……

  "意瀟,可否以笛曲和之!"如陌說著已往桃花林行去.

  冷意瀟笑道:"榮幸之至!"隨後取出玉笛,放到唇邊.

  




第二十章 落花


  笛聲起,潺緩宛轉同流水,悠揚飄忽似浮雲.

  只見她一身白裙以輕盈的舞步穿梭於千色桃花林,所到之處花瓣紛紛飄落,落花中長袖飛舞,在空中形成一道道美麗的弧度,將她包圍其中,覆面輕紗下,面容若隱若現,如墨青絲一半用碧玉簪挽起,另一半在空中隨著她的舞動飛揚傾瀉.眸光晶亮,笑意瀰漫,如黑夜盛放的煙火,如天邊燦爛的朝霞,讓人移不開雙目.

  她滿身靈氣,回眸嫣然一笑間,極盡妖嬈魅惑,如花中仙子,如暗夜精靈.

  南宮曄目光灼灼,他見過美人無數,卻從未想過一個女子竟然可以如她這般,將兩種極致的美融合的那樣自然.會是她嗎?他開始期待……

  冷意瀟沉浸在她那嫣然一笑間.往事如煙,種種片段,竟拼湊成一個完整的畫面.

  古予舒完全被震住,屏息凝神,生怕漏過一絲一毫.若她的琴音是他傾慕的初衷,那麼,她的舞姿便是將他的心徹底虜獲的根源.不為琴音的動聽,只為透過琴音所表達的內心帶給他的震撼,不為舞姿的優美,卻是因為這傾世一舞所表達的對生命的詮釋.悠揚中透出一絲悲傷,絕望中卻又帶著頑強,平靜中有著糾結,掙扎中回復淡然.也許連她自己也不曾知道,其實她內心深處對生活仍然懷有一絲嚮往,只是被深深掩藏.

  誰能成為喚醒她最後一絲熱情的那個人?使她不再掙扎,不再彷徨.

  又見她飛旋而起,足踏落花,穿過漫天花雨,飛速旋轉.就在最精彩的瞬間,眾人皆屏住呼吸時,豈料--

  一道暗器自園外破空而來,直入她左肩.剎那間,輕靈舞動的身影已如落花般飄然直墜,以哀傷絕美的姿態為這支傾世之舞畫上了最後一筆.

  一黑一白兩條身影同時從亭中飛起,眨眼之間,墜落的身影已落入黑衣男子的懷抱.

  南宮曄見她眼中並無驚慌之色,反而對他輕輕一笑.帶著淒涼優美的味道,似悲傷,似遺憾,又似訣別般,最終閉上了雙眼昏了過去.

  南宮曄心頭一緊,若說剛才的舞姿讓他驚艷和震撼,那現在這淒美的笑容卻尤勝剛才的舞姿,讓他莫名的心疼.那種熟悉的感覺愈加的強烈,強烈到讓他竟生出一絲不安.

  "暗器有毒!"冷意瀟見她被血跡滲透的白衣呈黑色,迅速點上她的穴道,以延緩毒素的蔓延.

  南宮曄一慌,連忙抱著她不等眾人反應,幾個起落躍出千色園直奔辰王府朝翔苑.留下滿園子慌亂的丫頭們以及呆愣的古予舒.

  古予舒從未像此刻這樣後悔過,為什麼當初不學武?!如今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離去無能為力.他忽然覺得,排名第三是有道理的,冷意瀟武功高強,能在她墜落的那一刻飛身而出,也能點穴阻止毒素蔓延.而辰王帶她回府,有齊澈可以為她解毒治傷.只有他,滿腹詩書道德經論以及對琴技的精通,又有何用?

  冷意瀟沒有跟過去,有南宮曄在,他相信她不會有事.他就那樣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回想著她起舞時的回眸一笑,那晚酒後眸中的倔強,以及同他相似的清冷淡漠下所掩藏的悲傷與絕望.這感覺真的很像!可是,她--不是她!如果是,那該多好!只可惜,沒有如果.

  "長風,請齊先生,快!"南宮曄將她放到朝翔苑寢室的大床上,待長風應聲離去後,輕輕撕開她左肩的衣衫,傷口的旁邊一瓣殷紅落花映入眼簾,頓時心中一喜.是她!當年那個石屋裡的女孩,讓他整整尋了十年之久!

  她叫如陌!很淒美的名字,當年任他怎麼問,她都不曾說.

  伸手撫上她的眉眼,淡眉如秋水,美眸如星辰,玉膚似凝脂,青絲如墨染.他笑容染上唇角,欲伸手揭開她面上的輕紗時,卻聽一聲"王爺",手便頓住.知是齊澈來了,便道:"齊先生來了,快給她看看,中的是什麼毒?"

  齊澈上前看了看傷口,血中帶黑,傷口旁邊的肌膚泛青紫色,並無其它異常,便伸手觸碰仍插在左肩的那枚飛刀,只是,手剛剛觸碰到的時候,刀柄竟--碎成片片!

  兩人大驚,南宮曄問道:"碎心?"

  齊澈肯定道:"是!碎心,無藥可解!"

  南宮曄的心沉到了谷底,中碎心者,一個時辰內心會碎成片片,無解.他尋了十年,終於再見到她,竟要面對她的死亡,卻無能為力!為什麼……

  他的手輕撫著她的髮絲,柔軟光滑的觸感讓他的心也變得柔軟.

  突然聽齊澈一聲驚呼,連忙轉頭去看,只見皮膚上的青紫色一點一點慢慢褪去,直到消失不見.齊澈連忙拉起她的手為她把脈.

  南宮曄明顯感覺到齊澈的身子一震,連忙問道:"脈象如何?可有救?"

  齊澈搖了搖頭,他不禁失望時,卻聽齊澈道:"不需要別人來救,她的毒自會解."見南宮曄皺眉疑惑,又道:"因為她的身體,百毒不侵!一般的毒藥對她完全沒有任何作用,而像碎心這種厲害的毒也只能在她身體裡停留片刻,便會慢慢散去,所以,王爺不必擔心!"

  南宮曄怔愣過後,面色一喜,問道:"那她為何會昏迷不醒?"

  "現在毒素已褪,應該很快就會醒來.她體內的刀身必須馬上取出,否則,一旦像刀柄那樣碎裂就很難清理乾淨."齊澈說著便要下手,卻被南宮曄阻止道:"你們先出去吧,本王親自處理."

  齊澈停手疑惑不解的望著他,卻見他微微轉過臉去,面色有些不自然,才恍然大悟,笑道:"沒想到王爺也會……"接到南宮曄警告的眼神立刻住了口,拉著長風大步離去.

  南宮曄小心翼翼的取出暗器,幫她處理好傷口,動作輕柔一如十年前那間石屋裡的少年.望著她微微抖動的睫毛,輕笑道:"既然醒了,就睜開眼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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