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巫邪一怔,脫口道:"主子要親自動手?"

紅衣女子目光銳利,點頭道:"不錯.天一和無影,皆是絕世神功,百餘年無人得領真髓,竟被她這麼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給練成了,本宮倒想見識下,這兩大神功究竟厲害到何等地步,是否能與本宮的熙和神功匹敵.巫邪,你用嗜血魔音控制全場,本宮要與她單打獨鬥.柳眉,若是有人不受魔音所控,或是魔宮早有防範,另有埋伏,你率領死士,滅之."

柳眉連忙恭敬的應了.巫邪卻皺眉道:"有冷意瀟在場,恐怕魔音起不到太大作用.清咒是魔音的剋星,冷意瀟功力深厚,不可小覷,不過,他若想完全克制魔音,自然也不行,但堅持一二個時辰還是可以的."

冷意瀟三個字,令紅衣女子身子一震,神色微變,目光定定的望向魔宮宮主身邊的白衣男子,心中一痛.

瀟兒,那是她的兒子啊!她從他的生命之中消失了十年,再相見竟是這種場面.母子之間,兩廂對敵.而十年前的一切,仿如昨日般歷歷在目.

這十年來,她不但沒盡到做母親的責任,還在他的心上留下那樣一道深刻的永遠無法痊癒的傷痕.他那麼疼愛嫣兒,卻親眼見到嫣兒被她推落懸崖.他,應該會恨她吧?一定會的.

他那麼聰慧,那麼懂事,那麼優秀,與嫣兒一樣是她的驕傲,然而,兩個出色的孩子,卻因她,一個死,一個傷.

於父母,她是不孝女,於子女,她愧為人母.她的人生,從十年前便已經注定.

瀟兒,對不起!她只能說對不起,因為她,自親手推女兒下懸崖的那一刻,便已經注定了,此生,再無法回頭.她的生命,除了仇恨,別無其它.

巫邪感受到自她身上散發的一股濃烈的哀傷氣息,心中一緊,自進宮以來,這種被她埋藏了九年的情緒,竟在今日重現,不由詫異的望向她.卻見她握緊熙和劍的手,因用力而呈現慘白之色,不由喚道:"主子……"

她斂了神,深吸一口氣,轉頭對巫邪,沉聲道:"讓你用魔音控制全場,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牽制他.懂了嗎?"她不想,也不能與瀟兒動手,即使是以復仇為名義,也不可以.她的兒子,不能再因她而有任何閃失,曾經的錯誤,她絕不能再犯.

巫邪一怔,原來如此.她是擔心他們的死士與魔宮之人交手起來,會傷到冷意瀟.為什麼她如此在意冷意瀟?據他所知,這十年間,她從來沒有與他聯絡過,若是很重要的人,為何十年來對他不聞不問?他們之間,究竟有著什麼樣的關聯?

紅衣女子見他面上神色明滅不定,知他在暗中揣測她與冷意瀟的關係,頓時,目光一利,便沉了臉,不悅道:"巫邪,不要妄自揣測本宮之事.本宮的規矩,不曾將你排除在外."頓了頓,見巫邪低下頭,又道:"你的內力應當略勝他一籌,所以,他要控制好力道……知道該怎麼做了?"

巫邪神色一凜,立刻斂了思緒,不再胡亂猜測,低眸恭聲道:"巫邪明白,請主子放心.巫邪定會控制好力道,盡力不傷到他."內力相拼,往往不由自己所控,所以他只是說,盡力.

紅衣女子眸光銳利,目光定定鎖住巫邪的雙眼,神色極為認真,語氣十分堅定,一字一字,道:"巫邪,我要的不是盡力,而是……萬無一失.你給我記住,傷他,便是傷我."

巫邪心中一震,驚詫的望向她,竟然重要到這種地步嗎?既如此,他寧願傷了自己,也斷不會讓冷意瀟受傷.對著她,重重的點頭,堅定的語氣彷彿是承諾般,道:"是,主子.巫邪懂了.我用自己的性命向您保證,絕不會傷到他."只有這樣,她才能安心的與魔宮宮主決鬥.

大會場內,寬敞的擂台之上依然只有血魔一人,其間,上去過幾個武功不俗的,卻都是一招便被打下台.高位之上,姚疆焦急的四處張望,暗道,他們怎還不出現?

正在這時,空中突然傳來"錚"的一聲,暗含內力的尖銳之音瞬間便傳播了整個場內,令人身心皆震,繼而頭痛欲裂.一時間,有人抱頭亂竄,有人就地打滾,亂成一團.哀嚎之聲,響之不絕.

冷意瀟手上一動,玉笛就唇,暗暗凝聚內力,清遠之音散開,與魔音形成一種對局.而痛苦掙扎的眾人,時而瘋狂,時而清醒.

如陌冷笑,終於要出現了.她伸手便朝著極力忍耐痛楚的婉離鸞韻輕點了幾下,暫時封閉她們的聽覺,隨後是四大分主,再由他們去解決其它魔宮眾弟子的問題.這是此次來這裡之前,她已經安排好的.

鸞韻終於緩過勁來,呼出一口氣,看著擂台之上好好立著的血魔,面上沒有一絲痛苦隱忍之色,不由疑惑道:"小姐,為什麼他沒事?"

如陌看了看血魔,只見他目光銳利,正四處搜尋著琴音的來源.

巫邪人在暗處,而琴音傳來的方向不定,彷彿隨時都在變幻著,無處探尋.魔宮之人皆已封閉聽覺,不再受魔音影響,正欲解救其它人,卻見無數的人影自四面八方而來,其裝扮和武功,與當日王宮之中的千名死士一般無二,而此次的人數,相比上一次,有多無少.

以魔音困意瀟,以死士困血魔,看來,金國皇后這次是打定注意要她的命了.試想,這世上,有幾個瘋狂的南宮曄,能以一敵千?

刀光閃爍,劍影橫穿.魔宮之人與金國死士已戰成一團.血魔被上百人包圍在擂台.易語在她的手勢下,帶著潛伏的暗閣之人也加入了戰鬥.頓時,好好的一場武林大會,變成了殘酷的搏殺場,斷肢殘骸,熱血噴濺,不時倒下的人,分不清是敵方還是我方.

而此時的斷心崖邊,出現了一名紅衣女子,以白紗遮面,衣訣飄飄.高高在上的姿態,俯視著底下的一干人,望著充滿血腥,如地獄般的修羅場,面無表情.最後將目光鎖在飛身上崖的黑衣女子身上.

如陌直飛而上,手執無影劍,穩穩落在離紅衣女子十步遠的距離,冷厲的目光緊緊盯住被白紗覆住的無法看清的容顏,感覺到那兩道同樣凌厲的目光直透白紗,似要將她劈成兩半.這便是一直以來將她當做手中的棋子,在巫邪背後操縱著她命運之人.是這名女子,製造了她這些日子以來的所以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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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瀾承受過的不堪凌辱,沁貞臨死的無法瞑目,以及她所受到的屈辱,殘歌遭受的生死垂危,今日……就在今日,她要一併討回.

紅衣女子手執熙和劍,與之對視.是面前的這名女子,屢次破壞她的復仇大計,阻擋了她前進的復仇步伐.

她要將昔日的薄情之人控制在手,要他悔恨交加,痛不欲生.要讓封國的王室為她往死的女兒陪葬,將封國王權徹底的瓦解,祭奠她悲慘的愛情以及短暫的幸福.她要得到魔宮的寶藏,增加她復仇的籌碼.面對這復仇之路的一切阻礙,她將--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就在這黃昏時分,斷心之崖,下方是萬丈深淵,滾滾長江之水奔騰呼嘯.上方是絕頂高手,一身蕭殺之氣鋪天蓋地.

一個面具遮容,目光仇恨嗜血.

一個白紗腹面,氣息冷冽陰狠.

皆是決絕之色,欲置對方於死地.握撿的手,緊了又緊.仇人相對,沒有指責,沒有怒?,亦沒有虛偽和客套,無人說開始,只是默契的同時舉劍.

高手過招,瞬息萬變.劍氣橫掃之處,地裂山崩.

沒有手下留情,只有以名搏命,電光火石之間,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每一劍,都直達要害,一個閃神,便是萬劫不復.耀眼的白光,逼人的劍氣,將一紅一黑兩道纖細的身影緊緊圍繞.

紅衣女子,內力深厚,招式沉穩,劍法柔中帶剛,力透千鈞.黑衣女子,輕功高絕,來去無影,劍招層出不窮,變化多端.轉眼間,幾十招已過,一時間,勢均力敵,竟也分不出個勝負.

果然是個強勁的對手!無論是智慧,還是實力.二人皆作如是想,此人絕不能留!

手隨心動,運足十成功力,皆全力而為.頓時,殺氣途勝,招式愈加狠辣.

而會場之內的打鬥依然慘烈,放目望去,鮮血之中堆積的,或缺少頭顱,或斷臂少肢,竟找不出一個完整的屍首.然而,就在這生死一線的激烈戰鬥之中,不論是以劍相搏,還是內力相拼,已有多人的目光時刻關注著懸崖上的一戰,無法再專心應敵.

清咒之音不穩,魔音亦不穩.冷意瀟目光緊緊鎖住高崖之上纏鬥的身影,閃爍的劍光灼人眼目,他卻一轉不轉,握緊玉笛的手劇烈的顫抖.無數的情緒自笛聲之中奔湧而出,擔憂,緊張,恐懼,慌亂,清雅的面容,不再淡然.

如陌感受著那曲中的情緒,心中酸澀不已.她又讓哥哥擔心了,自從相認後,她似乎總是讓他擔心.她想告訴他,不要擔憂,不要害怕,她會沒事,她一定會贏.然而,就這淺淺的心思流轉間,微微一個走神,對方的劍竟已至她頸項,她心中一凜,連忙收斂心神,因內力不及對方,不可以劍相擋,便只能靠著輕靈的步伐,堪堪閃過,被劍氣削斷的髮絲,一根一根,飛揚於空,在眼前飄落.而那髮絲,差一點就是她的頭.

冷意瀟見到這一幕,呼吸一窒,手一抖,手中的玉笛一個不穩便脫離了指尖,滑落在地,碎裂,成一截,一截.而落到石面之時發出的脆響之聲,直入耳中,他卻仿若未聞,連看也不看一眼,那曾經是他極為珍愛之物,不因有多貴重,而是,那是他母親留給他的溫暖記憶的唯一憑證.如今碎了……碎了便碎了,溫暖早已不再,留著它又有什麼用.目前,最重要的,是他的嫣兒.

清咒一停,魔音也停了下來.冷意瀟正欲奔至懸崖之上,卻被突然出現的玄色身影擋在身前,頓住一看,此人正是巫邪.因心繫如陌,遭人阻攔,便怒從心起,隨手從地上抄起一柄劍,便狠狠地向巫邪刺了過去.巫邪一怔,連忙舉劍相擋,卻只守不攻.

血魔的目光亦是緊緊盯住懸崖上的身影,憑著感覺揮舞著手中的長劍,周圍的死士彷彿永遠也殺不盡,令他無法脫出重圍.當看到她險險地避過一招,他的心幾乎破腔而出,眸中的冷漠不復存在,只剩下驚慌失措.那一刻,那麼險……那麼險.然而,雖然躲過了,但他卻更為擔心,下一次,又會如何?不行,不能有下一次,不能.

遽發的怒氣,席捲了周圍的死士,手中的劍,變得更快,更准,更狠.他要突出重圍,到她的身邊去,保護她,不給人傷到她的機會.然而,那些人卻彷彿有意纏住他,讓他脫不了身.不論死了幾個,總會立即有人替上.心一橫,拼著性命,他也要衝出去.長劍揮舞間,不顧身後的襲擊,縱身一躍,一片劍氣掃蕩,?那間,慘叫聲此起彼伏.

就在他躍起的同時,他背後的一劍,深可見骨,他卻仿若未覺,眼中心中只有懸崖之上的那名黑衣女子的身影.沒有任何的停頓,直往懸崖之上躍去,然而,就在這轉眼間,斷心崖之上,已是另一番景象.在他飛奔而起的瞬間,眼中看到的那一幕……令他的心,不再是窒息,而是停止了跳動.

當冷意瀟的玉笛落地之時,紅衣女子因那脆響之聲,心中一痛.她始終都有暗暗關注著她的兒子,那支玉笛是她在他十二歲生日時,送與他的禮物,既是風雅之物,亦是防身之武器.卻因與她作拚死之戰的女子而毀,而他,甚至不曾有半分的心疼和遺憾,他的眼中,沒有她這個母親送與他的最後禮物,乜?他們之間曾經曾留下的溫暖,只有那名女子的性命安危.

這名女子對他而言,真有那麼重要嗎?重要到甚至超越了她這個母親在他心中的份量.即使是恨,她也依然是他的母親啊!

這一刻,她有傷心,有失落,忘記了正在做生死存亡之鬥,當對方的無影劍已至眼前,她才驀然驚醒,連忙以劍擋劍.頓時,兩柄寶劍的抨擊之聲,尖銳刺耳,對方有備而發,而她雖然內力深厚,卻是倉促相擋,自然處於下風,禁不住大退兩步,總算有驚無險.

下方的巫邪看到這一幕,驚懼之下,招式已亂,本就處於防守之狀,這一閃神,立刻便挨了冷意瀟一劍,雖然不至於傷及性命,卻也使得他身子一晃,險些站立不穩.冷意瀟一刺得手,不欲與之纏鬥,便想要越過他,衝上懸崖.巫邪顧不得身上的傷,一咬牙,閃身再次擋住他.

而斷心崖上,無影劍雖未傷到紅衣女子,但她的面紗,卻因那劍氣而開裂.如陌趁勢追擊,接連三招,一招比一招凌厲.

當殺招再起,風雲色變,有狂風席捲間,紅衣女子面前的白紗向兩邊揚起,露出一張絕色面容,在她面前,盡展無遺.

入目之中,三千髮絲白如雪,一雙美眸顧傾城.那臉龐,那紅唇,那眼睛……所有的動作,在一?那間停住.如陌不敢置信的睜大眼睛,看著那張記憶之中異常熟悉的面容,即使是滿頭白髮,她也依然能肯定,是她!

這一刻,她只覺渾身的力氣彷彿在一瞬間被抽乾,再也做不出半點反應.

竟然……是她?!

怎麼是她?

為什麼是她?為什麼……

不!這不可能……不可能!她怎能相信,這許久以來,處心積慮計劃著一切,以她為棋子,對她造成了諸多傷害之人,竟然會是……她的母親!

十年前,她層驕傲的說:"我的娘親是這個世上最美麗的人!我以後,也要成為娘親那樣的女子,找一個疼我愛我的夫君,像爹爹和娘親那樣過著永遠幸福的生活!"然而,沒有什麼是永遠,她的幸福那樣短暫.當災難毫無預兆的來臨,她是那樣的恐懼和恐慌.

那一年,母親溫柔的笑望著她,道:"我的嫣兒,你是娘全部的驕傲!"驕傲嗎?為何會成為她復仇的工具?那樣的殘忍,毫無猶豫.

那一日,寒風沁骨,她試圖溫暖母親如冰的心,"娘,你永遠是嫣兒最愛的人,也是嫣兒唯一的母親."然而,她冷眼相對,不為所動.

那一刻,她人生中自天堂跌入地獄的轉折,母親對父親說:"冷遲,你背叛了我,我要讓你後悔一輩子!無論付出任何代價……"從此,她的悲慘人生,因她的母親,拉開了序幕.

十年了,十年啊,她歷經了苦難,體驗了人生中所有的傷痛.被母親推下懸崖,心痛到絕望再到悲涼……遭遇魔鬼的折磨,十年的生不如死……被視作親人的朋友死去,最不堪的方式……親手殺死自己的孩子,無法消解的永世烙印……這一切的一切,都離不開……她的母親.

母親?母親!

哈哈……這,真是可笑!因為母親,她的人生,就像是一場可笑的悲劇,讓人笑到絕望……無法不哀傷.

張開的唇,無力的顫抖著,卻是無聲.手中的劍,頓在半空,即便是這樣的母親,她卻仍然再刺不下去半分.原本輕盈的腳步彷彿被狠狠地釘在了地上,無法挪動.

憤怒,懷念,悲傷,仇恨,埋怨……這種種的表情,在這一刻,從她的面上,全部褪去,什麼也看不到.只剩下一片蒼涼,毫無血色的慘白.腦海之中,空蕩蕩一片.

然而,就在她微微停頓的那一?那,一柄劍,直入腹中,而她……只能看著,只能感受著,卻無力閃躲.

席捲的痛意,沖刷著她痛到麻木的心.垂眸望向那人執劍的手,淚水奪眶而出,滾滾滴落,打在劍身,濺了開來,是心……在破碎的聲音.

又是這雙手嗎?這雙纖細而美麗的手,再一次……以極盡優美之姿,將她生生的打入了地獄.

一次,還不夠嗎?還要再來一次……

難道她這一生,注定了要死在自己母親的手中?

難道是曾經太幸福,因此,注定要承受一生的痛.

十年前,僥倖存活,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十年後,仍然無法逃脫.是命運嗎?可是命運,為何獨獨對她如此殘忍?

莫非她生來的意義,便是要承受這無止境的痛苦?若是如此,那她寧願死,也好過這日復一日,漫無邊際的折磨.

紅衣女子看著她絕望的眼神,悲哀的淚水,感受到她週身的氣息,不再是仇恨,不再是狠歷,而是一種說不出的……悲哀.突然感覺到自己的心,似被人用刀子狠狠的劃了一道,說不出的痛,卻是那樣的尖銳.她的眼神,那麼熟悉,彷彿在腦海中回顧了許多年.她的淚水,那麼哀傷,彷彿被最愛的人狠狠傷害了一般.

那一劍,她為什麼突然停下?若她不停,也許此刻即將倒下的會是她.

她的眼神,為何在看到她的面容之時,如此的震驚,不敢置信?難道,她認識她不成?那她更不能留她在世.

"不--"冷意瀟看著那一劍刺進她的身體,驚駭的說不出來話.那種痛,比利劍刺進他的身體更讓他痛上十倍.一個"不"字,出口卻是那樣的無力.

嫣兒……為什麼啊?他明明看到她佔了上風,為何又突然演變成這樣?

顧不上巫邪的劍,立刻往懸崖上衝去,但巫邪卻死死纏住不放,既不傷他,也不放他過去.他恨恨的瞪著他,恨不能將他碎屍萬段.再次揮劍,只為殺他,然後去嫣兒的身邊.然而,巫邪卻處處防守得滴水不漏,讓他殺他也殺不了,逃也逃不開.他知道巫邪的武功,勝他一籌,但是他不明白,明明是敵對的,為什麼這人卻對他百般相讓,只刻意阻攔?

"如陌--"

"宮主--"易語與婉離鸞韻等魔宮眾人皆是驚叫,然而,這些驚叫之聲卻完全被掩蓋在另一道淒厲而絕望的震天之聲當中.

"不--!!!陌兒……啊啊啊!!!"

是誰的狂天怒吼,仰天悲鳴,驚心震魂?如陌微微轉眸,那黑夜男子銀光面具下的冷漠雙眸之中驚現的恐慌,彷彿他的世界會因她的離去而倒塌了一般,那麼痛,那麼的難以承受.她苦澀一笑,就知道是他--南宮曄.

為了不讓她認出來,又是銀光面具,又是人皮面具,即使那面具做得再精細,即使他努力的做到不去看她,在她面前極力掩飾自己的情緒,冷漠以對,但是,不論他如何改變自己的氣息,卻仍然無法掩蓋,他的背影給她的熟悉感覺.那是一種潛在的意識,無法言說的熟悉,亦是對於昔日愛人的一種自然而然的感應.

而他,這樣一個強勢的男子,竟為了她,學會了退讓,做到了卑微,選擇了隱忍,懂得了付出,最終……不求回報.

何苦呢?他這樣高高在上權傾朝野的一國王爺,國之戰神,本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征戰沙場,受萬人敬仰.何必為她,深陷無謂的江湖之爭,化身為魔,置自身性命於不顧!何苦……

紅衣女子見血魔飛奔而來,那眼中狂熾的怒焰和悲痛,令她無謂一怔,立刻回了神.若他們都是一路人,那麼這女子,便更得死.眸中一道狠絕的利光劃過,一回手,長劍拔出,鮮血如注.立時毫不猶豫的補上一掌,打在那女子的胸口,頓時,那名黑衣女子便如枯枝敗葉一般,直直地向身後的萬丈懸崖飛去.

"啊!!不!陌兒--"黑衣男子以最迅疾而瘋狂的速度向著那女子落下的懸崖邊飛奔而至,但不論他有多快,仍然遲了一步,而伸出的手,連她的一片一角,也不曾抓住.他,就那麼眼睜睜,看著她……落下了萬丈懸崖.

為什麼?為什麼……枉他擁有著滔天的權勢,自以為這世上沒什麼事情是他做不到的.枉他自詡武功蓋世,但這世間之事,凡與她有關,他便無能為力.若救不了她,那他還要這滔天權勢和蓋世武功,有什麼用?

"陌兒……等我……"沒有半分的猶豫,決絕的縱身躍下,追隨著心愛女子的身影而去.

"陌兒,我來了……"他隨她而來,只為陪伴.

她死了,他的生命還有什麼意義?報仇嗎?不,她都不在了,即使報了仇又如何?若是毀天滅地,能換回她,那他便毀天滅地,若換不回,那他寧願選擇陪著她,上窮碧落下黃泉,讓她不會寂寞孤單.

如陌望著那個隨她而跳下懸崖的男子,淚水止也止不住.

他,竟然會為她殉情!她仍然記得才子佳人會那一夜,他對殉情的那對有情人,如此的不屑,那一刻,他可想到,竟有一日,他也會為一名女子而毫不猶豫的選擇死.

看著他極力向她伸來的手臂,因碰觸不到她而焦急的神色,她對他展演一笑,從為有過的真心.

南宮曄望著那個笑容,卻只覺心痛.

"陌兒,等我……"催動內力拚命地加快自己降落的速度,卻發現,毫無用處.他掙扎著,手臂一伸再伸,卻怎麼也碰不到她.

上天……成全他吧,他只想在臨死前抱住她,讓她躺在他的懷裡,不至於死得太痛苦.抱住她,讓她在黃泉之下也能感受到他的溫度.他就這麼一個小小的要求,難道……就那麼難實現嗎?

陌兒,再等等他,快了,他快要追上了.

還差一點……就一點點……

終於抓住她衣衫的那一刻,他的淚水落在了她的臉龐,那麼燙,那麼燙……這是她,第二次感受到他的眼淚,第一次,為他們那不曾出世便夭折的孩子.這一次,為她而泣.

握住她的胳膊,往懷裡一帶,便緊緊擁住."陌兒,陌兒……有我陪著你,你不用害怕,也不會孤單."

他的懷抱,好溫暖……好溫暖.

她落淚而笑,苦澀而幸福.喃喃道:"曄,你……真傻."

他亦笑,揭去所有面具後的俊美容顏,燦爛笑意,幸福而滿足."能擁著你一起死,是我此生最大的幸福."

在生死之間,所有的恩怨,都不再重要,這一刻,她知道,他愛她,而她亦愛他.相擁的兩人,在急速的墜落間,暫時拋開了一切,相互溫暖.

"嫣兒--"被巫邪纏住的冷意瀟在見到他落崖的那一幕,驚恐出聲,停下了所有的動作,巫邪沒料到他突然停手,來不及收回手中的劍,連忙一個旋身,用另一隻手拍出一掌,迫他後退.那一掌雖然不重,卻結結實實的拍在了他的胸口.冷意瀟因心神已散,無力抵擋,頓時,踉蹌大退幾步,仍然沒能穩住,跌坐在地.那一聲嫣兒,始終被淹沒在這一掌之中,無法再吐出.整個人如同失了魂似的,半響再無反應.

"如陌--"

"宮主--"

那麼多聲驚叫,她卻再也聽不見.她的耳中只有萬丈懸崖下傳來的呼嘯之聲,她的眼中,只有他的脈脈含情,生死相隨的決心.







第一百零二章

相擁的兩人,急速的墜落.風刮過臉龐,在耳邊呼呼作響,生生的疼.

南宮曄抱著她的雙臂,緊了緊.卻看到懷中的人笑得悲涼.她的眼中盛滿的,不是對死亡的恐懼,而是一種生硬的痛,似在遭受著剜心之刑一般.他只覺胸口一窒,她的痛,將他排除在她的世界之外,她還有什麼,不為他所知?

低眸往下看,似霧般白茫茫一片,望不見底,這懸崖,果然夠高也夠險.但是懸崖邊突然出現一片空洞的漆黑之色,彷彿是一個夾層般,被一個巨高的岩石板與外界隔離開.沒有多想,本能的反應,一手奪過她手中仍緊握著的劍,往懸崖石壁上一路劃下,當出現一條裂縫時,便深深扎入.也許這樣死去,對他而言,是最好的結局,但是,若有生存的機會,他想讓她活著.儘管活著,他們之間仍然需要面對那些無法解開的結,但那些,已不在他的考慮之中,此時的他,只想要她好好的活著.

兩人的身子因急速的下墜而狠狠地震了一下,掛在半空.手臂的麻痛令他微微皺了皺眉,緊緊摟住她纖腰的單臂,有些吃力.原本後背有傷,這麼一來,傷口更是被撕裂開來,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低眸望著懷中的人兒,微喘道:"陌兒……抱緊我."

如陌一愣,連忙伸臂抱住他,但她的手因觸碰到他背上的黏濕的溫熱感,心底一震,手下一個失力,身子便向下滑去.南宮曄剛想喘口氣,卻不想她突然又鬆了手,頓時大駭,單臂向下一撈,又將她帶回懷中.驚嚇之餘,一口氣憋在胸口,再也吐不出來.傷口因這一用力,湧出更多的鮮血,疼痛愈劇,他卻仿如未覺.

如陌的雙手不知該放往何處,因每觸及一處,皆是濕漉漉的一片,她的掌心,已是觸目驚心的殷紅,最後攀在他的肩頭,微喘的顫抖,道,"曄,你……受傷了?"明知是,但還是問出了,他的傷,定是因她而受.

南宮曄面上的血色漸漸褪去,卻是安撫的一笑,柔聲道:"放心,我沒事,到時你的傷……很痛吧?"

他心痛的目光望向她,那一劍,入腹不淺.一他們二人的傷勢,即使能平安落向那個夾層的黑暗之洞,若沒有傷藥,只怕也不容易活下去.

如陌聽他提起她的傷,眸光瞬間暗淡下來.身上的傷再痛,又怎及得上心裡的痛.想起刺她一劍的那名女子,她的母親,感覺就快窒息.為什麼她生命中的所有悲哀,都是由她一手製造?原以為可以為微瀾沁貞以及殘歌報仇,想不到,真相揭開,竟是如此殘忍.面對她,她又如何下得了手,然而,她不忍心殺她,她卻能毫不猶豫的將劍刺進她的身體,儘管她不知道她的身份,但那又如何?十年前,她知道那是他的女兒,還不是 一樣的殘忍決絕,如今,不過是重複了十年前的悲劇罷了.

望著他越發蒼白的面龐,費力地握住劍柄,辛苦的支撐著兩人的身體,心中一酸,他身受重傷,這樣的支撐,又能堅持得了多久呢.望了望下方岩石旁漆黑的一處,如此遠的距離,她的身子已然失力,若他抱著她躍過去,又能有多少生存的可能?還不如,多給他留幾分希望.

也許死,對他而言,是一種不錯的歸宿,甚至是一種解脫,至少可以結束這一生的傷痛,結束這悲慘的命運.若有來生,她只想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過著平淡而幸福的生活,沒有陰謀,沒有傷害.

抬眸對著他,揚唇,嫣然一笑,清淺的聲音,是淡淡的哀傷,道:"曄……保重."張開雙臂,讓自己飛翔.

南宮曄正在衡量著與那層岩石的距離,不想她竟然突然放了手,心中一慌,驚叫道:"陌兒……不要!"

連忙伸手想抓住她,然而,她的身子已然滑下,他的手,拚命地伸長,卻只握住了一隻手腕.他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選擇放棄生命裡的最後一線生機,難道這世上再沒有值得她留戀的嗎?

緊緊抓住她的皓腕,而她下墜的身子使得他的動作更加吃力,但他不能放手,他要確定,她究竟是生無可戀,還是只想為他多爭取一線生機.若是生無可戀,他願放手,陪她一起死.若是將生存的機會留給他,那麼,他會告訴她,她若不在,他也不會獨活.

"陌兒,你想好了嗎?這世上真的沒有值得你留戀的人?"

留戀的人?她有嗎?有!易語,殘歌,婉離,鸞韻……每一個對她,都很重要,都是她無法放下的人.但最重要的,是……意瀟,她的哥哥.十年前的那一幕,令他悲傷了十年,封閉了自己的感情.而他們才剛剛相認不久,卻又一次親眼目睹她的死,這一幕,他,又要痛上多久?她寧願他永遠不會知道,那個兇手,是他們的母親.他亦或許會仇恨,但仇恨,總比這種深入骨髓無法發洩的痛,要好上千萬倍.

她要活著,只有活著,才能平息他的痛.

南宮曄望著她眼中劃過的,悲痛,不捨,留戀,最後化為對生存的強烈渴望.究竟是誰,令她如此不捨?

握住她手腕的手更緊了緊,不管她在這最後的時刻,心裡放不下的人是誰,但只要她想活著,他便會竭盡全力,保住她的性命.蒼白的笑容,帶著堅定,道:"陌兒,抓緊我."

如陌反握住他的手腕,重重的點頭.堅信的目光,是將自己的性命完全的托付.

他目測著那岩石板的距離,一隻手用力地將她往上帶,另一隻手,抽回劍,降落的身子迅速的抱她入懷,以劍尖抵住巖壁借力,朝著岩石板的漆黑的一處躍了過去.

本以為那是生機,想不到確實另一處懸崖峭壁,一眼望不到底.

抱緊懷中的人兒,劍尖一路滑下以做緩衝,過了許久,當感覺到下方傳來的濕潤的泥土氣息,抱著她的身子一個翻轉,將她置於上方,讓自己的背部朝下,為減輕著地時,她將受到的衝擊.

"砰!"

身子與地面發出的猛烈撞擊之聲在這個石洞一樣的空間內迴響,背部的傷口與冷硬的地面摩擦,五臟六腑彷彿移了位一般,劇痛襲來,無法阻擋的失去了知覺.懷中的人兒,不論他抱得多緊,卻仍然在這猛烈的撞擊下被攤開,往一旁甩了出去.

而此時的斷心崖,冷意瀟木然的起身,躍到懸崖之上.目光望向如陌落崖的方向(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 .xs.,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閱讀!)

c,朝著懸崖邊,一步一步,虛浮的腳步艱難的行走.手中的劍拖著地,劃下一道長長地痕跡.淡雅的面容在過渡悲痛過後,失去了所有表情.

嫣兒……他的嫣兒,又一次在他的面前落下懸崖,他依然無能為力.

為什麼?為什麼……他保護不了他想保護的人?那是他唯一想要好好守護的人啊!十年前經歷過的痛,為什麼要在十年後再經歷一次?既然保護不了她,那他還活著做什麼?

紅衣女子看著他像是了魂一般,一點一點,靠近懸崖邊,心中一慌,連忙伸手拉住他的手臂,說道:"你要幹什麼?"

"我要幹什麼,與你無關."冷意霄冷冷的看著抓住他手臂的她的手,原本熟悉的聲音,此刻在他聽來,確是毫無知覺,他聽不見她的話語之中的關切和緊張,不去想她為和屢屢置嫣兒於死地,想方設法陷害他的父親,卻獨獨對他與眾不同,這一刻,他只知道是這個女人刺了他的嫣兒一劍,還將她打落懸崖,令他的生命,再次灰白一片.

憤怒嗎?不只是憤怒,還有仇恨,在?那間,已然刻骨.十年前,傷害嫣兒的那個人是他的母親,他無法為嫣兒報仇,十年後的這個女人,即使明知不是她的對手,他也要,博上一搏.

紅衣女子隔著白紗看著他眼中迸發的恨意,心中一痛,他恨她?為了那個女子,他對她的恨,那麼濃烈,彷彿將她千刀萬剮也不能洩他心頭之恨.看著遂然刺來的一劍,她沒有躲閃,也沒有一劍擋劍,因為她握劍的手,此刻正緊緊抓住他的手臂,只是身子稍微偏了偏,原本刺向胸口的一劍,沒入肩頭.

她咬著唇,悶悶地哼一聲.尖銳的痛,令她眉頭緊鎖,無法舒展,看向他的目光,沒有埋怨,只有一個母親對自己孩子的擔憂.抓住他手臂的手顫了顫,指尖發白,卻沒有一絲鬆動.她不敢放手,此刻的他,就站在懸崖的邊緣,渾身散發的氣息,是生無可戀的悲哀和絕望,她怕她一個鬆手,他便會立刻跳下去.所以,她寧願受他一劍.

不乖他!是她明知那個女子是他在意的人,仍然毫不留情的殺死,怨只怨命運的捉弄,那個女子擋了她復仇的道路.低眸看向順著劍身流出的殷紅血液,流落在她鮮紅的衣衫之上,同樣的刺目之色,瞬間便融為一體.無奈而悲哀的淚水終於滑落,與之相融,無法分辨,何為血,何為淚.

冷意瀟怔怔的望著她,漸漸冷靜下來,開始思考這種種可疑之處.巫邪的處處相讓,只守不攻.她攔住不讓他跳崖,寧願受他一劍,卻死抓住他不放手.這究竟是為什麼?這世上,如此在乎他生命的,能有幾個?

"主子!"巫邪大驚著奔來,看著那不斷湧出的鮮血,刺目驚心,心中劇痛,憤怒的盯著冷意瀟,他竟然傷了她!他竟然敢傷她!就算他是主子在乎的人也不行.暗中積聚內力的掌心在拍出之時,紅衣女子感受到他散發的怒氣和殺氣,立刻出聲喝止,道:"住手!巫邪……你忘了我說過的話了嗎?傷他,便是傷我."

那兩道目光,即使隔著白紗,也依然能感受到她的堅定.巫邪身子一震,頓住,舉到半空的手掌,指節慢慢彎曲,緊握成拳,緩緩垂下.

冷意瀟心中一震,那聲音……為何如此熟悉?她說,傷他,便是傷她!她究竟是誰?還能有誰,會將他的生命看得比自己還重?還能有誰……這究竟是為什麼……誰能告訴他,這究竟是為什麼?

他腳步踉蹌,後退.紅衣女子大驚,顧不得自己的傷,手上一個用力,將他往反的方向一帶,由於動作過猛,一個有傷在身,一個散了心神,兩人皆狠狠跌在地上.巫邪連忙過去扶著她,緊張道:"主子……你……"

她微微抬手阻止,有些虛弱道:"我……沒事."頭上的紗帽經這一摔,已落到一邊,如雪白絲散落在肩,染上鮮紅,耀目驚心.

冷意瀟怔怔望著那張仍然年輕的絕色面容,這些年,雖然恨,卻一直在暗中尋找,沒想到,今日一見,竟是如此局面.又是她,傷了嫣兒,如今的嫣兒,也只有她在乎的人,才能傷到她.難怪她明明佔了上風,卻突然中劍落崖.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現實為何總是如此的殘酷,將人打擊得體無完膚.

"又是你……又是你!為什麼?為什麼要是你?!為什麼……"痛怒的責問,不願相信,卻又不得不信.

紅衣女子聽著他悲哀的語調,無限心疼的喚道:"瀟兒,我……"

他厲聲打斷道:"不要叫我!你……不配.你可知,我寧願……你的劍刺進的是我的心臟,我寧願你的一掌拍落懸崖的是我的身子,可是,為什麼……不是我,為什麼要是她?"

她低眸,輕聲低喃道:"我是你娘,你知道……我不會傷害你."

"可你已經傷害到我了."他冷冷的截口.她說,她是他的母親,可天底下,怎會有她這般殘忍絕情的母親."請你,不要玷污我娘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她是溫柔而善良的,怎會如你這般……狠心絕情."

是,她曾經是溫柔而善良,可是,命運的殘酷,將她變成了如今的這副模樣,這一切,非她所願.這麼多年,誰知她的苦?誰懂她的痛?誰解她的悔?手捂胸口,重重的咳了起來,鮮血一絲一絲,從唇角溢出,沿著白皙的下巴滴滴落下,拉長成線.

冷意瀟眸中一痛,轉過頭,不看她.滿頭的白髮,即使是悔恨的證明,亦不能贖回她所犯下的罪孽,咳出的鮮血,如何能與逝去的生命相提並論.若說失而復得是幸福,那麼,得而復失,便會使幸福過後的痛加倍.

"你說,你不會傷害我?可是,你卻在費盡心機出去我所在意之人,這難道不是傷害?殺的是我的妹妹,設計陷害的是我的父親,而兇手卻是我的母親.殺光我在乎的人,獨獨留下我,不能手刃仇人,只能痛苦一生."沉痛的聲音,諷刺的笑容,迷濛的視線,他,冷意瀟,也有悲傷到想要哭泣的一刻,深吸一口氣,幽聲道:"我,一定是這世上最悲哀的人,我該感謝你的仁慈,還是該痛恨你的殘忍?"

"對不起……對不起……"除了這一句,她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的悲哀,他的絕望,那麼深,那麼濃烈."是娘……對不起你……"

冷意瀟閉上雙眼,腦海中滿滿的,都是那幾個畫面,來回的閃爍交錯.每一個,皆是嫣兒的身影,那入腹的一劍,那落崖的身影,揮之不去.十年前,她還有著不敢置信的驚呼,十年後,她卻只是悲極而笑.那一刻,她因為認出了她,而無法下手,致使自己,再一次,被母親打落了懸崖,比上一次,還多了一劍穿腹.他尚且如此絕望,那她,又是何等的悲涼?

撐著地,站起身,從她面前走過.以背對她,冷漠而決絕的語調,道:"以後,我,不再是你的兒子,今日一別,再見……是敵人.保重,金-國-皇-後."

他不能理解,她因父親另娶,而親手殺了自己的女兒,然而,她卻另嫁他人,做了一國之後.她的野心,她的毒辣,她曾設下的所有陰謀,令他徹底的感受到,她已經不再是從前的那個溫柔善良的母親.而這樣的母親,他無法再認.他會去尋找嫣兒,他相信,她一定還活著,若嫣兒真的……死了,那他不能殺她為嫣兒報仇,將會不擇手段,毀了她苦心經營的權勢.

巫邪怔愣在一旁.冷意瀟竟然是她的兒子!怪不得她如此在意他,原來是這樣.輕輕扶住她的身子,心痛而擔憂的望著她.

她望著兒子決絕的背影,耳邊迴響著他無情的話語.

他說,他不再是她的兒子……

他說,再見是仇人……

他稱呼她,金國皇后……

"咳咳咳……"唇邊的悲哀笑容伴著劇烈的咳嗽,撕心裂肺的感覺,這十年來,她一直在體會,卻都不如這一刻來的這樣猛烈,口中不斷溢出的鮮血怎麼也停不住,終是一口氣沒喘上來,昏厥.

"主子---"






第一百零三章

隱香閣.四面岩石環繞,在最高處皆往中間延伸,卻並未閉合,只留下一道長長的藍天之痕,清晨的一縷陽光灑落,在光滑如鏡的石壁折射下,異彩盡綻,彷彿一處不小心落入人間仙境.岩石四壁溫熱,使得這一方天地,四季如春.

淵林之中,迷霧籠罩,杏花遍野,隱約散發的淡淡的香氣,在空氣中絲絲纏繞,似有若無.曲溪流水之中,露出的青石板,平滑如玉,令人不忍踩踏.

木屋竹舍,沒有俗世之中的繁華精緻,卻是簡約之中透出的清幽淡雅.

"南公子,你去休息一下吧,我會幫你好好照顧這位姑娘的."一名美貌女子,身著白綠相間的衣裙,神情溫柔的望著側身坐在床前俊美的不似凡塵有的男子,關懷之情溢於言表.

只見他面無血色,雙眼之中血絲遍佈,因重傷未癒,又三日三夜不眠不休的守著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卻仍然美的驚人的女子,怎麼都不肯合眼,此時的身心,想必早已是疲憊不堪.不知這名女子是他什麼人,竟令他緊張至此.

她從小在這個地方長大,十幾年來,所見之人不多,如今,面對這樣的男子,她竟莫名的覺得有些心疼.

四日前,她採藥之時無意中發現了二人,便救了回來,兩人傷勢皆重,這名自稱姓南的公子,第二日便醒來,而那名女子,身上的劍傷雖然重,但經她救治,已不會傷及性命,卻至今不醒,只怕是因為磕在了岩石上的緣故.這頭上的傷,可大可小,她跟隨爹爹習得一些醫術和藥理,但並不精通,因此,不敢擅自下手,只好等爹回來再說,爹每年這個時候,都會去娘的墳前祭奠,少則七日,多則十來日,如今,十日已過,應該快回來了吧.

坐在床邊的男子與躺在床上的女子,正是落崖的南宮曄與如陌.

南宮曄聽到綠衣女子的話,卻並未將目光從如陌的面上移開,出口的聲音帶著幾分客氣幾分冷漠,道:"雲姑娘好意,我心領,但是不必了."他要親自守著她,不需要他人代勞.

輕輕握著如陌的手,溫柔而深情的目光之中有著懊惱和自責,是他沒有抱緊她,才令她摔了出去,磕到了頭,導致昏迷不醒,若是他再抱緊一點,再多堅持一會兒,晚一些昏厥,是不是她就不會有事了.怨她,都怨他.他本想帶著她回去找齊澈,但是那位雲姑娘說她的傷勢不宜挪動,見她熟練的為他們醫治身上的傷,確實是醫術懂得頗多,便信了她的話,因為,他不敢那陌兒的生命冒險,所以,他聽雲姑娘的建議,等她的父親回來.

雲姑娘見他如此執拗,不聽勸,無奈歎氣,經過這幾天的相處,雖然沒說過幾句話,但也大約瞭解他的脾氣,也沒再說什麼.,只深深看了他一眼,便暗歎了一聲,轉身離去,過了一個時辰,再次進屋時,手中捧著一個碗,碗中熱氣騰騰,濃香撲鼻,輕輕遞到他面前,溫柔的聲音道:"南公子,這碗湯……趁熱喝了吧."

南宮曄隨意的掃了一眼,淡淡道:"雲姑娘費心了,我還不餓."陌兒不醒,他哪裡吃得下東西,這幾日,他幾乎沒怎麼吃東西,偶爾吃上一點,也是食不知味,僅僅為了填飽肚子,不使自己倒下.

雲姑娘看著他清瘦的面容,在看了看床上的女子,輕輕開口道:"雲芊知公子憂心這位姑娘,但公子本就有傷在身,若不好好調養,只怕不等這位姑娘醒來,公子就已經倒下.到時,這位姑娘醒來之後,見不到公子,定然會很傷心.

會嗎?陌兒看不到他真的會傷心嗎?南宮曄眸含憂傷,目光悲涼.若那日他們真的一起死了,他們之間的所有恩怨將會一筆勾銷.但只要他們還活著,那過往一切,便不會煙消雲散.這一生死相依,她或許可以原諒他曾帶給她的傷害,但是一她的性子,絕對忘不了那死去的兩名女子,那會是他們之間無法解開的結,即便是他們真的在一起了,也只會令她終日愧疚不安,手輕輕扶著她的臉,這些先不去想,目前最重要的,是讓她醒過來.無論如何,在她醒來之前,他不能讓自己倒下,他還要好好照顧她.

伸手接過雲姑娘手中的碗,道了聲謝,便一口氣全都喝了下去.雖然很燙,但仍然不得不承認,這名女子的廚藝很不錯.

雲姑娘怔怔的望著他,他不怕燙嗎,竟然就這麼一口喝光.果然只有提到那名女子才有效.抬手接過空碗,便聽院子裡傳來一道喚聲:"芊兒."

雲姑娘一聽,面上一喜,立刻道:"是爹.南宮公子是我爹回來了."說罷便率先小跑了出去.

南宮曄立刻快步而出,見到院子之中立著一名身著灰色長袍的中年男子.那名男子愛憐的撫摸著愛女的頭髮,但視線觸及他之後,原本對著雲姑娘的慈愛和藹的面容頓時沉了下來,目光凌厲,沉聲道:"你是什麼人?為何在我家出現?"

雲姑娘微微怔了一下,不等南宮曄開口,便來著她父親的手臂,急忙道:"爹,您別這麼凶嘛.他是南宮公子,是女兒前幾日救回的人,和他一起的,還有一位姑娘,一直昏迷不醒,爹您快去給瞧瞧."

灰袍男子不悅的望著她,沉聲道:"芊兒,你知道他是什麼人嗎,就往家裡帶?我說過多少次,以後不許多管閒事.我又不在家,萬一救了個狼心狗肺的回來,你一個女孩家……多危險."

雲姑娘連忙道:"南公子他不是壞人."

灰袍男子輕斥道:"你怎麼知道他不是壞人?知人知面不知心."說罷,犀利的目光直射向南宮曄,似要將他看穿.

南宮曄上前,按照江湖禮節,微微拱手,回視著他,目光坦然,道:"雲先生,南某雖不是什麼善良之輩,但既然雲姑娘救了南某,又多番照料.南某自不會傷害於她.只南某的……"頓了頓,轉了頭朝屋裡看了一眼,又道:"南某的妻子,身受重傷,四日來昏迷不醒,還請雲先生幫忙救治,此大恩,來日,定當厚報."

妻子!雲姑娘心中一震,原來那是他的妻子啊!怪不得他那麼緊張她.其實早該想到的,他看那名女子時,眼中的深情,已經非常明顯.

灰袍男子注意到愛女因那名男子的話而目光一暗,頓時,皺起眉頭,這丫頭,難道對這個剛認識幾天的男子動了心?睇視了一眼南宮曄,只見他雖面容憔悴,衣衫殘破,卻仍然是氣宇軒昂,讓人覺得他貴不可言.雖有求於人,但姿態並不低下,顯然不是出自平凡之家.也難怪這丫頭會動心.當年他還不是對一個剛見面的女子傾情相付,害的從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結髮妻子鬱鬱而終,只為他留下了這麼一個孩子,與他相依為命.

雲姑娘見父親將南公子從頭到腳細細的打量了兩遍,仍未答應是幫他還是不幫他,便輕輕拽了拽父親的衣袖,懇求道:"爹,您就幫幫忙,去看看那位姑娘吧,"雖然已經知道她是南公子的妻子,但還是想稱她為姑娘.她一邊說著一邊拉著父親的手臂往屋裡去.

灰袍男子望著自己的女兒,搖頭歎了一口氣,便跟著向屋裡走去.

南宮曄進了屋,立在一旁,緊緊盯著灰袍男子的面部表情.只見他為如陌把脈時,微微一怔,然後回頭看了南宮曄一眼,再望向如陌時,眉頭微皺,目光深沉,暗暗心驚.這名女子究竟是何人,怎麼身中生死盅毒?

隱香淵,幾乎與世隔絕,不為外人所知,入口隱蔽難覓,這二人,究竟是如何進來的?便沉思 邊檢查床上女子頭上的傷,並不算太嚴重,看來要救醒她不難,只是,她體內的盅毒與之相比,更為棘手.站起身,面色歸於平靜,卻不發一言.

南宮曄見他面色凝重,不由得心中一緊,身子微微顫了顫,雙唇微動,想問卻沒問出口.

雲姑娘見南宮曄緊鎖著眉頭,眼中擔憂之情盡顯.連忙對她爹問道:"爹,這位姑娘怎麼樣?"

灰袍男子看了自己女兒一眼,面色沉了沉,語氣不悅道:"這人跟你又沒什麼關係,你瞎緊張什麼."

雲姑娘低眸,又抬眸,雙手輕輕搖著她爹的手臂,目帶懇求道:"爹,她是南公子的妻子,南公子很在乎她的,您就救救她吧.爹……好不好?"她沒有想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她只是單純的不想看到南公子難過.

灰袍男子看著女兒,無奈的搖了搖頭,道:"芊兒,你忘了我發過誓的,這輩子,我都不會再動針救人.除非……"說到這裡,頓住話,望了眼南宮曄,隨後交代自己的女兒幫床上的女子換藥,然後,往外走去.

南宮曄跟著他出了他們所住的散雲居,來到一處小溪岸邊.因身上傷還未癒,又連日不曾休息,身心疲累,步伐有些虛浮,卻是極力穩住.

清澈的溪水之下,光滑的各色不同形狀的鵝卵石,清晰入目.水面零星的漂浮著被風吹落的杏花花瓣,隨著水流的方向一路漂流,不知將停留在何處.然而,這等悠閒的美景,他卻無心欣賞,銳利的目光直盯著前面的灰色背影,直覺這名男子不是簡單人物,看他方才把脈的神情便知,定時看出了陌兒體內的生死盅,反倒是檢查頭上的傷口時,沒有任何反應,想必他是有把握救醒陌兒的.既然他約他出來,那便是有條件要談.收斂思緒,面無表情道:"你的條件,可以說了."

灰袍男子轉過身,定定的望著他,暗道,果然是聰明人.溫和的笑了笑,不緊不慢道:"你也是個爽快人,不錯,對我的脾氣.我的條件有三,第一,我要知道你二人的真實身份.第二,幫我尋一個人,一個失蹤將近十年的女子.第三,休了那名女子,娶我的女兒為妻,並承諾愛她護她一生."






第一百零四章

南宮曄鳳目微瞇,眸光一利,週身的氣息瞬間變得冷冽無比,沉聲道:"這第三條,是強人所難."前兩條他都可以接受,但惟獨要他娶別的女人這一條,沒有可能.

灰袍男子微微一怔,早就看出此人非同一般,而此刻的他眉宇間渾然天成的氣勢更是不凡,令十步遠距離之外的他有異常壓抑之感.定了定神,面色不變,平聲道:"此言差矣,我的女兒單純善良,秀外慧中,是世間難得一見的好女子,你若娶了她,絕不會後悔……"

南宮曄冷冷截口:"在南某心中,任是再好的女子,亦無法與我的妻子相提並論.若是雲先生強行要南某娶了雲姑娘,只怕到時候,後悔的……是你們."他冷笑,強逼他人娶妻,還妄想得到愛護,只不過是白日做夢.他南宮曄怎會任人擺佈.

灰袍男子微微一愣,皺了皺眉,暗自沉思.好不容易碰到這樣一位出色的男子,看他的樣子也定然有保護芊兒的能力,恰好芊兒也喜歡他,本是一樁美事,只可惜,此人已心有所愛.他也不是一個喜歡強求之人,但眼前芊兒的終身大事已是迫在眉睫,若還不能為她尋得佳婿以托付終生,他又如何能走得安心.這兩年來,他經常外出,大多也是為此,但是一直以來,未曾尋到能令他滿意之人.

看這名男子面色蒼白,滿眼血絲,神情憔悴,應是身受重傷,又多日不眠,想必是擔憂妻子傷勢所導致,應是個重情重義之人.雖然還不知道他們夫妻感情究竟有多深,但這名男子給人的感覺,定不是那種甘願受人脅迫之人,若是真逼他休掉愛妻,縱然眼前他為了就醒愛妻而忍氣吞聲,將來也定然不會善待芊兒.如此一來,便是有負初衷.思及此,便道:"既然你如此重視你的妻子,那我就退讓一步,再不休妻的情況下,娶了芊兒,讓她二人身份平等."

南宮曄想也不想,便蹙眉沉聲道:"不可能.南某此生只會有一個妻子,無論出於什麼原因,決不再娶.因此,恕難從命."

灰袍男子怔了怔,想不到他做了做樣的讓步,他竟還不同意.若不是迫不得已,他又怎會讓芊兒與人共侍一夫.頓時,眸光犀利,冷聲道:"男子漢大丈夫,三妻四妾乃平常之事,莫非南公子是嫌小女不夠優秀,配不上你?"

南宮曄接道:"雲先生誤會了,雲姑娘是個很好的女子,但南某心中只有愛妻,容不下她人,即便是勉強娶了她,也只會是誤人終生.更何況南某絕不會再讓愛妻傷心,還請雲先生換一個條件.若雲先生執意於此,那南某也許會在無奈之下,做出什麼令雲先生不高興的事情來,到時,雲先生……可別後悔."

若非必要,他還不願與此人翻臉,畢竟眼前的處境,是他們有求於人.但若是不得已,他也不得不以此相挾,是人就會有弱點,他的弱點是陌兒,而此人的弱點,便是雲芊.雲芊對他們有恩,他並非是不知好歹之人,但若為陌兒,他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灰袍男子面色沉了沉,睇視著他,道:"你威脅我?你以為我會怕你的威脅嗎?別忘了,你妻子的命還在我的手中."

南宮曄面色不改,冷哼一聲,道:"那又如何?南某對愛妻許下誓約,她生我生,她死我死.所以,即便是死,我也不會另娶她人.況且南某已不是死過一兩次的人,只不過,我不敢保證,是否會在痛失愛妻之時,失去理智,讓這裡所有的一切,為我夫妻二人,陪葬."他將後面一句,咬得極重.頓了頓,目光冷厲,一字一句道:"並且,你不用懷疑,我,絕對,有這個能力."

灰袍男子神色一凜,隱有怒意.銳利的目光與南宮曄直直的對視了半響.雖然他身無內力,但他的毒術卻是為世人談之色變.看此人如此狂妄,他便給他一點教訓.

袖中之手,一個翻轉,一粒暗紅色毒丸在指尖正欲彈射而出.

南宮曄將這幾乎看不出的細微動作盡收眼底,目光遽冷,身形一動,往一旁的大樹後面掠去,速度快如鬼魅,眨眼間,再回到原地,在灰袍男子毒丸未出手之時,手中已多了一個人.正是躲在大樹背後的雲芊.

一個懂醫之人,必定對毒深有研究.南宮曄見灰袍男子在自己凌厲言辭之中,依然沉著鎮定,知他不是一般人.因此,一直在暗暗觀察,小心提防.

灰袍男子大驚,能在重傷之下還能有如此之快的速度,此人武功,深不可測.但見他手掐住女兒的脖子,雖能看出沒怎麼用力,但也足以讓他臉色大變.連忙收了手,怒道:"快放開她.你……果然是狼心狗肺之人,她救你性命,你卻如此恩將仇報."

雲芊雖未曾涉世,性子單純,但卻是一個心思細膩的女子,她料到她爹是故意支開她.知道她爹善於毒術,擔心對南公子不利,便偷偷跟了來,躲在不遠處的大樹後面觀察.將他們的談話都聽在耳中,她沒想到爹會要求南公子娶她,聽到南公子的拒絕,她不但沒有不高興,反而對南公子更是敬佩有加.若是爹當初對娘也如南公子這般意志堅定,那娘也就不會死了.

想到這裡,她目光黯淡,隱有憂傷,對灰袍男子道:"爹,您忘了娘是怎麼死的了?若是用那位姑娘的性命,要挾南公子娶我,即使南公子逼不得已而同意,女兒也不會同意.女兒雖然對南公子有好感,但是我不願意……做破壞別人夫妻感情之人,我更不想,步娘的後塵.所以爹,您就別難為南公子了……您就救救那位姑娘吧."

南宮曄一怔,雲芊的反應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這名女子不但善解人意,同時也有自己的驕傲和堅持,確實是一個不錯的女子,但是她再好,對他而言,仍然不及陌兒的萬分之一.

灰袍男子目光微變,想起自己妻子的死,心中愧疚,因此,他才更加疼愛女兒.也許他這麼做,真的是 有欠妥當,只顧著完成自己的心願,卻忽略了他人的感受.歉意的望了望自己的女兒,他一直把她當成是一個孩子,但方纔的一番話,卻說明她真的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思想和堅持,和她的母親一樣,善解人意,事事為他人考慮.輕歎一聲,對南宮曄道:"既然芊兒不同意,那這件事情就這麼算了,但是,我還有另外一個要求……"

他突然頓住話,看了看雲芊,再望向南宮曄,道:"晚上施針前,來我屋裡一趟,再詳談.芊兒,到時候,你不要跟來,否則,說什麼我也不會救人."說罷便朝著散雲居走去.

南宮曄見事有轉機,自是稍稍鬆了一口氣,雖然不知這次會提出什麼要求,但只要不讓他娶妻,他都會盡力辦到.

他對雲芊真心道了一聲謝,便立刻回屋去守著如陌.

雲芊笑著搖了搖頭,沒說什麼.待他離開時,只望著他離開的背影,黯然低眸.不屬於她的,她從不強求.

用了晚餐,南宮曄便去了灰袍男子寢居.

寢居內佈置極為簡單,僅有一張書桌,一方床榻,再無其它.灰袍男子在他進屋之後,出門看了一眼,確定自己女兒沒跟來之後才將門關上.

南宮曄見他如此謹慎,心生疑惑,卻並未多言.

灰袍男子,轉身望向南宮曄,目光有著探索之意.他在下午的時候,讓雲芊將發現他們的時間地點以及他們二人的傷勢詳細說了一遍,聽完之後,微微有些震驚.自見到南宮曄施展武功之後,他便對他們的身份起了疑心.他剛從外面回來,對前幾日武林大會的事,也是略有所知.再對照時間地點,便有八九分確定了.只是暗暗心驚,本已身受重傷,又從如此高的懸崖摔下來,竟然還能活著.也好,在這個時候,能遇到這樣的兩人,也許是天意.

他望著南宮曄,開門見山道:"若我沒猜錯,閣下應該就是這一個多月來,令江湖中人談之色變的血魔."

南宮曄被他點中身份,也不驚訝,畢竟通過種種情況,要猜出來並不難.因此,便乾脆的承認:"不錯,我就是血魔."

灰袍男子雖然已經有肯定,但見他如此乾脆的承認,還是稍稍有點驚訝.既然他真的是血魔,那床上躺著的便是魔宮宮主了.也許,他的願望真的能實現了.魔宮的勢力雖因為魔宮宮主的落崖而遭到創傷,暫時被侵佔,但只要她平安回去,扭轉局面應不成問題.至於眼前的男子,血魔,武功如此之高,卻剛剛在江湖中出現短短一個多月,想必還有其它身份才是.於是,道:"閣下的真實身份?"

南宮曄雙眼微瞇,此人果真不簡單,竟然猜到血魔只是臨時的一種身份.也罷,既然是條件交換,此人也必是有求於他,告訴他真實身份又有何妨.兩人,四道犀利的目光相對視,他緩緩開口,字字清晰,道:"南宮曄."

灰袍男子心中一驚,對於他的身份,他做過諸多猜測,卻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是辰王南宮曄!不過細細想來,結合外頭的種種傳言,也只能是他.沒想到傳言陰狠無情的辰王竟然會為一個女子,涉足江湖,化身為魔,最讓人想不到的是,辰王竟然會……殉情!震驚過後,深吸了一口氣,他果然沒有誇大其詞,他確實有能力將此處夷為平地.

一個是魔宮宮主,一個是當朝王爺.以他們二人的龐大勢力,要尋找一個人,應不至於太難.

南宮曄望著他明滅不定的眼神,問道:"說說第二條,你要找的人,是誰?"

灰袍男子往一旁走了幾步,背對著南宮曄,微微沉吟,面色複雜,眸光黯然,語帶傷感,道:"一名長得很美的女子."他說完便轉過身,淺淺的歎了一口氣,又道:"關於這一點,具體的,以後再慢慢說."

南宮曄道:"那就說說你的最後一個要求."

灰袍男子直視著他,目光忽然變得很真摯,語氣卻充滿哀傷,道:"我希望你們,能夠幫我照顧我的女兒,他是我妻子臨死前唯一沒有放下的.今日提出讓你娶她的要求,雖然有些魯莽,但也是因為我愛女心切,急於找一個人照顧她,不想她在我走後,一個人孤零零的生活.我知道你們養好傷之後,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可能一直留在這裡.而我將不久於人世,我的要求很簡單,只是希望,你們以後能經常來看看她,讓她知道,就算她的爹娘都不在了,但這個世上,還有人關心她.若是能幫助她找到一個疼愛她的夫婿,那我在九泉之下,也會感激你們."

南宮曄一怔,原來如此.逼他娶雲芊,竟然是因為他想在自己臨死之前,為女兒尋個托付,果真是父愛深重.若他的父親對他能有這千分之一的感情,那他又怎會擁有那般悲慘的童年.

灰袍男子又道:"要救醒魔宮宮主不難,只她體內之蠱毒,我方才探出,似將達極限,不過,你放心,我會用我僅剩的兩個月,想辦法找到生死蠱的解除方法.雖然目前還沒有太多的把握,但是我會竭盡全力.我記得很久以前,曾見過有一個方子,可令生死蠱蟲沉睡一段時日,但這個方子,只能用一次.這幾日,我會將它找出來,為解蠱毒,多爭取一些日子."

南宮曄前些日子問過齊澈,聽說生死蠱無解,只能靠寒玉床延續性命,但因為身孕的緣故,雖然孩子落了,但仍然在那段日子裡,讓蠱蟲變得強大了許多,因此,是否能延續性命,他也不完全確定.如今,聽這名男子這麼一說,似乎有些把握,便多了一絲希望.微帶感激之色,語氣真誠道:"我南宮曄從不輕易感激一個人,但這一次,若雲先生能解陌兒之蠱毒,南宮曄定會將雲姑娘當成自己的妹妹一樣疼愛照顧,絕不食言."

灰袍男子欣慰地點頭道:"得辰王一諾,我也就放心了."說罷便拿起一旁準備好的藥與針,道:"我這就去為魔宮宮主施針."

行針約莫有一個時辰,灰袍男子才收針,卻已是滿頭大汗,南宮曄與雲芊一直立在一旁緊張的望著,連大氣也不敢出,生怕一不小心,擾亂了他的治療.此時,見他收了針,如陌卻還未醒,南宮曄連忙問道:"雲先生,情況如何?可有不妥之處?"

灰袍男子起身問道:"應當再過半個時辰便會醒來,至於是否會有後遺症,只有等她醒來,方能知曉."說罷便帶著雲芊走了出去.

南宮曄坐到床前,溫柔地執起她的手,貼上自己消瘦的臉龐,深情的目光凝視著她緊閉的雙眼,靜靜的等待著她的醒來.

陌兒,她終於要醒了.

她醒來之後,他們又該如何相對,是否重拾恩怨,依然視他如陌路?無論如何,只要她能醒來,能好好的活著就好,他只想默默地守著她,別無他求.

半個時辰後,那沉睡了幾日的人兒,終於在他既期盼又緊張得情緒之下,緩緩睜開了雙眼.

那一刻,光線昏暗的屋子,似乎都被點亮.

那雙眼,流光溢彩,亮如星子,清澈純淨的仿如初生的嬰兒一般.






第一百零五章

南宮曄欣喜的喚聲,充滿了感情,道:"陌兒……你終於,醒了."欣喜過後,對上她的眸子,感覺有些不對勁,她的眼神,為何清澈中會帶著一絲茫然.

如陌一睜眼便望見一個憔悴卻俊美的男子,他的目光,溫柔而深情,欣悅卻又憂傷.他是誰?感覺很熟悉,卻怎麼也想不起來.而她又是誰?她竟不知.努力地在腦海中搜尋,只覺有許多事情在盤旋著,卻是異常的模糊不清.

南宮曄見她不言語,只直直的望著他,面帶疑惑,眼神茫然無措.想起灰袍男子臨走時說的後遺症,心中一驚,小心翼翼的試探著喚道:"陌兒,你……怎麼了?"

如陌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望著他的臉,對上他眼中的慌亂,帶著初醒後的微微沙啞,道:"你是誰?你不是哥哥,但是你和哥哥一樣好看."這個俊美的男子看上去似乎很緊張也很在意她,但是她什麼不記得他了呢?他和她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

南宮曄心底一震,她竟然……問他是誰?

他的目光在她面上流轉,是因為他帶給她的傷痛太深刻,所以才會在潛意識裡將他從記憶中剔除?她,真的忘記了他.

也好,忘記了,就不會再痛,只要他記得她,愛著她就足夠.從此,所有的痛,讓他一個人背負.

籠罩在他週身的濃烈的悲傷氣息,令她的心,遽然一痛.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她只是問一下他是誰,他便如此難過,更讓她不解的是,他的悲傷,為何會令她覺得心痛?她看到他驚詫悲傷之後,浮現出一個笑容,然而,笑中帶痛,更是直擊人心底深處.那樣的笑容,太過脆弱,比他眼中流露的悲傷更讓人心疼許多.

她感覺到他的手有些顫抖,才發現自己的手被他緊緊握住,最直接的反應,便是立刻收回,隨之便見到他神色之間的失落.

南宮曄望著自己空落的掌心,彷彿心被抽空了一般,縱使失去記憶,也還記得對他觸碰的排斥.痛意直達眼底,眸光緩緩上移,停留在她的臉龐,久久流連.

如陌面帶疑惑的望著他,他究竟是誰呢?他的慌亂,他的悲傷,他的痛,他的失落,在這短短片刻之間變換的多種情緒,似乎皆是因她的一句話,一個眼神,一個動作,而牽動著.正在她思忖間,卻聽他柔聲問道:"陌兒,你什麼都忘了嗎?那你是否記得自己是誰?"

如陌想了想,輕輕地搖了搖頭.

南宮曄擰眉,她連自己是誰都忘了,莫非,是落下懸崖時摔到了頭所導致?想起她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時提到過"哥哥",便問道:"你方才說的哥哥,是誰?你記得嗎?"

如陌搖頭道:"不知道.我只記得我好像有個哥哥,他……長得很好看,像仙一般,他很疼很疼我,他會牽著我的手,將我護在他的身後,不讓任何人欺負我……"她憑著感覺說著,腦海中似乎有一個白色的身影在飄蕩,卻無法看清.她的眼神因那種溫暖的感覺而變得溫暖,她的語氣雖然有些茫然,卻隱含幸福的味道.

他從不知,她還有個哥哥.也許他不知道的事情還很多,由於自身的經歷,他深知,避而不談的,往往都是痛.因此,對於她的過去,她以前不提起,他便不問.她記得她的哥哥,那麼,這個哥哥定如她所說,很疼很疼她.能令一個失去記憶的人,仍然清晰地記得他們之間的那種溫暖的感覺,那是怎樣深刻的一種感情?

"他總是溫柔的喚我嫣兒……"她突然頓住,睜大了雙眼,那眼中遽然迸發的光彩,令窗外的夜空之中的星辰也在這瞬間失去了光澤.她萬分喜悅道:"嫣兒……對,我想起來了,我叫嫣兒……"

嫣兒……原來這才是她的名字,他卻是在如此情形下得知.但他仍然想要喚她陌兒,因為這是獨屬於他的名字.溫柔的笑望著她,問道:"你,還記得些什麼?"

她輕輕閉上眼睛,腦海中閃現的一幕幕隱隱約約的畫面,心底升起的溫暖和幸福感,令她不自覺的彎起雙唇,輕揚的笑容,甜美而真實.憑著感覺,道:"我記得爹爹,他長得也很好看……他是個正直而有責任感的人,交給我很多做人的道理……他的形象在我心目中,像神一樣高大……他總是用寵溺的目光,望著我笑,說我是上天賜給他的最珍貴的禮物……"

南宮曄靜靜的聽著,被她的情緒所感染,亦是揚起了唇角,笑得溫暖.

她接著道:"還有娘親,她很美,很美……是我見過的最美的人,她和爹爹和相愛,她說她一生的幸運……在於遇見了爹爹,又有了哥哥和我……她喜歡抱我在懷中,她的懷抱,好溫暖,好溫暖……她會笑得很溫柔,她常常說,我是她的驕傲,是她此生最完美的生命延續……"

說到這裡,心中忽的痛了起來.明明很溫馨,明明很幸福,可是為何,眼角……會有淚水溢出?心,彷彿被千萬把刀子,生生的割裂,痛得快要窒息.

南宮曄感覺到她的語氣在不自覺中慢慢的轉變,看著她眼角流下的晶瑩淚滴,眸光一痛.她的笑容,如此幸福,可她的眼淚,卻如此哀傷.原來她曾經有一個這樣美滿而幸福的家,有那樣疼她愛她的父母親人,(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 .xs.,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閱讀!)

c可是,為什麼十年前與她見面,她會出現在那樣一個黑暗而簡陋的石屋?為什麼會進了魔宮?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令一個單純而快樂的女孩成長為清冷孤傲的魔宮宮主,連自己都不懂得珍惜.

"痛……好痛……"

她的心,為什麼會這麼痛?

那痛感,尖銳而強烈.

南宮曄一驚,以為她是傷口痛了起來,連忙道:"陌兒,你先忍耐一下,我去找雲先生,馬上就回來."說罷便起身,正欲抬步,卻不想,她的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衣袖,那動作,彷彿宣示著她內心的慌張.

他驚詫的看向她,卻見她仍然閉著雙眼,眼角的淚水卻是不斷的滑落,將枕邊的烏髮染上大片的潮濕,出口的聲音帶著輕顫,而倉皇無措的語調,哀傷而飄渺,彷彿是發自心底的無意識的呢喃:"別……不要……丟棄我……"

那只纖細的手,無力的滑下,似已失去了只覺.

短短的六個字,極輕.然而,落到他心頭,卻是異常的沉重.那無力滑下的手,令他頓覺恐慌,那簡單的六個字,卻令他的心,疼的無以言喻.

她說,不要丟棄她!原來她的內心,竟然有如此彷徨而脆弱的一面.

就究竟是誰丟棄過她,在她的心裡製造了無法磨滅的陰影?

見她失去了意識,他連忙叫來了雲先生.雲先生稍作檢查,再次為她施了針.聽南宮曄說了方纔的情形,便道:"別擔心,她傷未癒,又昏迷了幾日,剛剛醒來,身子還很虛弱,突然間情緒波動大,一時承受不住,所以才昏了過去,過一會兒,自會醒來.至於為何會失去記憶,我想,頭上的傷是一個原因,但也可能,還有其它原因."

南宮曄微微蹙眉,問道:"其它原因?雲先生指的是什麼?"

雲先生點了點頭,微微思索後,方道:"據你方纔所說,她並非遺忘了所有的記憶,而是隱隱約約的記得一些,並且她記得的那些都是溫暖的畫面,卻流了淚,還昏了過去.這有可能是她曾遭受過眼中的心靈創傷,而快樂和痛苦的兩面極端,往往容易使人在某一個恰逢的時機當中,刻意的選擇了遺忘."

南宮曄緊鎖眉頭,目含擔憂,道:"那要……如何才能令她恢復記憶?"

雲先生轉過身,背著一隻手,往前走了幾步,略做思忖,方道:"只要多接觸從前她較為熟悉的人或物,又或者見到曾經深入她內心之情景與之相似的畫面,應當對她恢復記憶有所幫助.不過……既是刻意選擇遺忘,那一定是對她而言,非常殘忍的記憶,你又何必一定要她想起呢?何不順其自然,豈不更好?"說罷便向問外走去.

南宮曄一怔,雲先生說的這番話不無道理.若是忘記過去能使她變得快樂起來,也許對她而言,是件好事.但不論如何,這一切他都不會擅自替她做決定,若是陌兒想要找回自己失去的記憶,那他只會盡全力幫她.定定的望著她安詳沉睡的面容,陌兒,究竟是何等悲痛,竟然令她痛到選擇了遺忘記憶?

雲先生出去後沒過多久,如陌再次醒來.她微微側頭,望著南宮曄,面帶疑惑,問道:"我方才……怎麼了?"她只記得她在努力地記起一些事情,然後發生了什麼,她一點意識也沒有.

南宮曄輕柔的為她拂去滑落眼前的一縷髮絲,微笑著柔聲道:"沒事,你只是累了,所以睡了會兒."

如陌輕輕的點頭.望向眼前不但長得很好看而且很溫柔的男子,目光中充滿了疑惑和興趣.靈動的雙眸轉了轉,出口的嗓音,不再沙啞,也不復從前的清冷,而是清甜悅耳之聲,清麗而純粹.道:"我記得你方才喚我'陌兒',這也是我的名字嗎?為什麼我有兩個名字?還有啊,你還沒告訴我,你是誰呢?你叫什麼名字?"

南宮曄望著她那認真的表情,笑著道:"是的,陌兒是你的另一個名字,而一個人有兩個名字,一點也不奇怪.至於我……"他突然住了口,他要跟她說,他是誰呢?他曾經傷害她那樣深,他的名字,她會記得嗎?會引起她的情緒波動嗎?

他努力地想要將面上的僵硬笑容,變得自然,卻怎麼也掩飾不住心底狂湧而出的悲哀."我,是一個想要永遠守護著你的人,你可願……為我起一個名字?"

如陌望著他哀傷的笑容,感受著他真是湧動的情意.永遠守護,多麼沉重的感情,她記得哥哥好像也說過要永遠守護她,可是他與哥哥給她的感覺卻完全不同.眼前的男子,笑容掩蓋下的悲傷,讓人感覺很心疼.他還讓她幫他起名字,為什麼讓她給起呢?他原來沒有名字嗎?既然他說要守護她,那她就幫他起一個好了.眸光轉了幾轉,靈動異常,卻始終都不曾離開過他的臉.那張臉孔,真的……很熟悉,突然,一個字在腦海中閃現,她不禁脫口而出,道:"曄."

南宮曄身子一震,不敢相信的望著她.

她……竟然叫出了他的名字.

見她面上也有著疑惑的神色,他的心,一點,一點,被抽緊,疼痛無邊.即使是失去了記憶,竟然還能再潛意識裡叫出他的名字,是因為他帶給她的傷害,太深,還是因為她對他的情,太重?

如陌自己也愣了,曄……這個字彷彿在心裡念了無數遍,似乎本就是他的名字一般,如同他的人,給她的熟悉感,一樣的強烈.便道:"叫你'曄',好不好?"

南宮曄握住她的手,重重的點頭,輕顫著聲音,道:"好,好……你想怎麼叫,就怎麼叫."

就在這時,雲芊端著一碗粥走了進來,見到如陌望過來的目光,她微微一怔,這世上,竟會有如此明亮而又純淨的眼神?!昏迷中的她已經很美了,但醒來的她卻彷彿突然之間被注入了靈魂,令人移不開雙目.也只有這樣的女子,才能得到南公子如此深情吧.

她緩緩走了過去,衝她溫和一笑,正欲打招呼,卻發現不知該如何去稱呼她,既然他們是夫妻,在她面前還稱呼姑娘似乎不大合適.想了想,釋然一笑,對南宮曄道:"南公子,南夫人安然無恙的醒來,這回你總算可以放心了吧.夫人初醒,不適合用偏硬的食物,所以雲芊特意為夫人準備了粥,公子先喂夫人用了吧."

夫人?如陌望向南宮曄,圓瞪的雙目,儘是驚詫與疑問的神色,道:"曄,她為什麼叫我……夫人?難道,我已經成親了嗎?我的夫君……是誰?"

南宮曄正欲扶她起來時,聽她如此問,身子僵了一僵,還未應聲,便聽雲芊笑著道:"夫人的夫君就是南公子啊,你一點都不記得了嗎?夫人已經昏迷了四日,南公子一直守在夫人床前,四日來,一刻都未曾合眼,可見南公子對夫人情之深,實在令人感動."

南宮曄將如陌稍稍扶起一些,自己坐到她身後,讓她的身子半倚靠著他.單臂輕輕的將她環住,動作異常輕柔,生怕牽到了她的傷口.伸出另一隻手接過雲芊遞過來的粥,輕輕的吹著.

如陌很自然的倚著身後的堅實臂膀,沒有半點不適,因雲芊的話而回頭去看他,目光在他俊美絕倫的面容之上細細的打量.原來他,是她的夫君啊!怪不得他對她那麼溫柔,看她的眼神那麼深情,還說要永遠守護她.怪不得她會覺得他很熟悉,會因為他的哀傷而心疼.可是他為什麼會哀傷呢?因為她醒來之後把他給忘了嗎?

這位雲芊姑娘說他守著她四日未合眼,她這才注意到,他眼中佈滿了紅血絲,神情之中掩飾不住的疲憊,他如此待她,而她卻忘記了他,難怪他會傷心.

抬手撫上他瘦削的臉龐,滿含愧意道:"曄,她說的是真的嗎?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想要忘記你.你別怪我,好不好?"

南宮曄身子一顫,手中之碗差點脫離了指尖,滾燙的粥,濺了幾滴在手心,灼痛的卻是他的心.對上她清澈的眸子,他出口的聲音,帶著悲傷和悔痛,道:"陌兒,你從來沒有對不起我,從始至終,一直都是我對不起你.此生,無論我為你做什麼,都無法償還我對你的虧欠,我不敢奢求什麼,我只希望,你能給我一個守護你的機會,就已經心滿意足."

他眼中的痛,那樣深,深到令她感同身受,他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事,如果是,那她原諒他,是不是他就不會再痛了?纖細的指尖,輕輕摩擦著他面上的肌膚,道:"只要你以後一直疼愛我,就像爹爹對娘親那般.那不管你以前做錯了什麼事,我都原諒你."

她眸光晶亮,是對未來充滿美好的期盼.

他心中一痛,原諒?真的可以嗎?她的原諒,他……不敢奢求.環著她的手臂稍微緊了緊,將臉貼上她的發,輕輕閉上雙目,感受著深刻的痛意在心中肆意的蔓延.

雲芊看見這一幕,也被感染,想勸他們,卻不知道如何開口,便默默轉身,走了出去,將這空間,留給他夫妻二人.

如陌沉默了片刻,突然轉眸笑道:"曄,我餓了.你餵我喝粥好不好?"

南宮曄身子一僵,立刻睜開雙眼,暗暗懊惱,他竟然給忘了.歉意的笑了笑,用勺子舀了粥,放到唇邊輕輕吹了吹,才送進她口中.

清粥入口,香滑清潤.她每喝一口,便轉頭望他一眼,笑得很甜.這個溫柔而深情的男子,真的是她的夫君嗎?







第一百零六章

餵她用完粥,過了半個時辰,雲芊端來兩碗藥後離去.

如陌皺了眉,聞著那藥的味道,就知道一定很苦了,而且,還是兩碗!"曄……"

"嗯?怎麼了?"南宮曄見她望了望那兩個藥碗,再看向他時,苦著一張臉,面上的表情可憐兮兮,猜她定是以為兩碗藥都是她的.

記得在辰王府的時候,很苦的藥,她卻毫不猶豫的一口飲盡,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那時候,他以為她不怕苦,原來不是不怕,而是那點苦對那樣的她而言,根本算不得什麼.而此刻,只有兒時記憶的她,才是她的真性情.這樣的她,很真實,很可愛.可惜這裡沒有蜜餞,他該怎麼哄她將這藥服下去呢?

帶著寵溺的表情,他笑得異常溫柔,軟語相哄:"陌兒乖,服了藥,你的身子才能康復.若是怕苦,那我陪你喝,好不好?"說罷便端起自己那碗藥,先一口飲光,然後笑望著她,道:"你看,我喝完了,一點都不苦."

如陌半信半疑的望著他,藥怎麼可能不苦呢?可是看他連眉頭都沒皺過.不對啊,她的藥,為什麼他給喝了,就算為了哄她,也不必一碗全喝光吧.莫非那本就是給他的藥,他同她一樣也受傷了?想到這也就問了出來:"曄,你也受傷了,對不對?"

南宮曄一怔,想不到她的心思如此細膩而敏感,聽著她語氣之中的擔憂,連忙笑道,一臉輕鬆道:"我只有一點小傷,不礙事的.來,乖,喝藥."他端起她的藥自己先抿了一口,微微一愣,她的藥,竟然真的不算苦,因為苦味被一種甘甜的味道化去了許多,看來是雲芊姑娘有心了.

用前所未有的耐心,哄著她服了藥,然後打來水,用濕潤的白絹輕柔的擦拭著她眉眼及唇角,動作細緻溫柔,神情極為認真,彷彿當下所做之事,至為神聖.

那每一次彎腰或是手擰白絹的動作,皆優雅而完美,嫻熟的彷彿已被他做過無數遍,可他卻又不似是會伺候他人之人,想必她昏迷的這幾日,他都是這般細心照料她的.

如陌不自覺地以手覆上他的手背,南宮曄溫柔笑問:"陌兒,怎麼,是不是我動作笨拙,讓你感覺到有哪裡不適?"

如陌輕輕搖頭,抿了抿唇,低下的眸,又忽然抬起,才開口問道:"曄,你,對誰都這樣……溫柔體貼嗎?"

聽著她語氣之中不易覺察的淡淡酸意,南宮曄怔了怔,繼而一笑,反手握住她柔若無骨的手,沒有立即應聲,只是定定的鎖住她微帶希冀的雙眸,許久,神色真摯,柔聲之中不容忽視的堅定,道:"我的溫柔,我所有的愛,此生,獨予你一人."

力量,透過手心傳遞,柔情,在目光相接處絲絲纏繞,繚繞心間,澆灌了絕美面龐上開放的無比幸福的笑容之花,璀璨奪目.甜美的容顏,清澈的眸子,往日的蒼涼與傷痛,隨著遺失的記憶而淡去,只呈現出因眼前男子而對未來產生的無限嚮往.

"曄……你真好."微微支起身子,一個輕吻便落到了他的面頰,令他怔愣住,半響失去反應.手撫摸著她親吻過的痕跡,柔軟的觸感扔在心間蔓延,突如其來的巨大幸福令他雙眼乾澀,不知道這種幸福還能持續多久?

一日,十日,或者再久一點?

無論多久,即便是只有這麼短暫的片刻,對於不敢有任何奢望的他而言,已是彌足珍貴,他只想好好珍惜,這用生命所換來的與她相處的每一刻.

如陌親了他之後,衝他眨了眨眼,目中有皎潔之色.雖然失去了大部分的記憶,但是潛在的意識令她明白許多常理,並且記得七歲以前的許多事情,只是不夠具體而已.

南宮曄將她的身子放平,替她掖好被,撫了撫她光潔的額角,柔聲道:"睡吧."

"你不睡嗎?為了照顧我,你好幾天沒合眼,一定累壞了吧?你也上來睡."她依稀明白,夫妻是要同塌而眠.說罷,身子動了動,想往裡挪,卻被他阻止了.

南宮曄笑著道:"別動,小心牽動傷口……等你睡著了,我再睡.快閉上眼,乖."他的聲音磁性的低沉,語氣溫柔的似能滴出水來,蠱惑著她的心,令她不自覺的閉上了眼睛,因著服下的藥有安神之用,不到片刻便進入了甜美的夢鄉.

南宮曄早已是疲憊之極,這幾日一直是靠著頑強的意志強撐,如今,她既已安然無恙,他心神一鬆,狂湧而來的疲倦滿天席捲,但他卻不捨得合眼.能守在她的身邊,望著她熟睡中依然翹起的唇角,這種感覺,真的很幸福.然而,就是因為太過幸福,反而令他有些害怕,害怕幸福消失的一刻,絕望會更加深重.

一夜好夢.清晨的第一縷光自窗口照了進來,驅走了無邊的黑暗,帶給人,無限希冀.

如陌醒來時,發覺這並不寬敞的床上只有她一人,看不見他,心中忽然生出一絲慌張.當下疑惑的四處張望,最後目光落在床前冷硬的地面.

一張不算平的木板之上,棉被緊緊裹住的身子,露出了半邊的肩膀,消瘦的令人心疼.他為什麼要睡地上呢?他不是她的夫君嗎?

望著他消瘦的臉龐,經過了一夜的休息,疲倦仍未淡去.眉間輕鎖,縱使是睡夢之中,那股化不去的哀傷依然存在.她忽然好想知道以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何以如此悲絕,彷彿他的人生再也看不到希望.

他不是愛她嗎?為什麼有她陪在他的身邊,他卻仍然無法快樂起來?

撐起身子坐起,腹部傳來的痛感令她皺了眉,無數的疑問在腦海中浮現.她的傷從何而來?他們此刻所待之處,又是哪裡?打量了四周,這間屋子,她一點也不熟悉.

記憶中疼愛她的爹爹,娘親,還有哥哥,又在何處,為何都不在她身邊,只有曄一個人陪伴?

下了床,輕手輕腳來到他身旁,將他散落在地的烏髮,順到他腦後,很輕微的動作,卻仍然驚醒了一向淺眠的南宮曄.

她看到他遽然睜開的雙眼直射而出的凌厲之光,帶著警覺和防備,陌生的令她心驚.只短短一瞬,在那兩道目光觸及她之時,立刻變得溫柔而深情,彷彿方纔的一切只是幻覺.

她衝他粲然一笑道:"曄,你醒了."

南宮曄一見是她,連忙起身,一把將她抱起,動作卻是輕柔的很,將她放回床上,溫柔的聲音帶著緊張與關懷,卻不忍責備."你傷未癒,暫時不能下地,若有事,你叫我一聲便可……傷口有沒有牽動,痛不痛?"

如陌笑著搖頭,見他眼中的血絲雖然褪去了一些,但仍殘留了許多.心疼的撫上他的臉,輕聲問道:"曄,為什麼要睡地上?夫妻不是應該睡在一張床上的嗎……"

南宮曄伸手幫她整了整微微敞開的領口,道:"我怕自己會不小心碰到你的傷."

原來是這樣,她展顏而笑,她的夫君對她真的很好."那你再睡一會兒,看你還沒睡好.都怪我,吵醒了你."

南宮曄淡淡搖頭,寵溺的笑望她,道:"沒事,我已經睡足了.你餓不餓,我去廚房幫你弄些吃的.你想吃什麼,喝粥好不好?"

如陌雙眼忽的睜大,有些奇怪的打量著他,她的夫君還會做飯嗎?她的感覺,男子都不進廚房的.於是,好奇的問道:"曄,你……會做飯?"

南宮曄笑容一僵,面上泛起淡淡的紅暈,有些不自然,微微低下頭."我……去試試."

他長這麼大,可從未進過廚房.只以前被追殺的日子裡,在野外生火烤過獵物.

做飯,應該不難吧?!再難,為了陌兒,他也得救,他就不信,那麼平常的事,他會做不到!

然而,事實證明,他確實不行.

當他立在廚房,望著灶台,束手無策時,他萬分懊惱為什麼這麼多年來,他沒進過一次廚房看看別人是怎麼用這灶台生火,怎麼將生米變成可以食用的粥.

以手撫額,眉頭緊鎖.這位朝堂之上為人稱道的睿智辰王,世人眼中既敬且怕的封國戰神,這一刻,在廚房這方小小的天地之中,竟變得一無是處.

奮戰了半個多時辰之後,他終於捧著一碗糊底兒的粥,出現在她面前.

如陌望著他手中的碗,瞪圓了眼睛,驚訝的張著唇.

這,這……真的是粥嗎?為什麼比米飯還要干?還黑乎乎的,跟她昨天吃的香滑可口的粥完全不一樣!她拿起碗中的勺子輕輕的撥了撥,苦著一張臉,看起來比前一晚面對那兩碗藥時更加痛苦.不確定的聲音,鬱悶的問道:"曄,這,真的……可以吃嗎?"

南宮曄緊低著頭,黑色的灰在那張俊美的臉龐之上隨處可見,額前落下的髮絲有燒焦的痕跡,整個人看起來異常的狼狽.暗藏在袖中的手,大小不一的燙傷痕跡交錯著,僵硬的表情在聽到她的話之後更加的尷尬,愈發強烈的挫敗感將他的驕傲徹底擊潰,有些沮喪.心中懊惱萬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把這碗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何物的東西端到她的面前.

稍微抬了抬頭,歉意的看她一眼,艱難的扯出一個笑容,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這個……我,我重新再做……你再等會兒我."說罷迅速的如同逃離一般的出了屋,往廚房而去.

接下來,整整一個早晨,南宮曄,就這麼跟廚房,較上了勁.






第一百零七章

當雲芊來到廚房門口時,看著屋內的情形,整個人被震在當場.一向乾淨整潔的廚房如同遭遇了劫匪一般,凌亂的無法下腳,刺鼻的煙味充斥著整間屋子,濃煙籠罩下的身影,以手掩唇,顫動的肩膀昭示著他正在努力克制著自己咳嗽出聲.

她真的無法相信,那蹲在灶前,袖口挽得高高的,滿面塵灰,狼狽不堪的男子,真的是……俊美貴雅的南公子嗎?

望著灶台雜亂擺放的幾個碗,從左到右,碗中之物,由黑至黃,如果說先前這名男子的溫柔與深情,令她這個旁觀者都感動,那麼這一刻,她的心底對他產生的感覺,即是油然而起的一種尊敬,被這樣的男子所愛著的女子,何其幸運.

南宮曄轉頭見到雲芊,動作一僵,他畢竟是一個注重尊嚴的人,被人撞到他這幅,不免有些尷尬.

雲芊緩緩踏入,笑得淡然卻真誠,道:"南公子無需覺得難堪,世人皆認為男子必是非文即武,奪取些許功名後才可稱為好男兒,可又有幾人能明瞭,一個真正有擔當的男人是肯為心愛女子,願意做這俗世凡人都唯恐避之不及的事,這份情意當真是令雲芊佩服!依雲芊愚見,這不但不丟臉,反而更值得小女子敬重,相信南夫人也一定會很感動.南公子看起來,不似世俗之人,又何須在意世俗之見?"她邊說邊走到灶台前,見鍋裡的粥已是有模有樣,可見他之用心.

南宮曄尷尬的神情因她這一語便輕易的化了去,不錯,不論為陌兒做什麼,都是他之幸,外人如何看待,又有什麼關係.微帶感激的一笑,道:"雲姑娘一介女子,看世間之物卻如此通透,南某真是自愧不如."

這一幕,恰好被剛剛過來的如陌看到.她自南宮曄出來之後,心中有些不安,想起曄的狼狽模樣,就知道他做飯做得有多辛苦了,而她邊一句安慰讚賞的話都沒有,頓時有些自責.見他這許久都有曾再進屋,便忍不住想過來看看,誰知一來,便見到他與那個雲芊姑娘有說有笑,頓時,心裡不知怎麼就酸酸的.不是說只對她一個人溫柔嗎?為什麼還要對著別的女子笑.

南宮曄一看她來了,連忙停下手中的動作,大步朝她走去.面帶擔憂,心疼道:"陌兒,你怎麼過來了?傷還未癒,要好好躺在床上休息才是.餓了吧,都怪我,這麼久都沒做好.我先抱你回去,粥再熬一會兒,就可以吃了."說罷便欲彎腰抱她,她卻往一這躲開了.只見她倚著牆,半咬唇,目光帶著委屈.

他心中一驚,這是怎麼了?方纔還好好的.

雲芊一看如陌的表情,大致明白了一些,看來,這位南夫人對南公子也是緊張得很.她以後還是多避著些的好,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想到這,便友善的笑道:"南夫人一定是有所誤會,南公子,你們先回房吧,雲芊稍候便將粥送過去."

誤會?莫非,陌兒她是因為……?

南宮曄怔了怔,沖雲芊點了點頭,不顧如陌的反抗,便自顧自的抱起她回了屋.

將她輕放在床上坐著,扶著她的肩膀,定定的望著她委屈的表情.唇緊抿著,黛眉輕蹙,無不宣示著她此刻的不高興,毫無掩飾.

她吃醋了!這一認知令他既心酸又忍不雀躍.他沒有向她解釋什麼,也沒說他熬粥辛苦,博她同情,只是這麼很認真的看著她,觀察著她的每一個細微的變化.

如陌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是不是她太小心眼了?只是一個說笑嘛,曄是愛她的,她相信自己的感覺,可是,她就是不喜歡看他對別人笑.

夫君,是她一個人的夫君,她不與任何人分享.咬了咬唇,目光在他沾滿塵灰的臉上流連,猶豫著開口道:"曄,我不喜歡你對別的女子笑.我是你一個人的,你也是我一個人的.我的爹爹,除了對我和娘親之外,都不會再對別人笑,我要你也一樣,只能對我和我們將來的孩子笑."

南宮曄身子一震,如果……他們之間沒有那麼多的傷害,如果,這些是建立在她沒有失去記憶的基礎上,那,該多好!

孩子?他們的孩子!這一生,他們還能擁有自己的孩子嗎?這對他而言,是多麼遙遠而又不切實際的夢想.想起他們那還未出生便已夭折的可憐孩兒,心口一痛,她落胎時的痛苦模樣在他眼前浮現,令他無法自制的紅了眼眶,酸澀難言.

她說,她是他一個人的,他也是她一個人的.

扶著她雙肩的手,緊了緊,望進她的雙眸,慎重承諾:"陌兒,我是你一個人的,永遠都是.即使將來,你恢復記憶之後,趕我離開你身邊,我也絕不會走.對不起,讓你難過了,往後我再也不會對著別人笑,不管是男還是女.倘若日後,我們有幸……擁有自己的孩子,我的笑容,仍然只對你一個人."

"曄……"她鼻子一酸,眼中含了淚,猛地撲進他的懷裡,緊緊抱住他.

她要的,就是這樣的夫君,只疼她一人,就像她的心一樣,很小,小到只裝得下他.

南宮曄身子僵了僵,手舉到半空頓住,強忍住想抱她的衝動.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著自己,她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她失去了記憶.而他,卻什麼都記得.

"曄,我任性又霸道,你不會討厭我嗎?"她伏在他懷裡,幽聲問道.

"不會.你的霸道,讓我感覺到很幸福;你的任性,給了我寵你愛你的機會.我喜歡這樣真實的你,無論是哪一面,只要是你,我永遠……都會愛."

"可是……"她突然離開他的懷抱,認真的望著他的眼睛,目光中有一絲受傷的神情,小心翼翼的問道:"可是,為什麼我抱著你,你卻不抱我?"

她真的很敏感.南宮曄的唇輕輕蠕動,卻不知該如何跟她說.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他怕她恢復記憶之後會怪他趁人之危,他更怕自己會上癮.

她見他沒應聲,感受到他無形之中忽然散發的氣息,哀傷而悲絕.心中一慌,連忙轉移話題,笑著道:"曄,跟我說說我們的過去,好嗎?"

曄如此愛她,他們的過去,一定有很多美好的回憶.

南宮曄眸中一痛,立刻轉過臉去,不敢看他.

如陌一愣,感覺到那種悲哀的氣息不但未曾減少,反而越來越濃,濃到她的心也忍不住跟著他痛.為什麼提到過去,他會是這種反應?難道他們從前過得不快樂嗎?若是如此,那她以後不會再提.

纖細的手捧著他消瘦的臉龐,迫他轉頭看她,認真道:"曄,如果以前我們過得不快樂,那麼,從現在開始,我們……要加倍的努力,將以前缺失的,全都補回來,好不好?如果你曾經對我犯過錯,我原諒你;若是我也曾傷害到你,請你也原諒我.以後……以後的以後,我只想要幸福的生活,但如果……你不幸福,我便也不會得到幸福."

南宮曄雙眼一澀,緊緊握住她的手.她沒有過錯,因為她所做的一切,皆建立在他的過錯之上,所以,需要祈求原諒的,從來都只有他.

她說,他不幸福,她便不會幸福.這些年來,她一定活得很苦,受過許多的傷害和折磨,才練就了那樣堅韌而清冷的性子,既然上蒼給了他們這麼一個時機,讓她忘記痛苦,那他便應該竭盡全力,給她一段真正的幸福時光,無論將來如何,至少此刻,讓她快樂無憂.

"陌兒,我很幸福……有你在身邊,我真的感到……非常的幸福."

如陌笑了,笑得很燦爛.然而,不經意的一個低眸,卻正好看到延伸到他手背之上燙傷的痕跡,立刻驚道:"曄,你的手受傷了……"

南宮曄微怔,連忙將手收回袖中,暗怪自己一時激動,竟然忘記了.溫柔的笑容,隨意道:"不礙事,一點點小傷而已,過一會而就好."說罷,不待她去抓他的手,便將她攬進懷中,緊緊抱住.她亦回抱他,唇角掛著甜甜的笑.她知道,是他不願讓她擔憂.

雲芊端來了粥,她喝得香極了,不是因為那粥真的有多香,而是因為那是她的夫君親自下廚為她做的,意義非同一般.

喝完一碗,輕輕舔了舔唇角,甜甜笑道:"好喝."

南宮曄寵溺的拂了拂她額角的發,笑得極為幸福.

"曄,屋裡悶,你抱我出去走走,好不好?"她期盼的問道,她的傷沒好,不知道曄會不會准她出門.

"好."他溫柔的應聲,換來她雀躍的笑.

正待先擦一把臉,卻被她阻攔."不許擦,這些都是為我而沾上的,要留著."

他失笑,她竟然還會有這樣如孩子般的心性.寵溺的撫著她軟滑的髮絲,柔聲笑道:"好,都聽你的.只要你喜歡,以後,我每天都為你做飯,然後?上一臉的灰,可好?"

她眸光粲然,連連點頭,笑得瞇了眼.最後也還是准他洗了臉.

南宮曄抱起她往外走去,路上,他告訴她,他們原是住在封國京都城,是不小心落崖才會來到這裡,被雲芊所救.至於受傷一事,被他簡單帶過,因為他不想,讓她的心變得沉重.

不學梅欺雪,輕紅照碧池.一溪清泉圍繞的杏花林,暖陽和煦,曉風輕揚,落花似雨,沾衣欲濕.

"好美."她由衷的讚歎.欣喜的雙眸,光芒盡綻,芊芊玉手,緩緩伸出,飄落的花瓣落在如玉般的指尖,輕紅相映,為美之盛景.

"曄,這個地方,我好喜歡,不如我們就在這裡生活,好不好?我們不回京都城了."

他也很想和她在這裡生活下去,就這樣過著簡單卻幸福的日子.朝堂的政治權謀爾虞我詐,他早已疲倦.江山社稷,國家興亡,就讓王兄操心去吧,他相信,王兄可以做好.而他的餘生,最重要的,只是好好愛她.溫柔的望著她,笑道:"那你的親人呢?"

她偏了偏頭,想了一想,方道:"等我都記起來了,就去接他們也來這裡,和我們一起生活.到那時,有爹爹的寵溺,娘親的溫暖,哥哥的保護,還有曄,你的愛,我一定會成為這世上……最幸福的人.等我們將來有了孩子,我會像娘親疼愛我一樣的去疼愛著她,讓她也像我這般快樂而幸福."

"若是來了這裡,爹爹再也不會出去打仗,便不會受傷;娘親也不用日日擔憂,背著我們偷偷流淚;哥哥不會因為別人欺負我而與人大打出手,我們一家人,安安靜靜,簡簡單單的生活,平實,而幸福."

她懷著無限的希翼,暢想著美好的未來,美麗的臉龐泛著幸福的光澤,眼眸清澈而明亮,唇角的笑容真實甜美.

他望著懷中的她,一時竟失了神.

她的願望真的很簡單,只可惜,現實就是如此殘忍,往往越是簡單的,卻越是難以實現.就如同他曾經,期盼過有朝一日,親人團聚,尋回逝去的溫暖.但如今,永遠也不可能再有那一天.二王兄死了,母后死了,就連恨著的父王也死了,王兄肩負江山社稷,尋了多年的王妹憎恨著他,而眼前的人兒,若恢復了記憶,又將如何?他不知道.

也許他的人生注定要失敗,拚鬥了近二十年,除了權利和名望之外,他,一無所有.

他的不幸,是因為他生在了帝王之家,而她的不幸,又是因為什麼呢?

無法成全自己,那麼,他想努力成全她,如果她的親人,都還在這世上.

抱著她緩緩地行走在杏花之林,出口的聲音,溫柔萬分:"陌兒你,可還有其它的心願?"

她狡黠的笑,雙臂勾著他的頸項.

"我想要曄……永遠都對我這麼好.等我的傷痊癒,我願為你撫琴起舞,與你並肩漫步杏花林,直到白髮蒼蒼,仍不放手……"

"我想要擁有我們自己的竹屋,哪怕很簡陋也沒有關係,只要屋裡……有你,有我,就足夠……"

"我想要一架鞦韆,就綁在這杏花林,我坐在鞦韆之上,在你的輕推之下蕩起又落下……讓杏花雨,灑滿我身,我要成為,花中快樂的精靈,讓我的美麗在你心中,永存,直到來生……"

她將頭埋在他頸窩,緩緩訴說著她的願望,在他的眼前描繪著她心目中的美好景象.

他靜靜的聽,眉宇舒展,唇角輕揚,心……溫暖而柔軟.

抱著她身子的手臂緊了緊,她的願望,皆與他有關.而她對愛情的期望,就這麼簡單,只要,相知相守,白頭偕老.








第一百零八章

幸福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一轉眼,近半月已過,如陌身上的傷已好得差不多.這些天,她又想起許多事,甚至連曾經讀過些什麼書都有了印象,卻唯獨不記得父母哥哥的名字,不記得所有與傷痛有關的事物,就好似所有的苦都被她的心刻意的排除在外.

她喜歡黏著南宮曄,一會兒看不見他就會四處去找,像是一個孩子,對大人的依賴.

南宮曄對她寵到了極致,只要是她說的,他無不照辦,並想方設法,哄她開懷.每日裡歡聲笑語,幸福甜蜜.唯獨有一件事,令她不開心.

自那一日去過杏花林之後,南宮曄再沒帶她去過,剛開始幾日以她傷還未癒,不宜多出門為由,只抱著她在院子裡透透氣,偶爾被她鬧得厲害了,出去走走也是往杏花林相反的方向曲竹院,而這幾日,她傷勢見好,他卻仍不帶她去,也不讓她自己去.問他原因,他只搖頭什麼也不肯說.越是如此,她便越是好奇.莫非杏花林那邊發生了什麼事,是她所不能知道的?會是什麼事情呢?為什麼不能告訴她?

坐在平坦的大石之上,望著天空的浮雲,她的心情突然有些鬱悶,轉頭正欲喚他,卻見他眉間輕擰一結,雙目欲睜不睜,似合非合,頭輕點,彷彿困極又強撐住不睡的模樣.

她黛眉一顰,唇被抿得緊緊的,心中頓時難過起來.陪著她,當真就這麼無聊嗎?他竟然會牽著她的手,在這暖陽的午後困成這副樣子?更令她沮喪的是,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如此情形一連三日,不得不令她心生慌亂和警惕.為何一開始每日偶有憂傷,卻神采奕奕,難掩幸福之感,而近幾日,雖仍是對她百般遷就,疼寵有加,但整個人看上去卻異常疲憊,陪她時的精神也一日不如一日.

而另一事,也成為她心中之結.先前,他說睡地上是因為擔心碰到她的傷,而如今,她身子已好,他卻依舊堅持睡在地上,不肯與她同睡一床,究竟是何原因?她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是最平常的一個親密的擁抱,都少之又少,而且,他從未主動吻過她,連親一下臉頰或額頭都不曾有.

這還是夫妻嗎?他可有真的……把她當成是他的妻子?她主動靠近,他卻多番閃躲,若是真如他所說的那樣愛她,又為何不願觸碰她?

黯淡的眸子,因心頭的鬱結,光芒漸褪,眉梢染愁,貝齒輕咬,目光定定的望著那張依舊俊美絕倫,卻愈發清瘦的面容,有些心疼.想起這些日子他的溫柔寵溺,深情呵護,每一個表情都那樣真摯,她不該懷疑的,他很愛她,她的感覺絕不會錯.

那麼,是因為他還放不下過去嗎?她都說了原諒他,為什麼他放不下?

看來,若想與他更加親近,只能靠她加倍努力了.她就不信了.曄真的能一直這樣抗拒下去,從他每次掙扎的矛盾眼神當中,不難看出,他喜歡她的主動親吻,渴望與她靠得更近,既然如此,幹嘛還要忍得那麼辛苦?真是個傻瓜!

望著他極為性感的嫣紅雙唇,她彷彿被誘惑了一般,眼眸一轉,笑意頓顯.探過頭,緩緩的向他靠近.一點,一點,縮短彼此間的距離,直到鼻息交纏,當唇瓣相接,柔軟輕觸,她的雙臂也環上了他的頸項,將他摟得緊緊的,不給他躲閃的機會.

正掙扎在疲憊困乏邊緣的南宮曄被她這一動作,驚得睡意全無,神智遽然清明(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 .xs.,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閱讀!)

c起來.連忙偏頭躲了,卻發現被她的雙臂圈得太緊,若不用力推,根本無法躲開.但想起每次推開她時,她滿眼的委屈,彷彿被他拋棄了一般,令他心痛難當.

嘗試著將身子往後仰,她便跟著往後,摟著他的雙臂,一點也不見鬆動.

面對他的抗拒,她死死的抱緊,不讓他掙脫.通過這些天的相處和瞭解,令她十分肯定,他不捨得大力推她,因為,他最害怕的,便是傷到她……無論是身,還是心.

她閉上眼睛,憑著潛在的感覺,使勁兒的親他.而他卻是苦苦掙扎著,明明愛死了這種感覺,卻又必須要在不傷害她的情形之下拒絕.

然而,那雙唇,柔然而甜美,讓人無法抗拒,更要命的是,她竟然伸出了丁香小舌輕舔著他的唇角,令他的身子瞬間繃緊,僵硬如鐵,一動也不敢動.他是個正常的男人,面對自己心愛的女人,他怎麼可能坐懷不亂,而她如此挑逗,縱使他自制力再強,也經不住這般引誘.

扶上她的香肩,本欲推開她的雙手,完全不聽使喚的收緊,將她樓進懷中,不可自制的含住那誘人的香滑柔軟,靈舌共舞,兩廂交纏,美妙的感覺滋生出幸福的花朵開放在心靈之上,瞬間傳遍全身的每一個細胞,掩藏在內心深處的渴望,一經爆發,不可收拾.

"曄……"輕聲的吟喚,帶著愛意的伸張.因他在耳垂的流連,敏感的輕顫.

這一聲喚,令他忽然想起了那令人難忘的一夜,帶著絕望卻幾近瘋狂的纏綿,從而導致後來無數傷害的夜晚.

煞那間,熱度瞬間消退,眸中燃起的炙熱火焰變成無邊的悔痛和自責.他怎能如此做?明知她是因為失去記憶才會如此,而他萬萬不該,放縱自身,讓她將來後悔,無法面對.

驟然消失的溫度,令她睜開了雙眼,對上他沉痛而愧疚的目光,心中一驚.她果然沒有猜錯,他並非不喜歡與她親熱,而是他被困在了過去的記憶,脫不出來,放不開.

鬆開雙臂,手撫上他糾結的眉心,用她的柔情慢慢平復著他由心底散發而出的悲傷.沒有怨責,沒有委屈,也沒有勸慰.

這一次,有進步了,不是嗎?下一回,曄,她不會再給他機會推開她.

要讓他解開心結,放下過去的悲痛,最好的方式,便是突破他心中的堅守防線.她要幸福,那麼,首先要讓他也幸福.

悲傷的氣氛,他不喜歡,目光轉了轉,心頭一亮,立即挽著他的手臂,偏著頭,帶著撒嬌的意味,喚道:"曄……我要去杏花林."

南宮曄一愣,怎麼突然又想到那裡去了?這些天,為這個,她不知鬧過多少次,每次都哄得艱難.見她此時重提,立刻拋開心頭的沉痛,連忙笑著,柔聲哄道:"我們不是說好兩日後再去嗎?陌兒乖,說過的話要算數,不可以後悔,嗯?"

如陌一揚下巴,嘟了嘟唇,有些耍無賴的感覺,理所當然道:"男子漢大丈夫猜要遵守承諾,我一個小女子,偶爾反悔一次,又有什麼關係."

南宮曄頓時失笑,突然想起那一次她為揭他面具而使詐,之後理直氣壯的模樣,當時真是好氣又好笑.

如陌輕搖著他的手臂,軟語磨著:"曄……我喜歡那片杏花林,你就讓我吧……好不好?曄……夫君……"

又來了,那甜甜的一聲夫君,音拖得長長的,聽得他的心軟成一團,那粲然的眼眸,幾分祈求,幾分希翼,還有幾分可憐,每次都用這招,他卻不得不承認,真的很有效,有好幾次,他都差一點點就妥協,最後還是堅持住了,這一次,也要堅持,就剩兩日,不能前功盡棄,實在受不住她那眼神,連忙轉過頭去,強迫自己不去看她,心裡卻還是疼的緊.

陌兒啊……唉!他無奈的歎了一聲.

誰知他這一轉臉,她卻真的要翻臉了,一把甩開他的手臂,背過身去,氣呼呼道:"曄,你不疼我了!"說著那眼眶一紅,眸中水霧遽起.

南宮曄頓時慌了,連忙扳過她的身子,心疼的捧著那泫然欲泣的小臉,聲音萬分輕柔:"我的陌兒……我怎麼會不疼你呢,乖……快別哭了.我說了兩日後一定帶你去的,這都過了十幾日,不在乎這兩天,嗯?那,除了這一件,別的不管什麼事,只要你說了,我都答應,絕不反悔……好不好?"他小心翼翼的問著,實在見不得她這般委屈.

"真的?"她眨了眨眼,不確定的問?

"恩.我保證."他重重的點頭,像哄孩子一樣的伸出手做宣誓狀,面上的表情是寵溺的笑.

她唇角稍稍牽動,似是想笑,卻又極力忍住,仍舊用萬分委屈的神情望著他,在他的忐忑不安中,半響方道:"我要你答應我,以後我親你的時候,你不許躲,也不許推開我.還有……你現在要親我一下,嗯……"

看著她抬起的下巴,揚起的紅唇,聽著她提出的要求,他怔愣住,一時間,不知該高興還是該難過,他的陌兒,原諒已經掌握了他的軟肋,知道他最怕的是什麼.面對她的小小算盤,他的心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如果可以一直這樣下去,那麼,生活……該是多麼美好.若是將來,她恢復記憶,他們……還能在一起,那縱使曾經歷過多少不幸合苦難,他仍然會感謝命運的賜予.

捧著她的臉,指腹輕輕摩擦著那光滑細膩的肌膚,對著嫣紅誘人的唇瓣,他閉上眼睛,緩緩低頭,輕輕的觸碰,淺淺一吻,卻是用盡了感情,道出了滄桑.

她彎唇,笑得幸福而滿足,這次醒來之後,這是他給她的第一個吻,雖然是小施計謀,但還是開心不已.在他離開她的唇之後,她再回他一個吻,帶著得逞的笑意,狡黠而明亮(16k手機站..).拉著他的手,聲音清甜:"曄,我們下去走走吧."

"好."他柔聲應了,攬著她的腰,自岩石之上,一躍而下,卻是緩慢的在空中飄飛.因為,她說,喜歡這種飛翔在空中的感覺,不要快.

曲竹林也很美,碧綠幽翠,清雅嫻靜,羊腸小道,一路延伸.

十指相扣,兩兩相望,目光中柔情四溢.無需言語,只靜靜的感受著落葉之聲,不是蕭瑟哀婉,反倒是清麗悠揚,只因萬物之境,總是隨心而感,心若幸福,連悲傷都會成為快樂.

她將頭輕輕靠著他的肩膀,閉上雙眼,跟著感覺,隨著他的腳步而行.

她的夫君……她的領路人.

南宮曄輕攬著她的肩,走得很是緩慢.這條路,他希望沒有盡頭.曾經,因為害怕傷害,而不敢放手去愛,如今方知,愛的本身,已是一種幸福,不管結果如何,經歷了生死,令他懂得了,珍惜眼前的一刻.

望了她一眼,唇角揚起,笑得真心而幸福.隨手摘下一片竹葉,放到唇邊.婉轉輕揚之音,極為空靈,帶著他此刻的甜蜜心情,在這片清幽靜美的竹林,飄揚迴盪.

原來……還有這麼一種聲音,可以醉人心脾,暖人心魂.

從此,成為她心頭之愛.

抬起頭,癡癡凝望著她的夫君那俊美優雅的側面輪廓,不過是一片隨處可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竹葉,然而,在他修長的指尖,性感的唇邊,卻能發出如此動人之音,勝過了世間的一切樂聲.

"曄,這是我聽過的,最愛聽的聲音……我還想聽."因為這聲音,出自他的口中,只有幸福,不見了悲傷.

"只要你喜歡,我可以為你吹一輩子……不,還有下輩子,下下輩子……"

承諾,很美.心間,很幸福.可她卻只覺鼻子一酸,雙眼浮淚.

一輩子,遠遠不夠,要生生世世,才算好.曄,她的夫君,她的愛……

再次靠上他的肩,閉上眼睛,用心感受那美好的空靈之音,一步,一步……緩慢行走,人生之路,有君相伴,於願足矣!

就在此時,他的一隻手卻突然滑落至她的腰間,一把攬住,輕輕一個縱躍,她驚叫一聲,緊緊抱住他的腰,睜眼一看,已直升竹林之上.只見他足踏綠葉,借力躍得更高.低眸俯視,大片大片的青翠,極為壯觀.印在眼底,竟是另一番不同的感受.

她眉眼彎彎,轉眸望他,卻見他揚唇一笑,頓時,天地失色,日月無光.她眼中一片驚艷,這樣真實而開懷的笑容,才是他應有的表情.

清靈歡暢的笑聲在竹園上空蕩漾開來,合著磁性低沉的聲音,演奏出的,是世間最幸福的曲調.







第一百零九章

月圓之夜,柔光靜水,漫天星辰,與當空的皓月相輝映,將無邊的黑暗點綴成一幅集天地靈氣而成就的華美畫卷.這是一個美好得讓人不忍睡去的夜晚,唯恐辜負了上蒼賜予人間的盛意.

本應熟睡的如陌在南宮曄離開後不久,睜開雙眼,掀被起床.這兩日南宮曄相比之前的幾日顯得更加困乏,他眼中不斷增添的紅血絲,令她既擔憂,又心疼.他曾為守著她而幾日不合眼,也不曾像這般困頓疲乏,想著自己每晚在他的溫言細語中入睡,早晨醒來時,他已然做好粥端到她面前,除了她醒來的第一晚,再也沒見過他熟睡的模樣.她不禁疑惑,他夜裡究竟有沒有睡過?如果沒有休息,那他到底去做什麼了呢?既然他有意瞞著她,就算她問了,他也一定不肯說.所以,這一晚,她早早的就說困,裝作睡得很香甜.

出了屋子,直往杏花林而去.他這半月時日,不讓她去那裡,必定有原因.

明亮的月光籠罩之下,杏花林,靜謐安詳,少了幾分白日裡的妖嬈之姿,多了幾分獨屬於夜晚的恬靜柔美.她行走在想念了十多日的杏花林中,突然頓住了腳步,不敢置信的望著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微風輕輕的拂過她的耳畔,輕盈的花瓣自她的額前滑落,經過她的眼睫,柔滑的觸感有著夜間的涼意,帶下了一串晶瑩的淚珠.因著眼前的景象,她無法自制的抬起雙手,交迭著掩住了雙唇,才沒讓自己哭出聲.

這一刻,所有的疑惑,終於得到了答案.

溪水岸邊,杏花林裡,原來空曠的一處,此刻卻屹立著一棟不算大的竹屋,簡潔的線條,卻有著笨拙的痕跡,細節的銜接表達著一個人的認真和耐性,門前不遠處的兩棵杏樹之間,幾根結實的粗籐結繞,連接著六竹並列捆綁而成的坐板,打磨的極為光滑.

不過是一個隨意的暢想,雖是她心之所願,卻並沒有真的想要讓他完成.他的氣質一看便知身份不同尋常,必定不曾做過這等粗活,結個鞦韆,也許不難,但是搭建竹屋……究竟要花費多少心思,付出多少努力,才能讓大小不一參差不齊的竹子拼湊出這般完美雅致的屋舍?

難怪他一日比一日疲乏困頓!如此十多日不曾休息,有誰可以抵擋困意的侵襲?他,竟愛她寵她至此!而她卻日日纏著他,使性子,非來這裡不可,他為留給她這一驚喜,絞盡腦汁,百般相哄.叫她如何能不感動?

一步一步,向竹屋靠近,她走得很輕,很緩慢,似是怕驚動了什麼.

被支起的半開竹窗,隱約的燭光透了出來,昏黃的光亮直直的照進了她的心裡,異常溫暖.不大的屋子裡只有一張竹床,新制而成.地上並排擺放的打磨光滑或粗或細的新竹被他一根一根撿起,捆綁裝釘,低沉的敲打之聲仔寂靜夜空下的美麗杏花林中,緩緩蕩漾在她溢滿感動與甜蜜的心房.

他俊美的面容是認真的表情,專注於手中之物.這是最後一個夜晚,他答應明日一定會帶她來,那麼,今晚所有的事情都必須做完.揚了揚眉,努力抵抗著不斷襲來的困意,強打精神.每次很累的時候,他會在腦海中想像著,當她看到自己心願實現時的開心與幸福的模樣,便能驅走一些疲乏.

唇角輕彎,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那是發自心底的愉悅和期待.突然感受到有兩道目光在他身上流連,立刻抬頭,印入眼簾的是立在門口的心愛之人早已淚流滿面,不禁心中一慌,還是被她發現了.

"陌兒……"詫異的輕喚一聲,還未來得及起身,那個嬌小的身影快速地向他撲了過來,似是什麼都不顧了.心下一驚,慌忙扔掉手中的什物,張開雙臂接住她嬌軟的身子.本就蹲了許久,雙腿微微發麻,此刻又沒料到,她竟然撲得如此大力,幾乎是砸在他的懷中,一時不防,身子便往後倒去,緊緊抱住的兩人,雙雙滾倒在地上.

"陌兒,你沒事吧?有沒有摔倒哪兒……."剛剛穩住身子,連忙緊張的開口詢問,卻不想被一雙柔軟的唇緊緊封住,身子頓時僵住,還未反應,那唇又落到了他的臉上,鼻尖,額頭,眉心…….每一下,都很用力,令他喘息急促起來.

她一個勁地胡亂的親著他,拚命地用她的吻向他傳遞著她此刻的心情,激動的情緒令她停不住自己的動作,親吻他時身體所產生的異樣美妙的顫意,令她也不願停住.

過於狂亂激烈的動作,令兩個人的身子不時的變換著位置.這樣的翻滾引起的身體的摩擦,對南宮曄的理智幾乎是致命的抨擊,令他幾乎把持不住,只想以更猛烈地愛意來響應她,但是他不能,趁自己的理智尚未完全消失,連忙將趴在他身上的嬌軟身軀推開一些,企圖坐起身,哪知這一推之後,卻見她忽然淚落如雨,滴滴濺在他微微敞開的胸口,溫熱的濕意瞬間在心裡蔓延,灼熱的疼痛.

"曄……不要推開我……你答應過的……"面上是萬分委屈的神情,出口的是斷斷續續的低泣之聲,似是傷心之極.

他慌忙停下動作,心疼的望著她,不敢再推,任她趴在他身上,胸前的柔軟因她抽泣的輕顫,若有若無的與他的身子相摩擦,一股血氣蹭得一下直衝頭頂,身子瞬間僵硬.面臨即將崩塌的理智,仍在做最後的掙扎,努力積聚著殘存的理性,慌亂的擦著她不斷湧出的淚水,磁性而低啞的聲音,帶著急促的喘息,連連喚著:"陌兒……陌兒……"他只是不想她將來後悔.

如陌見他不再推,便又俯下身子,親著他的唇,想起前兩日的反應,便探出舌尖,細細描繪著他的唇部輪廓.南宮曄僵硬的身子遽然一顫,喘息愈加急促,身體的溫度不斷往上攀升,劇烈的火焰,焚燒著他的理智,恨不得立刻翻身將她壓下,盡釋愛意,與她融為一體.

她忘情的吻著,其實她根本不懂自己究竟在做什麼,她只是憑著感覺,認為這是夫妻應該做的事,是他們之間最缺少的一部分,所以要補上.

曄的唇很軟,她舔著舔著便用貝齒輕輕咬上一下,然後發出低低的笑聲,蠱惑著他的每一根神經.

南宮曄的忍耐已達極限.怎麼辦?他無法再這樣下去,要麼,翻身壓倒,什麼也不顧,要麼,拼了最後一絲殘存的理智,推開她,衝出去,將自己拋進冰冷的溪水,澆滅這體內燃燒的瘋狂渴望.

不能,都不能!

要了她,她恢復記憶後,一定會後悔.推開她,再留她一人在此,對這樣的她而言,卻已形成了一種傷害.

到底該怎麼辦?僵直的身軀如一根緊繃欲斷的弦,而身上的人兒,還在不停的拉扯……

推開?壓倒?還是……壓倒?推開?他真的是要瘋了!

狠了狠心,將頭轉向一邊,錯開她的唇,扶著她肩膀的手,還未動……

"曄……你……嫌棄我……"委屈的聲音,傷心至極的語調,淚盈於睫,欲落不落……

天!他心中無限哀歎,要每日看著心愛的女人不能碰,已經很痛苦,還要面臨這樣的甜蜜折磨,明明就在懷中,體驗著她的美好,卻不能推,更不能撲倒,真是……要了命了……

強忍著體內幾欲奔騰而出的焦渴,鼻尖噴出的氣息是灼熱的滾燙,努力平復著急劇的喘息."陌兒……我怎麼會…..怎麼會嫌棄你呢?我只是不想你將來後悔,你……明白嗎?"

後悔?做夫妻之間該做的事情,為什麼她會後悔?難道,他們不是真正的夫妻?想到這種可能,她的心裡忽然升起一陣強烈的恐慌,連忙用雙臂緊緊摟住他的脖子,不留一絲縫隙,生怕抱得不夠緊他便會憑空消失一般.顫著聲音,問道:"曄,我不是你的妻子嗎?你不愛我嗎?為什麼我會後悔?"

南宮曄的脖子勒得都快喘不上氣了,卻不掙開,只定定的望著她呈現慌亂之色的眼眸,深情而語:"在我心裡,你永遠都是我的妻子,也是我此生…….唯一的愛……"

最後一字還未落音,她已經笑逐顏開.卻聽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傷感又絕望,緩緩道:"但是在你心裡,卻未必如此……"

"不許這麼說."她立刻伸出一隻手,摀住他的唇,清甜的聲音帶著不可置疑的堅定,道:"在我心裡,你也是我此生…….唯一的夫君.不管以前發生了什麼事,只要我們現在過得幸福就好了.為什麼要讓過去的痛苦延續到將來呢?"

南宮曄抓住她的手,輕歎道:"那是因為陌兒你,不記得過去的事,才會這麼說."

如陌搖了搖頭,帶著肯定道:"隨二胺我不記得我們以前的事,但是我有感覺,我相信從前的我也是很愛你的.我並不是因為你對我好才喜歡親近你,而是我一直在遵從自己的內心對你的感覺.我喜歡你寵我愛我,包容我的任性,喜歡你的懷抱,你的溫暖,你的深情……還有你為我做的一切,讓我感覺很幸福,所以,我很害怕將來有一天,我們會分開."

這是她內心最真實的感受,這些天雖然過得很幸福,但是這些莫名的隱約預感,令她彷徨,也是因此,她才會如此喜歡黏著他,時時刻刻都想與他在一起.

南宮曄望著她眼底的擔憂,心痛得無以言喻.原來她都有感覺,她知道眼前的一切總有一天會結束,所以她在潛意識裡,想要趁著這樣一個時候,拚命地索取更多,希望能留住手中的幸福.那是不是代表,這也算是原本的她,內心的真正渴望,也許,也許…….她特希望,有那麼一種機會,能化解他們之間的恩怨,讓她有借口說服自己,選擇幸福的那條路.

"陌兒……"他動情的喚著.會是他所以為得那樣嗎?若是,那麼他的生命,是否有可能不再只是一片灰暗?未來,他能否再抱有最後一絲希望?

"曄……."對上他眼中的深情,她心中的彷徨漸漸散去,今夜,她要成為他真正的妻子,將他永遠禁錮在她的柔情之中.

一隻手撫著他的臉,在他的耳垂旁流連,另一手用指尖輕輕描繪著他的面部輪廓,慢慢滑至頸項.這是一種本能,本能的感覺到這樣便可以取悅他.

南宮曄眸光一深,剛剛被壓下的渴望因她的動作再次狂竄而起,比方才更加猛烈.

她忽然想起前兩日他失控時,親了她的耳垂,當時的感覺……

勾唇一笑,便低頭一口含住他的耳垂,輕輕咬了咬,頓時,南宮曄倒吸一口氣,粗喘一聲.

陌兒…….他也只是一個凡人,再強的意志,在這樣的情形下,也只有土崩瓦解的份.聽到她在耳邊發出的模糊不清的聲音:"既然愛我,就別拒絕……我保證,絕不後悔……."

話音未落,他最後的理性已然消失殆盡,猛地一個翻身,便將她壓在身下,一手墊在她腦後,一手捧著她的臉,兩唇相接,被禁錮的**一經釋放,狂肆的愛意翻湧,便如排山倒海般襲來,極度曖昧的氣息,瞬間充斥了整間屋子.

狂烈的激吻令她體驗了與她吻他時完全不一樣的感覺.有什麼聲音似想衝口而出.她微微張唇,他趁機侵入,尋找著她的丁香舌,與之交纏,吮吻,拚命的吸取著屬於她的芳香.

"曄……"細碎的吟喚淹沒在他愈加激狂的深吻,手滑下,一路撫過她優美的頸項,探入衣內,覆上她的柔軟,指尖輕捻.

她渾身一顫,不自覺的弓起了身子,似在渴求著什麼.暈紅的臉頰嬌靨誘人,手也學著他,伸進了他微微敞開的衣襟.

他粗喘一聲,想不到她學得還真快.放開她微微紅腫的唇,似是懲罰般一口含住她嬌小的耳廓,舔咬,時輕時重,手下的動作也不放鬆,帶著濃烈愛意的喚著:"陌兒…….陌兒……."

她的神智快要被淹沒在那樣一樣美妙的雙重快意之中,只覺得口乾舌燥的厲害,內心深處的渴望在叫囂著,彷彿只有這些,還遠遠不夠,到底想要什麼,她卻又不知道.

望著她迷離的眼神,感覺著她身子的顫慄,他強忍著自己的急切,唇慢慢滑下,在她的頸側流連.

不夠,還不夠……..體內燃燒的灼熱得不到疏解的難受,強烈的空虛感,令她有些狂亂.如玉般的纖細手指在他的衣內,不停地探索,不知道自己做些什麼,怎樣做才能不再難受.只不停的吟喚,帶著焦急與渴望,一聲又一聲:"曄…….曄……."

那軟糯微帶祈求的喚聲,侵襲著他的每一根神經,知她想要什麼,但他不敢進展太快,她畢竟才有過一次,又過了這麼久,所以,必須先讓她足夠放鬆才可以.努力控制著想要立刻與她融為一體的渴望,唇漸漸滑至她的柔軟,手也一路往下探去…….

她嬌軟的身軀在他的唇下顫抖的厲害,感受著他的手,一點,一點,向下移,她的身子突然繃緊,一顆心,似要跳出來…..然而,就是這一刻,她感覺到他的身子一震,隨即停下了所有的動作.她不解的皺眉,疑惑的望向他.

南宮曄的手仍舊放在她的小腹之上,突然想起了她腹中曾有過的他的孩子,腦海中閃過她落胎時痛苦的畫面,所有的**火焰在這一?那,瞬間熄滅.蠱毒未解,他們怎能在一起,雖說不可能每次都那麼巧,但他不敢賭,畢竟上次懷上也只有過一次.連忙抽回手,幫她攏好褪下肩頭的衣衫.卻見她咬了唇,泫然欲泣的模樣.

都這樣了,還是功虧一簣嗎?她不禁沮喪,到底是因為什麼原因,令他突然停住.

他無奈輕歎,將她抱起,坐到竹床之上,望著她的雙眼,柔聲道:"陌兒,不是我不想要你,而是你的身子……還不行."

她一愣,窩在他懷裡的身子微微坐起,連忙問道:"我的身子怎麼了?"

南宮曄眸光一暗,抱緊了她,方輕聲道:"你身子弱,這次又受了傷,以後多調養一陣子就沒事了…….陌兒,很晚了,我們回去睡吧."既然她都知道了,也就沒必要趕著晚上全部弄完.

抱著她回了屋,在她的堅持下,兩人同床而眠.如陌睡著之後仍不停地往他懷裡蹭,蹭得他一整夜,飽受煎熬,只得將自己的下身微微往後挪,直到天將亮,才因多日來積聚的疲倦而沉沉睡去.





第一百一十章

"高一點……再高一點……"她坐在鞦韆上,銀鈴般的笑聲傳出很遠,令這片美麗妖嬈的杏花林到處都充滿了歡快的氣息.這便是兩個月以來,她最簡單的幸福.

南宮曄揚唇笑望,應她的要求將鞦韆推得更高,引來一陣更響亮的笑聲.

蕩到最高處,她忽然頑皮一笑,抬腳一瞪眼前的杏花樹,頓時,花枝搖曳,無數的花瓣應聲紛紛飄落,她眸中一喜,愛極了這種大片的落花,便伸手去接,卻忘了自己正在鞦韆之上,頓時驚叫一聲,人便向著地上沉沉墜去.

南宮曄大駭,立即縱身一躍,迅疾掠到她身邊,腰身一攬,將她帶進懷中,卻見她笑得狡黠,眼中沒有絲毫的驚懼之色,心知她又是故意的,無奈搖頭,卻笑得幸福.抱著她在空中輕輕一個旋轉,勝雪的白色衣袂漾起,灑開,兩個風姿絕世的身影在這漫天飛舞的輕紅之中,飄然著地,優雅至極.

望著她燦若星辰的眸子帶著狡黠的笑意,他無奈卻又寵溺地輕點她嬌俏的鼻尖,輕嗔的語氣毫無責備之意:"陌兒,你又調皮了,你看剛才多危險,萬一摔著你可怎麼辦?"

她雙臂緊緊勾住他的脖子,整個身子都掛在他的身上,笑眼彎彎."有你在,我一點也不擔心."

她就是這麼全然的信任他,依賴他.在她眼中,他無所不能,完美的不似凡人.在他身邊,她總能安心.

南宮曄見她不鬆手,衝她溫柔一笑,索性將她抱了起來,走到一旁,安置在林中一方竹製椅榻上.他站到她身後,拿起一旁的木梳,輕柔地幫她梳理著被風吹亂的髮絲.

她很享受的閉上雙眼,喜歡這種被他捧在手心裡呵護備至的感覺,甜蜜而溫馨,平凡卻幸福.她沒有回頭,所以她看不見身後之人眼底浮現的濃烈哀傷與彷徨.

這些日子以來,她就像是一個曾失去過快樂的孩子,突然重拾幸福,就想將錯失的一切全部補回來.他滿含深情的目光癡癡凝望,兩個月,他幾乎傾注了一生的感情,為她做他可以做到的一切,珍惜著與她相處的每一刻,因為他不知道,她的快樂,還能持續多久?而他的幸福,又能擁有多久?

雲先生的日子不多了,卻仍然未找到解生死蠱之法,而使她體內蠱蟲沉睡的藥物,也在漸漸失去作用,令他日益不安.而外頭的情況也不知如何了?他們落崖,魔宮之人定然死傷無數,六大派絕不會放過這個好時機,而巫邪等人必定會為了尋找寶藏的下落,多方盤查,對魔宮之人嚴加拷問.若是她在意的那幾人出了事,待她恢復記憶之後,不知道該如何自責痛苦.而這樣的她又太過單純,還不懂得如何運用自己的武功,冒然帶她出去只會將她置於危險的境地,對她不知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如陌."林外傳來雲芊的一聲輕喚,自跟她相熟之後,在如陌的要求下,便直接喚她的名字.其實她來了有一會兒,見他們夫妻二人如此溫馨甜蜜,沒好意思出言打擾,但又想起父親說是要事,便不再猶豫,開口喚了.

"芊姐姐,你來了."如陌見她過來,便熱情的迎了過去.

雲芊衝她一笑,挽了她的手臂,對南宮曄道:"南公子,我爹請你過去一趟,說是有要事相談."

南宮曄早發現了她,但見她不吱聲,便當做沒看見.此刻聽她這麼一說,微微一怔,雲先生相請,若不是生死蠱有眉目便是雲先生大限已到.放下手中的木梳,對如陌柔聲道:"陌兒,讓雲姑娘先陪陪你,我去去就來."見她應了,便大步朝散雲居行去.

"請坐."雲先生轉過身淡淡招呼.身旁的地上散亂的堆放著厚厚幾摞破舊的書或筆記.

南宮曄沒說話,只隨意坐了,等他開口.

雲先生也落了座,將手中一張發黃的薄紙遞給對面的男子.南宮曄接過,只看了一眼上面所畫,便驚道:"七瓣冰蓮?"傳言,七瓣冰蓮至陰至寒,十年開一次,花開十日,一般生長在懸崖峭壁,極為稀有.

雲先生微愣,遂問道:"你知道?"

南宮曄點頭道:"聽齊澈提過.他也一直在尋找這七瓣冰蓮,但可惜的是,這僅僅是一個傳言,世上根本就沒人見過……"突然頓住話,眸光一亮,問道:"莫非,雲先生知曉此物何處可得?"

雲先生隨手拿起身邊的一本筆記,道:"今日翻到一位前輩的筆記,據記載,他曾為尋此物,到過斷心崖下,隔江隱約見到懸崖峭壁的一處發出異彩,他猜測,是七瓣冰蓮遭遇了陽光的折射所發出的光芒,他曾嘗試著過江登崖,但因懸崖過高,江也太寬,最終不得已而放棄.後又留在那裡觀察了幾日,過了花期,那道光芒再也沒出現過.倘若此記載屬實,那麼根據年月,今年正好是第九個十年,過幾日便是花期.只是……若真的去尋,實在太過危險."

南宮曄立即站起身,毫不猶豫的告辭道:"我這就去尋來.請你幫我轉告陌兒,就說我出谷辦事,過幾日才回,讓她別擔心."

雲先生通過這些日子,也瞭解了他對如陌的感情,知他志在必得,勸也無用,便叫住他,告知有一條近路直通懸崖,並遞了一隻精緻小巧的盒子過去,方道:"若是採到冰蓮,裝進這盒子,可保花開一月不敗.你,千萬……小心."

南宮曄微微點頭,準備出門的腳步又忽然頓了頓,回身執筆,寫下幾句話,遞給雲先生,道:"若是……若是過了十日,我沒回來,請幫忙將這個轉交與她."見雲先生點頭,便轉身快步離去.

雲先生望著他快速消失的清瘦背影,搖了搖頭,重重的歎了一口氣,又是一個癡情男子,為愛人,不顧自己的性命.

南宮曄剛剛離開片刻,如陌突然覺得心裡莫名的不安,便急忙拉著雲芊過來找他,卻聽說他出了谷,需要幾日才回,心中突然變得很慌亂,總感覺似乎有什麼事要發生,愈發不安起來.

雲芊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安慰了幾句,她心不在焉的隨意應著,之後便獨自回到竹屋,倚在門前,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偶爾一個人緩慢的行走的杏花林中,望著眼前隨風而落的輕紅花瓣,彷彿是被杏花樹丟棄的殘舊之物,不再是妖嬈美麗,而是蕭瑟的淒涼.

秋天蕩漾著的孤獨身影,早已失了往日的樂趣,沒有了歡聲笑語,只有一顆癡心凝盼,一雙日漸失色的美眸,望眼欲穿.

那間曾洋溢著無限幸福的小屋,缺少了一個人,只剩下一室空蕩……孤單,如影隨形.

天,亮了又黑.夜,去了又來.而她的身影,卻始終在那幾個地方,來回的變換.

她的夫君,為什麼還不回來?他究竟出谷做什麼去了?為什麼都不自己跟她說?連一聲道別都沒有.

一日,又一日……沒有了他的陪伴,她的未來,要如何繼續?失去了快樂,每一刻的時光,都被拉得無限長.

又是一夜,她睜眼望天明.他說幾日便回,如今,十日已過,他卻還不曾歸來.

"曄……你不要我了嗎?你嫌我霸道,嫌我任性了嗎?你回來吧……以後我不吵不鬧,不使小性子,我都聽你的……你回來,好嗎?"

不是說一輩子嗎?為什麼一輩子……這樣短?她還來不及體驗.

倚著門的身子慢慢滑下,跌坐在地上,望著天邊的烏雲,久久不散.

"曄……你會回來,對嗎?"想學著以前那樣,彎唇而笑,卻只引來兩行清淚滑落唇邊,苦澀的滋味,在心中蔓延.

她站起身,快速跑出杏花林,欲往散雲居而去,卻正好望見雲先生朝著這邊走來.她大步迎上,急切的問道:"雲先生,請你告訴我,曄他究竟做什麼去了?為什麼還不回來?"

雲先生歎了一口氣,十日未回,什麼情況他也不好說.那樣高的懸崖,不易攀扶,而且外頭不比谷內,此時已是寒冷的冬季,若是落在了洶湧奔騰的江水之中,只怕水性再好,也難以存活.暗暗搖了搖頭,望著她焦急的目光,開口安撫道:"他出谷是為你尋一樣東西,應該……很快就會回來."

她連忙問道:"是什麼?他去哪裡尋了?我要去找他."

雲先生搖頭,並未回答她的問題,只將十日前南宮曄留下的字遞給了她,道:"這個,是他留給你的."

如陌連忙接了過來,展開,蒼勁有力的筆跡便呈現眼前.

"陌兒,哪兒也別去,乖乖的在家裡等我,我一定會回來,聽話.永遠愛你的曄."

她終於露出十日來的第一個笑容.他說,會回來.他不是不要她.可是……為什麼現在才給她這個?

正想再問,雲先生卻已轉身離開,若是想完成自己的心願,看來他還得想辦法讓自己多活一陣子,等等看他是否能回來.

她回到竹屋,安安靜靜的繼續等待,不時的展開手中的薄紙,對著上面的字跡,輕輕呢喃:"曄,你要快點回來……我很想你."

每日念上百遍不止,心中的期盼與不安,仍是與日俱增.為何總是著隱約的不祥預感,彷彿一切,即將徹底的改變.

靠在椅榻,回想起這幾日來,一閉眼,常有一幕幕的血腥畫面浮現,跟著就會心痛,很痛,很痛……像是被一把劍,貫穿了身子,痛到無法呼吸.恍惚之間,似看到一隻握劍的手,瑩白如玉,很美,很熟悉……

身子不自覺的蜷了起來,不安的顫抖著.

是誰?那個人……是誰?她感覺到自己的目光順著那隻手,緩緩的上移,在即將看到那人的臉龐時,突然……一隻手覆上了她的臉.

好熟悉的溫度,好熟悉的感覺……

她立刻抬手抓住,彷彿害怕忽然消失了一般,還未睜眼,已經朝著那隻手伸來的方向撲了過去.

"曄……"終於回來了嗎?她不是做夢吧?

南宮曄慌忙接住她,卻只覺喉頭一甜,眉間微蹙,連忙運氣,將洶湧而上的甜腥之氣生生的嚥了下去.緊緊抱住她,在她耳邊柔聲道:"我……回來了."

是的,他兌現了自己的承諾,終於……回來了!

七瓣冰蓮果然是生在懸崖絕壁,用了近十日,才取到,最終還是落下了懸崖,在那洶湧奔騰的混沌江水裡,漂浮浸泡了三日,若不是他從小練習枯寒神功,使得他的身子有較強的抵禦寒氣的能力,只怕,他意志再頑強,也無法再活著回到她身邊.

抱她在懷的感覺,真好.可惜,就要……結束了.最後一次,他想,多抱她一會兒.

雙眼有些發澀,連忙閉上.心中一遍一遍默默的問道:陌兒……恢復了記憶,你會選擇如何對我?視如陌路,還是真如你這些日子所說,放開過去才能擁有幸福?你會如何看待我們擁有的這段美好的時光?是用心珍藏,還是自責痛恨自己不該失去了記憶?

如陌緊緊依在他懷中,心突然沒來由的安定下來,感覺很踏實.他沒騙她,他真的回來了!突然間聞到一股泥腥與血腥之氣混合的味道,連忙離開他的懷抱,定睛一看,心中一慌,只見他白色的衣衫已是泥黃色,還有大片的血跡,立刻緊張的問道:"曄,你……受傷了?"聲音有些顫抖,一邊說著一邊想要扒開衣衫查看.

南宮曄握住她微顫的指尖,衝她苦澀的笑著搖了搖頭,眼中的擔憂怎麼也掩藏不住,輕歎道:"別看了,這血,不是我的……陌兒,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如陌疑惑的問道:"誰啊?"

南宮曄望了望她,眼底的悲傷漸漸濃郁,他不是沒掙扎過,這樣的幸福日子,他也不想就此結束,但是,他卻不能因此而阻止她恢復記憶的可能,因為那是她在乎的人,所以他帶了回來,不知道,還有沒有救.牽著她的手緊了緊,輕聲道:"去了,就知道了."說罷便帶著她往散雲居而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

散雲居,客房內,一名十四五歲的女子,面無血色,奄奄一息,安靜的躺在她曾睡過的床上.只見她一身淡黃衣裙盡染鮮血,濕漉漉的搭落下來,原本嬌俏的臉龐之上,幾道利器刮破的血印交錯縱橫,挽起的袖袍之下,白皙的手臂上一條殷紅刺目的劍痕一路劃下,直至手背,雖已被止了血,卻仍然觸目驚心……

"啊- -" 如陌驚叫出聲,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一個轉身直往南宮曄懷裡撲.這人……是誰?她身上的傷,怎麼如此恐怖?這殷紅的鮮血,這猙獰的劍傷,這心間突然湧現的尖銳的痛……為何,感覺如此熟悉,就好像曾經經歷過無數次似的,早已刻骨銘心.

南宮曄望著她驚變的蒼白面容,眼底浮現的痛意,心疼的摟緊她微顫的身子.這一瞬間,他不知道這麼做究竟是對是錯,他只是單純的不想她將來有遺憾,更不想為遮掩這一刻的痛,而使她將來痛悔一生.所以才會在身體極度疲乏之下仍出手救下了她,只聽她一路迷迷糊糊斷斷續續的掙扎著求救:"請你……救救我,還沒……沒找到……小姐……我……不…能…死……"

也因此,使他更加深刻體會了她與她們之間的情義,明白了,這些感情不是愛情可以取捨得了的.歎了一口氣,對雲先生問道:"她情況如何?有救嗎?"

雲先生點了點頭道:"幸好你及時控制了她內傷的發作,又用內力替她疏散了胸腔的淤血,否則,縱然華佗在世,也無能為力.我替她施了幾針,好好休息一段時日,應無大礙."

南宮曄鬆了一口氣,能活著就好,只要她活著,陌兒就不用那麼愧疚了.

如陌已經脫出他的懷抱,黛眉緊皺,順著自己的感覺,朝著床邊一步一步,緩慢的挪了進去,雙手在不知不覺中緊握成拳,彷彿這本就該是她應有的動作.目光定定的望著那淡黃卻又染滿鮮紅的嬌小身影,腦海中一幕幕模糊不清的畫面漸漸清晰起來.

她曾握著一把劍,將其深深扎入一個殘破不堪的身子,卻看到了那名女子幸福而感激的笑容,帶著未曾傾吐完的愛慕微笑著死去……

她曾見到一名女子被一把劍貫穿心臟,悲痛卻是無語的向她訴說著她的自責或惱恨,在她眼前不甘的倒下……

還有一個男子,身中三十多劍,渾身是血,掙扎在死亡的邊緣,為了延續她的性命,連死也不能安心……

她終於看清了那只瑩白如玉的手背後的主人,還有那手中握著的劍,直直的沒入她的身體,席捲而來的痛,那樣劇烈,然而,痛的卻不是身,而是心……

……

"啊--" 她突然抬手瘋狂的揪住自己的發,拚命的搖頭.卻止不住腦海中一幅幅不斷交織的血色畫面,頭痛欲裂,心亦痛到窒息.

她拚命的告訴自己,那不是她,不是……這個幸福快樂的才是她.不,不對,那個才是她,這個幸福的她早已經死去……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她?

南宮曄心中一慌,立刻上前阻止她傷害自己的動作,溫柔的聲音帶著焦急的喚著:"陌兒,陌兒……" 見她漸漸安靜下來,轉頭看他,眼神空洞而茫然,忽然身子一軟,他慌忙接住,將她安置在自己的懷中,心痛難當.

過了不到片刻,她便悠悠醒轉,一睜眼,便對上了一雙幽邃而深情帶著萬分心疼的眼眸,那緊皺的眉頭糾結的眉心,令人很想伸手去撫平,並安慰他,但她什麼也沒做,只是定定的望著他,腦海中有瞬間的空白,再漸漸被填滿.

南宮曄在她睜開雙眼的一?那,自那雙已然變得清冷的眸中清楚的意識到,他的幸福,終是結束了.失落嗎?絕望嗎?是的,但他不後悔.

如陌伸手推開他,動作很輕,卻很堅決.沉重的腳步朝著床邊而去,顫抖的手,輕輕撫上床上女子滿是血痕的臉,深吸一口氣,想起了恢復記憶前,南宮曄與雲先生的對話,她已無生命危險,便對雲先生道了謝,再對著南宮曄時,明明是許多種不同的複雜神情交織在一起,偏偏看起來卻又是毫無表情,只淡淡道:"謝謝你,救了鸞韻." 也謝謝他沒有阻止她恢復記憶,她很明白,這對他而言,有多麼艱難.

南宮曄黯淡了眸光,將頭轉向一旁,苦澀一笑,道:"你不需要對我道謝,就算你不當我是……你的夫君,至少我們,也曾生死與共,何必如此客氣."

心抽痛的感覺,就是如此尖銳,太過幸福,只會令失去時的痛苦加劇,然而,縱然再無法承受,他卻只能承受.這是他的選擇,他並非想讓她覺得他多麼的偉大,他只是在那一刻,站在了她的立場,選擇了她的選擇.

夫君二字,令她心中一痛,突然不知該如何面對他(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 .xs.,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閱讀!)

c.微瀾沁貞的死,他有著無法推卸的責任,但他卻救了殘歌和鸞韻,為她自殘身體放棄他看得比生命還重的責任,甚至為她而瘋狂,又毫不猶豫的跳崖與她生死相隨,給了她這一段前所未有的幸福,即使如今恢復了記憶,那些幸福和快樂,已經刻骨銘心,讓她覺得溫暖.若他們之間,沒有性命的阻隔,那該多好.

"小姐……你在哪裡……星魔,別死……別丟下我……我要…殺了你們……" 床上的鸞韻突然朝空中揮舞著雙手,面上的神色極為痛苦,如陌大驚,連忙握住了她的手,輕柔的聲音心疼的喚道:"鸞韻,鸞韻……我在這裡,你醒醒."

鸞韻似乎感覺到了,頓時靜了下來,不一會兒便醒轉.看到如陌後,驚喜的睜大眼睛,一眨都不敢眨,如陌只微笑的望著她,聽她微弱的聲音不確定的問道:"小姐,真的……是你嗎?我沒有……死吧?" 如果她沒死,看到小姐她會很開心,如果她死了,她希望看到的只是幻覺.

如陌望著她眼中的矛盾和漸漸積聚的淚,柔聲的確定道:"是我,鸞韻.我沒死,你也還活著……我們都活著."

"小姐……"她激動地想要坐起來,卻扯到了傷口,痛呼一聲,又跌回了床上,如陌大驚,連忙扶住她的肩膀,道:"鸞韻,你受了傷,躺著別動."

鸞韻淚水忽的滑出眼眶,忍著痛道:"小姐,我很痛,我想讓你抱著我."

"好,我抱著你."她動作小心的扶起她,讓她的頭,靠在她同樣瘦弱的肩膀,雙臂輕攬著她,鸞韻真的還是個孩子,和以前一樣,一受傷,便渴望她的懷抱.

鸞韻只覺得那個懷抱很溫暖,這一刻,她才真正相信了,小姐真的沒死.高興的同時,眼淚仍是不停的淌下."小姐,婉離跟我說……我們都不能死,因為小姐會難過,所以,就算受再重的傷,也要努力活下去,直到找到小姐……我們都相信,小姐一定還活著."

如陌身子顫了一顫,因為微瀾和沁貞的死帶給她的痛太深刻,所以,婉離才會跟她說,為了不增添她的傷痛,就算受再重的傷也要活著.輕柔地幫她拭著淚,自己的眼睛也是澀澀的,輕聲道:"鸞韻,謝謝你活著."

鸞韻的眼淚不斷地湧出,輕聲抽泣忽然變成了大聲的悲泣:"可是……小姐,星魔他……他為了救我……死了,嗚嗚嗚……"

星魔,辦事沉穩老練,看待事物,總有自己的見解,四魔之中,她最看中的一個.她閉上了眼睛,都是她害了他們,帶他們出世,都又因為一己之私,置他們於不顧,不知道魔宮之眾,又有多少死傷.看鸞韻哭得那麼傷心,她心裡愈發的沉重,星魔對鸞韻一向很關照,怕是不只共事這麼簡單.

"小姐,我……好後悔,為什麼以前……總是對他凶,還不理他,現在他……死了,我又好想他……"

如陌靜靜的抱著她,聽著她斷斷續續的訴說,心中只覺得悲哀,她總是在被自己最愛的人傷害的同時,使得她身邊的人受到更多的傷害.輕拍著她的背,無聲的安慰著,待她漸漸平靜,才問道:"是誰殺了星魔,又是誰把你傷成這樣?這段時間發生了些什麼事?婉離他們……還好嗎?"

鸞韻擦了擦眼角殘留的淚水,緩緩道:"婉離和莫閣主在一起,應該不會有事,我和星魔在斷心崖下遇到了岐山新掌門和六大派的其它人,他們人太多,我們打不過,才會成這樣.自從小姐落崖後,我們宮中的人死傷很多,打傷小姐的那人去宮中搜尋寶藏,找不到就挨個的嚴刑拷打,說是要全部殺光,卓長老身受重傷,幸好有意瀟公子……"

如陌緊張的截口問道:"意瀟?他……可有事?卓長老性命無礙吧?"

鸞韻輕輕搖了搖頭,道:"卓長老休養了一陣子,就沒事了.意瀟公子也沒事,只不過,很奇怪,那一日在斷心崖上,意瀟公子明明對著蒙面女子刺了一劍,可是第二次在宮裡見面時,她好像一點都不怪意瀟公子,還因為他放了卓長老,帶著她的人全部撤走了.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如陌雖鬆了一口氣,但心裡的痛卻愈發的濃烈,她還是顧念親情的嗎?意瀟竟然……刺了她一劍,他一定知道她的身份了吧,他心裡又該有多痛?

鸞韻又道:"他們撤走後,六大派和三大世家的人想趁著這個機會,將我們魔宮趕盡殺絕,阻止我們尋找小姐的下落.那時候,莫閣主的傷勢還未癒,婉離一直守著他,那些人還不知道暗閣主大部分勢力已經轉移到了金國,所以沒敢直闖暗閣,莫閣主身體痊癒後,他們就收斂了許多,不敢再明目張膽的挑釁,但若是遇到我們的人,沒有莫閣主在,他們便痛下殺手,毀屍滅跡.莫閣主因為憂心小姐,也沒有心情對付他們……易閣主在武林大會上因為小姐落崖分心,也受了傷,後來被三大世家的人追殺,齊先生救了她,送她去王宮養傷,現在也沒事了……意瀟公子之前一直和我們一起在斷心崖底的附近尋找小姐的下落,直到前兩天,才去了戰場."

連易語也因為她而受了傷,不只如陌吃驚,南宮曄亦是一樣,但聽說進了王宮養傷,也就放下心來.又聽到意瀟去了戰場,如陌還未開口卻已聽南宮曄皺眉問道:"意瀟去戰場做什麼?金翌兩國大軍聯合攻打我封國了?"

鸞韻似這才注意到他,她沒見過南宮曄,因此有些奇怪他為何如此緊張.如陌見她面有疑惑之色,便道:"他就是血魔,也是辰王……若不是他跟著跳崖,你們真的見不到我了.這次,也是他救了你."

鸞韻微愣,原來血魔真的是辰王,外面有很多傳言都這麼說,她一直都不信,因為微瀾沁貞的死,她一直很恨他,雖然沒見過他,但是聽別人對他的評價,總覺得他這樣一個人不可能為別人跳崖自盡.忽然想起意瀟公子臨走是說的話,他說有辰王在,小姐一定還活著,原來意瀟公子說的都是對的.這時,她看南宮曄的眼神才變得友善得多了,不是因為他救了她,而是因為他救了小姐,想到這兒,便將她聽到的別人對意瀟公子說的朝廷和戰場的情況一一道來:"一個多月前,金國和翌國同時出兵攻打我們封國邊境,防守邊境的護國軍中流傳辰王已經死了的消息,導致護國軍軍心不穩,朝廷想辦法壓制也不管用,還沒到半個月就丟失了五座城池……"

南宮曄一驚,不到半月,就丟了五座城池?僅僅是因為他的死訊,看來巫邪已經確定血魔就是他了."那現今情況如何?"

鸞韻道:"聽說王上派泰征和曲戰兩位將軍去了南邊邊境對付翌國,靖國侯帶軍去了北邊與金國對抗,局勢才稍微穩了點,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五日前的一個晚上,靖國侯突然從軍營中失蹤了,怎麼找也找不到,所以,意瀟公子就去了.

他失蹤了?如陌心底一震,且不說軍營之中,防守森嚴,他自身的武功也是不差,怎麼會突然失蹤了呢?是誰有那麼大的本事,將他擄走?難道……是她?一定,是她!她究竟想做什麼?殺了她還不夠嗎,還要殺了她的父親,毀了他想要保護的國家?

她不會讓她如願的,既然下不了手殺她,那麼,她便毀了她用以侵略的資本,讓她不再有能力傷害她想要保護的人.

母女相殘,從來都不是她所願,但她所給她的一次又一次的傷害,已重到她無法承受,她不僅傷了她,更傷害了她身邊的人.

安撫了鸞韻,她便走出了散雲居.

心裡很亂,是她該離開的時候了.這些日子以來所發生的所有的一切,在腦海中盤旋不去.突然有一種罪惡感,在她躲在這裡享受溫暖和幸福的時刻,而外面的他們正在享受著折磨,為她憂痛.

而這裡,那些曾有過的美好願望,終究,永遠也不可能實現.

娘親,娘親……於她而言,不再是溫暖,而是……傷與痛,恨與怨.

南宮曄望著她單薄的背影,充滿了悲哀的氣息,很心疼,卻再也無法鼓起勇氣上前擁抱和安慰.她刻意的冷淡疏離,像是一把刀,割據著他的心.習慣果然不是一件好事,習慣了她的溫暖,習慣了她對他的依戀,更習慣了她的笑容和她的親近……這兩個月,養成了太多的溫暖的習慣,用二十年,甚至是一輩子,可能戒得掉?

她說無論過去發生過什麼事,都會原諒他,說不願讓過去的不快樂延續到將來,要與他相守一生……這些日子,她說過太多的甜蜜情話,明知不能當真,但是為什麼她說的多了,他還是在不知不覺中開始了期盼.夢,終是要醒的,這一段幸福的插曲過後,人生的路,還是要回到原先的軌道,冰冷也罷,傷絕也罷,他所要做的,仍舊是守護在她的身後.

想到外面的局勢,心中異常沉重.他毫不猶豫的為她跳崖,拋棄了他的責任,讓國家陷入水深火熱,自己卻在此守著愛人,幸福的生活,儘管這幸福也伴隨著彷徨與哀傷.王兄一定是怨他的吧,但他,不後悔,即使重新來過,他也一樣會毫不猶豫的做此選擇.有了七瓣冰蓮,出谷找齊澈將他配置好的藥融合在一起,再結合他與莫殘歌二人的力量,她的蠱毒便可解了,從此以後,她再也不必受蠱毒的折磨.

然而,總是有許多事,會出人意料,最終事與願違.





第一百一十二章

走在前面的如陌突然停了下來,雙手緊緊抓住胸前的衣襟,用力地按緊胸口,熟悉的拭心之痛遂然而起,洶湧異常,由心瞬間延伸到全身的每個筋脈,如狂風席捲了整個身子,彷彿體內之蠱被禁錮了千年突然一朝甦醒,痛感劇烈得更甚於以往百倍不止,張著口,卻沒有痛呼出聲,額角冷汗直冒,身子僵硬倒地,渾身開始抽搐.

南宮曄大駭,迅疾掠起,抱起她,回身朝散雲居奔了過去.

雲先生為她號脈,眉頭擰緊,望著南宮曄,語氣沉重道:"蠱毒提前發作了."

南宮曄急切問道:"為何會提前?"

雲先生不答反問道:"她可曾有過身孕?"見南宮曄點頭,又道:"生死蠱毒在女子體內若是得以吸噬胎兒的精氣,雖不至立即有事,但會有一次爆發,而爆發時的痛苦較平常更甚百倍,單憑你一人之力,恐怕難以保全你二人,但若就此下去,以她目前的情形來看,只怕連一個時辰都挨不過……"

南宮曄不等他說完,立刻打斷道:"她不能死.不管怎樣,我一定要讓她活下去……告訴我,怎麼才能讓她活下去?只要有一絲一毫的希望,無論付出任何代價,我都在所不惜."

雲先生面色微微一變,見他目光堅定,便拉過他的手,搭上脈,眉頭越擰越緊,片刻後,輕輕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方道:"你為采冰蓮,落崖時心脈受損,遭寒氣入體,又為那位姑娘催動內力,身子已是大傷,若是在用這個方法……實在是太過危險,一不小心,你們二人都有可能送命."

南宮曄望了眼懷中抽搐著痛苦掙扎的人兒已漸漸失去了意識,心抽得厲害,微喘道:"無妨,再危險,我也要拚力試上一試.若不嘗試,她必死無疑,我又豈會獨活於世."

死,他從來都不怕,然而,他又可知,他將要付出的代價,於他而言,卻是比死更殘酷.

雲先生歎道:"你朕想好了嗎?你不是普通人,你是辰王肩負一國興亡重任,縱觀當今天下局勢,唯有你這個封國戰神,方能力挽狂瀾,抵禦兩國侵佔,若為兒女情長,置天下蒼生於不顧,陷封國萬民於水火,必將遭後世之人唾?."

南宮曄面色一白,卻是自嘲一笑,道:"你錯了,我只是一個普通人,國家興亡重擔,為什麼就一定要由我來背?就因為我有這個能力?因為我曾經打過勝仗,所以便注定我一生被責任所禁錮,必須為國家大義天下蒼生而犧牲一切才算得上是完美的歸宿?我為什麼要遭人唾??因為我選擇為心愛的女人放棄生命嗎?責任,我已經背負了很多年,如今自私一次,放下,又有何不可?這些年,為穩固社稷,對奸佞之人,我從不手下留情,換來陰狠殘佞之名,如今,我為愛人放棄一切,便又要被人罵作是為女人不顧家國大任,哼,若為輿論聲明而活,人生還有和意義?我向來做事,只在意我所在乎之人,他人要如何評斷,與我何干?"

雲先生怔了怔,你啊沒一句反問,都令人啞口無言,辰王也好,戰陣也罷,終究也只是一個凡人,誰規定有能力的人就必須將一生交與國家大義,連自己的生死都不能擅自決定?唉,世事如此,這也是位高之人的悲哀之處.

無奈搖頭,將那鋌而走險的法子說了,也將有可能導致的後果統統說了一遍,見他仍然堅持,只得長長一歎,與他交代一番.

南宮曄依照雲先生的指示,喂如陌服下冰蓮,再以內力相引,找到蠱之所在,將其冰封,化於體內.這比正常解毒之法難上許多倍,生死蠱極為敏感,在冰封前,不可有半點驚動,而化解過程之中亦不得有半分差錯.

在他化蠱之時,雲先生用針扎他各大穴道,激發他體內的全部力量,使其內力發揮到極致,是平常的數倍,這種做法,縱使是在身體完好無傷的情況之下,也極為傷身.

他極力忍耐著因外在因素而激發的洶湧內力帶來的不適,努力控制著手上的力道,保持平衡,慢慢加深,一步一步的冰封化解.

就此持續了兩個時辰,他已是汗如雨下,面上佈滿慘灰之色,雙眸光芒漸失,手部筋脈似欲爆裂開來,痛如骨髓,以針刺穴激發出來的內力幾乎用盡,但仍差一點,才能大功告成.

掙扎在筋疲力盡的邊緣,換腎力量已經被抽乾,雙眼無力漸合,喉頭腥甜,鮮血自發白的唇角不斷溢出,流淌在胸前是蜿蜒的長線……而他,仍然在頑強的堅持著,異常執著.

不能放手,他的陌兒,要活著,活著才能做她想做的事情.

漸漸模糊的意識,怎麼也抵抗不了,掙扎……再掙扎……

雲先生輕歎道:"若實在不行,就放棄吧,她若有知覺,也一定不希望你如此痛苦."

不,不能放棄,絕不!沾滿鮮血的唇,緩緩張了張,費力的吐出兩個字,氣若游絲般的聲音,虛弱卻是不可置疑的堅定."再,扎."

"你……唉!"雲先生只得歎氣.誰說辰王無情?這天底下,有多少人能為愛人做到如此地步?死,或許很容易,但筋脈盡毀,一身蓋世神功從此無用武之地,這對於一個天生的強者來說,那便是,生不如死.

即便是一向冷漠如他,也不禁為這等驚世之情而動容.

既如此,那便成全他吧.十針齊發,既狠且準,比先前扎的更深了幾分.

一股洶湧而來的血腥之氣自胸腔直起,大口噴出,幾欲暈厥,然,手上卻不懂半分,穩穩的貼住她的背心,再次凝聚的內力源源不斷的輸送到她的體內,終於完成了化蠱的最後一步.

怦然倒死,手部筋脈猝裂,劇痛,曼如骨血,他卻淒然而笑,釋然而滿足.勉強的撐著將合上的眼簾,極度虛弱的聲音道:"別讓…她…知……道……"最後一個字終是未吐出來,已然昏厥過去.

如陌醒來之時已是天黑,之前的痛苦已不復存在,沒有原來的蠱毒發作後的疲憊無力,反倒覺得渾身舒暢,精神百倍.她疑惑的皺眉,喚了聲立在門口背對著她的雲先生.

雲先生見她醒來,便走近床邊,面對她疑惑的目光,不等她發問,便道:"你體內的蠱已被化解,遂未能取出,但今後不會再發作,而且為你保留了百毒不侵的體制,也算是一舉兩得."

如陌一怔,蠱毒解了?生死蠱,不是無解的嗎?驚詫的問道:"我的蠱毒……是如何解的?"望了眼四周,她記得是南宮曄抱她回來,為何他卻不在,反而是雲先生守在這兒?

雲先生轉過臉,望著窗外暗黑的天空,淡淡道:"能解了就好,何必去管是如何解得."

如陌微愣,蹙了蹙眉,見他不願說,只以為他不想將解蠱之法洩露出去,便也不再問.正欲道謝告辭,卻見雲先生遞過來一個精緻的白玉瓶,道:"可否請你出谷之後,幫我辦一件事.這件事,是我此生的最後一個心願."

如陌結果玉瓶,道:"請說."

雲先生微微抬頭,雙手背於身後,目望橫樑,方道:"這玉瓶裡的藥,是我花費八年的心血方煉製而成,請你幫我將它交給一名長得極美的白髮女子,此藥可讓她的白髮再次回復烏澤."

白髮女子,她忽然就想起了她,她也是滿頭白髮.不禁問道:"你知道她姓甚名誰,身在何處?"

雲先生搖了搖頭,道:"十年前的冬天,我在琅?山頂救了一名正欲跳崖的女子,將她帶回谷中,而她在谷中生活了兩個月,卻一句話都不曾說過.她每日躲在屋裡以淚洗面,滿頭烏髮一夜之間全部變白……我從未見過一個人的悲痛可以深刻到那種地步."

十年前的冬天,琅?山頂,一定是她!滿頭白髮一夜成雪,她……後悔了嗎?後悔又如何,不能抵消對她所造成的傷害.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生硬聽起來盡量平淡,道:"後來呢?"

雲先生往窗邊踱了幾步,幽聲道:"後來,她看到我的徒弟在院中習武,便來這我教她武功,那是她第一次開口說話,我從她的眼神感覺到她的心裡一定是充滿了仇恨.從那以後,她不分日夜的練武,實在累極,就在林中和衣休息一會兒,醒來又接著練.她刻苦勤奮,資質絕佳,但求成心切,以至於有一天因疲累至極而誤傷了自己,險些喪命."

如陌只覺得心中一緊,她也曾為求早日練成神功,不被那魔鬼所控,而日夜不分,傷人傷己,若不是卓長老,她早已命喪黃泉.

雲先生接著道:"我救回她後,見她復仇之心難以動搖,心知道她的仇恨定然深刻到不是這些歲月可以消磨盡的.我不忍再見她活得如此痛苦,便將我畢生的功力全部傳給了她……結果,第二日一早,她便離開了這裡,還帶走了我的徒弟以及我欲以封存的獨門秘藥七日噬骨的配方.從那以後,她再也沒回來過,而我,這些年也沒有打聽到她的下落.雖製成了這烏髮之藥,卻無法交與她."

如陌怔怔的望著眼前的男子,原來她四十年的功力是這麼來的,而雲先生,能將自己畢生功力傳與他人,可想而知,這份情有多深.她如此決絕離去,卻從他面上的表情之中,找不到半點怨恨之色,可見他愛一個人的心胸也非一般人可比.但當她聽到"七日噬骨"四字時,心中一驚,立即問道:"原來七日噬骨是先生的獨門秘藥,那當今世上,除了她之外,可還會有他人也擁有此毒?"

雲先生搖頭道:"不會.這種毒相當難配,沒有我的秘方,任何人都不可能配的出來.而七日噬骨還有一個最大的缺點,便是不能存放,配置好的毒只能保持一個月有效."

如陌只覺得自己的心突然間彷彿空了般,沙仲說南宮曄的母親是中七日噬骨之毒而死,難道,是她殺的?為了報復他母親賜婚之恨?若是南宮傲和南宮曄知道這一真相,就算拼盡性命,也一定會殺她報仇吧,到那時,她又該如何?她對她有恨,恨她的殘忍絕情,恨她的陰謀帶給她的傷害,恨她傷了她身邊的人,但她,絕不是想要她死.緩緩抬頭,問道:"七日噬骨之事,可曾向他人說過?"

雲先生道:"不曾和別人提起."

如陌抿了抿唇,定定的望著雲先生,沉默半響,方道:"雲先生,若是你不想為她招來殺身之禍,這件事,請不要再向他人提起,尤其是……南宮曄.你的藥,我一定會親手交給她,你可以放心."

雲先生怔了怔,沒追問她為什麼不能向他人提起,只問道:"你認識她?"

如陌淡淡道:"是."見雲先生目光邃亮,知他想問些什麼,便道:"你放心,她很好.明日一早,我就會離開這裡.鸞韻她……就擺脫雲先生和芊姐姐幫忙照顧了."

說罷便去看了鸞韻,囑咐了幾句.

砸偶在回杏花竹屋的路上,心越發的亂了起來.回想起自己與南宮曄認識以來的一點一滴.十年前她被母親打落懸崖,在悲哀而絕望的生活之中遇見了他,給了她溫暖以及生活下去的勇氣和希望.十年後,再次被母親打落懸崖,他隨之跳崖,與她生死相依,再次給了她兩月的幸福甜蜜,上一次是十年癡望,這一次,只怕是終生銘記.

為何,她與他之間,要有這般多的性命糾葛.微瀾沁貞的命她尚且無法放下,若有朝一日,她可能做得到,眼睜睜的看著母親死在他手中,活著是他死在母親的手中?她可以為了阻止母親繼續傷害她所在意之人而去毀了她所依仗的權勢,但是,要怎樣才能阻止他不為自己的母親報仇?她不會單純的認為雲先生不說,他便沒有可能知道,這個世上,沒有永久的秘密.

走進熟悉的杏花林,遠遠望去,竹屋之中,沒有半點光亮,只黑漆漆一片,就如同她此刻的心,看不到光明.冷月灑了一地,卻照不進她的心裡.

為什麼幸福,總是消失的那樣容易?為什麼悲痛,總是來得輕而易舉?

進了空蕩蕩的屋子,她沒有點燈,只窩進了床上的角落,身子蜷了起來,抱膝,將頭埋進了雙臂.

黑暗掩蓋下的脆弱,流瀉而出,化作滴滴淚……顫抖的肩膀,沒有了熟悉的那個人的安慰,心,空落落無處寄托.

原來極致的幸福,會將人變得更加脆弱.就像是一種令人無法戒掉的毒藥,比生死蠱更讓人痛徹心扉.短短兩個月,已習慣了他的溫柔寵溺百般呵護,習慣了窩在他懷裡在他神情的目光中甜甜入睡,習慣了有他的陪伴他的溫暖……

倘若她自私一回,放下他們之間過往的一切恩怨,那他可否可以為她放棄仇恨,從此他們幸福一生?不能,他們的性格早已注定了他們的命運,所以,他才懂了她的不原諒,寧願選擇在她身後默默付出.他們都太重情.愛一個人便是一生,在意一個人,也是一生,不會因為死亡而被時光淡去.

她的命運,為何會如此多舛?而製造這一些的起源,皆是那一個人.她不能理解,不能.

就這麼過了最後一夜,熟悉的熱門,卻始終沒有出現.這一夜,他去了哪裡,是因為害怕面對她的冷漠,所以躲避嗎?

她木然的起身,收拾起了昨夜的心情,拿起一旁的無影劍,回頭四顧,別了,她的小屋,她的幸福.

踏出門,她遂然頓住腳步,望著那落花飄零的杏花林中立著的清瘦身影,不知該喜還是該悲.

他面容蒼白,唇無血色,原先眉宇間的霸氣被悲傷所取代,再無從前那個氣勢凌人的辰王的半點影子.她撇過頭,心疼的神色掩埋在了低垂的沿謬.

她雙目微微紅腫,眼中血色浮現,黛眉微鎖,前些日子的快樂無憂的面孔只見疲憊和哀愁.他別開演,控制自己想要上前的腳步,阻止想擁她入懷的衝動.他,如今已是廢人一個,拼盡了全力才換來在她面前站立片刻,而他的雙手已失去了擁抱她的能力.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地彎起唇角,淡淡一笑,卻笑得連眼淚都浮了出來,輕聲道:"我,要走了."

他雙目之中是極力掩蓋的痛,輕揚唇角,笑得優雅又帶著難言的苦澀,讓人開著心酸,柔聲道:"去吧,好好……保護自己."

她微微抬高下巴,不讓淚水落下,輕輕一個"好"字出口,卻如此艱難.

抬步前行,與他錯身而過,淚水終落.

不是說要永遠在她身邊守護她嗎?

不是說即使她趕他走,他也絕不離開嗎?

為什麼如此輕易的就放開她的手?讓她連猶豫掙扎的機會都沒有,他終於還是放不下尊嚴麼?

他很自然的想要拉住她的手,可是,他的手,卻不聽他的使喚.看到她擦身而過時落下的淚,他閉上雙眼,生生嚥下湧上喉頭的血腥之氣,心痛難當.

她突然停住,與她背影相對,想說些什麼,卻張口無語.最後只問了句:"你,不離開嗎?"

他輕輕搖頭,淡淡道:"暫時,不了."

她微微一愣,沒想到他會如此回答.他向來看重責任,即使是曾為她選擇了放棄,但如今,她恢復記憶離開,他怎會還繼續留在這裡?又怎會在這中局勢之下置南宮傲於不顧?微微蹙眉,道:"為什麼?如今三大強國之中的兩國聯合攻打封國,你身為封國戰神,不準備擔起你的責任嗎?"

責任?他苦澀一笑.他早已在她和責任之間做了選擇,如今,廢人一個,連劍都握不住的人,即便是他想盡責任,卻又如何盡得了?自嘲一笑,出口的聲音帶著淡淡的無奈,道:"我,厭倦了……殺戮."

她的心就像是被一根針紮了一下,細微的疼,不尖銳卻一直在延伸.再強大的人,也有疲憊的時候.她也厭倦了那種日子,傷害與被傷害,可是,她卻還不能停下腳步.

起步而行,淡淡的一聲保重,道盡了離別時的萬般苦澀.

風帶著輕紅的花瓣拂過她眼角殘留的淚水,告別了幸福,在現實的殘酷面前,她將不再脆弱.抬頭望,天邊的烏雲,濃的散也散不開,陰鬱的沉悶,壓在心頭,沉甸甸的痛,被強行的轉移到了看不見的角落.

曄,謝謝他曾給她的幸福,不管將來如何,這些記憶,她將永遠珍藏於心.

陌兒,終有一日,他會好起來,重新站在她面前,永遠守護她,再不分開.

她淡薄的身影,再沒有停頓,一路前行.背影完全消失的瞬間,那杏花林裡頎長的清瘦身影,終於不支倒地,讓杏花落了滿身,像是一場殘缺的華麗盛葬.







第一百一十三章

金國皇宮密室.

幽暗而狹小的空間,不知從何處投來的一縷慘白的光線,照在潮濕地面上側躺著的中年男子身上.而他的身後,背對著他站著的一名女子,滿頭銀絲過腰,沒有束縛的披散著,身上罩著一件寬大白衫,帶著長長的拖尾,對牆而立,安靜的彷彿像是一個沒有生命的幽靈,合著那一縷慘淡的光線,襯出一室的詭異.

冷遲緩緩睜開眼,正對上刺眼的白光,重又閉上,再睜開時方慢慢適應過來,頭有點昏沉,他記得在軍營的夜裡,好像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恍恍惚惚間便失去了知覺.面對著黑暗潮濕的屋子,他立刻生出了警覺,明白自己已經成為了階下囚.站起身,向四周打量了一眼,目光觸及身後的白色幽靈般的身影時,不自覺的後退了一步.鎮定心神,避開白光站到黑暗的一處,開口的語氣冷漠中帶著無謂的氣勢,問道:"這是什麼地方?你又是何人?兩軍交戰,為何施詭計暗算於本將軍?"

背對著他的白衣女子仍是動也不動一下,面生的表情是慣有的冷漠,只那沒有感情的雙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瞬間消失.片刻後,方一字一字,冷冷道:"這裡是金國,皇宮.至於我是何人,冷將軍看一看,不救知道了."

金國皇宮?!他竟然在金國皇宮裡.冷遲大驚,然而,更令他心驚的卻是那曾經萬分熟悉的聲音.見她慢慢轉過身子,在他的目光觸及的那張沒有任何修飾的臉龐時,渾身一震,指尖她看起來仍然年輕的面容蒼白的如同鬼魅一般,卻已然美得驚人.

原來他昏迷錢看到的並非幻象,竟然……真的是她!他睜大了眼睛,震驚的望著她,張了張唇,半響才吐出兩個字:"心言!!"

眼前這個承載了他所有感情的女子,愛,恨,怨責,愧疚,這麼多年,他一邊恨她,一邊又想念她,試圖尋找她,卻始終一無所獲.驚詫的目光流連在她如雪的白髮之上,她還那麼年輕,為何會滿頭白髮?不自覺的朝她走了過去,顫著聲,問道:"心言,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你的頭髮……是怎麼回事?"

說罷便抬手欲撫摸她的白髮,她面色微變,身形一閃,便躲開很遠,嘲諷一笑,卻是眸底帶痛,冷冷道:"因為我是金國皇后,當然會在金國.為什麼我的頭髮會這樣?還不都是拜你所賜."

金國皇后四字,令他眸中劇痛,不敢置信的望著她,不可能,心言怎麼可能做金國的皇后!想起方纔她拒絕他的觸碰時閃身的速度非常之快,心中一動,臉色遂沉,問道:"你會武功?你不是心言,你是誰?"

說罷便運足內力,朝著她一掌拍了過去,帶著雄渾之氣的掌風在這狹小的空間呼呼作響.

因為她說她是金國皇后,所以他便懷疑她不是真正的她?岑心言冷冷一笑,並未硬接那一掌,只輕靈的閃身避過,與他周旋了二十來招,趁他不備,便閃到他身後,朝著他的肩頭狠狠一記拍下,內勁十足,冷遲不妨她從後襲擊,躲閃不及,硬受了一掌,一個踉蹌,便向一旁的牆壁撞了過去,以腳抵牆,反借力堪堪穩住身子,卻聽她道:"冷遲,我已經不是當年那個遇上一個三流強盜就需要你保護的弱女子,如今的我,即使是你這個封國將軍,也不是我的對手."

那聲音,分明就是心言.三流強盜?指的是二十多年前他救她的情形,也是因此而相識生情.她,真的是心言!可是為什麼,她竟會有如此深厚的內力?還成為了金國皇后?痛心開口,字句艱難:"心言,為什麼……"

岑心言冷笑截口道:"為什麼我會擁有這麼深厚的內力?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因為有人不忍見我繼續痛苦,為助我復仇,將他畢生的功力全部傳給了我……冷儲,你我夫妻十幾年,卻還不如他人對我幾個月之情,你說……可笑不可笑?"說罷她便笑了起來,笑得諷刺而淒涼,繼而又道:"你想問我為什麼我會成為金國皇后?因為我需要權利,只有從金翰這裡,才能讓我輕而易舉的活的報仇的籌碼."

冷遲望著她大笑的模樣,想起當年的事,雖非他所願,但他確實違背了誓言,真的傷到了她.但她不聽解釋,用那種極端的報復方式,毀了他們一家人的幸福,害得嫣兒吃了那麼多的苦,受了那麼多的罪,想起那日嫣兒說的那一番話,心便痛的厲害.

他不禁神色有些激動道:"你還想要怎麼報仇?親手殺了自己的女兒還不夠嗎?我從來不知道你是這麼殘忍的人.虎毒,尚且不食子,你是她娘,即使你再怎麼恨我,也不能因為我疼愛她便殺死她以達到報復我的目的?"

說到這裡,他已是無法抑制的上前抓住她的手臂用力的晃了幾晃,萬分沉痛道:"心言,她不只是我的女兒,也是你的女兒啊……是你懷胎十月生下來的親生骨肉,你怎麼……怎麼就能下得了手?是.你的目的達到了,因為嫣兒的落崖,我退出朝堂,這些年來,悔恨交加,痛不欲生,你……可滿意了?"

岑心言面色頓變,心狠狠一顫,聽著他的聲聲質問,眼淚一下便奪眶而出,用手緊緊按著微微起伏的胸口,閉了閉眼,半響方抬眸,聲音顫中帶著痛,道:"我……殘忍?你以為我願意這樣嗎?若不是當時我因為你的背叛而失去理智,又怎會做出這種令我悔恨終生的事情來?嫣兒她……是我的心頭肉,我對她的疼愛,絕對不睡比你的少……"她後悔了,自從理智恢復的那一刻開始,便悔得想要殺死自己.

"可你卻親手將她推下了懸崖……心言,我,真的不能理解."他悲痛的搖頭,目中是無法理解的怨艾.

岑心言雙臂一揮,脫開了他雙手的鉗制,後退了幾步,捂著唇輕咳了幾聲,淚水不停落下,打在了潮濕的地面,聲音因喉嚨的哽咽而變得微微的黯啞."你當然不會理解……這世上,沒有人可以理解我所承受過說完一切.我本事金國禮部岑侍郎家的千金小姐,從小在父母的疼愛中長大.母親是封國之人,十五歲那年,我隨母親去封國探親,因一時貪玩,碰上盜賊,被你所救,與你互生情愫,卻因家中有事,回得倉促,沒來得及和你打招呼.回到金國之後,偶遇深入民間體察民情的金翰,從此,他屢做糾纏,想方設法尋找各種冠冕堂皇的名義召我入宮,咬我做他的妃子,我為拒絕他,提出不與人共侍一夫,以為他身為一國之皇,又有三宮六院,絕對不可能達到我的要求,誰知,他竟承諾為我虛設後宮,遣散已有嬪妃,但仍然被我拒絕,結果,惹怒了他,乾脆下了一道聖旨,要封我為後.我無奈之下,以死明志,父母一向愛我如命,見我如此執著,便不顧抗旨大罪,暗中安排我離開金國,去封國找你……"

冷遲一直安靜地聽著,他從來不知道她的身世,每次問,她都搪塞而過.原來她是帶著這種心情來找他的,與他相守十二年,難怪那些年裡,她雖然過的很幸福,但常常會莫名其妙的憂傷.

岑心言深深吸了一口氣,抬手抹了把淚,繼續道:"十二年,我自改岑姓為吳,未免身份暴露,橫生枝節,我連你都不敢說,甚至強迫自己忘記自己的真是身份 .直到十二年後,不知金翰從何處探得我的下落,以我父母的名義暗中捎信給我,稱我父母身體不好,想見我最後一面,並囑咐我一個人回去,以免走漏消息……所以,我才留信稱回娘家探親,便獨自回了金國,誰曾想到……還未到家便被帶進了金國的皇宮……"

冷遲只覺得心中一緊,皺了眉,不自覺的上前兩步,急忙問道:"那……後來……"

岑心言眼中的神色又又恨又痛,難以自制的撫胸急喘,用力咬唇,轉過頭去看黑暗中的牆壁,悲聲道:"他不顧朝臣反對,為我空設後宮十二年,心有不甘.將我囚禁在他的寢宮,欲對我用強,以為佔了我的身子,我便會答應做他的皇后……我使計奪了他隨身短劍,自殘身體以死相挾,才保得自身的清白……整整三個多月,我,手握短劍,日夜不敢安寢……一有風吹草動,便如驚弓之鳥,惶惶不可終日……"說到此,她已是與不成聲.

"心言……"冷遲心痛的喚著,卻發現他根本不知道該跟她說什麼.她所受這許多苦,他竟一無所知,真是枉為人夫."我……沒想到你,受了這麼多苦……"

他想上前安慰,卻見她突然轉身,眼中的恨越來越濃,還有痛,那是一種悲到了極致的痛,無法用語言訴說.望著他心痛目光,她突然笑出了聲,而那笑聲,如此的刺痛人心."這不算什麼,你以為就憑這些,便能打倒我嗎?與後來所受的一切想必,這……又算得了什麼?"

冷遲心中一慌,忙問道:"還有……什麼?"

她深吸一口氣,站到把縷慘白光線下,仰頭望,就彷彿看到了自己的悲慘人生.幾乎是咬著牙,道:"金翰他……見我怎麼都不肯妥協,便抓了我岑氏全族一百三十八人……全部,斬首,連小孩子都沒有放過.你知道嗎?當時……我就坐在監斬席上,聽著他們對我的咒?,看著一顆顆血淋淋的人頭,落地滾動,他們睜大了眼睛,用怨毒不甘的目光一直瞪著我,那刑場,血流成河……然而,這還不算,金翰他……竟然讓我親眼看著我的父母被……凌遲處死,是凌遲啊……你知道那是什麼感覺嗎?你不知道……沒親身經歷過,誰都不會明白,那是怎樣的一種煎熬和痛苦.當我親眼看著自己父母身上的肉,被一片,一片,割下來,然後拋在我的面前,血肉模糊的堆積著……就好像在控訴著我為人子女的不孝……而我的心,又豈止是一個'痛'字可以形容.是我,害死了他們,以為我……捨不下自己的幸福,所以,才害他們死得如此悲慘……"她頓住話,急促的喘著,閉上眼睛,眼前便浮現出當日的情景,那血腥一幕,一直都是她這些年來無法揮去的夢魘,日夜不散.

冷遲只覺呼吸一窒,他簡直無法想像,那是怎樣的一副慘景.金翰竟殘暴至此,得不到她便要折磨她,讓她痛苦終生.他雙眼一澀,因為她愛他,便付出了這般慘痛的代價.

"心言……"他除了喚她,不知還能說些什麼,那樣的痛,又豈是幾句話能安慰得了的,偏偏他又是那個最沒有資格安慰她的人.望著她沒有一絲血色的臉龐,曾經的柔美變作了冷凝,明明淚落如雨,偏偏又笑得渾身發顫,極度的悲哀積壓在心頭多年,如今重提,彷彿再次經歷了一遍.嘲諷的笑意蔓延唇角,悲聲呢喃:"可我,得到了什麼……為愛而犧牲了至親,我,究竟得到了什麼呢?當我親手埋葬了他們的白骨,撐著最後的一絲力氣回來尋求溫暖時,看到的,不過是我的丈夫,與另一個女人的婚禮……"

她下巴抬高,眼眸卻輕捶,正好鎖住他的雙眼,眸光瞬間變得銳利而沉痛,笑得苦澀,一字一句,道:"冷遲,你告訴我……要如何,才能讓我不痛不恨,理智的對待?"

冷遲閉上眼睛,突然不敢與她對視,在這樣的她面前,所有的理由都變的蒼白無力.只剩下一句淡薄無力的"對不起……".

這個為他付出如此多的女子,他有什麼資格恨她這麼多年.因為他,她承受了害父母凌遲之痛……因為他,她又變成了殺死自己女兒的兇手……

一夜白頭,是為疼愛自己卻因自己而枉死的父母,是為理智崩潰而無辜受到牽連的女兒,是為付出一切卻將她傷害的丈夫……終是造就了一生痛,一世悔.

這些年,她,終究是如何度過的?仇恨,怕是她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吧.所以她選擇了留在最恨之人的身邊,奪權復仇,毀江山.奪的是金國的皇權,毀的卻是金封兩國的江山.

他緩緩向她走了過去,輕輕拉著她的手,卻被她用力甩開,推開一步,冷笑道:"說對不起有用嗎?說對不起,我的嫣兒,便可以活過來嗎?"

他連忙道:"心言,嫣兒她……還活著."他對武林大會的那一戰並不知情.他一直在家裡養傷,後開直接去戰場,只聽著有人在軍中散發流言稱辰王為一女子跳崖,他一直是半信半疑.

嫣兒,還活著?岑巡演只覺得自己身子一震,不敢相信的望著他,見他的表情不似說假,但還是不確定的問道:"你,你說什麼?"

冷遲扶著她的肩膀,目光與她對視,語氣很傷感,卻又是十分肯定道:"我說,嫣兒還活著……我們的嫣兒,她還活著,但是這些年來,她吃了很多苦."

嫣兒,她真的還活著嗎?這種事,他應該不會胡說.她激動的抓住了他的手臂,眼中噙滿了淚,急切的問道:"你說得是真的嗎?你見過她了?你確定是她滿?她過的好不好?她是不是非常恨我?一定會恨,她怎麼會不恨呢……"

冷遲抬手輕柔的為她拭淚,就像過去的十二年一樣,溫柔的動作帶著滿滿的柔情,她怔怔的望著他雖然變得滄桑卻依舊俊美的臉龐,心神一晃,那些被她刻意埋葬的幸福記憶洶湧而來,淹沒了她所有的思緒.

冷遲終於忍不住心疼的一把將她擁進了懷裡."心言……是我不好,讓你為了我背負了這麼多的痛,我卻一點都不知道.我從來都沒有背叛過你,我娶那個女人,是迫不得已,她們拿嫣兒的性命作威脅,說只需要我答應娶了她,可以不用圓房,我才答應的.我不想嫣兒有事,又怕你傷心,所以要求推遲婚期,想等你回來跟你解釋清楚,但是等了兩個月,你沒有回來,我又不知道該上哪裡去找你,最後被她們逼得我沒有辦法,才準備先娶了,等你回來再跟你好好解釋,誰想到……"

原來是這樣嗎?岑心言抬頭,知道這一刻,她才終於明白,她一直想要抓他來的理由,原來並不是真的想要折磨他,看他痛苦,而是想要一個理由,因為,她始終不甘心."是我太衝動了,如果我當時能再理智一些,肯給你一點時間,聽你解釋,就不會是今日這種結果."

冷遲心痛的撫著她的白髮,柔聲道:"也不能全怪你,當時你的情形……唉!這一切,都是金翰所害,幸好嫣兒,她還活著."

提到金翰,岑心言目光一變,沉了沉臉,恨聲道:"金翰,我會讓他為此付出代價的,金國皇權早已落入我之手,我留著他的性命,就是要讓他看著他的國家如何滅亡,讓他看著他唯一的兒子如何死去,但是在此之前,我要利用這些權勢,讓封國王室也為此付出代價,她們也是製造我們一家人十年分散的罪魁禍首."

冷遲見她眼中恨意如此之濃,微微一愣,報復金翰,是理所應當,但是封國王室……他歎了口氣,方道:"心言,過去的就算了吧,封國先王已死,當年的王后早已經不知所蹤,長公主也死了,何必再執著於仇恨不妨,還不如我們一家四口,隱退山林,遠離世事紛爭,過著從前那樣幸福快樂的日子,也好彌補我們這麼多年對嫣兒的虧欠."

岑心言心中一動,從前的那種幸福,她,還可以擁有嗎?仇恨,如何放下?父母乃至全族之仇,不共戴天,她不能不報,至於封國王室,既然嫣兒還活著,而該死的幾個罪魁禍首也都不在了,那麼放下也未嘗不可,只是,不知嫣兒她……

想到這,她緊鎖眉頭,滿眼悔痛道:"嫣兒她,不會原(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 .xs.,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閱讀!)

c諒我."

冷遲想著他養病期間,她讓御醫帶去的話,便微微一笑,道:"你放心,嫣兒她心腸軟,如果她知道你這背後的苦衷,她一定會原諒你的,因為你,是她最愛的娘親."

岑心言眼中燃起一絲希望,不確定道:"會嗎?她真的……會原諒我嗎?遲,你知道她在哪嗎?我想馬上就去見她,可是,我又害怕見到她."

一個在絕望之中,活的太久的人,突然之間看到了希望,那麼,這一抹希望,對她而言,便至關重要.

冷遲望著她,柔聲道:"看你著急的,我也不知道這時候她會在哪裡,不活,瀟兒知道,而且這些日子,瀟兒一直都和她在一起.雖然她恨著我們,但是她和瀟兒之間的兄妹感情,還跟小時候一模一樣."

他話未說完,卻已見她臉色驀地一變.







第一百一十四章

瀟兒……她突然身子一震,想起那句"再見是仇人",心痛的無以復加.然而,冷遲的那句瀟兒一直和嫣兒在一起,更讓她心突的一下,便慌了.正想開口問,卻見冷遲的神情變得愧疚而傷感,自責道:"我不知道她是嫣兒,還罵了她,說她出身低賤,不配為後……我真後悔,傷了她的心……"

她只覺自己的心不斷的往下沉,卻怎麼也到不了底.猛地推開冷遲,踉蹌大退三步.不配為後?她雖身在金國,但封國立後風波,她卻是一清二楚,被指責不配為後的人,還能有誰?"你,你所說的……是魔宮宮主,如陌?你是說……她,就是嫣兒?"

她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有一絲細微的希冀,希望不是,不,千萬不要是她,她在心裡祈求著.但是冷遲的話卻讓她徹底的心死絕望:"心言,你知道?不錯,她就是我們的嫣兒,她為自己取名為如陌,瀟兒說,是再見如陌路……"

他不明白她為何忽然變得絕望起來,心疼的朝著她走了過去,但他每跨出一步,她便後退一步.方纔還滿漢希望的眼眸此刻卻是滿滿的悲痛和不願相信,指尖她一手抓緊了胸前的衣襟緊緊按住胸口,指尖泛白,大口的喘氣,淡薄的身子似站立不穩,微微搖晃,彷彿風雨之中飄搖欲墜的殘花敗葉,沒有生氣.

"心言……你,怎麼了?"冷遲心痛的望著她,遲疑的上前,卻被她突如其來的大聲喝止:"你站住!別過來."

他連忙頓住腳步,不明白方纔還好好的,怎麼轉眼間又變了臉."心言,你到底怎麼了?"

岑心言不穩的身子仍在一步一步,慢慢往後退著,一直到背抵牆壁,再無路可退,倚靠著牆,眉頭緊鎖,閉上眼睛急喘,腦海中混亂一片,滿滿的都是那句:再見如陌路?再見,如陌路……

如陌?嫣兒?魔宮宮主?她忽然笑了,笑得,很悲哀.不可能,她不信,不信!

遂然睜開雙眼,凌厲,憤怒,怨痛交織,抬起的手,直指著他,在半空中,止不住的顫."冷遲……你騙我!你根本就是想報復我,報復我當年害死嫣兒,所以,故作想與我修好,說嫣兒還活著,想而再來狠狠的打擊我……以報當年之仇.對,一定是這樣,一定是……冷遲,你好殘忍,你,真的很殘忍%"

她像是瘋癲了一樣,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時而瘋狂的搖頭,時而又不停的點頭,自說自話,更是自欺欺人.冷遲擰眉望她,想朝她走過去,卻見她防備相望,一副不許任何人靠近的模樣,不解的問道:"心言,你誤會我了,如陌確實是我們的嫣兒,我告訴你嫣兒還活著,是為了讓你寬心一些,怎麼會是打擊你呢?"

寬心?哈哈……她不可抑止的笑起來,大笑.聲音卻是滿滿的絕望,道:"如果不是打擊,為什麼不是別人,偏偏是她?難道你不知道嗎?就在兩個多月前的武林大會上,魔宮宮主……我一劍,刺進了…刺進了……她的身體……很多血,她,流了很多血……然後,然後,然後……我一掌,把她打下了……萬,丈,懸,崖……"她開始語無倫次,每一個字,說得那樣艱難,卻仍然在不停的說著,彷彿要證明著什麼.

冷遲的身子完全僵硬,因為這一消息,從心底透出的冰涼,令他如木雕一般,完全失去了反映能力,怔怔的望著那個幾乎是狂亂的白髮女子,半響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話語."心,言……你,你,你……"

這究竟是造的什麼孽啊?他閉上雙眼,無力而絕望.

岑心言逃離一般的出了密室,他頹然跌坐,手撐著潮濕的地面,心也跟著潮濕.原以為,前路是光明的一片,原來,那只是更加黑暗的深淵,永遠也望不到邊.

岑心言跌跌撞撞的回道寢宮,大聲喝到:"出去,全都給我滾出去,沒本宮的吩咐,誰敢進來,本宮叫他人頭落地.滾.快滾……"

她再也沒了平靜的高貴冷靜,像是瘋了般,嚇的一屋子的奴才戰慄著惶恐退下,守在外面,聽著屋裡不斷傳出的物品碎裂之聲,個個縮了縮脖子,大氣也不敢出.

寢宮之內,早已是一片狼藉,再無完整貽誤,她身子一軟,趴在地上,身下是碎玉殘片,割裂的肌膚,有溫熱湧出,她卻半點知覺也無.時而仰天大笑,時而悲聲痛苦,反反覆覆.

迷濛的眼前滿滿的都是那張銀色面具下,一雙驚痛的不敢置信的眼眸,還有那滴落到劍身的悲傷淚水,以及熙和劍帶出的殷紅鮮血……

她終於明白了,為什麼那名女子明明佔了上風,卻在見到她的面容之後,那把劍停在半空,遲遲不曾落下.

她終於明白了,她手中的劍刺進那名女子的身體時,那女子目光落在她持劍的手上,笑容為何自嘲而悲哀.

她看見了……那女子的雙眼之中,濃烈的怨,悲絕(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 .xs.,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閱讀!)

c的痛……此刻正朝著她席捲而來,從身到心,在每一個角落,每一滴血液中,蔓延擴張……

一句:"又是你!為什麼要是你?"原來,瀟兒還是仁慈的!他沒有忍心告訴她,她再一次親手殺了自己的女兒,她的嫣兒……

"咳咳咳……"劇烈的咳嗽令她的身子顫抖著,使地上尖利的殘片更深的扎入她的肌膚,帶出一片血跡.空洞的雙眸紅得似乎能滴出血來,卻再也沒有眼淚可流.

為什麼?命運如此作弄人,她十年費勁心思爭權奪勢,一心復仇,到頭來,所做的一切,傷害的,無不是她想為之報仇的那個人.

這叫她,情何以堪?

巫邪接到消息,已是深夜,當他看到屋裡的景象時,大驚失色.只見她毫無生氣的躺在地上,目光不知望向何處,眼中一片死寂,身下則是零落斑駁的血跡,觸目驚心.

他驚叫一聲:"主子!"疾步走過去,不顧尊卑之分,一把將她抱離地面上那些傷人的利器,放到被撕扯得亂七八糟的床上安置好.

岑心言看一沒看他一眼,只冷冷道:"本宮交代過,不准任何人進來.巫邪,你真的,不怕死嗎?"

巫邪面不改色,鼻唇緊抿,執著而堅定的目光緊緊鎖住她哀絕一片的容顏,這令他想起了十年前的那個封閉了自己世界的脆弱女子,而此刻,相比十年前,卻顯得更加的悲哀和絕望.究竟發生了什麼?

面對她的問話,第一次,他沒有回答,也沒有以往的敬畏,而是帶著濃濃的關懷和擔憂道:"主子,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請你,保重自己的身子.若身子垮了,復仇,又何從說起?"

這麼多年來,她的心裡只有復仇,只要提到復仇,她便會充滿鬥志.但這一次,他沒有從她眼裡看到預料中的光芒,反而是更加黯沉,毫無焦距.

"復仇?"她笑得好悲涼.就是因為復仇,才會再一次親手殺了自己的女兒."因為仇恨,我一錯再錯……巫邪,跟我說說,我們對魔宮宮主究竟做過些什麼."

她一直都是只發指令,說出最終目的,和大概方向,從不過問細節,如今魔宮宮主已死,她好端端的要聽這個做什麼?巫邪不解的皺眉,見她執著的目光望來,便不自覺的開了口,一一道來.

第一次,一碎心之毒試探她的身份,和辰王之間的關係……

碎心,劇毒!她不僅手握成拳,尖利的指甲嵌入掌心.

第二次,以清毫醉香之媚毒,借她之體欲除辰王……

媚毒之最,男女合體亦不可解.她閉上雙眼,心如刀割.

第三次,設計引她去軍營,令她失去兩名心腹下屬,被休棄,受辱……

被休棄,受辱,那是對女子而言最殘酷的折磨.窒息之痛,排山倒海而來,席捲全身.

第四次,借翌國宮主之手送她一碗藏紅花,胎落……

胎落,胎落……這,便是她對自己的女兒所做過的一切……命運,何其殘忍,是對嫣兒,也是對她.眼見乾澀,指尖的鮮血彷彿為替代無法流出的眼淚,一滴,一滴……落下,瞬間便滲入地磚的縫隙,水分消失,只留下一道血色的殘痕.

張口愈大聲阻止他繼續說下去,但那出口的聲音,卻細如蚊蠅,無力道:"夠了,夠了……別說了!"

其實,她知道,她都知道.還有第五次,以她之命,欲將封國王室一網打盡……

……

"咳咳……咳咳……"一波比一波更激烈的咳嗽,彷彿要將心肺都一起咳出來才罷休.

"主子,主子……您這到底是怎麼了?"巫邪慌忙上前扶她起來,幫她順著氣,然後將她緊握的手,一指一指掰開,望著她嬌嫩的掌心一片血肉模糊,眼中滿滿的都是掩蓋不住的心疼."求你,不要糟蹋自己的身子."

她斜斜靠在他身上,沒動.望著自己染血的冰涼指尖,哀哀的笑著,淒涼出聲:"我的身子,已經不重要了.巫邪,你可知道,一直以來,被我們當做棋子的魔宮宮主,她,是我一直想為之報仇的……女兒."

她的聲音,極輕,然而,落在人的心頭,卻異常沉重.巫邪身子一震,如陌,那個女子,竟然是她的女兒?這,這……難怪她如此反常,親手殺了自己的女兒,那該是何等的悲哀?他將她放回床上躺好,然後在床前直直的跪下,目光堅定的望著她,一臉誠摯道:"主子,對不起!這些事情從始至終都是我一個人所為,我願意為她償命,請主子……不要折磨自己."

岑心言側眼望他,巫邪待她如何,她又豈能不知.他這是要將所有的自認攬在自己身上,用他的償命,為她減少些許愧疚.但他又如何能知道,這種痛,不是任何人的命可以抹平得了的,即使讓這時間的所有生靈為嫣兒陪葬,也無法令她不去悔,不去痛.歎了口氣,對他擺了擺手,示意他起來,但他卻固執的不肯起,就那樣筆直的跪著.

她垂了眸,戚聲道:"巫邪,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但是……沒用的!你的命,換不來我的安心……咳…咳咳……"

又是一連串的咳嗽,幾年前她不愛惜自己的身子,落下的毛病,一到情緒起伏大的時候,便咳個不停.巫邪連忙幫她順著氣,忽然眸中一亮道:"主子,也許她還活著麼,你想想,那日血魔也跟著跳了下去了,如果血魔真是南宮曄,那以他的能力,雖然受了傷,但也不是沒有活著的可能.而且,魔宮之人在斷心崖底找了很久都未曾找到他們二人的屍首,就連封國朝廷都派了很多人去尋,皆一無所獲.這便說明,他們有可能沒有死."

岑心言一怔,忽然來了力氣,立即坐了起來.是啊,也許這一次,她也能大難不死呢,如果這次她還能活下來,即便是永遠不原諒她,也沒有關係,只希望嫣兒還能活著,活著才能恨她.

"巫邪,你和柳眉待人去封國尋,無論需要動用多少人力物力,都在所不惜.活,要見人……"下一句,未說,便已痛得撕心裂肺.

巫邪微微皺眉,沉默片刻,隱有擔憂,道:"太子那兒……"

岑心言截口道:"這個你不必擔心,他有幾斤幾兩,我清楚得很.現在最重要的,是我的嫣兒……"







第一百一十五章

如陌出了隱香淵,將自己裝扮成男子模樣,來到當地屬雲閣旗下的最熱鬧一家茶樓,隨意的要了一壺茶,一邊優雅的喝著,一邊不動聲色聽著周圍的人談論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江湖事跡以及邊防戰事.

魔宮星魔分主的死以及魔宮雲使的失蹤惹怒了暗閣閣主,莫殘歌當日便找到以岐山新掌門為首的一干殺人兇手,用極其殘酷的手段將其全部殺死,並以他之名合魔宮及暗閣雲閣所有勢力昭告武林,誰再敢與之作對,天涯海角,定殺不饒.他要讓所有人知道,不是魔宮宮主下落不明,魔宮便如一盤散沙任人欺凌.並在短短兩日出動所有勢力控制了六大門派,因他自己無心盟主之位,便扶了確定不會對他們不利的一派掌門做了盟主,無人敢有異議.至此,封國武林之爭平息.

如陌唇角含笑,不得不感歎殘歌果決的行事作風.

而朝廷之中,大部分的兵馬都調往南邊邊境對付翌國三十萬大軍,北邊邊境卻只有二十五萬大軍與金國三十五萬大軍相抗衡,雖然北邊是護國軍精銳之師,但因臣王已死的消息大受打擊,後有朝廷新任命的冷大將軍鎮場,稍顯安定,卻不料冷將軍於夜間莫名失蹤,致使軍心大亂,守城被敵軍攻陷,死傷人數達五萬之多,後退至煌城.金軍一鼓作氣,趁勝追擊,眼看煌城不保,恰逢冷意瀟趕到,獻策退敵,被封為上賓.然而,冷意瀟雖是靖國侯之子,又有盛名在外,但軍中沒有一個威望極高的領頭人物鎮場,便人心不齊,終是由許多事情是他所無法掌控.當金軍再次來襲時,使計詐敗,煌城守城將軍力主追擊,想趁機扳回敗勢,冷意瀟極力阻止卻無效,守城將軍帶領五萬軍隊陷入敵圍,冷意瀟率兵營救,將傷害降到最低,終以損兵兩萬收場,成十八萬對三十五萬之勢.

封國王上為穩軍心,決定御駕親征,帶領京都城僅有的五萬人馬急赴邊關,將朝中之事交六部尚書與他近來培植的心腹重臣古予舒協同打理.

如陌聽到這裡,眉頭緊鎖,叫來茶樓掌櫃,寫了一張紙條,僅四字:煌城相會.命他速速去往京城交與暗閣閣主,並囑咐不可洩露消息.隨後要了一匹好馬,快速去往煌城.

北邊煌城,本是富饒之地,平定安樂,卻因這場烽煙戰事,城中人心惶惶,多數人眼見煌城不保,便棄家逃命,直到王上的到來.

南宮傲與齊澈初至煌城,首先安民,整頓軍心,按軍法處置了原守城將軍,任命冷意瀟二品護國將軍,齊澈為護國軍師,合三人之謀力,首次迎戰便殲敵三萬,大捷,軍心振奮.

金軍僅休整了兩日,便於城下叫陣.冷意瀟率兵出戰,卻不料對方大軍之後竟布下疑石陣,將其軍隊引入陣中.

入陣,仿如置身萬石之窟,前方看似有路,實則為陷阱,若是不小心,一經踏錯,萬石齊飛,即使鋼鑄之身,也斷無平安生還之理.不到半個時辰,進入陣中的五千士兵,已剩下寥寥無幾.冷意瀟對陣法也曾略有研究,因此,深知此陣之利害,更是半點也不敢大意.抬目四顧,有路數條,深深淺淺,卻不知孰真孰假.他鎮定心神,根據自身對佈陣之解,找準一條路走下去,轉了幾轉,卻回到了原地.稍作休息,再以不同的方法嘗試了幾次,每次的結果皆一般無二.

一日下來,已是身心俱疲,汗流浹背.他微喘著在原地竟坐了下來,靜下心,仔細思量.

這一過,便是兩日一夜.城中燈火再起,星星點點的寥落,落下的光影斑駁.

齊澈站在城牆之上,目望城下不遠處的疑石陣,擰眉沉思.

城中王上的臨時寢居中,南宮傲伸手將熱了多次的膳食再次推往一邊,細細端詳桌案上讓人照著疑石陣繪製而成的陣型圖,一貫邪美的面容卻是愁眉不展.此陣由雙陣組合相扣,其形外圓內方,複雜交錯,不懂陣型之人,看得只覺眼暈.

"王上,您好歹也用些吧,這兩日一夜不合眼,再不用些膳食,傷了身子可怎麼得了?"羿德看著這些日子以來愈發憔悴的王上,正小心勸著.

因羿德比較瞭解他的起居習慣,未免多麻煩,便帶了他在身邊.南宮傲將疲憊的身子微微往後靠,閉了閉眼,讓有些發酸的眼睛稍微休息一下,方歎道:"意瀟是懂陣之人,卻被困在陣中兩日一夜,不得而出,可見此陣之利害,非比尋常.這兩日派去破陣之人,皆有去無回,孤又如何吃得下睡得著.且不說孤與意瀟情同手足,單就此陣而言,一日不破,我軍又如何與人抗衡?"

羿德見他這動作,便知他疲憊,走過去幫他捶肩,邊捶邊道:"齊軍師方才看了這陣形圖,立刻就去了城牆之上,說不定啊,這會兒已經看出端倪來了.王上您還是多顧惜著點您的身子,總會有解決辦法的."

說罷,他歎了一口氣,臣王精通行軍佈陣,如果這會兒辰王在就好了,王上就不必這般皺眉不展.想到這兒,竟不知不覺說了出來,立刻便見到王上臉色一變,他只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自從辰王和如陌主子失蹤之後,王上的眉頭就沒舒展過暗中派了那麼多人去找,一點兒線索也沒有.後宮嬪妃為討王歡心用盡手段,卻都不能讓王上看她們一眼.

一想到曄和凝兒,南宮傲目光便黯淡下來.一早便知道曄故意製造頹廢的假像,化身血魔去幫助凝兒,卻沒料到,一場武林大會,竟令他突然之間失去了兩個深愛的人,得知消息的那一刻,他幾乎崩潰,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那麼強大的兩人連手,怎會有他們應對不了的人?如果……可惜,天底下沒有如果,發生了,就是發生了.即使如今,他悔得肝腸寸斷,也無用.

對羿德揮了揮手,示意他出去,想自己獨自清淨待會兒.羿德面帶擔憂的領命退下.

南宮傲起身,緩緩走到窗前,將半開的窗戶完全打開,凝眸望向遠處,暗黑的天空,無星也無月.冬日的寒風撲面而來,乾燥而凜冽.他往日一貫的邪魅笑容自從心中的那名女子離開他的身邊,就再也不曾展露過.自那一夜與她有了肌膚之親,他便對所有的女人都失了興致,這幾月,後宮如同虛設,他知道這樣對社稷不好,便強迫自己去寵幸那些可以用來安撫朝臣的棋子,去沮喪的發現,縱使她們使盡渾身解數,他卻依然提不起半點興趣.

悲哀嗎?是吧.然而,即使悲哀,這一生,也就是這樣過下去了.

在懷念之中,祝福他們.儘管他們最終是以這等決絕的方式永遠在一起,他也還是很羨慕.曄比他勇敢,比他更能確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麼.一旦堅定,便勇往直前,絕不回頭.而他,即使想要堅定,也沒有堅定的理由,因為他一直都知道,凝兒愛的,從來都不是他.

微微抬頭,輕輕合上眼,感受著寒風的侵襲,一陣悲涼.在心中虔誠地對南宮曄道:"曄,你放棄我,放棄責任,而選擇了凝兒,我,不怪你.若是凝兒能給我一次機會,我也想像你一樣,什麼江山,權謀,統統都拋棄,只要那世上獨一無二的女子.不能同生,能相愛著……同死,也很好."

他忽然自嘲的笑了起來,他南宮傲何時也會做夢了?別說是她已經不在了,就算她還在,他想為她放棄江山,也只會徒添她的困擾,而不是感動.可是,他還是那樣希望她活著,能偶爾……偶爾見她一面,也是好的.

就在他無限感傷之時,突然,一把劍架在了他的頸項,冰涼的劍氣令他心神一震,驀然驚醒.只顧著傷懷,竟然連有人進來了他都不知道,暗暗惱怒,卻又不動聲色,望著閃爍著寒芒的劍尖,鎮定心神.能進入這裡卻不驚動任何人,足見此人武功之高.既然對方沒有趁他走神的好時機殺了他,那便是還有機會.

沉著氣,靜默片刻後,正待開口,卻見那柄劍突然撤了去,與此同時,身後也傳來一道輕輕淺淺的熟悉聲音:"南宮傲,你的警覺性,何時變得這麼差了?"

南宮傲身子一震,這聲音……熟悉,不,是非常熟悉.

滿腦子裡充斥的都是那一個身影,他驀地轉身,極其迅猛,差點沒站住.而面前的人,卻是一名白衣男子,俊美得不似凡人,望著他,淡淡的笑著.

……






第一百一十六章

是她嗎?雖做男子打扮,面上也有修飾,但那清淺的嗓音,晶亮的眼瞳,還有那淡淡的笑容……是她,真的,是她!

南宮傲的目光定定的鎖住她的臉龐,一眨都不敢眨,眼中交織著狂喜和不敢置信的神色,就那樣怔怔的站在那,半響都沒有反應,就好像傻了一般.

如陌難得看到他的這種表情,不禁笑道:"南宮傲,你不認識我了……"

她的話還未落音,已被卡在喉嚨裡,整個身子被大力地擁進了一個寬闊的懷抱,那個懷抱有些涼,許是站在窗前被冷風吹得太久的緣故,他的雙臂環住她,很緊,很緊,像是害怕她會突然消失一般.緊低著頭,埋在她纖細而溫熱的頸項,許久都不曾出過一口大氣,連呼吸都變得極為清淺而小心翼翼.

這種感覺……是她,也只有她,才能帶給他心悸之感.

如陌的眼眶忽然有些發酸,這個高高在上的帝王,也會有這般小心害怕的時候.感受著他的心跳躍的速度,她一動也不動,就這樣任他緊緊抱著.

寂靜的屋子,兩人呼吸的聲音,清晰可聞.

過了許久,她才抬手搭上他的肩,淺淺的喚道:"南宮傲."

"恩."他低低的應著,雙肩又緊了緊,不捨地放開她.輕輕的喚聲,飽含了太多的感情."凝兒……"

"恩."她淺淺的應.

"凝兒……"

……

"凝兒……"

……

他一遍又一遍的喚,在她的應聲中,冰涼的心,漸漸回復著溫暖.終於放開了她,往周圍看了一圈,確定只有她一人到來,便略帶緊張地問道:"凝兒,怎麼只有你一人,曄他……他……"

如陌微微一笑道:"你放心,他沒事."

南宮傲這才鬆了一口氣,沒事就好.可他既然沒事,為何只有她一人出現在此?"曄在何處,為何沒同你一起來,他可知現今的局勢?"

如陌點了點頭,稍微陳尹後,方道:"他說,累了."

南宮傲一怔,多麼簡單的一個字,累!是啊,那麼多年了,能不累嗎?但是,以他對曄的瞭解,即使是累,也不可能在當今局勢之下,放任自己偷安,置他於不顧,這,不像是曄的作風.

如陌望著他深思的表情,沒有多言語.只透過他望了窗外一眼,突然想起什麼,立刻問道:"南宮傲,我來的時候,見外面有人似乎在談論什麼陣法,是怎麼回事?還有,我剛剛看了一圈,為何沒見到意瀟,他離開了嗎?"

南宮傲聽她提到意瀟,頓時眸光一變,有些愧疚和擔憂道:"是金軍布下的疑石陣,意瀟他,被困在陣中,已經……兩日一夜了."

兩日一夜?!如陌大驚,意瀟並非不懂佈陣,這都過了兩日一夜都沒出來,此陣當真如此厲害?頓時,想也不想,便道:"我去找他."

南宮傲立刻拉住她,急忙阻止:"凝兒,不可.我們已經派了很多人嘗試,沒有一個能活著出來,等我們先找到此陣的破解之法,再去不遲."說著便帶她去看那陣形圖.

如陌只對簡單的迷陣瞭解一些,但面對這種較為複雜的陣法,看了一會兒,什麼也看不出來,因為著急意瀟的安危,頓時,有些心浮氣躁.

就在此時,齊澈匆匆而來,見到如陌,先是一愣,聽如陌叫了他一聲,立刻大喜著上前道:"如陌,你還活著,太好了!我就知道,有王爺在,你們肯定不會有事.易語不信我,整天哭個不停."他說道易語時的表情,無奈中有著掩飾不住的欣悅.

看來這些日子裡,他們之間的進展不小,如陌很替他們高興,問了易語的情況,得知她的傷早就不礙事,便放心了.隨後一門心思都在那個疑石陣上."齊澈,你可找到破解之法了?"

齊澈微微點頭,卻是雙眉緊鎖,道:"此陣其實並沒有看起來的那樣複雜,但是,難就難在,雙陣結合相輔相成,有兩個陣眼,需要極有默契的兩人,自兩陣之中依照同樣的方位路線,同時開啟兩個不同的陣眼,這期間不可有任何的停頓,而且,若一人踏錯,兩人性命不保."

果真是絕妙的設計,這世上能做到完全默契的能有幾人?只是,可惜了,如此絕妙設計,片片遇到的是她和冷意瀟.此陣若是難度在此,她反而不擔心,記得小時候,她常常頑皮,拉著哥哥玩這樣的遊戲,以至於後來,只要一個眼神,他們都會知道對方下一步會如何走.於是,她道:"我去."

齊澈連忙阻止,她卻笑著道:"若我和意瀟都不能破解此陣,那這世上,估計無人能破."說罷留給他們一個安心的笑容,轉身帶著滿滿的自信朝著城門外而去.南宮傲與齊澈快速地做了一番安排,立即跟了過去,望著那白色的身影凌空飛往城牆下,進入陣中,皆是一臉的緊張神色.

冷意瀟在陣中被困的筋疲力盡,該嘗試的方法,都已經嘗試過了,卻依然出不去,不由得有些沮喪.耳邊是巧妙的陣型帶來的呼呼風聲,擾人思緒,震人耳鳴.陣眼他已經找到,為何就是破解不了?蹙眉凝望,忽然龐大的陣外亮起了火把,抬目四顧,正好在陣中的另一頭,從無數交錯的石縫之中,現出一張美麗的面容,幾分熟悉,幾分陌生.

他身子一震,兩日來的所有疲憊在這頃刻之間,全部一掃而空.

"嫣兒……嫣兒!"他大聲喚著她,卻淹沒在呼呼聲響中,方才想起身在陣中無法用語言溝通.

如陌遙對他,眨了眨眼,像小時候那樣,露出一個頑皮的笑容.

冷意瀟這一刻,完全確定了,她真的還活著,她還活著……頓覺眼眶一熱,雖然一直告訴自己,有南宮曄在,不會讓她有事,但真正確定她還活著的時候,他仍然激動得難以自持.曄,不枉他為此破了自己的誓言,曄果然沒令他失望.

如陌見他一直沉浸在重見她的喜悅當中,忽略了她展露笑容的意義.便衝著他擺了擺手,再次浮出一笑.

冷意瀟看著她的動作以及久違了數年的表情,微微愣了愣,忽覺腦中靈光一閃,明白了她的意思.會心一笑,難怪,即使他找到了陣眼也無法破陣,原來,如此.

兩人相視一笑,彷彿回到了十年前的時光,在彼此的眼神暗示下,開始了第一步的行走,每走一步,便對望一眼確定下一步的走向,直到雙雙在陣眼落腳,頓時,陣門大開,隨後轟隆之聲不絕於耳,兩人一驚,同時朝陣外掠去.

"嫣兒."來到安全之地,冷意瀟一把將她擁進懷裡.雙眼漸漸濕潤,他的嫣兒,還活著.

"哥哥."她回抱著他,在他溫暖的懷抱中輕柔地喚著.感受著他身子的輕顫,她覺得好愧疚,這麼多日子以來,他們翻天覆地的到處找她,一定是度日如年,沒睡過一個安穩覺,而她,卻什麼都不知道,還在隱香淵過得無憂無慮,努力追求著自己的快樂與幸福."哥哥,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冷意瀟輕輕放開她,心痛的搖了搖頭,雙手扶住她的肩,目光在她臉上流連,清雅的面容儘是自責的神情,道:"是哥哥沒用,明明在你身邊,卻保護不了你.讓你……受苦了."

如陌重重地搖頭,眼淚一下就滑落下來."不是的,哥哥,不是的!哥哥已經很好了,是我自己的原因,我看到是她……我,我下不了手……"

一提到那個人,她心裡所有的委屈和怨痛全部蜂擁而來,在哥哥的面前,她不想偽裝,那種痛,真的是刻骨銘心.撲進他的懷抱,緊緊抓住他胸前的衣襟,揉成了一團,就像她的心,被揪緊得彷彿要碎裂開.泣聲呢喃:"為什麼是她?哥哥……為什麼那個人會是她?所有的一切……那麼多日子以來,我所承受的一切苦痛,為什麼都是她一手策劃?十年前,她把我當成是報復爹爹的籌碼……十年後,我又成了她對付封國王室的一顆棋子……為什麼,我的不幸,全都要由我最敬愛的人一手促成?"

"嫣兒……"冷意瀟的心因為她的話而揪緊,再揪緊.這些痛,他知道,他都知道,他也同她一樣,無法接受這樣殘酷的事實.可是,不接受又能如何?抱緊她單薄的身子,閉上眼睛,沉痛道:"嫣兒,嫣兒……忘了她是我們的母親,就當她只是一個陌生人.這樣……就不會那麼痛苦."

自欺欺人嗎?那也得做得到才行.她的身子因為抽泣,一顫一顫的,每一滴淚,都落到了她的心裡.

"我也想當她是陌生人,可是,前兩個月,我失去了所有的記憶,唯獨記得小時候的事.她的溫暖,她的疼愛,她所有的好……越來越清晰,想忘都忘不了……當我恢復記憶之後,她的殘忍,她的傷害,就像是一把刀,時時割鋸著我的心,叫我痛不欲生……哥哥,我到底該不該恨她?我好想恨她,可是,我又總在恨她的同時,想起她曾經的好,想起她十年前歸來時的驚痛和絕望,還有那日看到的滿頭白髮……"

她好矛盾,好矛盾.總是掙扎在恨與痛之間,終究是她的心,不夠狠,不夠冷.

他又何嘗不是呢?聽他說失去記憶,心疼地幫她擦拭著眼淚,其實,失去記憶也許對她來說是好事,可惜,總是要恢復的.

那一晚,破了疑石陣,為金軍意料之外,封軍趁其不備發軍夜襲,金軍受創,損兵兩萬,退軍三里.

第二日一早,才剛剛睡了兩個時辰不到的如陌,被人連著被子抱了個滿懷,對方激動地大聲喊著她的名字.

"如陌,如陌……你還活著,竟然這麼久不來找我們,想擔心死人啊?"易語一邊責怪,一邊又是狂喜,激動得像是要哭出來.不停的來回打量她,彷彿是在確認她究竟是不是真的如陌.

如陌一點也沒有睡眠不足被吵醒的不悅,見她淚盈於眶,想著這兩日每見一人都是那樣的傷感,便笑著打量她,打趣道:"你這不活的好好的嗎,而且也是正好,給了齊澈安慰美人的機會."

易語一聽她提起齊澈,臉刷的一下就紅了,輕嗔了句,沒良心,便與她笑鬧了一會兒.停下動作,望著如陌,咬了咬唇,似是想說什麼又沒說出來.

如陌一看她這猶猶豫豫的樣子,就知道她一定是聽說了一路上只有她一人,明明擔心南宮曄,但又忍著不問.她拉著易語的手,輕歎了一口氣,道:"易語,放心,他沒事."

易語彆扭的轉過頭,哼哼道:"誰擔心他了."

如陌望著她,笑得柔軟,還待再說點什麼,正好這時,婉離和莫殘歌到了.

婉離不由分說的跑過來抱著她,這個一向自持的女子,在見到她心中牽掛的小姐平安無恙時,面上的神色從未有過的激動,是對於她劫後餘生的慶幸,欣喜,那麼濃烈."小姐,幸好你沒事……"

她輕輕拍了拍婉離的肩,笑著道:"讓你們擔心了."

莫殘歌見她和衣半躺在被窩,便沒進來,只站在門口,幽深的目光遠遠地望了她半響,唇動了動,輕輕的一句話,僅有四字而已:"活著,就好."

望著他轉身出去的背影,如陌只覺心中一酸.活著就好,短短四字,卻道盡了他所有的心情.

莫殘歌,為人冷漠,一身蓋世神功,對到手的他人夢寐以求的武林盟主之位不屑一顧,對天下局勢,亦不放在心中,唯獨對她,視若生命.他所求,只是她活著.她之願,他無不照辦.

就是那麼簡單!

與易語婉離說了會兒話,梳洗完幾人一起去了偏廳,如陌依然做男子裝扮,暫時除他們幾人之外,還不想讓外人知道她的身份.進屋之後,見南宮傲,冷意瀟,齊澈,莫殘歌都在,正等著她們過來用膳.

早膳過後,如陌將落崖之後所發生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婉離聽說鸞韻被舊自然開心,再聽她說蠱毒已解,眾人都是欣喜不已,總算可以放下心來.只有齊澈震驚得半響說不出話來.

易語推了推他,笑得揶揄道:"怎麼了?你研究了好久年都沒有結果,這會兒被別人輕而易舉的就給解了,你不甘心啊?"

齊澈無奈瞪她,心中卻是驚駭,張了張口.要解生死蠱,七瓣冰蓮必不可少,沒有他配置的藥方,以及莫殘歌的烈焰神功與王爺的枯寒神功相配合,那麼,這世上能解生死蠱的方法,就只剩下一個.







第一百一十七章

冬日行軍,實非明智之舉.但金翌兩國硬是瞅準了辰王失蹤人心尚未安定的難得時機,聯合進攻,封國再難,也得挺身而上.南邊本是戰況穩定,兵力相當,但翌國突然從另一邊防又調兵十萬增援與封國相抗,秦征曲戰迎敵漸顯吃力,一戰落敗,本就不穩的士氣再次大受打擊,因深知封國兵力狀況,無法申調援軍,秦征無奈之下只得先採取守城策略.

煌城這邊雖勝了兩場,但卻是二十二萬對三十萬之勢,金軍退守峽谷,易守難攻.如陌與莫殘歌幾人夜探敵營,欲取敵軍守將,但金國將軍楊項也非等閒之輩,早有防範,不但守衛森嚴,還設立將營數個,難辨真假,一時無法下手,最後以燒燬敵軍大半糧草而歸.隨後一場大雪,堵塞要地,兩軍暫且休兵數日,雙方糧草皆被困途中.

"羿德,這就是你這蠢奴才為孤準備的膳食?"南宮傲目光犀利,緊緊盯住低頭立在一旁的羿德,將一桌的稀粥之中唯一一碗白米飯往旁邊一推,厲聲喝道:"如今是什麼狀況你不知道嗎?大家都喝粥,孤怎就喝不得?立刻撤回去,熬成同樣的粥,再端過來.還不快去!"

羿德被他喝的身子直抖,慌忙應了,端了碗戰戰兢兢退出去.他也是心疼王上喝了兩天的粥,怕他身子挺不住,聽了別人的建議,才這麼做的.唉,是他欠考慮,白找了一頓罵.

如陌見南宮傲的臉色還是很不好,便淡淡笑道:"南宮傲,他也是為你好,你不是回味這點小事計較的人,是否有其它不妥之處?"

南宮傲看著她,目光才柔和了許多,幾不可聞的歎了口氣,方道:"若此事,只是那蠢奴才自作主張倒罷了,但倘若是有人故意挑唆,只怕,過不了一會兒,營中便會生出事端."

冷意瀟清眉淡鎖,微微點頭道:"不錯,軍中的將士信奉的是他們心中的戰神,無可替代.戰事進行到如今這種地步,曄一直沒有出現,只會令他們越來越懷疑先前澄清辰王還活著的消息是否屬實,而這接連幾日的稀粥,一點會引發他們心中的不滿,若是再聽說給他們喝粥,而王上吃的是干飯,那後果,定是不堪設想."

齊澈也點頭附道:"意瀟言之有理,不過,我們也可以趁此機會找出潛藏在軍中的奸細,只是,這次的事端平息恐有些難度.要等軍中的糧草運到,至少也得半月之後,而我們現有的糧草就算是維持這種稀粥,也撐不過十日."

如陌蹙眉扶額,想了想,方道:"不如號召城裡的百姓獻出糧食,與我們共度難關,畢竟唇亡齒寒,誰也不會像做亡國奴."

南宮傲不自覺的伸手握了她的手,點了點頭,道:"這個方法孤也考慮過,城中凡是較為富有之人,幾乎都已經在戰事初起時遷往別處,而今,城中百姓剩下不到原來的一半,這次大雪,他們靠的也是從前的積糧度日,都不容易,但是,到了萬不得已之時,也不得不採用這種方法了."

南宮傲真的是個不錯的帝王,能站在百姓的立場設身處地的考慮事情,很難得.如陌回握他的手,衝他一笑,傳以他力量,這些天,她知道南宮傲撐得很辛苦,他畢竟沒有親歷過戰事,能做到這種地步已經很不容易了.

南宮傲目光朝著周圍的人一一望過,最後停留在如陌身上,略帶愧意道:"連累你們了,若是曄在這裡,或許一切都會不一樣."

如陌輕輕搖頭,出言安慰道:"不要妄自菲薄,你做的已經很好了."

南宮傲自嘲地笑著搖頭,站起身朝著門口走了幾步,目光望著門外白茫茫的一片雪景,原本應該是很美的,但此刻,那些雪,卻是如同積壓在人們的心頭,冰涼冰涼的感覺.他幽幽道:"當年,我國的兵力比現在遠遠不如,一場戰事損失十萬精兵,僅剩下八萬,加上臨時招募的兩萬人,也不過才十萬而已,但敵軍卻是二十三萬,所有人都以為那場仗必敗無疑,無人敢擔此任,唯曄挺身而出,立下軍令狀,不勝不歸.當時的奸相葉恆怕曄贏了此戰,得勢與他抗衡,便暗中扣發糧草,曄帶頭以野草果腹充飢,生生扭轉了必敗之局,一陣,一計,以幾千人的損傷將敵軍全部殲滅,凱旋而歸,方才成為人們心中之戰神,威懾四方.如今之局勢,與當時相比,不知好了多少倍,但孤……"他輕歎了口氣,終是沒說下去.

體驗到現今的辛苦,在聽南宮傲短短幾句話,都能想像到當年是多麼的艱難,一個王子帶頭以野草果腹也許並不難,但是需要怎樣的力量,才能讓十萬大軍在此情形之下亦是齊心對敵,毫無怨言,最終取得完勝.戰神之名,畢竟不是誰都可得.

南宮曄,這世上,也只得一個他.

如陌只要想一想,都會覺得心疼,是的,是心疼!可是,這樣的南宮曄,又怎會在此時此刻,因為心的疲憊,而待在一方淨土,不願保家衛國?莫非,其中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原因?

"王上,不好了!"一名分營副將顧不得通報,便慌慌張張的闖了進來,大冬天卻是滿頭汗,氣喘吁吁的稟報:"三營將士……暴亂,已經來到門外了."

南宮傲面色狠狠一變,立即起身,沒有多看那位副將一眼,也不作任何停留,越過他往外而去.齊澈等人旋即跟上.

一個營的暴亂,引發的,將會是全軍動盪.

三營,八千人,於大門之外,整齊排列,卻個個面色憤憤,氣勢洶洶.這些人,都是當年隨南宮曄食草而戰之將士,護國軍精銳之師.今日之粥於他們而言比當年好太多,但是自聽說王上待遇與他們不同,便想起當年帶頭吃苦的王子南宮曄,與之一比,頓覺南宮傲大大不如.他們不怕吃苦,只是覺得不能與將士一同吃苦的主子不值得他們去拚命.

為首的三營主將常耿振振有詞,將這一席話說得激憤,後面幾千將士全面附和.

南宮傲立在台階之上,目視台下,面無表情,看不出他心裡所想.

齊澈神情嚴肅,沉聲道:"常將軍是如何得知王上與眾將士們所食不同?後廚確實為王上準備了一碗米飯,但是卻被王上言辭訓斥,撤回熬粥,為的就是與營中所有將士們同甘共苦.若是不信,桌上的食物未來得及用,眾位可以自己去看."

底下將士面面相覷,常耿一時語塞,半信半疑.齊澈跟隨辰王時間不短,在軍中這點信譽還是有的.

南宮傲依然沒什麼表情,任下面眾人竊竊私語.齊澈臉色沉了沉,銳利的目光直射常耿,繼而言辭犀利道:"王上為江山社稷封國萬民,不顧萬金之軀,御駕親征.如今大敵當前,戰事正吃緊,又遇天災大雪,糧草晚些時日才能到,我等為人臣子,當以君王龍體為先,爾等不僅沒有此覺,竟然還因此事鬧到這等地步,成何體統?常將軍,你身為三營主將,應懂得明辨是非,卻如此輕率行事,枉生事端,你眼中可有軍法?"

齊澈一番話,在情在理,先澄清此事為虛,王上與將士同甘共苦,再厲聲訓斥此等行為有違臣子之道,罔顧軍法.說得常耿心中一驚,三營將士皆啞口無言,再也沒了方纔的氣勢.

這時其它營中將士也已圍了過來,人越聚越多.南宮傲讚賞的看了齊澈一眼,往前走了幾步,站定.目光一一掃過眾人,袖袍一揮,君王氣勢盡顯,聲音慷慨激昂,道:"孤,既然御駕親征,自然不是來享福的,而是來與全軍將士共同進退.自今日起,孤將搬往軍營,與你們同食同寢,絕無特殊之理.你們每一個人,都是我封國的鐵血男兒,為守邊疆,流血流汗,但你們記住,你們之所以在此拚命,不是為孤,也不是為封國百年江山,而是為了天下蒼生封國萬民,是為你們家鄉的父母妻兒不至淪為亡國奴,遭人欺壓踐踏."

"王上!"齊澈等人一驚,營中奸細未除,冒然搬去營帳,恐有不妥.正欲勸說,卻見南宮傲抬手制止.

底下眾人被這一席言辭,說得激盪.正欲跪拜,卻見士兵之中,有一人站出,昂首挺胸,直視南宮傲,眼中沒有絲毫的懼意,更無半分應有的尊敬,反出聲責問:"王上說得好聽,就是不知道還能不能信?初到煌城之時,王上一再證明辰王還活著,但如果王爺活著,怎麼可能對邊境戰事置之不理,而且,我們營中有人收到家書,說京都城附近有人發現了王爺的屍體,請王上給個解釋."

他一邊說著一邊紅了眼眶,說王爺死了,他們誰都不願意相信,但是事實擺在眼前,卻又由不得不信.誰不知道,王爺視責任如生命,若是王爺還活著,要他放任封國被敵國一再奪城而置之不理,絕對沒有可能.

"對,我們要一個解釋.我們都曾經跟隨王爺出生入死,現在卻連王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讓我們怎麼安心打仗?"所有的將士們提到有人發現王爺的屍體,神色皆悲,就連剛剛圍過來的其它營中將士也是如此,都跟著附和,辰王的安危,一直都是他們最關心的問題.

"聽說王爺是為魔宮宮主而跳崖,是不是真的?"

"我們不信王爺會為一個女人,不顧國家大義……"

……

南宮傲眸光一利,家書?屍體?哼!金軍也知道南宮曄對於封國軍隊的意義,於是抓住他們的這一致命弱點屢做文章,他雖已肯定的知道南宮曄還活著,但是這種情況之下,無論他怎麼說,將士們見不到人就不會信.正如他們所說,曄怎會放任封國置於如此困境,而不理呢?即使是他,也是十分懷疑其中是否有問題,若曄活著的消息不是凝兒親口說的,他也不會信.自己都不信的事,如何讓他人信服?

也許有一個辦法可以證明,那就是公開凝兒魔宮宮主的身份,一同落崖的她還活著,那麼人們更容易相信曄也還活著.但是他不會那麼做,因為,那只會讓凝兒成為眾矢之的,被人仇恨.

若是此時無法平息,軍心動盪,無需敵軍攻打,他們也會不戰而敗.

"報--!啟稟王上,敵軍來襲,已開始大舉攻城,請王上……定奪."

南宮傲一震,楊項果然心思縝密,這邊剛使計挑起內亂,那邊立刻大舉攻城.不再多想,也不再執著於證明南宮曄的下落,只神情肅穆,語氣威嚴道:"大敵當前,不想讓你們的家人成為亡國奴的,就與孤齊心協力,出城應敵."

說罷揮袖離去,往軍營點兵應戰.

齊澈,冷意瀟立即跟上.如陌,莫殘歌,易語,婉離也都跟隨而去,他們雖沒有帶兵打仗的經驗,卻勝在武功高強,在幾十萬兵將之中,至少要保南宮傲平安無事,否則,封國真的完矣.

一場突如其來的戰事,金軍奸計在前,如今又有備而來,封國臨時點兵,軍心不穩,且兵力相差懸殊,這場仗,在一開始就已經決定了勝負,除非,有奇跡出現.

戰場.沒有高手對決時驚心動魄的刀光劍影,只有一聲接一聲的刀劍刺入敵方肉體的聲音,或尖銳,或沉悶.

前一刻,手中的劍刺入敵人的身體,後一刻,誰的劍又刺入了他們的身體,決然的,毫不留情.

縱使如陌見多了死亡,也不禁為這人命的廉價而動容.揮舞著無影劍,一排排的人倒下,然而,這在幾十萬人之中根本不算什麼.龐大的戰事,單憑幾人的力量,縱使武功再是高絕,也會生生累死.

金軍個個勇猛異常,反觀封國軍隊,完全沒有精銳之師應有的氣勢,只有挨打的份,這哪裡像是護國軍?

殘缺不全的屍體,堆積如山.

鮮血,融化了一地的堅冰,再度凝結.

滾動的頭顱,在誰的馬下,睜大眼睛,不肯瞑目?

如陌只覺頸項突然傳來一陣濕熱,在這個寒冷的冬日,沒有給她帶來絲毫的暖意,反而是徹骨的冰涼.不知是誰,在他人的劍下,噴出的血注,濺了她一身,白袍盡染,瞬間凝結成冰,眼前只有一片猩紅的景象,鼻尖越來越濃的血腥之氣,令人作嘔.

這……才是真正的戰爭,殘酷的修羅場.她有種錯覺,彷彿這種殺戮,在他們都死掉之前,無法停下來.

封軍在愈戰愈勇的金軍面前,如此被動,死傷慘重.南宮傲看著自己的軍隊這般不堪一擊,不禁深受打擊.看著他們在他面前一個個的倒下,不,是一片片的倒下……他,心痛得幾乎無法握住手中的劍.

就在此時,楊項瞅準時機,朝著他一刀砍來,帶著重於千斤的氣勢,沉沉壓下.

南宮傲大駭,手中的劍還在敵人的身上來不及撤回,頓時,只在心中哀歎一聲,我命休矣!楊項速度極快,如陌易語等人皆在全神貫注對付著身邊無止境的敵人,看到了他的處境之後卻已是趕不及相救,不由驚叫出聲.

"南宮傲--"

"大哥--"

"王上--"

"……"

就在那把刀挨上了他的皮膚,他以為必死無疑之時,卻聽"錚"的一聲巨響,刺得人耳中儘是鳴鳴之聲,留下許久的生疼.

楊項的刀被遠處彈射而來的不明之物震開,其內夾雜的龐大內力震得往後退去,一時不防,竟落了馬.他翻過寶刀一看,怔在當場,驚訝地張大嘴巴,是從未有過的失態.以為是什麼不得了的暗器,然而,深深嵌入刀身之內的,竟然,竟然……只是一個臨時由雪而團成的冰球!是誰?竟有如此強大到可怕的內力?

南宮傲身子一震,楊項的武功非等閒,而能在他如此氣勢之下,能用暗器將他震開的,除了那一人,他不做第二人想.震驚回頭,他只覺胸腔熱血翻湧,激動得不能自持.他,終究還是沒有拋棄他.

疾馳而來的白馬之上的黑色身影,帶著利劍出鞘的磅?氣勢,座下寶馬飛揚的馬蹄濺起大片雪花,更是稱著主人的無可匹敵的氣勢.他如墨髮絲飛空飄舞,俊美的面容是肅穆的表情,一雙鳳眸瞇起,眼中利光如刀,令人見之心顫.

"辰王--!"楊項大驚,他竟然沒死!辰王一來,他先前的計謀豈不是不攻自破,封軍定然憤怒反撲,看來這場仗,難了!

如陌亦是驚詫回首,百般滋味湧上心頭,最終欣慰一笑.他,怎麼可能置南宮傲於不顧呢?

南宮曄袖袍一抖,韁繩一拉,白馬立刻止步,高高揚起前蹄,竟直立而起,發出長長的一聲嘶鳴,合著馬背上的黑衣男子形成一種睥睨天下的氣勢,渾然一體,震人心魄.

"是王爺!王爺來了,兄弟們,是王爺來了--"封軍驚喜高呼.

"王爺還活著,太好了!那果然是敵軍用來擾亂我軍軍心的謠言!"一個將士高舉手中之劍,激動地大聲喊道:"兄弟們,奮力殺敵,用我們的勝利,為我封國戰神的來到,接風洗塵."

"殺呀--!"一時間,此起彼伏的殺喊之聲,響徹天際,震人耳鳴.封軍個個神色激昂,一改方纔的被動,變為氣勢如虹,成就以一抵十之勢.

如陌突然發現,根本就不用他們動手了.而南宮曄就是有這個本事,只要他一來,無需言語,僅僅是一個眼神,便能振奮軍心.

敵軍大亂."啊,是封國的戰神來了,不是說他死了嗎?怎麼還活著?"

"楊將軍,他來了,我們先撤吧."

不過是轉眼工夫,戰場局勢逆轉,金軍陣腳已亂,急撤之下,仍沒少損兵折將.

這一場既定的敗局,只因封國戰神的到來,轉敗為勝.

"參見王爺--"二十萬人的跪拜,那是怎樣的一種龐大的氣勢.

南宮曄騎在寶馬之上,掃了一眼滿地的屍體,封軍不在少數,不由目光一凜,面色沉了幾沉,對著望向他時皆有著無限崇敬之神色的眾將士們,不發一語.眾人在他的沉默之中,心中忐忑,漸漸低下頭,心生愧疚不安,若不是受了敵軍謠言蠱惑,又怎會失了鬥志,犧牲了如此多的士兵兄弟.

常耿站了出來,在他馬前十步外再次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一個頭,極其慚愧的痛聲道:"是末將輕信謠言,帶領三營將士鬧事,動搖了軍心,才失去了這麼多的將士兄弟.末將有罪,請王爺處置!"

南宮曄一聽,以他打聽到的消息以及他對將士們的瞭解,便將先前發生的事情,猜到了八分.但此刻卻不是懲罰他們的時機.

他的目光越過他,落到如陌身上之時,微微一震,儘管男裝打扮,但他只需一眼便確定是她.沒想到她會在此,看她一身白衣染血,明知那血不是她的,也還是忍不住心中一緊.強迫自己移開目光,他沒有忘記,他此行的目的,一是因為雲先生剛為他勉強接上經脈便辭世,所以他需要齊澈幫忙;二是為穩固軍心而來,即使暫時不能持劍上陣,他也一樣可以敗軍退敵.

他慶幸自己來得及時,看到南宮傲遭遇危險,他心中大駭,若是晚到一步,南宮傲有個三長兩短,他將會悔恨一輩子.但是,方纔那一招,催動內力強行出招,不但使本就脆弱至極的經脈再度受損,更是牽動了因內傷而未曾完全恢復的心脈,導致氣血翻湧,喉頭腥甜,身子遽然失力,差點落下馬去.他連忙用雙腿緊緊夾住馬腹,勉強穩住搖搖欲墜的身子,努力使面上看不出端倪.

決不能在將士面前倒下,決不能!否則,他來此便失去了意義.但心口劇痛,強嚥下喉頭蔓延而上的腥甜,鎮定心神,深吸一口氣,稍稍抬高下巴,在眾人眼中看來是一種無人可與之匹敵的威嚴氣勢,低沉的嗓音不是很重,卻是一字一句,讓人聽的清清楚楚,謹記在心."有功當賞,有過則罰.待本王稍後查清實情,再做論處.速速回營!"

一聲令下,莫敢不從.片刻後,二十萬大軍,撤得乾乾淨淨,放目四顧,只剩下南宮傲如陌幾人見他不動,便也留下不動.

與他一起來的還有長風鸞韻.長風立刻下馬.鸞韻直到此時才向婉離奔了過去,因為她還未認出如陌.

南宮傲喚了他一聲,便帶著一臉欣喜之色,朝他走去.他來了就好.

如陌看著南宮曄在大軍退去時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可以說是慘白如紙,還有他那眼底深藏的似是極力隱忍著天大的痛楚,令她心中產生強烈的不安.緊緊鎖住他的雙眸,自己的腳步卻彷彿被釘在了地上,一步也挪不動.曄,他究竟怎麼了?

南宮曄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為什麼她不跟著大軍撤回?難道他要在她面前倒下嗎?真的不想,可是,他實在無法在支撐,他的身子……已經到了極限.

轉眼望著朝他而去的南宮傲,自那血色褪盡的蒼白之唇溢出的聲音,綿軟無力,與方纔的無與倫比的氣勢完全不同,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是慶幸,是濃情,亦是苦澀.最終只化作輕輕的一句:"王兄,我來了……"

是的,他來了,他怎會丟下王兄一人獨自面對如此困境?所以,他來了!

那最後一字還未落音,強嚥下的腥甜,再次洶湧而上,心口痛得像是生生被撕裂開,令他整個身子都止不住地顫抖,無法抑制的張唇,一大口血噴出,在白馬之上,濺了開來,是斑斑點點的猩紅,看在如陌眼中,比那血流成河更令人揪心萬分.

一聲驚呼,慌亂失措:"南宮曄--"

"曄--"

"王爺--"

……

誰的驚呼聽到他耳中,更能讓他心痛?唇微張,卻無聲出口,他已無力抬眸,只覺眼前一黑,天旋地轉,生平第一次,就那樣摔下了馬背,落在了以鮮血凝結而成的堅冰之上,發出一聲悶響.

陌兒,他真的不想讓她知道……不想讓她感覺到對他有半點的虧欠.

可是,對不起,他沒能堅持住!

南宮傲與如陌因這突然的驚變,駭到了極致,被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緊緊抓住了心,幾欲窒息,雙雙朝他飛奔而去.

"曄,不要嚇我……"

……







第一百一十八章

別館寢居,門窗緊閉.室內數人,卻無一絲聲響傳出,死一般的寂然.

南宮曄安靜地躺著,意識陷入昏迷,唇角不斷有血絲溢出,鮮紅奪目,驚人心魄,襯得幾近透明的蒼白面容,呈現詭異之色.他渾身冰冷,就如同那雪地裡無數屍體的溫度.

如陌雙眸之中盈滿水霧,偏偏倔強地抬著頭,不讓它落下來,半蹲在床前,顫抖的雙手胡亂地擦拭著那源源不斷湧出的鮮血,冰涼的觸覺一點一點,滲入了她的心底,逐漸瓦解著她偽裝的堅強.

南宮曄,南宮曄,曄……不要丟下她.

南宮傲立在床邊,繃緊著身軀,怔怔地望著安靜地躺在床上毫無知覺的南宮曄,似乎仍未從這突然的變故之中清醒過來.曄的到來,如此觸目驚心,為何會突然倒下?是因為救他的緣故麼?若是救他需要拿曄的性命交換,他寧願曄不曾救他.

遠遠立著的易語,雙手緊握,泛著青白的指尖昭示著她此刻的緊張害怕,目光緊緊盯住為南宮曄檢查傷勢的齊澈.

立在易語身後的冷意瀟,莫殘歌,長風等五人,皆有著或深或淺的擔憂或是驚懼.

齊澈忙活了半響,背心都是汗,終於制止了他繼續吐血的狀況.這才停下動作,站直了身子,面色極為凝重,在眾人齊齊望過來的緊張目光中,擰著眉,一言不發.

如陌只覺心越來越沉,她從未見過齊澈的臉色如此沉重過,還有那眼中一閃而逝的不確定,向她傳達著一種信息,那便是--對於南宮曄的性命,他,沒有把握.

南宮曄的傷勢,竟嚴重至此嗎?

"為什麼會這樣?"她不自覺問出聲.

齊澈複雜的目光,望了望她,再看向毫無生氣的南宮曄,張唇,欲言又止.王爺,一定不希望她知道吧,不然,他就不會在她離開的時候找了那麼一個無力的理由.

如陌一看他那百般顧及的模樣,心中更是沉重,莫非,南宮曄的傷,與她有關?頓時,沉了目光,聲音有些微的冷意,道:"齊澈,你知道什麼就說出來,不要瞞著我."

齊澈微微沉吟,這件事,讓她知道也好.王爺若是還能醒過來,要怪便怪吧.想到這兒,便定定望著她,道:"你的生死蠱並非雲先生所解.這世上,若沒有生死蠱原解藥配方,那麼,解蠱的方法只有一個,那便是需要以世間最為稀有的七瓣蓮花為引,再輔以強大的內力將蠱化於體內.這種過程說起來很簡單,但,做起來卻比正常解蠱更難上百倍.冰蓮通常是生長在懸崖絕壁,可遇不可求,即使發現此物,要想取得,也是難於登天.據我觀察王爺的脈象,心脈嚴重受損,應是采冰蓮之時,自極高的懸崖摔落震傷,遭寒氣入侵受損的心脈,之後為救鸞韻,又動用了內力,引發傷勢加劇……"

說到這裡,他突然頓住,看著如陌眼中浮現的痛與自責,隨著他的每一句話愈加深厚濃烈,濃烈得讓人懷疑她下一刻是否會崩潰,他不知道接下來的話,還該不該說,說了,她是否能承受得住?畢竟,王爺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她.

如陌的手不知何時,改為緊緊抓住床沿,尖利的指甲,透過被單,深深嵌入木屑之中.齊澈的話深深震撼了她,原來這便是他消失了那許多日子的原因,雲先生說,他是去為她尋一樣東西,說得那樣簡單,但其中的艱難,又有誰能知曉?震傷心脈,他們一起落崖時,他摔得都沒有那麼嚴重.

南宮傲皺了眉,面色凝重道:"孤和曄從小練習枯寒神功,一般的寒氣根本奈何不了他,又怎會有寒氣入侵心脈?"

齊澈道:"若不是這個原因,只怕王爺早就不在了.冬日的斷心崖下的江水之中,浸泡幾日,就算是鐵打的身子,也未必熬得住.即使是在夏季,身上無傷的人,落在了那洶湧的江水裡,能活著上岸的,這天底下,也沒有幾人能辦到."通過南宮曄救鸞韻的地點來看,必定是那裡了.雖是猜測,卻也十分肯定.

如陌心中一痛,只覺自己呼吸都變得極為困難.南宮曄怎麼能背著她,自己一個人承受苦難?他怎麼能?

他給她留的字條,說他一定會回來,他怎麼就確定自己一定能回得來?若是回不來呢?他可曾想過,若是他回不來,那個失憶的她,又該怎麼辦?

看著白色的被單被她指甲裡漸漸滲出的血染紅一片,她卻一無所覺,冷意瀟一驚,連忙阻止她無意識的傷害自己,小心翼翼的一個一個拔出她的指甲,望著她那眼中不願落下的淚,心痛不已.欲幫她包紮受傷的指尖,卻被她拒絕.

南宮傲無奈歎道:"凝兒,曄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他心甘情願,若他得知你因此傷害自己,他一定會……很心疼."是啊,他都如此心疼了,何況是曄.

如陌抬頭望著齊澈,見他原本望著她的目光瞬間移開,彷彿在有所猶疑,頓時心中一凜,莫非,齊澈還有沒說出來的?南宮曄為她所做,還不止這些嗎?究竟還有什麼是她不知道的?

扶著床沿,緩緩起身,目光緊緊鎖住齊澈閃爍不定的眸子,聲音堅定而執著:"齊澈,還有呢?我要知道……全部."

還有?易語一怔,立刻上前一把拉住齊澈的手臂,眉間緊蹙,急急道:"齊澈,還有什麼,你倒是快說呀,真是急死人了."

她本就是個心軟的人,以前因為如陌的事再恨南宮曄,但這麼些日子以來,知道他為如陌所做的一切後,即使是鐵石心腸,也無法做到無動於衷吧,況且,那人還是她的親哥哥呢.

齊澈見易語急了,便望向如陌,見她目光堅定,對著他重重點頭,便知事到如今,就算他不想說都不成了.思及此,也就不再猶豫,深吸一口氣,語氣沉重道:"身負重傷之下,若想以冰蓮化蠱,必須借助外力,強行激發自身體內所有潛能方有可能成功.但,即使成功了,也需要付出極其慘痛的代價,重則生命,輕則……王爺所付出的,是最輕,也是對他而言最為殘忍的代價,那便是--手部經脈,盡毀!"

他說:手部經脈,盡毀!

換來一屋子的抽氣聲,這一句話,震驚的不只是如陌.他們都是練武之人,誰都明白,那代價,究竟意味著什麼?是……生不如死!尤其是,南宮曄那樣驕傲而強大的男子,他習慣了掌控一切,當有朝一日,他能力不再,連生活自理都成問題,那種心境,該是何等的悲哀?

僅僅是動容,已經不足以形容他們此刻的表情.即使是冷漠如莫殘歌,眼中也有著掩藏不住的震撼.

唯有長風與鸞韻,本就知情,此刻只低著頭,心情各不相同,卻又如此相似.

如陌睜大了雙眼,不敢置信的望著齊澈.

經脈盡毀!經脈盡毀……她的耳中不斷迴響著這樣的四個(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 .xs.,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閱讀!)

c字,其它的什麼也聽不見.身子遽然變得無力,腳步虛浮,連站立著都那般的費勁,踉蹌著後退了幾步,仍然無法穩住身子,冷意瀟連忙扶著她,但又的喚了聲"嫣兒",她,毫無反應,聽不見,什麼也聽不見.

南宮曄,為了她,竟然心甘情願將自己變成一個廢人,這叫她,如何能夠相信?他那般驕傲的人,要如何才能接受這等殘忍的現實,面對如廢人一般的自己?她,真的是,不能想像.

一手緊緊按住自己的胸口,心痛如絞,眼中的淚珠再無阻攔,滾滾而落,另一手緊緊摀住唇,不讓自己哭出聲.

南宮曄,他怎麼能這樣?怎麼能……在為她做了這許多事情之後,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

他又如何做到……在痛不欲生的同時,若無其事地笑著與她道別,看似輕鬆地對她說:去吧,好好照顧自己.

他將痛,掩藏的那樣深,那樣深……深到她很努力的去看,卻只看到了他的疲憊和淡然,彷彿真的放下了一般.

而她,卻真的信了!拋下正處在最危險脆弱時刻的愛人,就那麼擦肩而過,揚長而去,留他一人,獨自承受著,生不如死的折磨,一個人面對那最為艱難的時刻.

為什麼當時的她沒有發覺他的異樣,如果,她再細心一點,也許都會有所不同.但是,這個世上,沒有如果.

不知道,究竟,是他太傻,還是她太傻?

南宮傲第一次在他人面前失態的張著唇,久久不能合攏.看著齊澈,又看著雙目緊閉的南宮曄,半響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那,曄他……豈不是……可是,方纔他還……"

他突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說什麼,因為,這一刻,在這樣的事實面前,所有的言語,似乎都很蒼白無力.震驚,自責,愧疚,心痛,這便是他此刻全部的表情.

毀了經脈,還能出手救他,曄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還有那昏迷前的一句:王兄,我來了.他來了……他為什麼要來?如果是為了來替他死,那他,還不如不來.他難道不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嗎?明知自己不能這麼做,卻還是義無反顧,曄,如此為他,他可曾想過究竟值不值得?

為何曄,在他面前,就不能自私一回?

齊澈望著床上毫無生氣的南宮曄,這能無奈搖頭,歎息道:"真不知王爺,究竟是把他自己當神,還是把我當成神了?"

他只是一個凡人,不是萬能.

易語抓緊了齊澈的手臂,仰起的臉龐,早已是淚痕滿佈,用極少有的懇求語氣,戚聲道:"齊澈,你救救我哥,他是我哥,你一定要救他,齊澈……"

她第一次如此自然的叫南宮曄做哥哥,是啊,那是她的哥哥,尋找她十幾年從不曾放棄過她的哥哥.可是她,卻對他那般惡劣.

齊澈被她哭得心裡亂成一團,卻又無奈.即使南宮曄不是她哥哥,他也一樣會盡全力相救.但是,能不能救得了,這一次,他真的沒有十足的把握.轉過頭,掙開她的雙手,不去看她的淚眼和祈求,只留下一句萬分沉重的話語之後,迅速奪門而出,沒有半分停頓."盡人事,聽天命.我去準備救治他所需的藥物,一會兒再回來."

他不是神,所以他,只能盡力而為,不敢有任何保證.

如陌緩緩走到床邊,望著南宮曄的神情有些木然,身子順著床沿慢慢滑下,直到跌跪在地.止了淚,突然變得很平靜,平靜到讓人不安.

冷意瀟心疼地看著她,卻不知該如何勸慰,這種時候,無論是誰,說什麼,都無濟於事.

"你們都出去吧,我想單獨和他待會兒."她淡淡地說著.低垂的眼睫,投下了點點的陰影,遮蓋了眼中的神色,令人看不出她此刻的真實情緒.

冷意瀟什麼也沒說,只歎息一聲,率先走了出去,其它幾人也是一臉擔憂的陸續出門.

關門的聲響過後,她輕輕撩開他的衣袖,怔怔地望著那曾經無數次飛掠到半空緊緊摟著她纖腰的有力雙手,如今綿軟的垂落,彷彿即將離枝的枯葉,落在她眼中,令她的心,抽痛著窒息.纖細的手指緩緩伸入他修長的五指之中,與他交握著,掌心相貼.就像他們曾無數次漫步在曲竹園時的動作,曄,還記得嗎?

頭微微低下,將臉龐貼上他冰冷的額,企圖用她的體溫,來溫暖他,可是,為何她的溫暖無法傳遞與他,而他的冰涼卻透過她的肌膚,直直的滲入她的心間,冰涼冰涼的一片,逐漸擴張蔓延.

牽唇而笑,是淒涼的味道,淒聲低喃:"曄,你能活著嗎?若是能,我願放開過往的一切,與你長相廝守,只要你能放下上一輩的仇恨.倘若不能,我也會陪著你,黃泉路上,不讓你孤身只影."

過往的一切,在這許多次的生死之間,她不想再去苦苦計較,微瀾也好,沁貞也好,她們所希望的,不過是她能活得幸福一些,一直以來,放不下的只是她自己的心.而上一輩的恩怨,不管將來他會如何做,至少此時,他的情,值得她以心相付.

"生死相隨,不只是你對我的承諾,也是我給你的承諾."

"曄,我有沒有說過我愛你?若沒有,那我現在補上,還來不來得及?曄,我愛你……很愛……"如果流淚是悲傷的表現,那麼,眼淚背後的苦澀笑容,只能說是悲哀,無法言說的悲哀,對命運的無奈.

從今日起,她將會成為他的雙手,他肩上的責任,她與他一起背負,他想守護的國家和親人,她同他一起守護.金翌兩國連攻的局面,不會太久.

雙唇落下,溫熱與冰涼的觸碰,在他蒼白的唇上重重一吻,彷彿宣誓般."曄,你要等我.不管是生是死,都要等我……一起."

在深深地看他一眼,深情,留戀,不捨,最終絕然轉身,朝門外走去.

院落一角,光禿的樹枝上,被覆蓋上一層雪芒,看不出本來的顏色.冷意瀟立在樹下,透過枝丫,望向遠處無邊的天際,目光蒼涼,不知在想些什麼.

如陌緩緩走到他身後,腳步極輕,望著他被風揚起的衣袂,飄逸如仙的背影,感覺有些不真實.輕輕的喚了聲:"哥哥."

冷意瀟轉過身,見她手中緊握無影劍,面上是堅決的神色,怔了怔,沒有立即開口.兩人默默地對視了片刻,方歎息著上前,雙手扶上她的肩,柔聲道:"嫣兒,不論你做何決定,都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吧,哥哥,會一直在你的身後支持你."

她咬著唇,重重點頭.可是,哥哥,他真的不擔心嗎?想了想,還是問了出來:"我要去金國了,你一點也不擔心嗎?"

冷意瀟輕輕搖頭,淡雅一笑,道:"我知道你不會傷害她的性命,就像我相信她不會傷害父親的性命一樣.如果沒了權勢,對她,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如陌點頭,微微一笑,哥哥總是這般懂她.

冷意瀟抬手拂了拂她額前落下的一縷碎發,望進她的眼中,神情變得極為認真,道:"嫣兒,我一直以為我能保護你,就像小時候那樣,其實不是,你已經長大了,十年之隔,很多事情都不再相同,以你如今的能力和智慧,只要你願意,沒人能傷得了你.所以,你要答應我,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不要讓任何人以任何名義傷到你,無論那人是誰……你,能做到嗎?"

"哥哥,我……"她不能保證,因為以後的許多事,她無法確定,尤其是那件……關於他,也關於她的上一代恩怨.眸光微暗,她卻極力浮出一個微笑,向他保證道:"我會盡最大的努力,保護自己."







第一百一十九章

金國,雲疏客棧.二樓一間上房之內,如陌一身白衣,依然做男子妝扮,背光而立,聽著鸞韻稟報雲閣呈上來的有關金國皇帝與金國太子的消息.

金國皇帝金翰,獨寵當今皇后,子嗣稀薄.自半年前纏綿病榻,所有政務一律交由皇后臨時代為處理.

金國太子金翔,二十二年前,曾寵冠一時的蘇貴妃所處,幼時便聰明過人,又是金國唯一的皇嗣,極得帝寵.少年時,助帝理朝,廣施仁政,深得民心.可惜,天妒英才,八年前突然生了一場怪病,醒來之後不止失去了記憶,且性情大變,從此驕奢淫逸,厭煩政事,將太子府所有錢財於十日內揮霍一空,連太子府下人的月錢都發不出來,皇帝震怒,欲廢其太子之位,得眾臣求情,又念其乃帝唯一皇嗣,便以一年俸祿為懲罰.而金翔為了能繼續過著那種奢靡的生活,便認獨寵後宮的當今皇后為母,並發誓今後只孝順皇后一人,令其聖母蘇貴妃氣得當場吐血而亡.

如陌靜靜地聽完,低眸沉思.就算失去記憶,一個人的性情怎麼可能突然會有如此大的改變,就算是她,在失去記憶時也不過是恢復了小時候的心性.這金翔倒是奇怪,難道,驕奢淫逸才是他的本性?

稟報完,見如陌半晌沒有開口,便問道:"小姐,您是想利用金國太子嗎?他這樣的人,對我們的計劃能起到作用嗎?"

鸞韻自那次受傷後,彷彿突然之間長大了,行事也穩重了許多.

如陌轉身,往前走了幾步,指尖輕點桌面,若有所思,道:"不管他如何荒唐,畢竟身份還在,又是唯一的皇室繼承人,金國大臣還是有很多忠於皇室的,我想他們一定寧願不成器的太子即位,也不願見到皇室政權落到一個外姓女子的手中.更何況,以那些男人們所謂的尊嚴,又怎會想要完全臣服在女人的腳下.倘若金國太子真如表面看到的這樣,那倒還好,因為這種人通常沒什麼野心,不願打仗,若能助他登基為帝,可保封國邊境無恙.只是,表面的,不代表就是全部,往往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金翔,現在人在何處?"

鸞韻立即應道:"一早就去了溫香樓,到現在為止,還沒離開."小姐果然是小姐,看問題就是比她們深得多.

如陌唇角微勾,卻無半絲笑意到達眼底,淡漠的聲音彷彿在說一件極為平常之事,道:"溫香樓,好,我這就去會會他."

鸞韻一愣,連忙道:"小姐,那是青樓……"

如陌抬手制止,青樓又如何,天底下,沒有什麼地方是她不敢去的.更何況,如今,時間緊迫,邊關局勢緊張,南邊翌國步步緊逼,邊城防守已是岌岌可危,幸好南宮傲及時調去一萬精兵,目的不在增援,而在於帶去南宮曄還活著的消息,以安定軍心,才使得那邊戰況稍稍安穩.北邊金國見南宮曄到了之後沒有動靜,怕是有詐,不敢輕舉妄動,但時日一久,任何變量皆有可能.她必須盡快解除這種兩國聯攻的局面.翌國那邊,派了婉離去,皆在使計將各皇子之間的矛盾更加激化.

她們離開軍營已有半個多月,南宮曄至今未醒,齊澈以藥物維繫他的生命,莫殘歌每日都會運功半個時辰幫他逐漸清除侵入心脈的寒氣.聽說為他修復經脈需要割開肌膚,她單是聽著就會覺得很痛,一想到那種情景,便覺得喘不上來氣.南宮曄常常會痛醒,接著又吐血昏迷.

她撫著胸口,閉了眼睛,深吸一口氣,平了平喘,淡淡吩咐道:"讓雲閣三日內將金國所有大臣的底案備好."說罷不等鸞韻應聲,便已出了門.

溫香樓,金國皇城最有名的青樓之一,金國太子最常光顧之地.

二樓裝飾華美的寬敞房間一簾緋紅輕紗將其一分為二,簾外一角燭光搖曳,一室昏黃光影,照出朦朧幽謐之感.七名舞姬媚眼如絲,細腰輕擺,每一舞皆是撩人之資,只為博簾內之人一眼青睞.可惜,她們看不到簾內之景.

軟床紅帳內,一名男子雙目微合,手臂墊於腦後,半躺半倚在床沿,身上象徵著他尊貴身份的明黃衣袍敞開著,半垂於地,上身露出的大片胸肌,結實而魅惑,修長的腿微微曲起,誘人之姿比簾外那些舞姬更勝一籌.紅紗長輕輕撩起,蓋住了他的臉龐,看不見面上表情.

這便是常年流連於青樓只知吃喝玩樂的皇室浪蕩子,金國太子金翔.

"每次都是這些舞,看都看膩了,就不能來點新鮮的?錢媽媽是越來越不會調教人了,都下去吧,下去吧."懶懶的聲音,字字透著煩躁與不耐."去跟錢媽媽說,沒新鮮玩意兒叫她別來見本太子,省得本太子看了煩心.

舞姬們都熟悉他的脾氣,這會兒見他不高興了,慌忙應聲退了出去.

一室靜謐,金翔仍舊維持先前的姿勢,一動不動.過了許久,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溫香樓的老鴇錢媽媽示意身後的人先留在門外,自己一人進了屋.

"見過太子殿下!"三十多歲的錢媽媽站在簾外行禮.

金翔一把扯過蓋在臉上的紗帳,刷的一下坐了起來,望著簾外之人,面帶興奮之色道:"錢媽媽,你來了,是不是有新鮮玩意兒?"

錢媽媽滿面笑容,心中卻暗暗叫苦,溫香樓因為有太子的光顧,表面是風光的很,但其實呢,這娼業之中,誰不知道她錢媽媽整日都在為太子尋找新花樣而苦惱不堪,就說方才出去的那群舞姬呢,那可是她花了大價錢從別處弄來的,太子連著今日也才看了三次而已,這就厭煩了.回回這樣,哪受得了,更何況太子給的賞銀也不是很多.唉,她只能暗自歎氣,一國太子,身份尊貴,可得罪不得.連忙諂媚笑道:"有倒是有,就是不知道這回的合不合太子口味?"

金翔立刻站起身,饒有興趣道:"快帶進來給本太子瞧瞧."說罷嫌屋子太暗,吩咐人將窗戶打開,強烈的光線瞬間便透了進來.他走到窗前,隨意往下面那麼一望,形形色色的人群之中,突然有一名俊美如仙的白衣公子,映入他的眼簾,他眸光一轉,立刻對帶著一群人進屋的錢媽媽抬了抬手,興奮道:"錢媽媽,看到那個白衣公子了嗎?你去吧他給本太子弄上來,今個兒,本太子要換換口味."

錢媽媽往下一看,倒吸一口涼氣,那公子俊美的不似凡人,將她這些日子以來四處物色的剛剛帶進來準備獻給太子的一眾各色妖嬈美男襯得庸俗不堪,心中不禁哀歎.面色為難道:"太子殿下,他不是我們樓裡的人,這,這個……恐怕……"

金翔臉一沉,端起十足的太子架勢,大著膽子,聲音幾乎傳遍了整個溫香樓,不悅道:"什麼這個那個,管他是不是你們樓裡的人,本太子看中了他,以為他就是了."說罷半個身子探出窗外,手指著樓下的那位白衣公子,喊道:"你,上來伺候本太子."

樓下正在尋樂子的眾人一聽,皆是驚愕,傳言都說太子此人荒誕不經,但也沒有過直接從青樓嫖客之中挑人伺候的,頓時,底下眾人個個都嚇得往一邊閃去,生怕太子看中的人是自己.只眨眼間,大堂的中央,只剩下那白衣公子一人.只見他不閃不避,抬頭望上來,雙眸晶亮,唇角含著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清淺的中性聲音,說不出的悅耳,開口問道:"太子殿下說的是在下麼?"

金翔似沒料到他會是這般平淡的反應,稍微一愣,隨即興趣更為濃厚向他招手,道:"對,本太子說的就是你,來,快上來."

原本還以為要費一番功夫,想不到他倒是自己找上門來.勾唇一笑,望著二樓的金翔,極有禮貌的笑道:"很抱歉,在下來此也是尋樂子的,可不是來伺候人的.太子殿下還是另選他人吧."說罷抬步欲往裡走.

金翔見他不買賬,臉色一沉,挑眉道:"你讓本太子另選他人,本太子就得聽你的?笑話!本太子今個兒就要定你了."說罷對一旁的侍衛大聲吩咐:"你們去,把他給本太子請上來……記住,別傷著了."

門口的幾名侍衛立刻領命下樓,將白衣公子圍在中央,故意將手中的劍抖了一抖,目光極具威脅意味,道:"公子請."

白衣公子看也不看他們一眼,只淡聲道:"怎麼?你們想來硬的?這裡可是天子腳下,你們眼中還有沒有王法?"

金翔用手指著自己的鼻尖,曼聲道:"王法?本太子是誰?跟本太子講王法,你不覺得好笑嗎?哈哈……"說罷他便大笑起來彷彿那真的是極為好笑之事.

白衣公子閒閒的望著他,沒有任何表情,似乎引起他大笑之事全然與他無關.

無人應和,金翔一人笑得沒趣,便沉了臉,對著那幾名侍衛喝斥道:"你們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帶上來,想急死本太子啊?"

那幾名侍衛一怔,連忙圍上前,欲架著白衣公子上樓.那白衣公子面上一變,慌亂之色一閃而過,急急抬手制止道:"慢著."

侍衛們微微頓了頓,金翔眼中掠過一抹興味,正欲看樓下之人如何反抗,卻見他突然抬眼,幾分惱恨,幾分羞怒的瞪了自己,然後對那群侍衛道:"別碰我,我自己走."

樓上錢媽媽心裡不是滋味,看了看後的一排小倌,那都是她費了好大力氣,花了大把的銀子才弄來的,這倒好,太子連看都沒看一眼.強忍著心中的悶氣,堆著滿臉笑意,請示道:"太子殿下,那他們……"

金翔這才望了一眼那十多個整齊排列的比女人還妖媚的男子,走上前,一個一個的看過去,口中嘖嘖稱讚:"這皮膚,這嘴唇,這身段……恩,是不錯,但若是跟本太子比,還是差了一截.錢媽媽,讓他們留下,你可以出去了."

錢媽媽一聽,便喜笑顏開,連忙拜退.轉身之後,撇了撇嘴,一國太子,竟然拿自己跟小倌比.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太子的模樣,確實是少有,他要是做了小倌,那別的小倌,都不用活了.

白衣公子不慌不忙的踏著台階,一步步地走了上來.舉步優雅自然,目光淡漠清冷.此人正是女扮男裝的如陌.

進屋之後,一眾侍衛自覺的關上門,皆留在門外.如陌見屋內還有十多名男子,不禁愣了一愣.光看那妖媚的眼神以及身上裹著一塊布,隨時都有可能掉下來的模樣,不用多想,就知道他們是什麼人.頓時,幾不可見的皺了皺眉.

金翔見她進了屋,親自動手關窗,室內的光線再次變得幽暗朦朧,一角的香爐,有煙霧升騰繚繞,淡淡香氣縈繞鼻尖,在一室的各色美男之中,隱隱充斥著曖昧的氣息,金翔斜倚床沿,敞開的一邊衣領滑下肩膀,露出了半個身子,修長的雙腿,一隻曲起,一隻隨意的搭下,朝著剛進屋的她勾了勾手指,魅惑的聲音道:"過來."

這人,不當小倌,真的可惜了.

如陌冷著目光,他想玩,也得她肯陪他玩才行.抬步前行,剛走到緋紅輕紗前,正欲掀起,卻因為裡面之人輕鬆隨意的一句話,倒抽了一口涼氣,身子立時僵住.她似乎……真的來錯了.

"你們,給本太子把衣服都脫了,脫光,一件都不准留."







第一百二十章

沒有任何疑問,身後傳來的,是衣衫落地的細碎聲音.僅一轉眼功夫,十幾個美男,身上已無一物蔽體,本該是男子的陽剛之氣偏偏混合著比女子要妖嬈的柔美氣息,一室曖昧,驕之不散.眾美人聽命褪去衣衫後,便朝簾內行去,邊走邊媚聲喚著:"太子殿下--"長長的尾音,說不出的酥軟魅人.

如陌碰觸到紗簾的手,頓時僵硬.聽到身後漸行漸近的腳聲,強忍著想閉上眼全部將其踢出門外的衝動,驀地抬手冷聲喝道:"都站住!"

中性的嗓音,透著威嚴的氣勢,不只身後的人被震懾,就連簾內之人望向她的目光,亦是有著微微的錯愕,看似瘦小的身軀,竟似蘊藏了極為強大的力量.金翎瞇著眼,滿含興致的望了她片刻,目光便透過她望向她身後,懶散的聲音,不著緊道:"本太子只讓你們脫衣服,可沒說讓你們過這簾子,都原地站好了.本太子的床,可不是誰想上就能上的."說著一揚下巴,轉眸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就好似在認真研究她是否夠資格.

光影昏黃,她背光而立,面部輪廓的柔美以及纖細頸項的優雅線條,在這迷離曖昧的氣氛當中,比女子更容易讓人心動.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只一雙眸子,晶亮如夜間明珠,彷彿能洞悉世間一切,他忽覺心中一亂,這雙眼,似曾相識.身子一側,一手撐著頭,一手輕輕拍了拍床沿,道:"你,過來服侍本太子."

如陌幾不可見的皺了皺眉,暗自冷哼一聲,收了手,隔簾望他,沉著聲道:"多謝太子殿下看得起,但是,在這麼多人面前……在下可沒有這種嗜好,恕不奉陪.告辭."說罷微微拱手,便欲轉身.

"站住."他出聲制止,那語氣中張揚的氣勢,不比她方纔的差.金翎站起身,踏著慵懶的步子朝她緩緩邁了過來.

如陌微微怔了怔,見他越迫越近,便皺起了眉頭.身後是一群光著身子的男子,身前是衣裳大敞,直露腰間帶著危險氣息的邪魅太子,頓時,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只得僵著身子立在那裡.

語音一落,她明顯感覺到無數怨惱的目光一齊朝她射了過來,如芒刺在背,她卻面不改色,待窸窸窣窣的穿衣聲過後,門開合間,屋裡除了她與金翎,再無第三人,這才稍微鬆了一口氣.她畢竟是個女子,縱然可以面對千軍萬馬而面不改色,卻無法面對一屋子的裸男,從容自如.

金翎待那門合上之後,一撩輕紗,單手迫不及待的便朝著她腰間攬過.

她眸光一冷,腳步輕移,在金翎還未回過神來之時,便已穩穩的坐在了簾內的玉桌旁,彷彿原本就在那裡一般,單臂搭在碧玉桌面,雙腿交迭,姿勢優雅,極為賞心悅目.

金翎抓了空,微微一愣,轉頭望向她,幽暗中,他背著光,看不清面上的神色,卻能感覺到那一閃而逝的犀利.

如陌淡然一笑,指著對面的位子,自然的招呼著,彷彿自己才是這裡的主人,隨意道:"太子殿下請坐."

金翎雙眼一瞇,直直的朝她走了去,在她即將離開座位前,他突然站定,一隻手撐著桌(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 .xs.,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閱讀!)

c面,半俯下身子,灼熱的氣息都吐在她的臉上,目光望進她的眸子,那眸中彷彿有著巨大的吸引力,令他毫無防備的陷了進去,忽然忘記了自己原本想說什麼.

如陌將身子往後靠了靠,與他拉開些距離.輕咳了一聲,淡聲道:"太子殿下,不妨坐下一敘."

金翎怔了怔,回神.輕笑道:"本太子對聊天沒興趣,因為你,本太子趕走了十幾個美人,你可得好好補償本太子才行."說罷抬手便朝她胸前襲去,如陌一驚,腳下借力,連人帶椅便往後退去.

金翎也不惱,只窮追不捨,一邊大著嗓子喊著"美人別跑",一邊饒有興趣與她在屋子裡追逐,似乎很享受這種樂趣.不時撞到物品的聲音合著他的浪聲大喊,無不傳遞著一種曖昧的信息,自緊閉的窗口傳了出去,讓外面的人聽個一清二楚.

如陌無心與他鬧下去,在他又一次硬撲來之時,閃到他身後,冷冷開口:"夠了!太子殿下,我來這裡,可不是為了給你找樂子的."

金翎配合的頓住腳步,指尖無意勾住的厚實幕簾,就在他隨意的一轉身帶動下,繫住幕簾的結,忽然就鬆了下來,厚簾垂落,覆住了輕紗,將本就微薄的光線,遮去了大半.

金翎若無其事的轉頭望她,一臉不正經的笑意,道:"來這裡不找樂子還要幹什麼?難不成你是專程來找本太子聊天的?"

"正是."如陌十分認真的肯定著,並伸手示意他坐下慢慢說,自己剛在對面落了座,面色嚴謹,道:"不知太子殿下對目前的生活可滿意?"

金翎不假思索便道:"當然滿意,本太子貴為一國儲君,萬人之上,吃喝玩樂,要什麼有什麼,怎麼會不滿意?"

他沒坐她示意的那個位子,而是在她身邊最近的位置落了座,與她一起背著光,隱於黑暗中,誰也看不清對方的表情,只能憑著聲音來判斷.

看來他也不喜歡將自己暴露於明亮之處,讓他人看個透徹.如陌抬眸,道:"萬人之上?卻並非一人之下.要看人臉色,處處受制,才能拿到吃喝玩樂的資本,太子殿下,這日子,真如你所說的那樣滿意麼?"

荒誕不經的人,不代表沒有思想,驕奢淫逸,也需要本錢.

沉默.

黑暗中的對視,犀利與凌厲,看不清對方的神色,憑得只是感覺,反而更為真實.

持續了半刻,金翎低沉的笑聲就那麼毫無預兆的突然響了起來,分辨不出笑聲中的情緒,彷彿只為笑而笑,有些怪異.身子往後靠,似不經意道:"滿意要如何?不滿意又要如何?"

如陌唇角微勾,沉著道:"在下想與太子殿下談一場合作.我原祝太子殿下一臂之力,幫你早日取得更多的玩樂的資本,成為九五之尊,再不用看他人顏色行事.但太子殿下需答應我兩個條件."

她也無所謂再拐彎抹角,單刀直入的說了自己想說的話,靜靜注視著他的反應.

金翎定定的望著她,半晌沒出聲,片刻後,昂了昂頭,似是感覺極為好笑道:"你以為你是誰,你又有什麼資本,可以和本太子講條件?你說的那個位置,遲早是本太子的,而本太子又何須你幫忙?"

如陌身子往前頃了頃,平視著他,不答反問道:"太子殿下何以肯定,那位子,就一定會是你的?"

金翎理所當然道:"我是太子,太子就是儲君,未來的皇帝,而且,我也是金國皇室的唯一繼承人.你說,那位子,不是我的,還會是誰的,既然本就是我囊中之物,本太子又何需為此多費周章."

如陌低頭斜目望他,一邊唇角勾起,不置可否的笑,直笑到他面上的表情逐漸僵硬,方挪了挪身子,用聽不出情緒的聲音道:"是不是囊中之物,相信太子殿下心中最清楚."金翎站起身,隨意的走了幾步,背對著她攤了攤手,玩世不恭的語氣,道:"是不是都不要緊,最重要的,是本太子可以一直像現在這樣,既不用管那些煩心的政事,還可以肆無忌憚的逍遙快活,何樂而不為呢?"他說著便轉過身來,雙手抱胸,浪蕩不羈的笑道:"本太子除了吃喝玩樂,其它的,一概沒興趣.人生苦短,要及時行樂,才能活得痛快.本太子現在心情好,給你兩個選擇,要麼趕緊走,趁本太子沒改變主意之前;要麼留下,與本太子一起逍遙快活.如何?你可要選後面的一條?嘖嘖,你這樣難得一見的極品美人,本太子還真是不捨得放你走."

如陌淡笑著起身,路過他的身邊時頓了一頓,頗為遺憾的搖頭道:"既然太子殿下喜歡這種仰人鼻息的生活,那在下自然也不好勉強,只是,可惜了一千萬兩白銀,不知道可以做多少事情,收買多少人心."說罷很有禮貌的拱手道:"很抱歉,在下還有要事在身,需要立刻回雲舒客棧,告辭了,太子殿下.後會有期!"

一千萬兩白銀?!什麼人才能如此輕鬆的說著這樣一個令人震驚的數目,彷彿在說千兩白銀一般平淡無奇.

她噙著笑,在身後之人震驚的目光中,萬分優雅的開門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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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蓮の翼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