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恩怨(五)
不是習武之人的荷衣哪裡能聽出洞外的聲響,一眼望去,只能感覺到輕風灌進來的清涼.
老女人轉過身,面朝洞口,沉穩地說道:"我以為你跟到王室陵墓就死心了,沒想到你還能找路進來?"
荷衣心想,一定是於子期趕來了.每每她處於危險的時候,都是他挺身而出.但讓她始料不及的是,從那洞口輕步走來的人是個一女子,"郝爾漠國的第十七代正室王后妃雅,也就是安達老國王的正室王后?"來者遠遠地打量著老婦人,"原來那墓碑上刻的人就是你?"
老婦人用欣賞地眼光打量洞口的女人,輕輕笑道:"來,走近一點,讓我仔細瞧瞧是什麼樣的女人能從我的陵墓找到機關闖進來."
遠遠望去,一個身穿長裙的女人身影漸漸走近,待荷衣看清楚那女人長什麼樣才發覺那正是許久不見的阮嬌娘,一個真性情的女人.老婦人用餘光打量到荷衣驚喜的表情,正了正聲音,道:"小姑娘,你的朋友來給你陪葬了."說罷,她用既嫉妒又欣賞的目光投向阮嬌娘,步步逼近,"又是一位美貌如花的姑娘,身材,臉蛋都如此招惹男人著迷.不知道你是來營救我姐姐的寶貝女兒的,還是來營救那個男人的?"
阮嬌娘苦笑後把目光轉到荷衣身上,似乎在說,岳姑娘別怕,待她發現荷衣臉上的傷痕時,臉上的神情明顯的不自在起來,心疑這是怎麼了?
又是一個不搭理人的倔強女子,惹得老婦人些許有些不開心.她清了清她美麗的嗓子,耐心地問道:"你是來營救誰的?"她說過,她不願意把同樣的話問上三遍.荷衣聽她這話,替阮嬌娘捏了把汗,真怕老妖女會用什麼惡毒的方法來懲罰阮嬌娘對她的不屑,"嬌娘……"
沒等荷衣提醒,老婦人低沉地重複道:"我問你是來營救什麼人的?既然讓我把話問了三遍,你就該得到懲罰."語畢,她輕飄飄地朝著阮嬌娘身前飄去.不等老婦人出手,阮嬌娘已經滿身是汗,衣襟處是陳舊乾枯的血跡.於子期的推斷沒錯,她身受重傷,怎麼可能追上擄走荷衣他們的黑影.她是硬撐著體內的重傷,一路追來,一路給於子期留下暗號,到現在她已經筋疲力盡,"撲……哧……"又是一潭鮮血吐在積滿灰塵的硬地板上.荷衣驚呼出聲,"嬌娘……"
老婦人一陣陰笑,"枝兒的婚禮我不可能不參加,姨娘就把這個半死不活的女人留下來給你做伴."說罷,老婦人手裡的繩子像蠶絲一樣,在一眨眼的時間就將阮嬌娘緊緊綁裹.即便是阮嬌娘她武功再高,也無法從這密密麻麻的細繩中掙扎出去,"能從我這機關重重的陵墓闖進來的人肯定不簡單,不綁了你怎麼安全."荷衣眼睜睜地看著阮嬌娘嘴角的血跡,心有餘而力不足.她依舊是軟綿綿地坐在鋪滿灰塵的硬地板上,沒有力氣掙扎.
"等你的朋友醒來告訴她,如果她再若姨娘不高興了,姨娘會很捨不得傷害她這麼漂亮的姑娘的."老婦人得意地轉身,突然又想起什麼,"剛好這半瓶聖水是剩下的,姨娘留著也沒用,就賞給你朋友."老婦人是高估了阮嬌娘的能力,她哪還有力氣反抗,她已經是撐到最後一口氣,才找到這個陵墓的地下,用自己的血跡給於子期留下暗號引他而來.老婦人對她的戒備多餘了.
於子期尋著血紅色的小圓圈到了郝爾漠國的皇陵.皇陵四周是山與山相連,遠遠望去就有人守備在皇陵大門外.而阮嬌娘留下的暗號確實是指向皇陵的位置.
折枝留下於子期,就是讓他繼續追查郝爾漠國女屍事件的.折枝所查到的消息中,依瑪並不是吸血事件的真正幕後兇手.自從折枝登上王位後,追查的事就由於子期接手.一次追查中,於子期親眼目睹了一年輕女子殘遭了毒手.他用盡所有輕功也沒能追上那個全副武裝的兇手,也正是追到這個皇陵外就沒有了兇手的蹤跡.皇陵的選址過於陰森,夾在四面八方的山峰之中,半點不講究風水.風水中講,選葬地應避山,以避免擋官路財路.王者陵墓不避山,更是不利於乾坤天下之脈.於子期實在難以想像,這郝爾漠國究竟是怎樣的奇國?為了探個究竟,他輕巧如春天裡的飛燕,輕輕飄過了守備人的視線.他這一進去,讓他看到了意想不到的驚奇.
偌大的皇陵內並沒有任何郝爾漠國王室的墓穴.反而這皇陵像是國王遊山玩水的一處別宮.皇陵內有寧靜地湖,蕩漾著碧綠清澈的春水.湖邊停靠著只限兩人乘坐的小船,久日風吹日曬,已經乾裂出了口子.看來這裡很久沒有人來過,至少沒有人來維修船槳.微風吹來的時候,小船順著波浪擺動,如果情侶坐在這一葉小船槳上應是無限浪漫的事.湖的西側有一處幽靜的亭子,直臨山與山的岔口.夕陽西下的時候,亭子將是整個皇陵景觀最美之地.既然是皇陵,肯定與郝爾漠國的國王有關,這樣詩情畫意的皇陵定有它的用意.
於子期無心留意這皇陵內的景觀有多雅致,他尋遍整個皇陵終於找到一處墓穴,偌大的墓碑上刻著郝爾漠國第十七代正室王后妃雅之墓.他心想,估計這皇陵不是用來埋葬埋妃雅王后的,是第十七代國王專門為討妃雅王后開心而修建的別宮.這皇陵的佈局氣派分明就是一座別宮.
於子期的思緒卡在這裡,第十七代正室王后妃雅?第十七代?他把疑點定格在"第十七代"三個字眼上.折枝是郝爾漠國的第十八代國王,那這個所謂的妃雅王后很有可能就是折枝的娘親.可是這又跟荷衣和欽涯的下落有何關係?他無法破解阮嬌娘為何要引他到妃雅墓前的真正意圖.
第182章 恩怨(六)
一輪血跡未乾的圓在不顯眼的"墓"字上重疊.都是相同的血紅色,讓人一眼望去無法辨別出那個"墓"字上還畫著一輪小圓圈.加之"郝爾漠國第十七代正室王后妃雅之墓"的"墓"字在墓碑的最下面,一般人是很難發現它的.
除了這輪與紅字重疊的小圓圈外,於子期再也無法發現任何阮嬌娘給他留下的暗號.
或許,折枝知道這郝爾漠國妃雅王妃一個人的皇陵有哪般的秘密.他打道回宮,搏他折枝是否在意荷衣的生死.
老婦人走後,留下看守的女傭守在洞口外.這個極其陰森的山洞佈置得很像有錢人家的地下室,地面鋪著上好的木地板.只是,長年無人打掃,積滿了讓人噁心的灰塵.燈火從四面八方照耀進來,把洞內清清楚楚地展現在荷衣的眼前.她心急如焚的坐著,不能動彈絲毫,四肢鬆軟如無骨.老婦人所謂的聖水,它性質怪異,服下它的後果因人而異.荷衣除了感覺到全身無力外,其它都尚且正常.
阮嬌娘的容顏清晰地映入荷衣的眼簾,年輕的,憔悴的,滄桑的,堅強的,一併化作痛.那一刻,她視線模糊了.眼前這個有情有義的女人讓她第一次感到愧疚.冥王曾經說,她改變了天命.她出現在這個時空,一併把阮嬌娘的天命也改變了.如果沒有她,或許阮嬌娘已經幸福地嫁給了欽涯,為**,為人母.可是,這樣的如果讓她擊打得粉碎.
嬌娘,對不起!荷衣用目光把阮嬌娘的容顏烙進記憶裡,隔世也銘記.許久後,待她有微微的力氣挪動身子時,她磨擦著地面漸漸地靠近阮嬌娘.她抬起的手僵在半空,不知如何才能幫阮嬌娘擦拭嘴角的血跡,學著於子期的樣子輕輕拈起她的手腕.不懂脈相的她尚且知道,她的手指下,阮嬌的脈搏微弱,連她胸前喘氣的起伏也平平的.
荷衣能做的,只是輕輕擦去阮嬌娘嘴角的血跡,指間輕輕將阮嬌娘凌亂的髮絲撩到耳根後,然後緊緊握起她冰涼的雙手.不知何時,那雙冰涼的手在荷衣手裡越發越覺得滾燙,還伴著混亂的掙扎,任憑荷衣給她哪般的安慰也無法平息阮嬌娘的躁動,"嬌娘,你醒一醒,嬌娘,你這是怎麼了?"荷衣六神無主,束手無策地驚呼.
洞口外的女傭大吼道,"裡面的,給我安靜點."
荷衣顧不得惹不惹女傭不高興,哀求道:"你進來看看她,看看她呀,拜託你救救她."
女傭仍舊是一個不太年輕的婦人,走近來時,一臉的無情,"別叫,讓人聽見了."這洞底只與妃雅老婦人的陵墓一地之隔,隔音效果不佳.若不是如此,每每清明安達在墓外向妃雅懺悔的時候,她也無法聽見.
荷衣用哀求的口吻道:"拜託你救救她."只見阮嬌娘拚命地掙扎搖頭,冒了滿額頭的汗水,口裡還不停地念叨著欽涯的名字.
女傭把阮嬌娘打量了一番,低沉又冰冷的聲音迴旋,"這已經算你們運氣好了,喝了聖水不但沒有生命危險,反而還紅光滿面的."說罷,她用餘光瞧了瞧荷衣,瞧見她的臉色紅潤起來,"你,別叫了."話說完,半點沒有人情味地走了.
女傭不說,荷衣倒沒有發現,阮嬌娘原先蒼白的臉上多了幾絲血色,只見她從念叨著"欽涯"的痛苦中醒來,緩緩睜開眼睛.荷衣欣慰的笑臉恍惚在阮嬌娘眼前,"嬌娘,你終於醒了."待她聽清荷衣的聲音,這才發覺自己身在何處.
"岳姑娘……"
荷衣含淚微笑,道:"嬌娘,先別說話,休息一下."
阮嬌娘輕輕笑了,"我沒事."這一刻感覺到體內有股莫名的力量在充實她,似乎全身都因為這股力量而有力勁了,"岳姑娘,她們給我治病了嗎?"轉念一想,這怎麼可能,又立即否認了,"不可能,我怎麼突然……"她的腦袋靠近荷衣,嘀咕道:"我體內的傷,怎麼突然好轉了?"
荷衣一臉疑雲,"剛剛老妖女……聖水?她說,聖水也是有脾氣的,會不會是服了聖水的原因.我也服過了,沒有哪裡不舒服."
阮嬌娘道:"不管了,我進來的時候,把這裡找了個遍,仍舊沒有發現他們把欽涯關在哪裡.你確認你們是一起被抓進來的嗎?"
"欽涯?老妖女說會把欽涯交給他的仇人.嬌娘,你有沒有辦法阻止?"
阮嬌娘一陣攤軟,"沒有辦法阻止了.那些人來勢凶凶,都是欽涯曾經結下了血海深仇的人.只有看於子期他是否有辦法."希望她留給他的暗號,他能看到,"岳姑娘,欽涯自有欽涯的命,不是我們能強留的."阮嬌娘也累了,無法再以她微薄的力量庇護欽涯了.曾經她只是暗中為他積善,幫他安撫死者的親屬;或者是擋一些仇家的報復;亦或者一同去在意欽涯在意的人與事,愛烏及烏地照顧了荷衣.而這一次,不再是單勢力的仇家,是欽涯曾經結下的所有仇恨,一併化作一股強大的勢力向他氣勢洶洶而來.即使是阮嬌娘的門徒沒有背叛她,即使是她依然還擁有以往的力量,她也仍舊只是一隻落單的猛虎面對如山如海的群蟻.
荷衣否定,"不,嬌娘.欽涯吉人自有天相,他不該如此薄命."縱然他今生有再多的罪惡,都不會薄命.都說了,善人自有善報.他的前世種下了諸多的善因,來世不應該得到善報嗎?荷衣不認命,不相信就這樣失去了欽涯.冥王只是說,來世會困難重重,但沒有說會再一次生死離別,"他不該薄命."她堅定地重複著同樣的一句話,一遍又一遍.
阮嬌娘與荷衣的不同處只在她認命,同是癡情的女人,她卻少一份堅定的信念.她蒼涼地笑了,道:"岳姑娘大概不知道現在的形勢,已經不再是當初的天平盛世了,郝爾漠國也好,古域國也好."
第183章 恩怨(七)
二十六年前,古域國皇帝仗著自己兵強馬盛,勢力雄厚,兵分四路向周邊四國發起戰爭,欲一統天下,卻始料不及四國的反抗速度之快,反抗能力之強.加之自身軍隊兵分成四路,削弱了自己的作戰力量,不得不與敵國僵持在持續戰爭中,對其無法攻克.最終達原國,南海國,北都國為了和平主動提出議和,請求停戰,願意每年向古域國納貢.
郝爾漠國是四國中最頑固的國家,對古域國的進攻強強防守,用妖惑的陣法擊退了敵國的進攻.即使是四路兵馬集合,也仍舊久久不能將其拿下.郝爾漠國雖是頑固,卻寸步不敢離開自己的領土,沒有妖法,它的軍隊什麼也不是.
戰爭,以此告終.
說到此,阮嬌娘故意詢問荷衣,"岳姑娘認為岳將軍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聞言,荷衣臉色一驚,頓時又黯然,"我爹爹?"
阮嬌娘被細繩緊緊捆綁住,不能動彈,只得靜靜地捲在地面.荷衣的體力漸漸恢復了,身子骨也能活動了,下意識地覺得剛剛磨擦著地面向阮嬌娘靠近時,屁股磨得火辣辣的疼.她試著站起身,顛簸地走近阮嬌娘身後,道:"嬌娘,我先幫你解開繩子."別看那綁緊阮嬌娘的麻繩又細又輕,荷衣卻摸不著頭緒.它根本沒有頭,如蠶絲一樣纏在一起,一卷一卷地繞在阮嬌娘身上,叫荷衣怎解?
"岳姑娘不必費力氣了.這繩子是解不開的,只能用刀割."阮嬌娘側過頭勸阻道.
荷衣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任憑她如何拉扯,抓狂也無法解開那捆綁在阮嬌娘身上錯綜複雜的細繩.一個習武之人被綁了手腳,一個普通女子手無縛雞之力,叫她們如何逃離這黑壓壓的洞底.荷衣只好作罷,一屁股坐在阮嬌娘身前,面對面地問道:"嬌娘為何要問起我爹爹?"
"應該說這些恩怨也是由你爹爹引起的吧."阮嬌娘捏拿不準,猜測道.
頓時,荷衣那表情猶如丈二和尚,"關我爹爹什麼事?他是已死之人,怎麼被扯進這場恩怨中了?"
阮嬌娘含笑,"岳姑娘認為岳大將軍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岳一飛,古域國之岳大將軍.他為人正直,精忠報國,視天下蒼生為己任,上知天文,俯查地理,中曉人和.他是一個堂堂正正的君子.他明明可以破解郝爾漠國的妖法,他卻以敵國妖陣重重為由而退兵.
阮嬌娘故意笑道:"可是正人君子也有自己的愛情.這中間他是怎麼愛上你娘的,我不知道.但是,他確實是把郝爾漠國的女人帶回了古域國,並且勸阻皇帝停戰."
荷衣費解,"我娘,古域國當今太后?她是我爹從郝爾漠國帶回來的女人?"
阮嬌娘點頭,"對,何妃非何妃.她是郝爾漠國安達國王的棄妃,妃妲."
荷衣恍然大悟,"難怪那個妃雅老女人硬要讓我叫她姨娘."
二十八年前,安達國王迷戀妃妲,對妃雅的疼愛明顯轉移到她的身上,只因妃妲那張漂亮的臉蛋.然而好景不長,她受寵愛的期限只是兩年.
妃雅雖然心胸狹窄,為人陰暗,卻一項主張"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在她眼裡,妃妲是她姐姐,也是一個胸有遠大抱復的人.要不,妃妲就不會害人性命吸人鮮血來永葆青春.她而認為,妃妲以人鮮血來葆住的青春只為博得安達的歡心.自從妃妲奪她所愛後,這姐妹間的仇是深深結下了.她幾次設計陷害妃妲,安達不但不處罰妃妲反而把事情查了個水落石出安達心善,教誨她,做人不能太小器.他雖是寬容了她,卻再也沒有寵愛過她.
妃雅三番五次用計陷害妃妲不成,起了毒心,自己拜師學了妖術,陷害妃妲性命.由於她學藝不精,驚動了妖術甚高的妃妲.一二再,再二三原諒她的妃妲終於忍無可忍,一氣之下灌了她一瓶所謂的聖水.她瞬間容顏消逝,成了一個擁有美麗嗓子卻滿臉滄桑的老婦人.
妃妲不料妹妹妃雅還有死而後生的一招,安排好一場詐死的好戲故意讓人引安達前來,"姐姐你好狠,逃過了一次又一次,終究還是不放過我.你就是想獨自霸佔著王,一心想除掉我."
那個時候的妃妲早已經練就了處事不驚的本事,無論遇到任何事都一臉祥和的笑容,"妹妹這是什麼話,你始終是我妹妹,即使是再深的仇恨,姐姐也不會害你.可是,我也有發火的時候,這就是你的下場,別怪姐姐心狠."她所說的下場不過只是毀了妃雅的容顏.而妃雅卻上演了一場詐死的好戲,正巧被安達撞上,聽到妃妲的那一番話.與此同時,宮中所有妃子相繼死在妃雅的毒手中.
安達心善,容不得他的王后,他的王妃勾心鬥角.妃雅以及其她妃子的死,徹底粉碎了妃妲在安達心目中母儀天下的形象.他信奉神靈,任何褻瀆了神靈的人都應該受到懲罰.郝爾漠國皇宮的一片祥和之氣,因妃雅的死而打破了,惹惱了列代祖宗.安達請示了大祭師,要將惹惱神靈的妃妲王妃贈送給敵軍做軍妓才能安撫神靈息怒,才能平息一場因神靈發怒而將降臨的風波.
荷衣驚訝道:"你說什麼?我娘是安達送給古域國軍隊的軍妓?"
阮嬌娘如實說:"她是被當作軍妓送給了你爹的軍隊,但是你爹怎麼愛上她的我就不得而知.也正是因為我四處查她妃後,才會惹來殺身滅門之禍."
荷衣甚至為妃後難過,她被安達送給敵軍當軍妓,該有多大的屈辱.是不是因為這樣,妃後才用狠毒的手段一步一步地攀上了古域國太后的寶座?只有這樣,她才有力量同安達對抗.如果是這樣,那麼欽涯的母親,欽涯,還有荷衣都成為了妃後整盤棋中的一顆棋子.難怪阮嬌娘如此猜測.
誰讓她今生投胎給妃後做了女兒,注定了坎坷一波接一波.
第184章 恩怨(八)
折枝,郝爾漠國第十八代國王.他的婚禮即便是冠上"空前"二字,也仍舊不能形容它的隆重,華麗,聲勢浩大.單是折枝吩咐禮部給莫桑阿琳做的宮服,就耗資超過兩萬石大米的價值.那潔白如雪,美麗妖嬈的新婚宮服穿在任何人身上,都可以將她裝飾得如花美眷.
迎親的馬車裝扮得如雪潔白,所有僕人穿著迎親的宮服跟在馬車左右.
一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
郝爾漠國以白色代表和平,上至國王,下至普通百姓的婚禮現場都必須佈置成白色.
大婚儀式的最初,新人牽手走向郝爾漠國大祠堂,跪拜祖先.折枝的馬車接來了一身潔白裝著的莫桑阿琳,一個清純美麗的好姑娘.就在不久前,他牽過荷衣的手,一樣幸福地,微笑地向國民招手,示以愛民如愛子.
而如今,他身邊的人卻不是荷衣,是因為傳宗接代而不得不娶的女人.他的心有些拔涼拔涼的.
折枝露著王者的笑容,坐在馬車上,左手輕輕握著莫桑阿琳的玉指,右手向國民友善地揮擺.那張笑臉下面,一次又一次地告訴自己,我要做一個勤政愛民的國王,一定.不管要他自己拋棄任何個人的得失.
早上林昭告訴他,"荷衣姑娘已經不在軒轅居了."
折枝聞言,只是冷靜地傳下命令,婚禮照常進行.
所有的事交給於子期打理,他放心.留下於子期,無非是他們從結怨陣中出來後,折枝發現了貓膩.真正吸人鮮血,害人性命的人不只是依瑪一個人.折枝每每查到父王禁止世人進入的皇陵時,就沒有了任何線索.
折枝記得他父王說過,那座特殊的皇陵是他母后一人的.曾經安達愧對他母后,後悔莫及.每每妃雅忌日,安達都會帶著折枝前去皇陵掃墓,祭拜.也只有妃雅的忌日,折枝才有機會進去.
莫桑阿琳身上泛著一味酷似山間野蘭的味道.她的手輕輕落在折枝的手心,雖是馬上就要成為他的人了,他卻半點不對她上心.她心裡窩著委屈,反手緊緊拉著折枝的,害得折枝一陣不適.
折枝心說,這一場婚禮必定要傷害這個無辜的姑娘,好在她生性率直.她應該會看開一切的.
身為一國之主的折枝,怎能查不到古域國大軍正往郝爾漠國浩浩蕩蕩地趕來.只是,他捏拿不準,這場戰事何時開戰.
郝爾漠國盛產妖術,它古域國大軍竟然有膽子再來侵犯,許是忘記二十六年前被打得落花流水的那一戰了?
折枝並不擔心國土會遭受到侵略,已經勝券在握.
只是,他精心佈置,千算萬算,卻始料不及它敵軍的領頭人正是何妃,一個同樣懂得郝爾漠國妖術的女人.
安達老國王遠遠地站在祖宗的大祠堂外,一臉祥和地迎接新人.國家的重任在新任國王成親儀式的那一刻才算真正交接.安達給折枝戴上冠冕,目送他前去跪拜祖先,"技兒,你要當一個勤政愛民的國王.從今以後,延續龍脈以及掌管乾坤的權利就正式交由你了,父王我再也不插手."
折枝自信又堅定信念地笑了,"父王您辛苦了!從今以後您就安心把郝爾漠國交由孩兒吧."
僕人托著莫桑阿琳的潔白宮服,長長得延伸到祠堂之外.她和折枝踩在潔白的地毯上,步入祠堂.
正這時,有人來報,"不好了,不好了……"氣喘吁吁,口齒不清.
安達老國王如蒼松聳立在大祠堂外,被這小人物的突然出現氣得差點暈過去.他辛辛苦苦守了一輩子的江山總有這樣的不詳人物帶來晦氣.難道上天注定折枝他不能順利的成婚?難道郝爾漠國注定沒有一國之母?
天將將大災於郝爾漠國也.
安達老國王心中閃出這樣一個可怕的念想,"來人,把這褻瀆神靈的奴才給我拉去祭拜神靈."他得趕在天將大災之前,把所有的罪過彌補回來.
那僕人面色通紅,急得說不出話,"老國王饒命……饒……饒命."
安達老國王龍體顫抖,身旁的僕人趕緊上前扶住,"拉去天台,大祭師在哪裡?讓大祭司問掛,要怎麼處置這個妖言惑重的奴才."
那僕人嚇到撒了一地的尿.臭哄哄的尿水味道隨風飄進安達老國王的鼻子裡,讓他更為憤怒,"拉下去."
僕人吐詞不清地解釋,"老國王,小的知錯……知錯了,可是,可是……那……那大軍……已……已經攻進城門……了."
"妖言惑重,妖言惑重……"
大祭司前來應話,"老國王,我問過神靈了,此人應該拉去火燒."
折枝聞見動靜,一把甩開莫桑阿琳的手,掉頭向祠堂外走.
莫桑阿琳一陣委屈,"折枝……"直呼其名.
折枝轉頭,"我會給你一個交待的."語畢,大步邁出祠堂,"慢著."他阻止了身穿慶婚服的勇士將那僕人帶走,"讓他把話說完."
那來報的僕人見到折枝,才敢把話說完,"古域國十萬大軍已經抵達城門外,留守的大勇士派我來報,請求大王火速調軍支援.恐怕大勇士快頂不住了."
折枝心想,頂不住是正常的,這只是設下的圈套,把這大軍引進來了,直接擒拿敵軍將領.郝爾漠國的妖術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
折枝輕問:"多少敵軍?""十萬."
折枝得意道:"讓他來,一次解決."即便郝爾漠國全國上下都不足十萬國民,軍隊力量甚小,但是要對付你一個莽撞的只知道進攻的古域國大軍還是綽綽有餘的.
安達老國王趕緊阻止,"枝兒,為何不趕緊派兵在各個關卡設下陣法?待敵軍攻進宮中,一切都晚了."
折枝只是一味地笑,"父王,您就放心交給孩兒吧,這陣法早就設好了."
正這時,一個女聲響起,如鶯輕唱,"可是你萬萬沒有想到這陣法不攻自破了."
折枝放眼望去,空中的女人翩然而來,猶如起舞的天鵝輕盈地向他飛來.他的第一印象便是,這女人不簡單,一定不簡單.他所有的鎮定幾乎被這突來的女人打亂了,待那女人停落在他身邊,他一陣震驚.
這女人長像怎麼如此像荷衣的模樣?
不等折枝開口,妃後朝著他身後的安達老國王傾國傾城地笑道:"安達,我們又見面了?"
皇陵外,於子期靜悄悄地守著.林昭辦完事兒後,順著於子期留下的信號一路找來,"師傅,王交待的事情我都辦好了.
於子期輕聲問道:"王交待的陣法都布好了?"林昭是郝爾漠國人,又是折枝當初挑選的最懂妖術的勇士.這一次對付古域國大軍進攻的所有陣法都全權交由他佈置,並讓他暗中配合於子期調查神秘女屍一案.
"佈置好了,王還說你要是查到荷衣姑娘的下落一定要把她救出來."
於子期心想,看來折枝是什麼都知道的.
"王還說了,等擊退敵軍,一定要把那個吸人鮮血害人性命的妖女給掘出來,讓你靜觀其變."
於子期心想,這妃後放著好好的太后不當,跑來這郝爾漠國開什麼戰.她又不是不知道二十六年前古域國大軍被打得落花流水,她擁有再強大的軍隊也敵不過郝爾漠國的妖術.天下又要戰火綿綿,生靈塗炭.
於子期突然想起什麼,皺了皺眉,問起林昭,道:"那你把純兒姑娘安排好了嗎?"
林昭如實說:"已經安排在府裡住下了,並吩咐府中勇士不許她一個人離開."
於子期這才寬了心,舒展眉頭.
妃雅墓下的洞底,"把她們倆給我帶出來."老婦人走近荷衣,唱歌一樣動聽地說道:"姨娘現在帶你去見你那風韻尚存的娘親."
老婦人派人押著荷衣和阮嬌娘趕去湊熱鬧.浩浩蕩蕩的一支隊伍中,就只有荷衣,阮嬌娘,老婦人,老婦人的僕人四個是活生生的人.其餘跟在老婦人身後排成隊的"人",都是她施了法的人屍.從那黑洞的秘密洞口出來,剛巧撞上於子期.
於子期和林昭還來不及躲,老婦人就先髮質人,"把他們給我綁了."
林昭叫道:"師傅小心,那些是施過法術的人屍.我們先逃吧."
於子期堅定道:"不行."好不容易才找到荷衣的下落,還是老妖女送上門來的,怎麼能輕易逃走.
阮小魚和荷衣同時叫出聲,"於子期,子期兄……"
於子期顧不上招呼,同老婦人正面交手道:"你終於肯露面了."
妃雅老婦人輕輕地哼笑道:"年輕人,依瑪把你折騰得不夠嗎?還想把跟頭栽在我的手上不成?"
依瑪?
驀地,於子期被人戳了痛處.她依瑪用那樣的手段奪走了他的初夜,他後悔莫及.可是又能怎麼樣呢,依瑪的人已經死了,他已經被她羞辱了.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護荷衣.他拋開恩怨,大義凜然地道:"你果然是殺人兇手?"
妃雅老婦人不悅,卻裝得滿臉笑容,"殺人兇手?如果能救安達,我寧願殺人."
"王會為那些無辜慘死的姑娘討會公道的."於子期道.
妃雅老婦人輕輕笑道:"那些姑娘的死與我無關."
於子期輕笑,"即便是我今天拿你沒有辦法,王也會治你的罪.你殺了人,而且成千上百,你就理應償命.既然有邪道存在,肯定就會有正道.正邪勢不兩立,但是邪道只是猖狂一時.到最後,正氣一定會壓倒你們這些邪魔歪道."
妃雅重複道:"別跟我提什麼正邪,女屍的事與我無關."
"依瑪都死了,這吸人血的人不是你會是誰?"於子期肯定道.
妃雅老婦人聞言,挑起眉毛,笑道:"哈……哈……哈……"
那笑聲衝破明本書轉載ㄧбkwαр.1⑥κxs.сom 朗的天空.
"又把姐姐造的孽攤到我身上,依瑪吸人鮮血來永葆青春,姐姐也吸人鮮血來永葆青春.整件事關我何干?非要讓我把同樣的話說上三遍才知道閉嘴嗎?"
妃雅老婦人說這話時,荷衣為於子期捏了一把冷汗,嚇得臉色鐵青,連忙大叫道,"姨娘……"
妃雅老婦人收回正準備一掌劈死於子期的掌力,目光不屑地轉向荷衣.那一束笑容中帶著凶狠的目光正是一把利劍,能直接將荷衣當場刺死.
荷衣顧不上擦乾額頭的汗水,連忙聲稱,"姨娘不是要帶我去見我娘嗎?我怕去晚了耽誤了您的好事,這小子您就留著把正事辦好了再解決吧!"
妃雅老婦人對著荷衣笑道:"小姑娘,你是知道的,誰要是惹火了你姨娘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殺他如捏死一隻螞蟻,何需費時?"
荷衣嚇得剎那間語塞了,"可是姨娘……您……您不是有更重要的事要辦嗎?"
妃雅老婦人突然開懷一笑,"小姑娘怎麼對這小子也如此在意?你不是求我饒了你那夫君嗎?你該不是跟你娘一樣水性揚花,見一個男人愛一個,把女人的三從四德拋之忘之了?"
荷衣憨笑,"我是怕耽誤姨娘您辦正事,還是以後慢慢跟您解釋.您先去辦正事好嗎?"
妃雅老婦人輕笑,"我倒是沒有非要殺他之意,聽依瑪說這小子是個不錯的貨色,留著也許有用處.把他給我綁了帶走."
第185章 恩怨(九)
"王后,這個丫頭安置在哪裡?"妃雅老婦人的僕人屈身問道.
妃雅老婦人低聲道:"你看著他們.我去打探打探,姐姐究竟在玩什麼花招."
荷衣正想開口沖於子期問候幾句,問問冷暖,便被妃雅老婦人的僕人斥聲低吼道:"不許出聲."
安達老國王無法預料,所謂的天將大災竟然是妃妲又回來了,"你……你……你……"心中百感交集,依戀的,憎恨的,抱怨的,心疼的.妃妲為妃的時候,是安達最疼的女人.
愛時一切美好,恨時一切灰暗.
安達複雜的神情馬上轉變,一臉的大義凜然,"你又想回來禍害何人?"似乎這個女人的曾經跟他毫無關係.他心中滿滿的裝著家國河山,蒼生的安危,百姓幸福安寧的生活.他擺出一副老母雞護雞仔的架勢,重複道:"你又想回來禍害何人?"
妃後鄙夷一笑,眼中再無光彩,"本宮是來拯救蒼生,不是禍害蒼生."意說,她要為郝爾漠國除去安達這樣是非不分,冷血殘暴的昏君.
二十六年前,妃后妃妲身為郝爾漠國安達國王的妃子,為期剛滿兩年,安達就聽信妃雅王后的妖言,信以為真地錯判了她殺人,擾亂後宮安寧的罪名.
這中間的貓膩只有妃雅王后一人清清楚楚,就連揚言要將妃妲贈送給敵軍做軍妓的大祭師,也是她妃雅王后買通的.
妃妲成為了安達國王的棄妃,過往的任何待遇都被剝奪.連奴才對她,也是另眼相看,大聲呵斥,"你給我走快點."
那個場景,妃妲一輩子也刻骨銘心,"安達可曾知道你的大祭師是怎麼樣把我用盡畢生心血學到的巫術給廢除的?"
安達考慮到預防妃妲日後尋仇,特命大祭師無論用何種方法也要將她的巫術給毀滅.
大祭師是施法高手,用了蠱術施於妃妲,將吸人靈氣的蠱蟲種進她的心血中.只要她用靈念動用巫術,她就猶如被分屍一樣痛苦,最後在疼痛中慢慢死亡.
想到此,妃後用餘光狠狠地瞄了一眼身穿慶婚宮服的大祭師,"大祭師可還記得本宮?"
大祭師斗膽地抬頭,不敢對視妃後的目光,嚇得趕緊低了頭,驚惶失措,"老國王,此人乃郝爾漠國的妖孽,一定要處死."語畢,他莫名地吐血身亡.
頓時,鮮血染紅了郝爾漠國大祠堂外潔白的地毯,噴濺在安達老國王福態萬千的額堂上,"天將將大災於我國,天將將大災與我國……"
妃後揮一揮衣袖,微笑道:"以彼之道施之於彼身."
只在妃後揮袖間,萬毒穿透大祭師的身體.他暴斃而亡.那潛藏在妃後體內的萬毒,正是當年殘留在她體內的蠱蟲,加之她的內力一併施加給大祭師,他必死無疑.
二十六年前,妃後擁有一身的巫術,卻不能自保性命,成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捆綁她的勇士拿著鞭子用力的鞭策,叫罵道:"裝什麼嬌情?你已經不是王妃了,還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你給我走快點,去晚了敵軍的野狼等不及了,又要發起戰爭."
妃後輕輕哼笑,心說,當年你害我名節不保,淪落為敵國的軍妓,被人糟蹋,如今我要你狗命算是便宜你了.
折枝從袖中放出一隻暗箭,直衝蒼穹.那暗箭爆發的聲音響亮地衝破雲霄,"你是敵軍派來的?"那暗箭聲響,正是他的命令,準備用陣法向古域國大軍發起反攻.
妃後輕輕笑道:"江山代有才人出.沒想到安達的兒子比他年輕的時候更俊郎."
折枝清一清嗓子,擺出談判的口吻,道:"既然你是女流之輩,本王就對你客氣一點.這兩國交戰受害的始終是黎明百姓.倘若你古域國大軍肯退步,並且簽下永不侵犯我國的協議,本王就放你古域國十萬大軍一條生路.本王不想血流成河."
妃後妖嬈地笑了,那笑容正如黃泉路上盛開的曼珠沙華,接引活人走向生存的彼岸-死亡,"本宮倒是想看看,你是怎麼讓我十萬大軍血流成河的.不要告訴本宮你準備用那區區妖陣,就想一次性解決十萬大軍."
折枝笑道:"有何不可?"
"你問問你父王,你那妖陣怎樣奈何本宮?"妃後的口吻中,勝券在握.她始終儀態萬千的笑,一笑再笑,要把這暗藏報復,殺機的笑容像毒針一樣深深扎進安達的心臟,要讓那曼珠沙華開遍整個郝爾漠國.
安達的舌頭似乎被剪了,吐詞不清,道:"妃……妃……妲……"
暗處,妃雅老婦人按兵不動,靜觀其變,"看好他們."她回望僕人,命令道.
林昭頭疼,"師傅,為什麼王已經放了暗箭,還沒有動靜?按理說,我佈置的陣法乃乾坤大挪移,此時應該有很多的幻景出現.怎麼什麼動靜都沒有,東南西北風都沒有吹?"
荷衣在一旁小聲說:"她是你們郝爾漠國的人,妃妲.什麼陣法對她來說,她能不知道嗎?"
在那一刻,荷衣想,如果她要是被安達送去做了軍妓,她也會回來報仇的.軍妓和**不一樣.她想起前世,那些給日本人做軍妓的慰安婦.那些男人簡直就是喪心病狂.對郝爾漠國而言,古域國是敵軍.敵軍對待敵國的女人,下手能輕嗎?
對,妃妲,提起這個名字,郝爾漠國老一輩的人無所不知.就連折枝對她也略有所聞.自從安達將妃妲送給敵軍後,就下令禁止任何人議論關於妃妲的任何事,甚至不許提到她的名字.可是,折枝仍舊是在宮中奴才竊竊私語時聽出一二.
那麼,這個曾經深居宮中的妃妲王妃一定能破解他精心佈置的陣法.折枝心中肯定.
安達年事已高,經受不住折騰.折枝連忙上前扶住顫抖的他,"父王,她就是殺害母后的兇手?"
妃後笑裡藏刀,哼哼地在心底說,又來一個想替親娘報仇的君欽涯,不自量力.
折枝心裡百感交集,複雜地盯著妃後,"按理我應該叫你一聲姨娘.您是不是連妃雅的兒子也準備斬草除根?那些恩怨都已經過去了,為什麼還要執迷不悟?"
妃後對折枝的問題擇其一回答,道:"本宮不準備對任何人斬草除根.本宮只除擋我路之人.國王殿下,你覺得你擋本宮的路了?"
正此時,有人來報,"大王……後山發……發……發現很多勇士的……的……屍體……體……體."
驀地,安達垂頭喪氣,"妃妲,你究竟要怎麼樣才肯放手?"
妃後已經無所謂這安達老賊氣成什麼樣子.就是他當場死亡也與她無關.她滄桑一笑,笑中生悲,道:"本宮認為,你不配統治這個國家.郝爾漠國的子民在你這樣的國王手下不會有安生的日子過.本宮準備接手這個國家."
安達氣憤,胸口處洶湧澎湃地起伏,"你果然野心重重.可是我們的恩怨為何要牽扯到無辜的百姓身上?現在的國王已經是折枝了,不是我安達."
妃後輕笑道:"本宮得謝謝你,丟我入敵軍軍營做了軍妓.沒有這個機會,本宮怎麼能是古域國掌政的太后.即使是曾經受到萬人的糟蹋,污辱,我也值了.我為的就是要得到郝爾漠國,統治郝爾漠國,不管如今是誰當政."說這話,那是氣話.哪有被眾人污辱了,還心甘情願地說"值得"二字.一個女人,如果她深愛的男人不能保護她,還把她置於無底的深淵.那麼,這個女人還有何種理由再愛這個男人?當妃後被古域國的軍隊中的臭男人糟蹋時,她就立下血誓,一定要將郝爾漠國移為平地,讓安達老賊生不如死.所以,她以岳一飛為跳板,穩穩地登上了載滿權利的大帆船上.
為此,她犧牲的,何只是良心,是一個女人所有的幸福,為**,為人母的所有快樂.她在將軍府的日子是最快樂的.岳一飛視她如珍珠,捧在掌心上疼愛.可是那個時候的她被仇恨蒙蔽,看不到岳一飛的好,只把他當作是走向權利巔峰的工具.岳一飛還有岳家四少將死的時候,她甚至想放棄仇恨,追隨岳一飛而去.可是,這一切都是安達引起的.若沒有安達,她就沒有仇恨,她就不會拋棄岳一飛去勾引古域國皇帝,就不會跟殺害淑妃,君欽涯就不會尋仇,岳一飛就不會死.她把這一切的錯,都歸根於安達一人身上.
第186章 恩怨(十)
折枝憤憤不平,眼睛鼓得圓溜溜的,還冒著火花,"要想統治郝爾漠國,首先要通過我這一關."緊接著,他像一隻射出的利劍,直衝沖地衝向妃後.
妃後不屑一顧地揮動衣衫,那折枝像是撞上了鐵壁,被彈了回去.
安達老國王驚慌失措地上前摻扶折枝,命令道:"保護國王,把這妖女就地陣罰."
妖女?
曾幾何時,安達一口一個"妲兒","妲兒"地叫,如今改口稱她叫妖女了?她可恨地一笑.
這些都無所謂,她要替自己討回公道,更要替岳一飛討個公道.她不能讓岳一飛無緣無故的因為她而冤死了,"你覺得這些妖術對我有用嗎?就連大祭師都不是我的對手,還有誰能將我拿下."
潔白地毯的那一頭,古域國大將李將軍帶著浩浩蕩蕩的軍隊趕來,稟報道:"太后,卑職已經將郝爾漠國的國都水洩不通地包圍了,不過驚動了一群無辜的百姓,如何處置?"
"李將軍,先把這安達給我拿下.願意投降者,給我留著.無知的百姓一律放生,不得亂殺無辜.命令所有將士不得動百姓的任何財產.有違軍令者,殺無赦."妃後口氣生硬地命令道.
折枝好歹也是習武之人,在這緊要關頭猛虎發威般護住安達,"莫桑祭司,令所有勇士重布乾坤大挪移陣法,誓死阻擋敵軍進攻."
安達大笑,笑得極其絕望,"天要滅我郝爾漠國,天要滅我郝爾漠國……"他自責,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的孽,好好的妃雅不愛,偏偏要納她妃妲為妃,惹來了滅國之禍.他越是自責,越發對妃雅愧疚.
笑完,安達平靜道:"枝兒,沒用的.她對郝爾漠國的任何陣術都瞭如指掌.這乾坤大挪移,正是她當年自創的."
折枝誓死抵抗,"莫桑祭司,上,誓死抵抗."
安達眼中,妃後已經成了妖怪,"怪就怪我錯愛了你.當初我放你一條生路,你卻記仇,給我郝爾漠國帶來滅國之禍……"他幾乎想殺了她.
妃後輕蔑地笑道:"你讓我給敵軍做軍妓,已經是生不如死,哪還有什麼生路.若不是岳……"說到此,她愧疚,真想與岳一飛從頭再來.只可惜,晚了,她真想移平這郝爾漠國.
妃後說,擋她路者,死.莫桑祭司還未動身,就鮮血淋淋地死在妃後手中.正這時,莫桑阿琳從祠堂中狂奔出來,"父親大人……"
妃後從莫桑阿琳的眼光中接住一把刀,心裡狠狠說,對不起了小姑娘,這場恩怨注定把你拉扯進來.他日,你若想向我尋仇,儘管了.
正當妃後想用掌力劈向折枝時,八個年輕女屍僵硬地跳出來擋在妃後身前.
一陣混亂,人心惶惶.
安達納悶,這又是哪路陣術?他以為可以起死回生,暗自欣喜.
妃後不屑一顧地退後一步,厲聲道:"何方高人為何不肯露面?"
沒有回應.
妃後哼聲,"膽小鼠輩."
那死屍在咒語聲中舞動起來,每個屍體猶如成了精的狐狸,向妃後張開血口.
安達清清楚楚地聽見那念道咒語的聲音正是妃雅的,"不可能,不可能,妃雅已經死了?難道是妃雅的靈魂回來了?"
像妃後這樣懂得巫術的人,一向信奉鬼神之事.連她也被妃雅的聲音給震驚了,"有本事你就出來,以為本宮怕你了不成."
那念道咒語的聲音不曾停止,死屍跟著她的聲音,把妃後水洩不通地包圍.
這個陣法叫怨念,妃後她懂.
施法者極其狠毒,動用了死者的怨念來對付要對付之人.然而,施法者想要請動這些死者的怨念,必須親自到陰間向陰差借用,極其危險,倘若一去不返,不但不能成功施法,反而會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妃後細聽,咿呀咿呀的咒語聲遍佈整個郝爾漠國,猶如細雨灑落.
那聲音斷斷續續,確確實實是妃雅的聲音,妃後化成鬼,也能辨認出.
眨眼時間,死屍佈置成八角形,朝著正中心的妃後漸漸逼近.
正此時,若有陽剛男子的鮮血濺在八面死屍身上,既可破陣.
眼看死屍手指上那長如利劍的指甲靠近時,妃後一掌將不遠處的折枝吸進陣中,用手牢牢掐住他的脖子.
妃後毫不慌張,異常地鎮靜,對折枝笑了,輕輕說道:"你是妃雅的兒子.她的鬼魂肯定認得."
果然,那咒語的聲音停了.死屍頓時僵硬不動,立在原地.
趁此時,妃後用指甲在折枝手腕處劃開一道口子,流星劃過天空般飛快的速度.
折枝還來不及感覺到疼痛,手腕處就已經有鮮血湧出.他無法預料,眼前貌似荷衣的妃妲竟然有如此高的功力.他在她手中,完全無法掙扎.
那鮮血在風中,瞬間逆流,落往妃後的手心.頓時,她把折枝的鮮血灑出去,像米粒一樣濺在死屍的身上.
一個比妃後更快的動作,死屍在那些米粒般大小的血滴濺在身上前,狠狠地將指甲插入她的後背前胸.
一旁的折枝,眼花繚亂.
兩敗俱傷,死屍與妃後.
死屍倒地的那一刻,咒語聲又響起了.任憑她妃雅在暗地如何唸咒,死屍也仍舊是死屍,毫無動靜.
妃後手裡多了一個人質.她輕浮眾生,妖嬈地笑道:"沒有誰能阻止我,包括你妃雅.即便你是厲鬼,也仍舊不可能傷害你的兒子."
折枝所剩下的力氣,無暇顧及其它,只能握住自己的手腕,讓其不再血流不止.
妃雅亂了陣腳,退了幾步,剛巧踩在老僕人的腳背上.她轉頭,看見無辜的荷衣,"把她們給我帶出來."
妃雅用劍抵著荷衣,"出去,見見你那喪失良心的好娘親."
第187章 恩怨(11)
荷衣在妃雅老婦人的劍下,很乖,很安靜.
妃後手中的折枝也很安靜.
上一代人的恩怨,總有落幕的時候.
當妃後第一眼看到妃雅時,就一眼看穿,那是一個活生生的軀體,而非靈魂.
"哈……哈……哈……"妃後在朗朗乾坤下大笑,有史以來第一次笑得如些豪邁,"你果然是高人,用詐死的手段欺騙了世人長達二十六年,現在終於肯出來見陽光了?"
安達朝著傳來妃雅聲音的方向望去,目光深邃.她蒼老地站在潔白地毯上,眼裡滿是仇恨.也正是他對她的不信任,讓她委屈了二十八年,"雅兒?"
安達不敢置信,妃雅還活著,"雅兒,是你嗎?"
妃雅不敢目視安達,也不敢讓安達看見她狼狽,蒼老的樣子,別開臉,不去看他.她的聲音妖嬈,一如當年,"我不是你的雅兒."
安達不甘,急切地說道:"你是雅兒,是我的雅兒."
妃後一陣噁心,心中一陣感想,真是讓人噁心,分不清誰對誰錯了.本來她很氣憤,但轉念一想,她已經不再需要他安達的原諒和疼愛了.他安達在她眼裡,只不過是一個糟老頭.要不是他給她的仇恨,她現在會很幸福地跟著岳一飛一起過日子.她要毀了這個糟老頭,"恩愛夠了嗎?"
安達聞言,從妃後那簡單的話語中聽出了殺機,忙問:"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肯罷手?"
妃後笑道:"本宮說過,你不配做郝爾漠國的統治者.本宮是來給郝爾漠國的國民們帶來光明的.本來就只是這麼簡單,但是半路殺出來擋我路的人,也得死."她說這話時,目光祥和地盯著妃雅,意指擋她路的人正是妃雅.
妃後輕笑幾聲後,繼續補充道:"妃雅妹妹似乎也是願意給他安達陪葬的是吧?"說罷,她命令李將軍,先把對面那個妖女給她拿下,用她教給他們的陣法.在古域國大軍進攻郝爾漠國之前,妃後就交待清楚了,郝爾漠國善用妖術.每一種妖術,她都交待了破解的辦法.
妃雅大笑,"你已經身受重傷,還拿什麼來跟我們抗衡."
妃後不用解釋,不屑道:"你覺得,本宮會如此笨嗎?沒有任何準備,本宮敢來這妖國嗎?你別忘記了,本宮也是出生自郝爾漠國.郝爾漠國的哪路妖術本宮能不清楚."
妃雅一時語塞,張口道:"你……"
李將軍帶人衝向妃雅,步步逼近.
妃雅清清楚楚地看見士兵們每一個人的劍上有血跡,明顯地看出那是破陣的血符.就如折枝原先準備好的乾坤大挪移陣,倘若古域國大軍不懂破陣之法,將會被陣中的幻影迷惑,自相殘殺.但是,士兵的劍上有了血符,就能及時從陣中清醒,帶有血符的劍會指引他們斬妖除障.
正是妃雅等人,人心惶惶之時,妃後突感不適,卟哧一聲吐了一地鮮血.死屍的指甲插入妃後前胸後背的那一刻,她就已經是油盡燈枯之時.只是,她強忍著痛,把那一口氣撐現在.
峰迴路轉了,妃雅驚喜,陣腳也穩了,加之她的劍下還有一個默不做聲的荷衣作為籌碼.
妃後掐住折枝脖子的手,一陣鬆懈.折枝趁此時反擊,卻始料不及妃後還有力氣抵抗,反而掐得更緊,微笑地說:"小國王,不想死得更早就別動."然後,她朝著妃雅申明道:"別高興得太早."說罷,又是一陣狂風呼嘯,安達被她用盡內力吸入掌心.她一手掐著折枝,一手掐著安達.
"李將軍聽令,無論如何,今日必將郝爾漠國攻下,速派人回國向我兒君臨尺覆命."
妃雅打斷道:"姐姐,你看看我手上的小姑娘是何人?"
妃後不是沒看見荷衣在她手裡,而是一向冷靜自如的她,把任何威脅都看淡如茶,"那麼,又怎樣?"
妃雅用劍抵住荷衣,命令道:"叫娘,這是你親娘.她就快要死了,你怎麼毫不痛心?"
荷衣在劍下,輕笑道:"瘋子."
妃雅給了她一巴掌,重重的,"我讓你叫她娘."
荷衣抬起頭,笑道:"變態狂,殺人不眨眼的變態狂.你把欽涯怎麼樣了?"
聞言,妃雅痛快地笑了,顧不上李將軍派來的士兵正向她進攻,"姐姐,你真可憐.你死到臨頭了,你的女兒都不會為你盡敬.你在她眼裡還不如一個小情郎."說罷又是一陣大笑.李將軍的人馬揮劍如雨,她妃雅憤怒地反擊,斬了一人斬不完全軍,只得拿荷衣威脅道:"姐姐,你若是不想她死在我手裡,就叫你的人退下."
妃後聞言,紋絲不動.
李將軍的血劍直指妃雅.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李將軍的劍直刺妃雅胸膛時,她把荷衣推了出去,擋住自己.眼看李將軍那把利劍正要刺入荷衣胸膛時,妃後扔下手中的折枝與安達,一掌將李將軍的劍霹成兩半.
被捆了手腳的於子期頓時驚呆了,在妃後衝出來的前一刻,暴發了潛力,掙扎出捆綁他的細繩.
荷衣脫險,眼睛睜得圓溜溜地看著就要倒地的妃後.
那一刻,她不知道該不該叫她一聲娘,只見妃後緩緩地倒地.
就在此時,折枝身旁的安達也無緣無故地倒地,嚥了氣.
折枝驚慌,來不及扶住安達.
妃後衝著妃雅微笑:"我死了,我會拉一個人墊背.安達死了,你活著也沒意思.郝爾漠國完了,安達完了……"
李將軍上前左右為難,低聲道,"太后……"
只見妃後又是一陣大笑,隨後嘴角的鮮血直流.但是她仍舊硬朗在命令李將軍,道:"攻下郝爾漠國,向皇上覆命."語畢,她痛苦地摀住胸口,一時無法呼吸.
荷衣突然亂了心緒,蹲在妃後身前,聲音哽咽,"娘……"
第188章 恩怨(12)
於子期從人群中擠到荷衣身邊,連忙蹲身扶住她的肩膀.
不知道為什麼,荷衣總不會用心去記恨一個人.當她得知,妃後是因為仇恨才變得如此心狠手辣,不擇手段時,她突然不恨她了.當她想像到妃後被安達送給古域國大軍做軍妓,而被人**的難堪下場時,她甚至是心疼她的.
妃後淺淺地笑了,輕喚了一聲,"荷衣!"有氣無力的.
妃雅老婦人衝向安達時,他已經嚥了氣.她用一抹狠狠的餘光盯著妃後,"你這個妖女,你把安達殺了?"
妃後重重地咳嗽,無力回答,喘了一口氣,道:"現在你可以說真話了吧.當初你殺了所有妃子,還陷害與我,就只是因為我奪你所愛嗎?"
妃雅仇恨地說:"你生來是個紅顏禍水.你留在安達身邊只會加害與他.你一直力爭得到他的寵愛,不就是想利用他得你想要的到權利,不是嗎?"
妃後緩了緩,有氣無力地道:"他安達愛誰是他的自由.我只想做一個被男人寵的女人,何來加害之心.倒是你,設計陷害,栽贓嫁禍,真正加害他的人是你."
妃雅承認,道:"沒錯,是我陷害你.之前的所有都是我陷害你,包括安達的所有妃子也是我殺的.如此好的計策為何不用,不僅可以除掉安達的其她妃子,還可以陷害給你.我就是看不慣你.自從你來了皇宮,安達的眼裡就再也沒有我.你也許不知道,大祭司也是我安排的.我讓他佔掛,把你送給古域國大軍做軍妓,才能平息風波.安達本來就相信神靈,這一舉讓你永遠也無法翻身.可是,誰也沒有想到,你去了古域國,竟然登上了太后的寶座."
妃後笑了,"你果然承認了."
妃雅也笑道:"是,是我幹的.我真後悔當初沒有讓大祭司把你直接火燒了.紅顏禍水果然是紅顏禍水,你到了古域國肯定禍害了不少人吧,要不也不會有今天這成就."
妃後用手輕輕抹淨嘴邊濕漉漉的血跡,把目光移到折枝身上,道:"小國王,你往安達的脖子上瞧一瞧."
折枝不解,半信半疑地在安達的脖子上打量,竟然發現一個小小的針孔.他突然恍然大悟,眼前的古域國太后並沒有殺死他的父王,而只是一個假象,讓他娘親誤會的假死現象.他拔出針孔裡的針,頓時,安達的眼睛圓溜溜地睜開.
折枝驚喜地叫道:"父王!"
妃雅震驚了,睜大眼睛,不敢置信.
安達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詢問妃雅,"你所說的話都是真的嗎?"
妃雅一時無言以對.
妃後咳得更利害,呼吸困難,上氣不接下氣.八面女屍傷她太深,心臟,肺葉,肝腎,無一完好.
安達起身快速湊到妃後身邊,深情地看著她,輕聲喚道:"妲兒!"
妃後無視安達,不理不睬,目光深邃地望向荷衣,沾滿自己鮮血的手緊緊地握住了荷衣的,"荷衣,娘……娘……對不起你."
荷衣抱住妃後,聲音沙啞地叫道:"娘……你別說話,你需要休息."她不知所措地哀求於子期,"子期兄,你救救她,你救救我娘."
此時,恐怕是神仙也無法挽救妃後的生命.她的聲音猶如蚊蟲扑打翅膀的聲音一樣微弱,"把我……和你……你爹……埋……埋……"在一起.話沒說完,妃後無力地倒在荷衣懷裡,眼睛望著天空的方向,嘴角還掛著寧和的笑容.
那個方向,有岳一飛在.
即日,李將軍的軍隊佔領郝爾漠國.古域國皇帝君臨尺宣佈,郝爾漠國從此消失,特設郝爾漠國的領土為臨邊郡縣,所有百姓一律視為自己的子民,免稅三年,每人分配大米十石,布匹十尺,牛羊各五.
折枝和安達後來逃到了哪裡,荷衣不得而知.
妃雅的死,讓荷衣斷了尋找欽涯的線索,她心痛的病又復發了.
事已至此,又一月.
天空,掛著一輪圓月.
荷衣站在山頭,望著頭頂的月亮,捂著心口.
這一個月裡,他們找不到關於欽涯的任何線索.阮嬌娘說,自從她來到郝爾漠國之前,江湖上,欽涯的仇家就在懸賞暗殺他.想必妃雅老婦人正是衝著那條懸賞信息,而抓的欽涯.阮嬌娘動用了自己全部的江湖力量,也查不到是何人買走了欽涯.
"荷衣,外面風大,進帳篷裡歇著吧!"於子期站在荷衣身後,輕聲說道.
夜色,讓這座山頭沉睡.山裡頭的郝爾漠國子民雖然經歷了亡國之恨,但是君臨尺待他們不薄,又是分糧,又是分衣,分牲口的.而她的欽涯呢?也許正被仇人折磨,甚至也許已經死在他們手裡.
荷衣沒有回頭,隨便應了一聲,"子期兄先歇著吧.我想一個人看看夜色."
於子期上前一步,輕輕為荷衣披上他的衣服,道:"那別著涼了,有什麼事叫我.我一直醒著."
荷衣轉過頭,扯下於子期的衣服,輕輕笑道:"子期兄,我不冷."
她面帶微笑的臉,發青.
於子期藉著月光,清晰地看見荷衣的臉色,已經青淤了.於是他趕緊上前扶住荷衣,一陣震驚,她身子冰涼,冒著冷汗,"荷衣,你這是怎麼了."
都是相思惹的禍,害成病.
荷衣的胸口越發越痛,站在山頭泥土地上的腳軟軟的,有些體力不支.突然一陣眩暈,眼前的於子期開始在她眼裡晃來晃去,到後來是一片黑暗,什麼也看不見了.她軟軟地倒在於子期懷裡.
於子期焦急地叫喊道:"荷衣,荷衣……"
第189章 有多少愛可以重來(1)
荷衣很想醒來,卻被一股力量拉著,醒不來,眼睛睜不開.
之前,她還能斷斷續續地聽見於子期和阮嬌娘的對話.
"君欽涯也許已經遇害了."阮嬌娘沉重地說道.
於子期搖頭,道:"嬌娘,沒有查清楚事實之前,不要這樣猜測.我們不要放過任何希望."
阮嬌娘就不明白了,"你怎麼對你的情敵這麼上心?君欽涯活著對你有什麼好處?"
於子期反問:"君欽涯死了就對你有好處嗎?"
阮嬌娘叫道:"那麼對你呢?死去的人在不停地折磨人,活著的人還要自欺欺人.你們究竟是怎麼了?欽涯他明明已經被仇人殺了,為什麼還要執迷不悟地找下去.你們別鬧了,好不好?別再整天為了找一個已死之人,而折騰了,好嗎?你們這樣,時時刻刻都在提醒我,欽涯已經死了.為什麼不能安生一點,別鬧了."她無力地蹲在地上,哭了一個雨打梨花落,淚水紛紛揚揚.累了,倦了,為了欽涯折騰自己的生活倦了.她阮嬌娘想,君欽涯,你個真沒良心的東西,害多少人為你心碎,為你癡狂.你就這樣丟下大家,不聲不吭地走了.你沒良心.
於子期安慰道:"也許你不明白,有些人就是死了也一樣能找回來.請保留這份希望!"就好像荷衣,她鬧了冥界,硬生生地回到欽涯身邊.這就是所謂的堅守自己的信念.正如他,一心只為荷衣好,總有一天會感動她.
"如果欽涯真的死了,我也要找到他的屍體.但是,我寧願相信他活著.只有他活著,荷衣的病才能好.我希望嬌娘你不要在荷衣面前說一些喪氣的話."
到後來,荷衣聽不見任何聲音,沉沉地睡著了,意識卻醒著.她很想醒來,努力試著睜開眼睛,幾欲不得.那眼皮上的肉,好像硬生生地長在一起,再也分不開一樣.
這幾日,荷衣一直昏迷不醒.
於子期租了一輛馬車趕往古域國,一來給荷衣找個高明的郎中,二來可以借助他在故國的江湖力量查找君欽涯的下落.他打算從所謂的懸賞案查起,是鐵了心要幫荷衣找回欽涯.
荷衣的病,他心裡有底,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是長年累月這樣痛下去,極其的折磨人.她心裡裝著一件事,像石頭一樣沉沉壓著,壓久了人總會承受不起.
妃後的死,結束了一切的恩怨.於子期想要查詢任何線索,也方便了許多.只是,他仍舊得防著點,以免被仇家認出,尋仇上門.他殺的人,不比君欽涯少.
木純兒沒有地方可去,於子期索性叫她跟著他們,一路上可以有個照應,她也可以幫忙照顧荷衣.
馬車已經上了官道,再行一程便可以進入古域國的城門.官道煞是寬敞,每隔幾十里會有小店,供路人歇息,飲水,茶飯.路上的行人,馬車明顯地多了,兩國並為一國,商人子民進進出出.那奉命周轉於國都與臨邊郡縣的官差,駕著快馬經過,路上的人也好,馬車也好趕緊給讓了路,以免不擋了官差.
於子期看這情形,比起曾經兩國不相往來,盛世了許多.這種種商人,譬如茶商,陶瓷商傳播了古域國的文化;糧商,布匹商,促進了兩國的經濟;銀號的開設完成了兩國的貨幣兌換;凡此種種,促進了兩國的發展.君臨尺治國有方,盛世太平的日子像源泉流水一樣,源源不斷.
這路不算顛簸,於子期卻不敢把馬車趕快了.荷衣昏迷著,受不得累.還好,於子期和阮嬌娘都是行走江湖的人,身上多少備有靈丹妙藥.
"嬌娘回了古域國打算做什麼?"於子期坐在前頭趕著馬車,詢問著馬車內的阮嬌娘.
馬車很大,躺著一個荷衣,身旁還坐著木純兒和阮嬌娘.
由於車輪滾滾的聲音,阮嬌娘聽不太清,顛簸著走出馬車,與於子期並排坐下,"你剛剛說什麼來著?"
於子期回頭望了望,輕問:"荷衣怎麼樣了?"
"脈搏心跳都很正常,不知何時才能醒來?"阮嬌娘一頭爛額,於心不忍地回道.
於子期道:"她是不想醒來.回到古域國也許能找到鄭水清,或許他有辦法.你呢?回去以後,有何打算?"
阮嬌娘立即告誡道:"不管你在哪,離以前天網的人遠一點.他鄭水清已經不再是鄭水清了."
於子期說:"可是,你忘記太后已經歸天了.況且我會小心行事."鄭水清於他,構不成威脅.
正這時,純兒急忙叫道:"子期兄,岳姑娘她……她不太對勁兒.你們進來看看,到底怎麼了."
只見荷衣額頭處滿是汗水,已經濕漉了髮梢,咬著牙拚命地搖頭.不時,她張開嘴大叫著欽涯的名字,煞是痛苦.
於子期握緊荷衣的手,從懷時掏出薄荷葉片湊近荷衣的鼻子,不停地喚她,"荷衣,荷衣."
在荷衣的夢裡,又是一片迷霧.
欽涯站在霧深處,不知走向哪裡.
"欽涯,你回來."荷衣喚他,輕輕的.
欽涯呆頭呆腦地站著,聽不見荷衣的呼喚,目光呆滯,找不到視覺的落腳點.
荷衣大步走上前,用力抱欽涯,卻是一片空氣,倒把自己撲了個空,跌跌撞撞地撲到前頭.再回頭,欽涯依舊站在原處東張西望.
荷衣站穩腳,說:"欽涯,來,你過來."像是逗著一個小孩子的口吻.
欽涯仍舊是不理不睬,繼續張望.
荷衣身輕如燕,掂著腳尖輕輕向欽涯走去.欽涯沒有躲,一臉安靜地端詳眼前的不明人物.只見荷衣沒有傷人之意,才漸漸安心.
荷衣走到欽涯身前,不敢再靠近,近似透明,生怕她一伸手就讓他灰飛煙滅了,"欽涯,你為什麼不回來?我找你找得好苦!"
"你為什麼不回來?"
荷衣喃喃輕問,淚濕眼角,順著臉腮緩緩流下.
第190章 有多少愛可以重來(2)
想要長相廝守卻人去樓空紅顏也添了愁是否說情說愛終究會心事重重注定怨到白頭奈何風又來戲弄已經癒合的痛免不了頻頻回首奈何愛還在眉頭欲走還留我的夢向誰送離不開思念回不到從前我被你遺留在人間心埋在過去情葬在淚裡笑我戀你戀成顛……
過去是,如今也是.荷衣注定被欽涯遺留在人間.
迷霧深處的君欽涯,毫無知覺,猶如遊魂.荷衣靜靜地看著他,靜靜地流淚.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裡錯了,為什麼明明很努力了,卻依舊找不回曾經的愛.
三生石上,她與他,緣盡於前世.今生的那一份孽緣已經是上天最大的寬容,賜給他們的,再強求亦是難.
有多少愛,可以重來?
荷衣說,"欽涯,你別走,就讓我這樣好好看看你."
欽涯似乎感應到什麼,呆在那裡注視著荷衣,沒有感情的.
"老公,如果這一次真的不能把你留下來了,該讓我怎麼辦?當我再次步入黃泉時,我是不是該喝下那一碗忘魂湯,忘卻所有前塵?可是,如果我喝了,我們是不是再也沒有緣分在一起了?誰也不記得誰,誰也不在乎誰.我們各自都有自己愛的人,我們各自都很幸福."荷衣語速平緩地說著,歷經滄桑.
"我們各自都很幸福,很幸福?可是這樣的幸福,我不要.我就只是要留下你,為什麼不可以?"
正此時,牛頭拖著長長的鐵鏈鐵面無私的走來,衝著欽涯揮舞著那沉沉的鐵鏈.
欽涯受驚,一溜煙地躲在荷衣身後.
牛頭見到荷衣,一眼看穿她是個生人,便說:"你的陽壽未盡,跑到陰間來做什麼?"
荷衣用袖口橫掃臉旁的淚水,客氣地問:"大人,您說這裡是陰間?"
牛頭應道:"對,過了這個橋就是地府了.我想起來了,你就是那個大鬧地府的岳……岳……"後面荷衣叫什麼,牛頭記不得了,摸著長角的腦袋一陣苦想.
荷衣補充道:"民女岳荷衣,見過大人."
牛頭張大嘴巴,道:"哦……對,對,對,就是那個岳荷衣.你投胎後可找到你要找的男人?"
荷衣欣慰一笑,客氣的說:"謝謝大人還記得民女.那個男人我找到了,就是我身後的這一位."
牛頭張望,看清楚欽涯的模樣以後,說道:"古域國的君欽涯?他壽命已盡,本差正是奉命前來捉拿他的.造孽,造孽,他生前壞事做盡,下了地府免不了吃許多苦頭."
荷衣大驚,"大人你是說欽涯他已經死了?"
牛頭說:"你大概是不知道,這所有的人在快要嚥氣的時候,三魂出竅,遊蕩在陽陰邊境,只等他嚥氣的時刻我們就把他捉回地府.每天生生死死的人太多,忙得不亦樂乎."
聞言,荷衣好生地說道:"大人辛苦了!那您的意思是說,君欽涯他正在生死邊緣,即將來地府報到?"
牛頭張著大嘴巴,一張一合,道:"是啊,即將來地府報到."他君欽涯做了百世善人,卻在這一世壞事做盡,曾經積下的所有功德都毀於一旦,造孽,造孽……"
荷衣不敢置信,有失禮貌地衝向牛頭,抓著他長滿毛的手臂不停搖晃,哀求道:"大人,您一定是搞錯了,他怎麼可能這個時候就死了?不可能!不可能的!"
阮嬌娘架著馬車,已經到了古域國邊境的城門,這個叫清水城的小鎮.她不時地回頭,時刻擔心著車廂內胡亂說夢話的荷衣.
於子期百般無奈,即不能喚醒荷衣,又不能減輕她的痛苦,眼睜睜地看著她滿頭汗水,痛苦地掙擰,嘴裡一直重複著那一句"不可能".他心想,我於子期一定要幫你找到欽涯,哪怕是把他從地府裡硬拉回來.
江湖上,曾經風雲一時的天網組織,如今已經銷聲匿跡.它的總部建在蜀都城的一個隱蔽的地下密室.那是曾經的冥王尊主特意請的天下第一風水先生選的地址.後來事成,他為了保密,還將那一個風水先生給殺了.
如今,冥王尊主又站在了他曾經呼風喚雨的位置上,那個高高在上,勢傾天下的寶座.他讓人點了火把,插在那個懸掛的龍頭上,照亮了整個密室.密室裡,清晰可見他魁梧的身軀,陰暗的神情.
風二鬼是後來與阮小魚失去聯繫後,被冥王尊主抓回來,第一個想報仇的對象.風二鬼在冥王尊主面前,是怕死的,為了求生路,他幾番哀求,幾番解釋,說是當初被君欽涯逼的,還說他可以告訴他君欽涯的下落,幫他報仇.
冥王尊主不笨,又是一個陰險狡猾之人,有利用價值的人,他會在他死之前搾乾他的油水.
風二鬼活下來了,一五一十地把君欽涯從掌管天網到跌落懸崖的所有事跡告知了冥王尊主.
"尊主,君欽涯他快不行了,要不要把他一刀解決了?"風二鬼從地牢裡鑽出來,向冥王尊主恭身道.
冥王尊主面向寶座,回過頭,燈火火紅地照在他的臉上,煞是雄風,"君欽涯快不行了?"
風二鬼如實說道:"回尊主話,君欽涯他已經奄奄一息,連喘氣的力氣也沒有了."
冥王尊主轉過身,豪氣地坐在他的寶座上,雙手扶上那張椅子的龍頭扶手上,輕蔑地說:"他君欽涯可不是那麼容易死的,本王還沒有讓他看見我重振勢氣的時候,他怎麼可以死?"
風二鬼弱弱地問道:"尊主的意思是說,還要讓君欽涯苟且活著?"
冥王尊主那雙眼睛瞇成一條縫,陰暗地說道:"本王要讓他生不如死的活著.你下去好好侍候他,讓他留著狗命."他說那句"好好侍候他"時,加重了語氣,異常的陰森.
風二鬼神色緊張了,嘴裡卻又不得不遵命地答應道:"是,是,小的一定好好留著他的狗命."
不僅是風二鬼,曾經天網的許多殺手都被冥王尊主重新招回.有的人確實是當初被君欽涯逼迫,有人的卻是對冥王尊主起了二心.對於後者,冥王尊主這些年臥薪嘗膽,查了個水落石出.當初他的死,亦不過是假象,現在終於有他翻身的機會,他豈能放過.那個江湖上對君欽涯的懸賞,便是他花下重金下的.妃雅老婦人正是衝著這重金,把欽涯交到他手上.
風二鬼重新回到地牢,三步並兩步走,生怕去晚了就只能看見君欽涯的屍體了.他要是把君欽涯給折磨死了,可不好向冥王尊主交差.
阮小魚,風二鬼曾經愛慕的女人,卻被君欽涯捧在手心玩耍.他心裡對君欽涯的仇恨積壓在一起,成了一把尖銳的刀.他要把這把刀深深地**君欽涯胸口,直到看到他死去,他方可甘心.
君欽涯的腳被鐵鏈鎖著,整個人垂頭坐在冰涼的石板上.地面上,寒至入骨的水滲透出來,濕了他一身.冥王尊主得知他的武功盡棄後,對他鬆了戒備,只單單吩咐鎖了他雙腳.任何健全的人關在這樣潮濕的地方,都會感染風寒疾病,更何況是身上餘毒未清的欽涯.
風二鬼踩在地上的青苔上,險些摔倒在地,好在他武功了得,輕快地飛身湊在君欽涯身前.這一看,把風二鬼的臉嚇了個鐵青.
欽涯他正上氣不接下氣地哈著氣,嘴裡只有出的,沒有進的,嘴角還沾著血跡.
風二鬼嚇傻了,嘴裡不停地念叨,"你可千萬別死,剛剛打你只是替小魚姐不值,沒有要你命的意思."說這話時,他本想用力推欽涯的腦袋,轉念一想,要是這一推真要了他的命,怎麼跟冥王尊主交待,於是又趕緊把手給縮了回來.
風二鬼雙手作孽,祈求道:"你可千萬別死,千萬給我好好活著.我剛才下手是重了一點,但也不至於要你的命啊?"剛才為了給他的小魚姐出氣,他硬是把拳頭當成鐵球,重重地砸在欽涯的腦袋上.加之之前,妃雅老婦人對他的折磨,還有冥王尊主試探他武功的那一掌,欽涯就像是油盡燈枯,哪裡還承受得起風二鬼的拳打腳踢.
無論風二鬼如何作孽,祈求,君欽涯仍舊是緩不過來氣,大大地張著嘴,卻不能呼吸.
這可把風二鬼嚇傻了,他二話不敢說,跑去求助.
冥王尊主正坐在他的寶座上回味曾經的威風,遠遠的就聽見風二鬼鬼哭狼嚎地大叫,"尊主,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君……君欽涯……他……"
第191章 有多少愛可以重來(3)
風二鬼把冥王尊主從美夢中拉回現實,明顯地讓他不高興了.只見他臉色鐵青,訓斥道:"這麼莽撞地跑來,所為何事?"
風二鬼聞言,更是受驚,口齒越發不清晰,像是舌頭打了結,始終不能把一句話交待清楚,"君……欽涯……他……快……死了."
聞言,冥王尊主從寶座上跳起來,哼聲問道:"什麼?"
風二鬼嚥了嚥唾液,道:"君欽涯他……他好像要……死了."
冥王尊主吹著鬍子,本想厲聲呵斥,隨後又一臉笑臉,"風二鬼."
風二鬼瞧見冥王尊主的臉色轉變了,心裡踏實了些許.當初他加入天網的時候,還是個孩子,截止至冥王尊主被君欽涯殺害,他對冥王尊主仍舊煞是陌生,對其的性格摸不透徹,並不知道他這張笑臉下,藏著深不可測的殺機.
風二鬼抖擻地回答道:"小的在,尊主有何吩咐?"
冥王尊主心想,若是讓你照看一個君欽涯,也不盡如意,乾脆一劍殺了你,賜你一個痛快.他笑著說:"本王剛剛怎麼吩咐你來著?"
風二鬼如實說:"尊主吩咐小的把君欽涯給侍候好了,好好留著他的狗命."
"那麼你剛剛說什麼?"冥王尊主笑著問道.
"小的說,君欽涯他快要死了."
聞言,冥王尊主收起笑容,冷聲說道:"帶本王下去看看."
這裡的佈置與他掌權前,頗有異處.他剛剛回來,不太熟悉.不過,關押君欽涯的地牢,是秘密的,只有冥王尊主知道.當初君欽涯掌權時,對這地牢半點不知.即便是有人前來搭救欽涯,也只有落空.
冥王尊主老早便對君欽涯起有戒備之心,只是不曾想到他君欽涯的反攻力如此強大,而且已經收買了眾多的手下.那地牢本是用以關押叛徒之用,若是讓君欽涯發現,又讓他強大了勢力.
風二鬼給冥王尊主點著燈,照亮前方的路.儘管如此,通往地牢的路,仍舊是一片漆黑.微弱的光火無法衝破黑暗,只能照亮眼前的一小片空間,正如欽涯微弱的力量,無法從冥王尊主手裡逃出去.
欽涯低著頭,全身上下忍受著皮肉的痛苦,意識卻尚且清醒.他始終堅信一個信念,那就是逃出去,把他的荷衣給找回來.
冥王尊主見了君欽涯,除了身上有傷,其它都沒有任何異常.
君欽涯垂著頭,聽見濕嗒嗒的腳步聲,猛然抬了頭.那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中,明顯的帶著倉促,風二鬼的,冥王尊主的.
一抬頭,他看見冥王尊主對他陰笑,"本王的好徒兒,你的命真的很硬,怎麼可能死去?"
君欽涯沒有表情地看他,似乎傻了.
冥王尊主見狀,哼聲道:"怎麼了?見了師傅還不認識了?你這一身的武功可是我教的.還有你曾經的勢力,可是我給你的.若不是我,你早就死在那妖後的手裡了."
冥王尊主見欽涯沒有意識地望著他,不說話,似乎又沒有聽懂他在說什麼,自顧自個兒地自言自語起來,"本王給忘記了,我的好徒兒已經沒有武功了,真是可憐了你.在本王的所有徒兒中,你是最買命學習的,怎麼落得如此下場?真是可憐.小的時候被你母后拋棄,又被那妖後欺負,長大了在本王手裡受苦,終於熬到頭了又為了一個女人險些連命都沒有了.我說,本王的好徒兒,你這是何苦呢?乖乖地聽師傅的話,你仍舊是你的顥琰王爺,師傅會在背後助你登上你想要的寶座.你說你怎麼就這麼不聽話呢?"
隨後,他想了想,又說:"哦,本王還忘記一件事,那妖後也死了.你要是聽本王的話,這皇位遲早會幫你搶回來.可是如今,你惹惱了師傅,叫師傅怎麼幫你?"
君欽涯聽了,仍舊一臉茫然.
冥王尊主見狀,提高了聲音,道:"本王說,你怎麼就聽不懂師傅的話呢?"他心裡卻想,你就裝作什麼也不知道吧,等死的那天你會跪著求我的.
欽涯見冥王尊主笑了笑,換了清爽的聲音說道:"聽風二鬼說,你有一個如花似玉的嬌妻.本王真的很想見識,見識.不知道她見到你如今這個樣子,還願不願意跟你.本王想,她肯定很想見你.你說對嗎?"
聽到此處,欽涯無法再裝,皺緊了眉頭,心裡的痛苦如油煎,又譬如活生生地被人挖了心臟.隨後,他轉念一想,為了逃出去,一定要裝下去,立即又恢復到平靜,一臉無知地望著冥王尊主那張陰險的臉.
他的心裡,明明是想把這張臉撕成碎片,卻又不得不視而不見.
他不敢想像,冥王尊主若是抓了荷衣,會怎樣折磨她.
牛頭的鐵鏈終究是套在了欽涯的身上,顧不得荷衣苦苦哀求,"他的人都已經死了,你還替他求情做什麼?讓他乖乖的到地府報到,免得受更多的苦."他就奇怪了,所有人真正嚥氣的時候,意識都會恢復.怎麼這君欽涯嚥了氣,仍舊跟遊魂一樣,連自己被鎖了也毫無查覺,東張西望的.
荷衣顧不得禮貌不禮貌了,咬著牛頭的手,連他手上的毛一起撕咬.
牛頭雖是鬼差,卻也是不敢拿生人怎麼樣的,只得硬生重的把自己的手從荷衣嘴裡扯出來,"我說你這丫頭怎麼這麼不講理?"
牛頭說這話時,欽涯已經拖著身上的鐵鏈遊蕩到荷衣身後,又是一陣躲避.他顧不得與荷衣講理,從荷衣頭頂上飛過去,抓住欽涯,準備拉回地府交差.
正這時,馬面匆匆忙忙地趕來,嘴裡大聲招呼道:"我說你怎麼這麼莽撞,冥王的話還沒有說完你就出來抓人了."馬面身後,跟著一個公正無私的冥王,跟包公在堂一樣.
牛頭忙問:"什麼事這麼火急火燎的?"
馬面不服,道:"還我火急火燎了,你火急火燎地來抓什麼人來了?"
牛頭說道:"冥王不是讓我來抓拿那個百世善人回地府的嗎?我還聽了冥王一陣感歎,說什麼做了百世的善人,卻偏偏在這一世壞事做盡,都不知道讓他如何判決."
說曹操,曹操到,冥王正走過來,用那一貫威嚴的口吻說道:"身為地府鬼差,怎麼可以如此粗心大意?"
原來,牛頭抓錯人了,現在這個時辰該斷氣的不是君欽涯,是生死薄上君欽涯上一行那個人.君欽涯真正的死期排在陽間的下月十五,月圓之夜.
牛頭不解,問道:"那冥王親自來……?"他誤以為冥王是來親自懲罰他的失誤的,做了一個不敢置信又驚恐的表情.
冥王沉著地問道:"地府地規裡,第三冊第一百三十八頁寫著什麼?"
牛頭如實說:"身為鬼差,誤斷了生人死期,提前或是推後交差者,罰抄地規三百遍.若是因此亂了三界定律者,打入地牢,永世不得為鬼差."
冥王嚴肅地說道:"馬面帶他去地府藏書閣,監督他把地規抄三百遍."
馬面帶著牛頭下去時,牛頭一個勁的向他抱怨,說:"你怎麼不拉著我?這三百遍地規抄下來,我不得被累死呀?地規分七七四十九冊,每一冊滿滿的三千頁,讓我每頁抄三百遍,那怎麼工作?"
馬面解釋說:"放心,接下來包括我也不用工作.不會有人出生,不會有人死去.直到百世善人真正斷氣的那一刻,生死定律才得以恢復."
牛頭好奇地問道:"怎麼會這樣?"
荷衣見了冥王,不再像前世初到地府時,那般無禮.她很有禮貌地向冥王屈身,施一了個禮,道:"民女岳荷衣見過冥王."
冥王見牛頭馬面已經離去,鬆了表情,立即笑了,"岳荷衣,經歷了這麼多考驗,你變得有禮貌了?"
荷衣抿嘴一笑,道:"冥王過講子,之前是民女對您不敬,還請多多包涵."
冥王笑道:"還說沒有,一套一套的客氣話."他跟之前,判若兩人,一個鐵面無私,嚴肅鎮靜,一個慈祥寧和,平易近人.
荷衣選擇不答,只顧微笑.
冥王輕問:"知道本王為什麼要懲罰牛頭嗎?"
荷衣疑問:"不是說牛頭觸犯了地規嗎?"
冥王解釋道:"他斷錯君欽涯的死期,罪不至抄書三百遍.而是本王必須加強地府的管理,嚴厲整頓所有地府事務."
說到此,荷衣回頭張望,看不到欽涯的身影,忙問:"欽涯人呢?"一臉焦急.
冥王輕笑:"放心,今天不是他的死期,他不會被抓到地府.他已回到他的身體了?"
第192章 有多少愛可以重來(4)
荷衣急忙問:"那麼今天,欽涯為什麼會出現在奈何橋前?"
奈何橋前,長滿了正所謂的生死接引之花,彼岸花──曼珠沙華.荷衣不難看見,地面開著一株一株的花朵.
它火紅又諷刺地開放,見證了所有人的生死輪迴.
哪一天,又該是欽涯的輪迴了?
荷衣說不准,但是肯定不遠了.
冥王微笑地解釋道:"欽涯是我召喚來的."
荷衣著急了,"不是說今天不是欽涯的死期嗎?那冥王召他來做什麼?您告訴我,欽涯的死期是不是將近了?"
冥王聞言,不知道先答她哪個問題,一臉的尷尬,"這?君欽涯的死期是陽間的下月月圓."
一陣沉默.
末了,荷衣什麼都明瞭,喃喃地念道:"終究還是不能在一起?"
淚如六月雨,急急忙忙地落了個滿天.
冥王對荷衣輕聲說道:"丫頭,你先聽本王說,這一次本王召君欽涯來,只是想見見你.你的陽壽未盡,如果不把欽涯召來,本王也無法跟你見面?"
荷衣含淚輕問:"冥王的意思是說,您是來勸我放棄的,是嗎?"
冥王解釋道:"不,你理解錯了.本王見你的目的跟你想像的恰恰相反."
冥王他不老不死,見慣了芸芸眾生的生生死死,一次一次的輪迴.當然,他也見慣了各式各樣的人.他判案的時候,有的夫妻間為了錢財,謀財害命,害人的一方下了地府將受到該受的懲罰;有的夫妻相處在一起僅僅只是因為取暖,感情平平地走完一生,他便判他來生投胎做人,繼續平凡地生活;有的夫妻,感情甚好,卻終究過不了孟婆湯一關,他也只能按照天命判他們來世勞燕紛飛,誰也不認識誰.
然,荷衣這樣有情人義的人,在他的判案史上,空前絕後.
僅因如此,冥王在荷衣面前總是慈祥的,更為荷衣那股同命運鬥爭的勇氣而讚賞.他把這些因荷衣而起的感情,潛藏成父愛,連他自己也未發覺.所以,他默許了荷衣保留記憶轉世在君欽涯身邊.
正因如此,他打亂了三界定律.
"本王懲罰牛頭,是因為不能讓他因小誤大,讓他以後牢牢記得,僅因為他一次錯誤,就會讓三界失去平衡.正是因為當年,本王默許了你的轉世,三界出現變數.郝爾漠國本不應該滅王,卻因為本王的這一次錯誤,改寫了歷史.為了讓三界的運行重新正軌,天庭令我在下月月圓之前,不得放進一個靈魂,也不得放出一個.也就是說,在這一段日子裡,不會有人出生,也不會有人死亡.重組天命的這不足一月的時間裡,可能會出現更多的變數.在這段時間,對你是很有利的.有些東西,本應該失去的,或許因為你的努力,真的可以永遠擁有."
荷衣擦亮眼睛,道:"真的?"
冥王慈祥道:"本王也只是讓你試一試,下月月圓本王仍舊會派人前去捉拿君欽涯.除非天命出現變數."
荷衣忙問:"那我怎麼做才能讓天命再次出現變數?"
冥王只說:"一變抵一變,三界方可回歸平衡.總有奇跡出現."
荷衣一遍又一遍地問:"要我怎麼做?"
再沒有冥王給他應答,荷衣從那片迷霧中,踩著曼珠沙華從夢裡醒來,滿頭大汗.
於子期緊緊握著荷衣的手,見她從噩夢中醒來,欣喜若狂,欣慰地笑了.先前荷衣一直昏迷,他就跟丟了半條命一樣,魂不守舍.
如今,荷衣醒了,他那半條命又回來了.只是,他茶飯不思,連沾半滴水的心情也沒有.如果說,荷衣是病人,面色發黃,身體虛弱,那他於子期也好不到哪裡去.他嘴唇乾涉,泛著發黃的死皮,整個臉都消瘦了一圈.他用力握緊荷衣的手,驚喜又沙啞地叫道:"荷衣!"他本想說"你終於醒了"卻在微笑中昏倒過去.
荷衣慢慢爬起來,沒有力道地推他,"子期兄,你醒醒."
外廳的木純兒聽見廂房裡的聲音,急步邁進去,看見荷衣坐立起來,滿臉喜悅,道:"岳姑娘,你終於醒了!"
荷衣醒是醒了,卻又昏睡了一個.她把目光定格在於子期身上,他正無力地攤在荷衣身前,"岳姑娘,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荷衣無力地張開嘴,舔一舔乾渴的唇瓣,沙啞道:"子期兄可能是勞累過度,純兒能替他端一碗糖水來嗎?"
純兒趕緊調頭,從外面端來一碗熱氣騰騰的糖水,"岳姑娘,糖水來了."
荷衣輕聲說:"麻煩純兒姑娘餵給子期兄喝下,好嗎?"
純兒點點頭,道:"岳姑娘這是什麼話."語畢,她放下碗,把於子期翻身正面朝他.
荷衣眼見著,卻幫不上任何忙.
此時,她全身無力,連端起碗的力氣也沒有.
只見純兒勺起一勺紅紅的糖水在嘴邊輕輕吹著.幾經折騰,那糖水始終不能餵進於子期的嘴裡,順著他的嘴角緩緩流到被褥上,濕了一片.
荷衣見狀,焦急了.這樣下去,不知道她的子期兄會不會因為缺水而導致虛脫.不再憂鬱,她向純兒吩咐道:"純兒,你把碗端過來一點,我來餵他."
純兒遲疑了一會,說:"可是,岳姑娘連端碗的力氣也沒有,你怎麼餵給子期兄?"
荷衣輕輕一笑,說道:"你端過來就好."
純兒眼睜睜地看見荷衣含著一口糖水,吃力地湊進於子期,輕輕低下頭.
荷衣驚呼出聲,"岳姑娘."
荷衣低下頭,唇瓣輕輕牴觸到於子期的,一股甘甜流入他口中.
那一刻,他在夢裡,似乎夢見荷衣吻他了,欣慰地眨了眨睫毛.
第193章 有多少愛可以重來(5)
荷衣一口,一口地餵給於子期,直到碗裡的糖水已盡.
正此時,阮嬌娘邁進門檻,眼見著荷衣同於子期保持著親密的動作.她不解地睜大眼睛,又尷尬地緊閉欲開口詢問的唇.
木純兒見了阮嬌娘,禮貌地招呼道:"小羊姐好!"
阮嬌娘點了點頭,笑笑,未語.
"小羊姐你怎麼男裝打扮?"木純兒遲了一步發現,驚呼道.
阮嬌娘微笑地說道:"這樣方便."
荷衣眼見於子期乾渴的唇漸漸有了色澤,紅潤了起來,這才抬頭,正迎上阮嬌娘詫異的表情.她淺淺地笑了,輕聲說:"嬌娘你來了."
阮嬌娘回笑,語速平緩地說:"我一直都在.你一直昏迷,今天已經是第七天了.於子期守了你七天."
木純兒在一旁補充道:"這七天,子期兄茶飯不思,晚上守著你,白天還出去幫你尋找欽涯的下落,真的是累壞了."
不用阮嬌娘說,荷衣都能看出於子期的勞累.他都虛脫成這樣了,肯定是沒有休息好.荷衣淺淺一笑,說:"謝謝你們這些天來對我的照顧."
荷衣環顧四周,一眼看穿她所居的這間廂房是古域國的建築風格.窗是薄紙所糊,所有傢俱均為檀木所做.她輕問:"我們已經回到古域國了?"
阮嬌娘點點頭,道:"回來了."隨後她轉身對木純兒道:"純兒姑娘,麻煩你去照看一下岳姑娘的草藥."
木純兒走後,荷衣先開口說道:"嬌娘,有什麼話等一下再說,先幫我把子期兄抬到床上,好嗎?他太累了,需要休息."
荷衣的體力漸漸恢復,穩步地下了床.阮嬌娘幫著她把於子期扶到她床上,說:"於子期他的身體沒有大礙,休息一下就可恢復體力.荷衣也別擔心了!"
阮嬌娘低頭端詳著荷衣,見她對於子期的心細非同一般,額頭上掛著對他的擔心,有條有理地給他蓋好被子,"岳姑娘,其實……"
荷衣整理好一切,這才正面朝向阮嬌娘,輕聲說:"嬌娘有話直說無防.這樣吞吞吐吐可不是你的風格."
阮嬌娘這才鬆了戒備,鬆口說道:"其實荷衣你也知道,郝爾漠國的妃雅王后把欽涯交給了他的仇人.欽涯他……"
荷衣笑靨如花,用她最美的笑容掩飾她心底的波瀾不驚.
冥王說,陽間下月月圓正是欽涯的死期,如果天命沒有出現變數,生死薄依舊如故,冥王依舊會派人捉拿欽涯.
她得知此事,心底怎能平靜?
阮嬌娘停頓了片刻,說道:"欽涯他凶多吉少,你應該做好最壞的打算."
荷衣依舊笑如春風,輕聲說:"嬌娘,我知道你是讓我面對現實.欽涯他殺人無數,被妃雅交給他的仇人,肯定會凶多吉少.一報還一報,一命償一命,欽涯落在他們手裡,用他的所有,也還不完他欠別人的.可是,總有奇跡出現,總要有希望.只要欽涯他一天沒死,我一天沒有看到他的屍體,我就不會放棄,我不能沒有他.也許你不能體會我現在的心情,也許你這一輩子也沒有辦法體會……"
荷衣的話,滔滔不絕,卻被阮嬌娘給截了,她極其激動地打斷道:"荷衣,你的心情我能體會.你以為就你一個人對欽涯有愛,而且愛得死去活來嗎?我也一樣,我也希望他活著,希望他幸福.可是,我們要面對現實.荷衣,你不能這樣子,要從沒有欽涯的現實中擺出出來.為什麼欽涯已經死了,你卻偏偏要相信他活著,折磨自己,又折磨別人?於子期活生生的在你面前,你對他就不能仁義一點?"
荷衣搖搖頭,喃喃道:"不,你不明白.有一種情超乎了男女之情,超乎了友誼.我對子期兄,永遠是這種情.即使是沒有欽涯,也仍舊是這樣."
她的重生,不正是因為欽涯嗎?
阮嬌娘搖頭,激動道:"岳荷衣,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如此關心你的事情嗎?因為你是欽涯在乎的人,所以我也一同在乎你.曾經你被欽涯折磨的時候,我看到了你對生活的熱情與坦然,無論這個世間怎麼遺棄你,折騰你,你也依舊是你,依舊安好地生活.可是如今的你,掉進欽涯的世界裡不肯出來了.欽涯他已經死了,你就不能明白這一點,好好珍惜該珍惜的人嗎?"她希望,在她離開之前,能看見荷衣有個好的歸宿.那樣,總算是對得起她愛過的男人,君欽涯.
荷衣堅定道:"欽涯他沒有死,他還活著."
阮嬌娘無奈.荷衣在她面前正如一座移不開的泰山.她的意志是那樣堅定,深深地紮在泰山深處,無論她阮嬌娘怎麼拔也不能動搖.於是,她無奈地說:"可是……"她想了想,毫無顧及地說道:"荷衣可知道我現在的下場?"
荷衣深感同情,微微點頭.
阮嬌娘繼續說:"我失去所有的人力,財力,被人追殺.起初,我以為這些都是妃後所為,我以為收納天網餘力的人是妃後.可是妃後的死,這一切都沒有結束.昨天我才剛剛逃過天網餘黨的追殺,要不也不會這身打扮.不知道背後是什麼神秘人物.如果他對於子期不利,那麼對你也是不利的."
荷衣抬起腳步轉到阮嬌娘身後,道:"所以,嬌娘就這樣肯定欽涯已經死了?"
阮嬌娘一臉理所當然,卻又是痛苦的,道:"可以不要提他嗎?讓於子期帶你離開,安靜地生活,不要再折騰了."
荷衣堅定道:"欽涯他沒有死."
他的死期,下月月圓.她會趕在這一刻之前,再一次改寫自己的命運.
她們,不歡而散.
阮嬌娘拂袖而去.
是晚,該就寢之時,月亮彎成芽兒掛在窗外,美麗了沒有星星的夜空.
純兒見荷衣仍舊守著於子期,特來探望,"岳姑娘,要不今晚你就跟我擠一擠吧."
荷衣坐在床頭,回過頭輕輕笑道:"純兒先睡吧,我不困.如果困了,我到子期兄的房裡去睡."荷衣這間房,已經躺著於子期了,她不能再睡了.再說,她沒打算睡.於子期守了她七天六夜,要是醒來看不見她,該是多著急.
木純兒尷尬地說:"子期兄他沒有開多餘的房.他這幾天一直沒有睡,日日夜夜地守著你,還去外面四處搜索欽涯的消息."
荷衣聞言,心底自責地說道:"這些我都知道.子期兄把我當妹妹,對我的什麼事都很上心."這份恩情,她選擇她的方式來報答.
木純兒弱弱地說:"岳姑娘,我聽說欽涯他已經……"
荷衣接下話,坦然地說:"你聽嬌娘說,欽涯已經死了,對嗎?"
木純兒表情難堪,一臉的歉意,輕聲說道:"你別怪小羊姐.其實欽涯落到仇人手裡,哪裡還有活路.還有……其實……其實子期兄他人挺好的.岳姑娘為什麼不願意接受他,非要這樣折磨他呢?子期兄他……"
荷衣嫣然一笑,煞是淒涼,打斷純兒的話,道:"純兒……"
她轉頭看一眼於子期,回頭再一次微笑,道:"純兒,欽涯他沒有死.我們不要再提這個話題了,好嗎?子期兄他視我如妹,我視他亦如兄.我們之間並不是折磨與否的問題.時候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
木純兒張開口,又把話吞回去,道了一聲,"岳姑娘如果困了就到我房裡歇息,我就住在隔壁."
荷衣輕輕點頭,笑道:"純兒放心吧,我不困的.我等子期兄醒來."
木純兒無奈,轉身離去,正要邁出門檻,又覺得落下什麼事.於是,她轉過身,"岳姑娘……"
荷衣抬頭,輕問:"還有什麼事嗎?"
木純兒尷尬地說:"我想把岳姑娘送我的那一盒珠寶給當了."
"為什麼?"荷衣不解地問道.
"子期兄留下的銀兩不多了,掌櫃的說,兩天後如果還要繼續住店,要先交房錢."純兒解釋道.
荷衣想了想,道:"那麼,明天我們一起去.順便給子期兄買點補品."她想,從郝爾漠國走的時候能把折枝送的禮物都帶上就好了.
木純兒嗯了一聲,掩門而去.
一直到第二日清晨,荷衣仍舊沒有睡意,不眨眼地守著於子期.一來,她心裡擔心於子期的身體.二來,她沒有任何欽涯的下落,心裡像壓著大山一樣沉重.
於子期睡得很沉,真的是累壞了.他不是聖人,也需要休息.
荷衣靜靜地注視著於子期那五官端正,眉目清晰的樣貌,心疼又埋怨.這子期兄,叫我欠你這麼多,何時才能還?她不由地歎息.
第194章 有多少愛可以重來(6)
荷衣不難發現,木純兒對於子期煞是用心.
她的思緒飄遠,其實子期兄值得擁有一位懂他,愛他,知他,疼他的女子,為什麼偏偏注定要讓他遇見我?
這感情的事,剪不斷,理還亂.
罷了,不提.
自從荷衣去了郝爾漠國,一個盛產妖術的國家後,總覺得這世上旁門之術甚多,奇怪之事甚多,也許可以用這些旁門之術找到欽涯.她在這個時空,手無縛雞之力,能把這些抓走欽涯的高人哪般奈何?
荷衣不想打擾木純兒,自己下樓,想打些清水上來洗漱,也可以等於子期醒來後洗把臉,清醒一下精神.
一大早,店裡的夥計就開始打掃衛生,灑水,擦著樓梯的護欄.店小二見了荷衣,驚訝道:"夫人你這是……"
荷衣連忙微笑地問道:"請問小二哥,這清水去哪裡打?"
店小二奇怪地說道:"樓下後院有一口井,我們都去那裡打水.夫人您把桶交給小的,小的打好給你送去就好."隨後店小二打量了荷衣一番,道:"夫人您可終於醒了,自打你們住進這店起,小的就看見你家郎君忙裡忙外,又是給你抓藥,又是精心照料,吩咐了給你燉湯,一次又一次都沒見你醒來."
荷衣淺淺地微笑,本想解釋於子期並非是她郎君,但又轉念一想,他們只是路過此家客棧而已,不需要向別人把身份交待得清清楚楚,於是作罷,未語.但是總覺得店小二稱她作夫人,有些彆扭.
店小二見荷衣沉默,似乎察覺到自己多嘴了,於是笑著說:"夫人您把桶放下好了,小的這就去給你打水,立馬給您送上去."
荷衣笑了笑,順手把桶遞給店小二.若不是她今日四肢無力,她一定親自動手,不勞煩他人,於是跟了店小二下了樓梯,來日自己才識得打水的地方.
客棧一大早開了門,有生意來.掌櫃的嘴裡嘮嘮叨叨地念道:"沒錢還來住店?我這裡連柴房也有人搶著住.不過看你長得蠻漂亮的,讓你住我房裡你還不願意了."
荷衣一聽,便知道這掌櫃是個色坯子.順著門外望去,看見一個身穿青衣的女子匆匆忙忙地離去.
荷衣睜大眼睛,盯著那青衣女子的背影,覺得好生眼熟.
姐姐?
那青衣女子的身段,走路的姿勢都跟蘭香一個模樣.
荷衣不敢置信,正追出去時,那青衣女子的身影消失在行人稀少的街頭.她倒回客棧,眼看這大匾上寫著"天下第一客棧"六個大字.難怪客棧掌櫃說他的柴房也有人搶著住來著.
"掌櫃的,剛剛是一位姑娘來住店吧?"荷衣回到店裡,湊近櫃檯微笑地詢問櫃檯內五旬左右的色坯子老頭.
色無坯子老頭抬頭一望,又是一位出水芙蓉般靚麗的姑娘,他的眼睛驀地的亮了,"喲,姑娘,你這是有什麼吩咐?哦……你就是那位公子抱進來的姑娘吧?好幾天沒見你下樓,這會兒身子骨可好了?"
荷衣寒暄道:"挺好,挺好.掌櫃的可看清楚剛剛出去的那位姑娘長什麼模樣?是不是身材跟我差不多,眉目清秀的?"
色坯子老頭色瞇瞇地看著荷有,嘴巴叭噠叭噠地道:"姑娘是要找人嗎?這眉目清秀的女人可就多了.可是老夫我從來沒有見過姑娘這樣眉目清秀,出水芙蓉的."說這話時,色坯子老頭從櫃檯內走出來,站在荷衣身前,眼睛掉在她胸前.
荷衣退了兩步,臉色鄙夷,道:"謝謝掌櫃,我不找人."二話不說,踩著樓梯大步地上了樓.走在樓梯上的時候,她頭重腳輕,總覺得腳上踩的不是階梯,而是雲端,輕飄飄的不著地.許是她身子骨太虛弱了.
於子期是正午的時候才醒的,醒來的時候,荷衣趴在他身前,半睡半醒.
似乎她與於子期心照不宣,在他醒後立即抬頭,努力微笑,"子期兄,你終於醒了,你睡了二十四個小時了."
於子期慢慢坐起身來,欣喜若狂,"荷衣,你醒了."隨後他埋怨道:"你怎麼不躺在床上,下地去了?"等他反應過來,躺在床上的人是他時,這才疑問,"我怎麼躺在這裡?"
荷衣輕笑,說道:"昨天我醒來的時候,你勞累過度,虛脫過去,一睡就是二十四小時."
於子期疑問道:"二十四小時是多久?"
荷衣忘了,小時是她過去生活的時空所用的時間單位.在這個時空,人們只知道時辰,於是補充說:"就是十二個時辰,整整一天一夜.二十四小時在我前世的時候,和十二個時辰一樣多的時間.也就是說,一個時辰就是兩個小時."
於子期這才明白過來.在這個時空,只有於子期知道荷衣是從另外一個世界穿越來的靈魂,"哦,是這樣的,我睡了一天一夜了.可是這算什麼,荷衣一睡就是……"他用腦子換算,道:"就是多少個小時?"
荷衣笑道:"七天六夜,180個小時."
於子期不好意思,笑道:"對,180個小時.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能四處走動嗎?吃飯了沒有?"
荷衣眼裡含淚,這子期兄,自己臉色這麼差,唇瓣毫無血色,還一個勁兒地關心別人,"子期兄,你一下子問我這麼多問題我怎麼回答?我一切都好,剛剛喝了一碗雞湯,身子骨硬朗."無論何時,荷衣都會讓自己有健康的身體.
"子期兄不要問我怎麼樣,你自己?你自己現在感覺怎麼樣?"荷衣責怪地說道.
於子期輕問:"你這是在關心我嗎?"看著她眼裡有撲閃欲墜著淚花兒,他心裡即是心疼,又是欣喜.
荷衣把眼淚吞進肚子裡,哽咽了片刻,緩緩說道:"你是我的兄長,無時無刻我都在擔心著你.好了,起來洗漱以後吃點東西.我讓純兒把雞湯給你熱著."說罷,她擠出一張笑臉,擠掉淚水.
於子期半是失望,半是欣喜,有這一份兄妹情,於他來說,足亦.
用過午餐,阮嬌娘來探望於子期.他的臉色,比起剛醒時,紅潤了許多,嘴唇也淡淡的有了血色,"嬌娘怎麼男裝打扮?"
阮嬌娘微笑,無從解釋,她想,以他於子期的聰明不會不知道一個女子男裝打扮的用途.
木純兒見阮嬌娘只是微笑,並沒有說話,於是幫忙解釋道:"小羊姐說這身打扮便於出門."
於子期心領神會,頷首.
荷衣輕笑:"我們一會要去當鋪,也應該女扮男裝才行.純兒有沒有辦法去弄兩套男裝?"
於子期緊張道:"荷衣要去當鋪做什麼?"
"子期兄,你給我的銀子不多了,明天要交房錢了.我是想和岳姑娘去當鋪把那一盒珠寶給當了."木純兒幫忙解釋道.
阮嬌娘說道:"我身上的錢也不多了,要不一會我出去當鋪.不管你們出門與否,都應該小心行事,我出去的時候順便給你們訂兩身尺寸合身的男裝回來."
阮嬌娘雷厲風行,說去就去.
木純兒興沖沖地說:"小羊姐,我去給你取盒子.要不,我也跟著你一起去吧.你不在的時候,我可以出去辦事,免得不識路."這幾日,她一直照顧荷衣,照顧於子期,沒功夫出去熟悉環境.這會兒大傢伙都是好的,她才有得機會,要是哪天阮嬌娘不在,她也好自己熟悉來回的路.
"子期兄,我想拜託你一件事."她們走後,荷衣迫不急待地說道,一臉的焦急.
不用荷衣開口,於子期也會去辦,"荷衣,你放心,有我於子期一天在,我就會把欽涯給你找回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當然,欽涯他一定吉人自有天相."
荷衣搖頭,歎息道:"不,這一世的欽涯他不是吉人.你也知道,他殺過很多人,做過很多傷天害理的事.他的陽壽不長了,可是他還活著."
於子期疑問的眼神盯著荷衣,道:"你肯定?自從去年,我給人算命再也不准.如今我也無法推算欽涯的死期.那麼荷衣一不懂陰陽,二沒有見到欽涯的人,你怎麼知道他還活著,而且知道他陽壽將近了?還是你過於擔心,胡思亂想了?"說這話裡,於子期心裡驚起對荷衣的擔心,忙補充道:"你的胸口還痛嗎?"
荷衣搖頭,心痛的病怎是三兩天就好的,沒有見到君欽涯,她心口被壓的千斤重擔如何釋懷?
第195章 有多少愛可以重來(7)
與其說心痛,不如說連荷衣自己也絕望了.
冥王對她荷衣再慈祥,也仍舊會在下月十五派人捉拿欽涯.而這短短的二十日不到的時間,她要如何找到欽涯?
荷衣搖搖頭,"心不痛."她寧願痛,也不要這種沒的底氣的拚搏,那拚搏的對象竟然是天命.一介凡人的她,可以嗎?
荷衣從來不像現在,心裡的慌亂敵過戰場上的兵荒馬亂與殺戮連連,一刻也不曾安生過.
於子期下了床,靠近荷衣的身畔,抓起她的手,把脈了一陣.未了,結果出來,他驀地的鎖緊眉,奇怪,脈搏竟然如此正常.不等下一刻,他又舒展眉毛,露出一臉的驚喜與開懷.荷衣的脈搏正常,是一件好事,至少她的身子骨能健康一點.至於她的心事,也一同壓在他於子期的心頭.找不到欽涯,他也心痛,心痛荷衣不能幸福,自己卻又給不了她幸福.
"我聽阮嬌娘說,你們在妃雅的皇陵的時候,被她灌了叫作什麼聖水的毒藥?"
荷衣輕輕點頭,"是,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妃雅老妖女說,那聖水是有脾氣的,遇到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後果.總之,我覺得我沒有什麼不舒服的."
於子期讚道:"這就對了,阮嬌娘之前受了重傷,服了聖水後所有的傷都好了.這聖水還真是好東西."
荷衣沒有心情理會聖水一事,即使它真的是聖水,萬能的,也仍舊不能幫她找回欽涯,"子期兄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找到欽涯?"
於子期趕緊安慰道:"荷衣,你別著急,我已經查過了.那個懸賞抓欽涯的幕後人,也許跟天網的某個人有關.但是查到盡頭,線索還是斷了.我從小在天網長大,沒有發覺有任何人有這麼大的力量.你放心,今天我正準備出去,一定會幫你找到欽涯的."
荷衣搖頭,心口又開始疼痛,皺緊眉,連臉色都暈紫了,"不,來不及了.這樣尋找,來不及了.我的意思是說,子期兄有沒有別的辦法.比如像郝爾漠國的妖法一樣,什麼搜魂大法,招魂大法,什麼妖術都可以的.有沒有這樣的辦法?"郝爾漠國各式和樣的妖法荷衣都見識過了,肯定會有一種妖法是可以用來尋人的.
她捂著胸口,疼痛猶如大浪,一浪一浪地向她撞擊,"子期兄,一定有這樣的辦法的.郝爾漠國的連結怨這樣的妖術都有,肯定會有搜魂大法這樣的尋人妖法的.一定會有."
於子期眼見荷衣的額頭冒著粒粒細細的汗珠,連臉色也頓時巨變,"荷衣,你坐著,別激動,千萬不要激動."
荷衣無力地搖頭,"子期兄的意思是,連你也不知道會有這種妖法的存在?那純兒她會知道嗎?純兒一定知道,她從小跟著依瑪,肯定會知道這些妖術的.純兒呢?純兒去哪裡了?"她的心痛在漫延,擴大,再擴大,無邊無際,將她吞噬,一不小心又是淚如雨下,"再找不到欽涯,就來不及了."
於子期無力地站在荷衣身旁,不知所措,能體會她的痛,能明白她對欽涯深深的愛,這種愛即使是他為她守候這一輩子,也不能取代的.
有什麼辦法能讓她不痛,"荷衣,你別激動,你要找到欽涯也要先讓自己好生地活著呀!"
荷衣哪裡聽於子期的勸說,掉進無邊無際疼痛中,心裡除了欽涯,再無其它.她是個冷靜的女人,遇事前,都是相安無事,鎮定又有效地處理.而如今,她把冷靜丟失了,除了急切地想見到欽涯,腦子裡再無其它.
然,欽涯的所在,一無所知.
那個夢也是真的,冥王見她的夢.
於子期一聲低吼,"荷衣."他從來沒有如此吼過她,疼她愛她,極不願她被折磨成這樣,連以往的理智也蕩然無存.
荷衣不哭泣了,站在原地,"子期兄,我不能沒有欽涯."
於子期伸手,切實地想把荷衣攬進懷裡,暫時地給她安慰,卻被荷衣擋了.
她退了兩步,未語,仍舊沉浸在沒有欽涯的疼痛中.
於子期本想說,你沒有欽涯了,還有我.可是荷衣有欽涯和有他根本就是兩回事,從來沒有平衡過,過去是,現在是,將來也是.
荷衣喃喃地說:"子期兄知道我昏迷的這幾天遇見誰了嗎?"
於子期納悶,這七天六夜他從來沒有見到荷衣醒過,那她能遇見什麼人,疑問從口而出,道:"你遇見了什麼人?"
荷衣搖頭,道:"不是人."
於子期摸不著頭腦,猶如丈二的和尚,道:"不是人?"
荷衣聲音依舊是沙啞的,輕聲道:"這個時空只有你子期兄知道我的來歷.當初我轉世重生,是冥王允許的,保留記憶也是她允許的,包括重生在欽涯的身邊,依舊是他.在我沉睡的時候,冥王在我的夢裡招見了我.他說欽涯的死期是下月月圓.天命如果沒有出現變數,生死薄如果沒有異常,他會派人前來捉拿欽涯.欽涯的時間不多了,可是我仍舊沒有見到他.即使是見到他,我也不知如何留住他.除了阻止要殺他的人,沒有辦法.可是,包括身懷絕技的子期兄也沒有辦法."
所以,荷衣絕望,所以荷衣哭得雨落滿天.於子期想,一定要想辦法阻止幕後的人不能讓他們如願地殺死欽涯,"荷衣剛才說什麼搜魂大法?你是怎麼知道的?"
荷衣擦了眼淚,如重獲新生,"子期兄見識過這種妖法沒有?"
"沒有見識過,但是可以打聽."於子期輕聲道.
本來於子期的徒弟林昭對郝爾漠國的妖術精通,卻在古域國李將軍進攻的一戰中和他失去了聯繫.
荷衣急忙地說道:"純兒快回來了,她應該知道."她把希望寄托在木純兒的身上,渺茫的.
她的話音剛落,阮嬌娘和木純兒就提著包袱推門而進.
木純兒一身男裝打扮,長衫寬鬆,盤發和髮簪被取下,改為一束男式發巾束一尾發在頭頂.那模樣倒挺俊俏,不同於阮嬌娘,一身老闆打扮.
木純兒見了荷衣臉上的淚痕和臃腫的眼睛,連忙心疼道:"岳姑娘這是怎麼了?我們才剛剛出去,你就哭成這樣?這是怎麼了?"
阮嬌娘不用猜想,也知道荷衣哭成淚人所為何事,淡淡地道:"荷衣,這身衣服給你.之前我說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也是為你好."
荷衣抿嘴一笑,"嬌娘,謝謝你.我沒有放在心上.但是,我仍舊會繼續找下去."
於子期站出來,表態:"嬌娘,有些事情我們不去試一試怎麼會有希望.如果你不贊成我幫荷衣找尋欽涯的下落,也請你不要阻止,好嗎?"
木純兒站在荷衣那一邊,道:"岳姑娘,如果你要找下去,我陪你找.對了,岳姑娘,我和小羊姐從客棧上來時,碰見一個年輕男子在向掌櫃打聽你的房號,還直呼你的姓名呢."
於子期疑問道:"有人找荷衣?年輕男子?"
木純兒補充道:"是呀,小羊姐還把掌櫃的叫出來,特意吩咐不要透露."吩咐是吩咐,卻破了財,那銀子還是用那一箱珠寶換回來的.
客棧的大廳裡,一個年輕男子身後跟著兩個身材高大的下人,看樣子很像是護衛,各人手裡握著一把刻有青龍的大刀.
於子期當初住進來的時候,就是衝著這天下第一客棧的招牌進來的,還私下給了一筆小費給掌櫃的,交待清楚不許透露了他們的行蹤.
色坯子掌櫃的再三說:"公子,我們這裡真的沒有住一個叫岳荷衣姑娘.再說,這客人住進來了,我們也不能多嘴問人家姓名啊.您看,您這不是為難我嗎?"
年輕公子的下人從懷裡掏出一錠金晃晃的銀子,快把色坯子老頭的眼珠子給鉤出來了,"不夠這裡還有."那身強體壯的高大男子又從懷裡掏出一錠銀子.
年輕公子只顧搖著一把扇子.別看小小一把扇子,那可是價值連城,光是那扇上的字跡,就連金銀珠寶也換不回來.
色坯子常櫃吧噠吧噠嘴,道:"您看您這不是為難我嗎?"
年輕的公子收了扇,不失禮貌地道:"老掌櫃,這做人不能太貪.你看是你帶我們上去,還是我們自己上去?這岳荷衣姑娘不是一個住進來的,還有別人吧,就住在二樓東廂."
色坯子掌櫃見到年輕男子的面目,不由地有些震驚,總有一種被壓迫的感覺,抖摟地道:"公子您怎麼知道那裡住著這位姑娘的?"
第196章 有多少愛可以重來(8)
阮嬌娘輕聲地建議說:"我看我們還是換個地兒住,會比較安全.不知這夥人是衝著誰來的,我看那年輕男子面挺善,卻看不出什麼來路."
"沒有什麼人跟荷衣過不去,除非那個人是衝著欽涯來的."於子期肯定道.
荷衣急忙道:"會不會是抓了欽涯的人?"她沒有經過考慮,從口而出的每一句話都牽連著欽涯.若是往日,她怎會如此著急?
阮嬌娘不用思索,道:"不會是什麼好人."
荷衣急忙道:"我下去看一看."話音未落,人已經走了好幾步,立即被於子期給攔下來,"就算是他真的跟欽涯有關,是抓住欽涯的人派來的,那又怎樣?你這樣下去有多危險,你知道嗎?"
荷衣側頭,視線落在於子期的手上,他緊緊抓住荷衣的手臂,生怕她從他的手掌中掙脫出去,"荷衣,你不能去.如果他們真的是和抓走欽涯的人是一路的,你去了就是羊入虎口."
荷衣果然從他手掌掙脫了出去,道:"如果真的是這樣,不是如我願了嗎?"
阮嬌娘攔住荷衣,道:"你的心情我們能理解,可是也需要冷靜啊.曾經聰明,鎮靜,看淡一切的你到哪裡去了?"
曾經的她?她多後悔曾經冷落了欽涯,如果再找到他,她會如前世他待她那樣包容他,疼愛他.
阮嬌娘繼續說:"樓下的年輕男子看起來不像是什麼惡人,但是跟在他身後的人肯定身懷絕技,肯定不一般.我不敢擔保他們不是和抓走欽涯的人是一個來路,但是一定是來者不善.你們在這裡呆著,我再出去看一看."
他們都錯了,年輕男子跟欽涯沒有任何關係.
色坯子常櫃的手伸出去,想把帶刀護衛手下的銀子給接下來.在他剛碰觸到銀子的那一刻,那護衛一聲怒氣,哼聲道:"還不帶路?"
色坯子常櫃聲音顫抖地道:"可是這銀子?"
年輕男子拿起扇子指了指門外的招牌,問道:"你是這店裡的掌櫃,可知道那店外的招牌上六個大字'天下第一客棧』的由來?"
色坯子掌櫃聞言,挺直腰板,驕傲道:"當然知道."
年輕男子輕蔑一笑,心想,虧他還沒有忘祖.那"天下第一客棧"四個大字與年輕男子手上的折扇所提的字,出自同人之手.那是古域國的先皇,親自提筆,御賜給當年這家清水城唯一的客棧.先皇帶兵打仗,敗兵後逃往清水城,被這家客棧的老闆所救.多年後,他打下江山,特地回到清水城想要獎賞這家客棧的老闆.
先皇詢問客棧老闆,"為報仁兄當年救命之恩,朕特來謝恩.現有清水城縣官一職,和黃金千兩任你挑選,請問仁兄當選財權哪頭?"
那年邁的老闆立即跪地,"皇上這是折煞草民呀.當年草民救皇上一命,並不知道您就是現今的皇上.再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論財權兩頭,草民都不敢受之.請皇上饒恕草民."
色坯子掌櫃驕傲地道:"那是先皇的親筆提字,御賜給我祖輩的."說到此,他的腰板挺得更直,臉上的肥肉洋溢著斑斕的色彩.
年輕男子附言道:"你竟然知道."
色坯子掌櫃理所當然道:"那是."
年輕男子敲打著手中的折扇,口齒清晰,句句如針扎,道:"你既然知道,就應該知道當初先皇為何賜你祖輩這塊牌匾.如果你讓當今皇帝知道你竟然為了兩錠銀子而心花怒放,你說他會不會替先皇拆了你的招牌.這沒有'天下第一客棧』的招牌,你這客棧是否還會生意興隆,紅紅火火."
色坯子掌櫃被年輕男子的話驚了魂,聲音弱了下去,"我是為了錢心花怒放,可是跟這招牌有什麼關係?"
年輕男子拍著手中的折扇,做了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是這樣?你不知道你的祖輩當年是怎樣一個為人正直,心地善良的好人?還是你根本就不是他的後人,這客棧是你搶來的,霸佔來的,所以道德品性跟他相差甚遠?如果是這樣,你的罪名可就大了."
色坯子掌櫃拉高嗓門,理直氣壯地道:"我怎麼不是他的後人了,我祖祖輩輩都姓陳,怎麼就不是了."
年輕男子道:"那就對了.要是讓當今皇帝知道當初的陳大伯的後人如此敗壞門風,皇帝他一定會拆了你這招牌."
色坯子掌櫃哼聲,"皇上在蜀都城,他怎麼可能到這個偏遠的小鎮來."
年輕男子順聲說:"萬一他來了呢?就算是他沒有來,我也可以去檢舉你.今天,你這銀子是沒得賺了.就連剛才那位在你耳邊嘀咕的姑娘交給你的銀子你也一併給我退出來了,否則這招牌是拆定了.皇上他不知道,我就讓他知道,進宮晉見是多麼容易的事情,就不信治不了你一個貪財的小輩."
色坯子一看這年輕男子的氣派,加之被他的話嚇得沒了魂,趕緊把阮嬌娘交在他手上的一錠銀子交出來,"給,我帶你們上去找那位姑娘,還望公子放過小人一馬."
帶刀護衛拿了錢,遞給年輕男子,"不必了,她住東廂,我知道,以後做人光明磊落一些,好生守住你這招牌."
阮嬌娘一直站在二樓,目睹所聞了剛才的一景一語.後裡拿著折扇的年輕男子迎上去的時候,阮嬌娘伸出手擋了他的道:"東廂沒有你要找的姑娘."
年輕男子使給帶刀護衛一個眼神,那帶刀護衛把手中的一錠銀子遞給她.
年輕男子解釋道:"要封別人的嘴,不是這樣封的.這錠銀子物歸原主."他看他身穿男裝,雖然衣裳寬鬆,卻腰是腰,胸是胸,連身上散發的香味也淡得如同女子,在剛才便一眼看穿他的女兒身份.
阮嬌娘仍舊是那一句話,"東廂沒有你要找的姑娘."語落,涼快了帶刀的護衛,他手中的銀子遲遲不被阮嬌娘接住.
年輕男子開懷一笑,"有意思,你怎麼知道我要去東廂找人?"
阮嬌娘重複道:"我說過了,東廂沒有你要找的人."
"我就去東廂找人,無論裡面住著誰,一定是我要找的人."年輕男子大方地笑了,搖著扇子微微地晃動.
阮嬌娘冷言冷語地說:"那你得過了我這一關."說罷,手中的劍迅速出鞘,劍光耀眼地晃在年輕男子眼前.
帶刀的倆身強力壯的護衛迅速拔出刀,低吼了一聲,"大膽."
年輕男子一笑置之,"沒事,你們退下去."說罷,從帶刀護衛手中拿過銀子遞給阮嬌娘,道:"這是你的,如果你怕我對岳荷衣有任何不利,你放我一人進去.他們倆留在外面.放心,以你一人的武功就能將我拿下.若是我對岳荷衣有何威脅,我讓你就地解決."
阮嬌娘信了年輕男子的話,放下劍,道:"你跟我來."說罷,仍舊接了他手中的銀子,他們現在手裡頭緊,有錢當然要放入腰包.
帶刀護衛立刻驚呼道:"皇……"但又立即止住聲音,看著阮嬌娘和他家主人一前一後地往東廂走去.
荷衣在房裡整理了妝容,臉上的眼痕始終擦拭不去,"子期兄,嬌娘怎麼去了這麼久還沒有回來?"
木純兒道:"岳姑娘,我去探探."說罷,轉身,走到門口拉開那一扇古色古香的門,正好撞上正準備推門而進的阮嬌娘,"讓他進去.你在門口守著,不許那兩個帶刀的男人進來."
木純兒點點頭,道:"好的,小羊姐."
年輕男子跟在阮嬌娘身後,踏進門檻,屋裡的兩人他一眼相中荷衣,半帶驚喜.
荷衣一眼望去,心中一驚.
君臨尺?
那不是當今皇上嗎?他來找我所為何事?難道是因為妃後?雖然妃後死的那一刻,她原諒了她,但是始終叫不出那一聲娘,連在心底也潛意識地彈出"妃後"二字.
荷衣臉上淚痕未乾,浮出驚奇,"是你?皇……"又覺不妥,君臨尺他都微服私訪,便衣裝扮了,她怎麼好把他的身份揭穿.
於子期疑問,"荷衣認識這位公子?"話音未落,他擋在荷衣身前,生怕突然冒出來的生人傷害她了.
荷衣連忙說道:"這一位是我遠方的親威."
君臨尺笑笑,未語.
於子期疑神疑鬼地看著荷衣,不難發現她正清醒,可是她怎麼會有遠方親威,"荷衣,怎麼沒有聽說過你有遠方親威.岳將軍是家裡的獨子,不曾有兄弟姐妹.這遠方親威是遠在何方?"
荷衣尷尬一笑,"哦,那是我爹爹的結拜義弟的……兒子……"
於子期不好再問,悶聲,獨自消化荷衣的這番話.
荷衣這才說:"還不知義弟是如何知道我在這天下第一客棧的?"她想了想,論年齡,君臨尺當是比她小,所以私自給皇帝義弟的稱呼.她想,管他什麼冒犯不冒犯,誰讓他君臨尺要便衣打扮.
第197章 有多少愛可以重來(9)
荷衣打量身畔的君臨尺,便衣裝扮,身穿深綠色的羅襦,一身有錢人家的公子哥樣,"義弟坐下來說話吧."
君臨尺眉毛間飛出驚喜,母后的女兒果然非同凡響,聰明絕絕頂,輕易地幫他隱瞞了身份.
於子期和阮嬌娘在一旁,心中半是猜疑,半是信任,荷衣沒有必要對他們說假話,所以到最後仍舊是信以為真了.
君臨尺斯文地落坐,面頰帶著微微的笑容.
於子期戒備地問道:"請問公子來找荷衣,所謂何事?"說這話時,他就像是荷衣的管事,甚至更親密的人.
君臨尺禮貌一笑,道:"這次我來找姐姐,是想打探一個人."
荷衣疑問道:"打探一個人?"
君臨尺頷首,"對,姐姐可是從郝爾漠國回來?"
荷衣如是說:"我們確實是從郝爾漠國回來.義弟想打聽的人可是當今太后?"
君臨君緩緩說,聲音夾雜著悲傷,"既然你們都是從郝爾漠國回來的,想必也知道太后歸天的消息.小弟曾在太后手下做事,多多少少對姐姐有些瞭解.當今皇上對太后的歸天一訊,痛徹心扉,決意在太后她老人家歸天後,為她尤盡孝意,卻沒能守在她身邊送終到老,知其臨終前的願望.李將軍大勝凱旋而歸時,曾提起太后歸天時,姐姐親臨她老人家身邊,不知姐姐當時是否有聽見太后她老人家提起過什麼願望沒有?"
"把我……和你……你爹……埋……埋……"荷衣清晰地記得,這句話是妃後臨死時,艱難地擠出來的一字一句,終究是沒有把整句給說完.
荷衣沉默了片刻,視線找不到落角點,恍惚後,回過神來,對著君臨尺淺淺一笑,道:"今天是皇上派你來的嗎?"
君臨尺輕笑,"都是皇上的意思."
荷衣如實說:"依我所看,太后歸天的時候肯定是幸福的.她把所有的恩怨都放下了,笑容也是欣慰的.她歸天時,並沒有向我提起過任何遺願,只看見她笑著離去,別無它言."荷衣如是想,即使是君臨尺知道妃後的過去,也未必肯讓她安葬在岳一飛的墳裡.再說,岳一飛埋在亂墳的山頭,古域國怎會讓一朝之後棲身在那樣的地方.她妃後,既然身份已經在皇室,那麼死後也該歸宗認祖.即使是她再愛岳一飛,那也是過去,誰讓她當時沒有珍惜.
故,荷衣隱瞞了情況的真實,"太后歸天時,沒有任何遺言."荷衣重複道.
君臨尺皺了眉,審視了荷衣片刻,目光直直地正視她的眼睛,"姐姐所說實言?"
荷衣肯定道:"千真萬確."
君臨尺左瞧右顧,打量著於子期和阮嬌娘,直說道:"姐姐可否借一步說話."
於子期和阮嬌娘相視一望,各自離去.
荷衣見君臨尺仍舊沉默,邁步走往窗口,取下窗上欞木,關了窗櫳,"皇上現在不必有任何保留,直說無防."荷衣省去一些禮數,下跪,行禮之類.他君臨尺此身打扮,微服出宮也正是想省掉這些.
君臨尺欣慰一笑,道:"其實論理,朕真該叫你一聲姐姐,雖然你並非出身皇室."
荷衣輕笑:"皇上今天是來打聽妃後的消息,還是來談論皇室關係的."
君臨尺一陣哽咽,隨又立即鎮定,道:"姐姐的性格同母后一般毫爽乾脆,真不愧是母后的私生女.其實母后的過去我都知道,姐姐不用把關係扯得如此乾淨.從小母后就教導我,男子漢大丈夫做事要幹脆利落,該狠心時當六親不認,快刀斬亂麻.可是,在母后的熏陶下,我仍舊沒有做到乾脆.統一周邊各國的大事業,一直是父皇的願望,最終還是讓母后給他完成的.我與母后沒有太多的溝通,平時都是被她教導,訓斥,一直沒有感覺到母愛,所以一直沒有敬孝道,很想在她歸天後完成她的遺願,猛然發現,我連她有哪般遺願也從不曾知曉."君臨尺見荷衣把關係撇得如此乾淨,不免覺得心裡淒涼,他把一貫的"朕"自稱改為"我".
權利到了顛峰,人便站在最高處,難免孤獨,寂寞,缺乏真情.
荷衣理解,從君臨尺的話與句間聽出他的心酸,喃喃道:"站在高處,難免會失去某些東西,但是並不等於失去母愛.妃後給你的,是母愛的另一種.皇上只要讓這天下太平盛世,也許就是妃後的遺願."
君臨尺打斷道:"不,太平盛世前,理應讓母后得到安息,可是現在……"
荷衣一直注意著君臨尺的一言,一行,一個細小的動作,一個細微的表情.他明明就是一個年少的孩子,沒有皇帝應有的狠勁,難怪妃後在世時,要掌握朝政.好歹君臨尺同她也是一個肚子裡鑽出來的生命,她心裡難免替他擔心,他能在妃後歸天後處理好政事嗎?
但又轉念一想,自古域國統一郝爾漠國以來,古域國沒有任何動盪現象.該是她多心了.皇帝他也許只是心善,該處理的政事他應是得心應手的,"可是現在怎樣?"
"自母后的遺體移回宮後,當晚就被人盜走.事有蹊蹺,甚多,不得不一一查起.母后膝下,我一子.這是世人所知道的.但是姐姐也應該知道,你是她的私生女,她老人家的屍體被盜一事,我想我有必要向你告知.母后的過去,我也只是聽袁嫫嫫一點一點講起.那也是母后歸天後,才發現她如此多驚天的秘密.顥琰王府那一日相見,我頗有些猜測.如今才知道,我還有一個姐姐."
荷衣打斷道:"等等,你說妃後屍體被盜?皇上你從袁嫫嫫那裡得知妃後的秘密.那麼,你是怎麼得知我在此地?"
君臨尺道:"是袁嫫嫫告訴我你在這裡.袁嫫嫫跟隨母后多年,學了不少母后的本事.袁嫫嫫還說,母后一直派她在暗中保護你的安危,從小到大."
荷衣急忙問:"那麼袁嫫嫫肯定知道用什麼辦法能找到我了?"
君臨尺點頭,舉起手,露出他手腕處的傷口,"用我的血,我們既是姐弟,肯定血脈相通.袁嫫嫫正是用我的血,找到你的位置所在."
荷衣竊喜,這不正是她要找的辦法嗎?這不正可以用同樣的辦法找到欽涯嗎?
君臨尺表情略帶深沉,道:"可是,我試圖用這樣的辦法尋找母后的下落,卻被袁嫫嫫拒絕.她說,只有對活著的人才有用.而死去的人,沒有任何意識,所以同樣的辦法不能用在母后身上."
荷衣急忙道:"可是,可以用在另一個人身上."
君臨尺疑問地看著荷衣,"另一個人?"
荷衣立即單膝跪地,哀求道:"懇請皇上答應民女一個請求?"
君臨尺半帶責備,半帶難過,道:"姐姐這是做什麼.在朝堂,我是萬人之上的皇帝,可是在此我誰也不是,只是你同母異父的弟弟.可以不要讓我周邊除了權欲,臣子沒有半點喘氣的地方,行嗎?"
荷衣起身,安慰道:"好,我們之間有的,只是單純的姐弟關係."
君臨尺笑道:"這就對了.姐姐大概有所不知,自你被皇兄送入青樓起,我就開始關注你."
荷衣輕笑:"那你的意思是,你堂堂古域國的皇上,也喜歡喬裝打扮,逛青樓?"
君臨尺尷尬一笑,"不,當初只因你名聲噪大,一時興起.姐姐方纔所說,所謂何事?"
荷衣這才直入話題,"皇上應該知道……"
君臨尺打斷道:"以後可以換個稱呼嗎?"
荷衣應道:"臨尺."在她的世界裡,從來不曾有君臣,接受君臨尺,與他不分地位懸殊這樣的事很容易被她認可.
君臨尺這才笑了,"姐姐繼續說,我應該知道什麼?"
"臨尺應該知道姐姐曾經嫁與顥琰王君欽涯,無論他曾經被妃後處置為亂堂也好,叛國之輩也好,他畢竟沒有做過任何危系到古域國分裂的事.我想請求臨尺用同樣的方法幫我把欽涯找出來."
君臨尺一字一句聽著,萬分驚奇,"顥琰王不是已經被母后就地陣法了嗎?"
荷衣解釋道:"這中間有太多的故事,我不知從何向你解釋起.我知道臨尺貴為皇上,要讓你借出寶貴的一滴血,委屈了你的身份.可是,我的時間不多了,只能求助與你."
荷衣這一搏,無論勝負,都必須邁出這一步.無論從她眼裡看到的君臨尺是真的單純,還是惡意接近她,她都豁出去了,"臨尺能幫我這個忙嗎?用你找到我的辦法找到欽涯?"
君臨尺道:"姐姐的意思是說,顥琰王他還活著?"
第198章 有多少愛可以重來(10)
荷衣頷首,道:"欽涯他沒有死.我能省去中間的這些坎坷和故事嗎?只請求借你寶貴的血液一用.袁嫫嫫她會有辦法找到他的."
君臨尺緩緩道:"姐姐,你別急,先聽我說好嗎?"
荷衣這才發覺,她自己又情難自己了,每一句話都摻進了她心底的激動,"對不起,我是真的沒有時間了."
君臨尺緩緩地說:"其實關於顥琰王叛變一事,一直都是母后一手在追查.母后一心教我要心狠手辣,才能保住江山.但是,顥琰王終歸是我的皇兄,他如果活著,這事我得親自問他."
荷衣眼看君臨尺撈起羅襦,撕下一片白色內衣,"這血,我送給姐姐."說罷,懷中匕首已在他手中,避開先前那道傷口,輕輕劃下去.匕首鋒利,一刀見血,鮮紅從他手臂潺潺地流出.
荷衣眼睜睜地瞧著,心中是喜,是悲她不知.賭了一次又一次,找到欽涯她還要同老天賭,賭月圓前改變天命.
希望越是渺茫,她越是握得更緊.
君臨尺將血液滴在白色碎布上,開成一朵花.那朵血色的花朵上,有著與之欽涯相同的血,也有著與她相同的血,"姐姐,這是你的了.袁嫫嫫自會找到你,幫你找到欽涯.你有任何事情,儘管吩咐她即可,她是從小看著你長大的.其實,但凡郝爾漠國的人,都會知道這種搜魂大法.姐姐不必擔心,用這種搜魂大法,一定可以找到顥琰王."
荷衣翻出木純兒備用的藥具箱,"先把傷口包紮了."
君臨尺贈予她的那塊染滿他鮮血的碎花布,正是一丸定心丸,讓她驀地的安了心,連人也冷靜下來.君臨尺任她包紮,周到細心,還散上了藥末,"臨尺回去要多加注意傷口."
君臨尺抬起自己的手臂,仔細打量,輕笑道:"姐姐還怕我這點小傷不成,當年先皇帶兵打仗,可沒有我這般嬌氣.姐姐可別把我慣壞了,我應該繼承先皇的光榮傳統.時間不早了,我也該回宮了,明日我便讓袁嫫嫫來見你.你們在這天下第一客棧等她的人來,即可.另外,顥琰王如果找到了,希望姐姐讓他看在兄弟一場的份上,歸來皇宮,我們面談一次."
荷衣淺淺一笑,應下了君臨尺的交待.其實,欽涯能否活著從惡人手中走出來,她也沒有把握,"臨尺."
"姐姐還有何事?"君臨尺停步腳步,輕問.
"其實太后對你的教導,那是恆古不變的硬道理.但凡君王,都得心狠心辣,才能保住江山.但是,姐姐希望,你做君王可以換個做法.等欽涯真的活著回來,姐姐給你講一個明君的故事."唐太宗,李世民,一個真正的明君.荷衣如是想,倘若她和欽涯都活著,一定把關於李世明的故事,講給君臨尺聽.
第199章 有多少愛可以重來(11)
君臨尺來了興趣,輕問:"姐姐你還知道一個明君的故事?那是歷史上的哪位明君?"
荷衣淺淺一笑,"不,古域國的歷史上沒有這位皇帝,那只是一個流傳已久的故事.臨尺從小身在皇宮,也許對民間有趣的故事頗有些生疏.他是一個勤政愛民,把國事家事處理得井井有條,但是又不乏愛心的皇帝."
君臨尺恍然大悟,讚道:"是否跟姐姐花樣那年,擂台比藝招親時,對父皇所說的'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此翻天下大論的故事有關?"
荷衣淺淺一笑,道:"有一些關聯,姐姐日後細細向你講明."
送別了君臨尺,於子期,阮嬌娘,木純兒一湧而上,跟著荷衣的步伐回到屋內.屋內,一時擁擠,"怎麼沒有聽說過,你有有遠方親威?"阮小魚問了同樣的話.
荷衣落坐,輕拂裙擺,"你們都別站著呀,坐下來,我也有話對大家說.他確實是我的一個親威."
阮嬌娘跟著落了坐,"那麼,他叫什麼?"
荷衣嫣然一笑,道:"嬌娘,我知道你有你的情報,想查一個人很容易.我們不要把注意力停留在他是誰的身上好嗎?問題的關鍵是,他是怎麼找到我的?"
阮嬌娘回憶著,她站在二樓廂房外時,年輕男子指明岳荷衣住在二樓東廂.是啊,他是如何得知的?
荷衣微笑地看著木純兒,道:"純兒,郝爾漠國可曾有過搜魂大法?"
於子期湊近荷衣身畔,疑問:"荷衣,這件事又關搜魂大法何干?這只是你想像的,這世上哪有什麼搜魂大法?我闖蕩江湖多年,聞所未聞,我們通過別的方法再找欽涯,你不要心急過度,怕傷了身!"
荷衣安慰的笑了,今生遇到於子期這樣親如兄長的人,真的是她的福氣,"子期兄,我確實是心急,但是曾經的郝爾漠國確實有這樣的搜魂大法."說罷,她視線迅速移向純兒,與她對視,"純兒說,對嗎?"
木純兒的目光左右在於子期和荷衣身上,眼神猶豫,落定在荷衣身上,不知如何開口,"這個……我……"
荷衣輕盈地問道:"對嗎?"
於子期使給木純兒一個眼神,機警的,似乎暗示了什麼,讓木純兒一時語塞,"這個……我……我也……不知道."
荷衣輕輕轉頭,用視線逮捕到於子期臉上那抹剩餘的機警,不由皺眉,"子期兄?"
於子期趕緊補充道:"其實我早問過純兒,郝爾漠國沒有這樣的搜魂大法.純兒怕實話實說後,讓你失望,所以一時不知如何說起."
君臨尺對搜魂大法的瞭解,僅僅是限於用親人之血,便可以準確地找到當找之人.但是,搜魂大法的背後,他一無所知.
第200章 有多少愛可以重來(12)
於子期坐立不安似的,突從椅上起立,擋在木純兒身前,正面面對著荷衣,一再解釋說:"荷衣,這世上真的沒有所謂的搜魂大法,或許是你尋夫心切了."
所謂的搜魂大法,分乾坤四陣,所用的陣術不對,不但不能搜出要找之人的具體位置,反而會將陣中用以充當燈芯的人送上不歸之路.暫不論這乾坤四陣的具備要求,僅僅只是陣法的佈置,陰森恐怕,選在午夜子時,隨時可能招來亡魂,亂報冤怨.
那個做燈芯的人,一為同所尋之人有著血緣關係之人,二為同所尋之人有著強烈的心靈感應之人,三為五對童男童女.前兩者,一般不會招來太多的怨氣,而後者,亡魂多盼五對童男童女永無生還之地.天地間的平衡也在於一者死,一者生.童男童女的死,正可以換回它們的生,它們的轉世.既是亡魂之徒,便等同於人間的亡命之徒,它們遊走在陰陽邊境,無法回歸陰間,也無法生存在陽間,這樣不生不死的日子,一天一天,只能等來千年不能轉世,而灰飛煙滅.
阮嬌娘氣勢洶洶,三步並一步走向於子期,一把將其拉開,不開玩笑地問:"純兒,你告訴小羊姐,這世上有沒有所謂的搜魂大法?如果有,拚死一試,證明他君欽涯究竟是死是活.如果沒有,從此,大家不要再提君欽涯,安靜地活著,不要讓死去的人在陰間也不能安息."說這話時,她故意瞪著於子期,又瞪著荷衣.並不只是荷衣為君欽涯心痛,並不只是荷衣在意君欽涯的死活,她阮嬌娘一樣在意,只是她不會強留留不住之人,隨命運的安排而活,不想掙扎,不想再讓自己傷痕纍纍.
於子期驀地被阮嬌娘的怒氣激起心中的痛,大聲吼道:"嬌娘,你給我安靜一點.我都說了,這世上沒有所謂的嫂魂大法.你能不能不要沒事找事?"他怎願木純兒說出搜魂大法的真相,把荷衣送上不歸之路.一旦讓荷衣知道,她肯定會去做那燈芯之人,那是害了她了性命.一旦他的設想成為現實,不但找不回欽涯,更讓他與荷衣生死相隔.
他怎願?
阮嬌娘昂首,她執意要做一件事,其勢不壓他七尺男兒於子期,"你為什麼非要隱瞞事情真相呢?你不要插話,你讓純兒自己說."說罷,她一把緊握純兒的手臂,眼睛中的怒火未滅,"純兒,你告訴大家,世上究竟有沒有所謂的搜魂大法?"
木純兒被他們這一來二去地鬧騰,不敢發言了,緊閉著牙關,不發一言,視線中夾雜著猶豫不定,左右在阮嬌娘與於子期二人身上.她眼中,兩人都氣勢洶洶,不知當說不當說,隨又看向安靜的荷衣,"我……我也不知道."
於子期急忙聲明道:"這世上本沒有什麼搜魂大法,為什麼阮嬌娘你非要沒事找事?"
阮嬌娘鬆開純兒的手臂,轉身,輕蔑一笑,道:"於子期,暫不管誰沒事找事,我們就說說這搜魂大法吧.這世上是有這搜魂大法的對嗎?好歹我也是闖蕩江湖的人,沒有所聞,卻不覺得這是稀奇之事.如果沒有,你告訴我,君臨尺他是怎麼找到荷衣的?他根本就不是荷衣的遠方親威,就是她同母異父的弟弟.只是一個身在皇室,一個淪為平民.你告訴我,他君臨尺是如何找到荷衣的?"
於子期挺直胸膛,義正言辭地道:"他既然是君臨尺,身為一國之君,當然有各種辦法,各種途徑尋找一個人的下落.他的勢力包攬了整個天下,每個官兵,每個百姓都是他的人.他一聲令下,舉國上下都被他呼來喚去,他怎麼可能找不到一個人?"
阮嬌娘笑道:"是,他一聲令下,全國都可以轟動.可是,你忘了,又有多少人知道我們的行蹤?我們剛從郝爾漠國趕回古域國,行蹤保密,誰能知道?你於子期口口聲聲地稱,世上沒有所謂的搜魂大法.你這樣隱瞞究竟是為什麼?大家心知肚明的事,你於子期一直愛慕荷衣,一直不能得其心.你口口聲聲地說,要為荷衣找到君欽涯,其實你心裡是不想的吧.君欽涯再也無法現身,你不是可以從此填補她心中的空虛,一點一點博得她的愛.所以……"
阮嬌娘一發不可收拾地嘮叨過後,不想再說下去.
於子期逼問,"所以什麼?"
"所以,你死活不肯承認這世上有搜魂大法的存在.你事先是知道的,你告誡過純兒不許說出真相.甚至不是告誡,而是恐嚇.所以,純兒面對荷衣的問話,不知如何是好,不說又對不起她,說了又被你一步一步地緊逼著.我說的,對不對?"阮嬌娘索性把心底的所有想法一併道出,臉色漲得通紅.她阮嬌娘,真不想大家為了君欽涯一事,不得安生.如果荷衣非要找人,就證明給她看,君欽涯是生是死,好歹讓她落了心中牽掛,好歹讓她可以繼續堅強地活著.
於子期無話可解釋,堅決道:"我再次聲明,這世上沒有所謂的搜魂大法,不是我要隱瞞,是事實就沒有.我如此說,純兒也會如此說."事實的真相並不像阮嬌娘所說,他是為了佔有荷衣才隱瞞搜魂大法的存在.
在荷衣昏迷不醒的日子,於子期除了守在她身邊,還要出去通過自己的江湖關係,尋找那條懸賞訊息的線索.每次出門,木純兒很想幫上他的忙,每次被他擋下,"不,純兒留下來幫我照顧荷衣.我出去會加倍小心.你對古域國不熟,也不知道要找哪些人.別擔心,我很快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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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ar 05 Fri 2010 18:14
聲聲漫 第181章~第200章 作者:施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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