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又見他1

那男人的聲音粗暴而老沉,半點不像一個轎夫.荷衣查覺形勢不妙,握緊純兒的手,"純兒,這轎夫是從哪裡找來的?"

純兒空出一隻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似乎沒有聽清楚荷衣的問話,眨著眼睛.荷衣的模樣在她視線裡,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又模糊,"姐姐,你說什麼?"

糟了,中了相爺的移花接木計,由不得她們逃出軟轎,轎子已經抬遠.即使是想逃也晚了,純兒眨了眨眼睛,倒在了荷衣的肩旁上.嘴裡喃喃念道:"姐姐……"話沒說完,人已經失去了知覺,沉沉地睡了.

荷衣扶著純兒歪斜的腦袋,輕輕靠在她的腿上.看情況是逃不掉了,她冷靜下來,掀起簾子,看見陌生的街道,陌生的小巷,橫七豎八,穿插在矮矮的小樓之間.巷子裡,沒有陽光照進來,黑影一重一重的壓來.原本,那些小樓並不低矮,被這黑影籠罩著,就顯得更低了.行路上,沒有一個人路過,哪怕是小商小販挑著貨物叫賣的身影也沒有.

荷衣掀著簾子,毫不驚慌地問道:"你們這是要抬著我們去哪兒?"簾子外的頭頂,明明可見青天艷陽,卻沒有陽光照耀下來.

一個抬轎的男人微微側了側頭,沉聲說道:"岳老闆只管坐穩了,其餘的不是你該問的."說罷,轉頭正視前方的道路,繼續前行.

正前方的一幢小樓的門突然開了,一個衣衫不整的女人端著金銅色的盆子,給路面潑來了一場傾盆大雨,"喲,這是誰家的大小姐,怎麼往這地方鑽?"荷衣淡淡地掃視一眼,看她衣衫不整,濃眉艷妝,一看便知道是個不入流的女人,暫不論是否殘花敗柳,至少不是正經的女人.

看來.這條巷子極有可能是那種做陰暗生意的地方,為了躲避官府的徵稅,偷偷暗地裡做著.

荷衣放下簾子,哼聲道:"幾位爺,既然把我們抬了出來,就不怕讓我們知道這是要帶我們去哪.有武功的人已經被你們下了藥,剩下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我,能把四位爺怎麼樣?"好歹讓她知道,她是怎麼死的.該死的老狐狸,來了一個移花接木之計,先是通知茶樁的人他已經放了人,後來又暗地裡一不做,二不休.或者,不是讓她死,而是要與她達成協議,詣證李將軍.妃後曾經的死土李都將軍,是她臨尺老弟的左膀右臂,若是這麼一被陷害,不是直接削弱了君臨尺的力量嗎?

抬轎人只顧前行,並不回答.風從巷子裡灌進來,吹開簾子,映入她眼簾的是一片又一片小樓倒影出來的陰影,沒有陽光,寧靜的可以聽見風從耳邊擦過的聲音,輕聲呼嘯.

荷衣越來越覺得這隻老狐狸奸詐,陰暗.

可是,於子期又是怎麼被摻和進來的.她手中的玉珮究竟可以暗示出什麼?她仔細端詳掌心中的玉珮,赤紅的騰龍,渾然天成,並沒有被雕飾的痕跡.還有行書的那個觸目驚心的"邪"字.

大約行程了半個時辰,純兒醒了,緩緩睜開眼睛,小腦袋在荷衣的腿上輕輕動了動.待荷衣感覺到她的動靜,心生喜悅,"純兒,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生怕抬轎人給她下的藥傷了她.

純兒似醒未醒,視線模糊,第一感覺是聽到荷衣的聲音,依舊熟悉如昨,"姐姐,我們是先回家,還是先去茶樁?"這才睜開眼睛,看見一臉安詳的荷衣正心疼地目視著她.

荷衣湊近純兒的耳朵,小聲嘀咕了一陣.

先前,純兒似如夢初醒,意識尚不清醒,聽了荷衣的話,猛然地睜大眼睛,張大嘴,想要吼出來,卻又不得不壓低聲音,"怎麼會這樣?"

荷衣小聲地說道:"噓……"

純兒靠近她,機靈一變,小聲說道:"姐姐,呆會我用小飛箭先對付掉兩個.轎子跌落以後你就趕緊逃,知道嗎?"

荷衣尚不知四個抬轎人武功是否高強,但是尚可一試.試了,方知是否能從他們手中逃掉,不試就等於坐以待斃.若然不能從他們手中逃脫,頂多是被他們再次抓回去,並不會吃虧.她持相同意見地對著純兒點點頭.

純兒在地宮的時候是用毒高手,手段當然陰狠,只見她陰暗一笑,手中已握著帶毒的小箭,聽聞著正前方兩個抬轎人的呼吸聲,嗖的一聲將小箭扔了出去.荷衣總歎息自己小的時候不學那麼一招半式的功夫,好歹在這個時候可以幫上忙,看著純兒帥氣的身手好不羨慕,就像小說裡的小李飛刀──李尋歡一樣的身手.

小箭一溜煙的竄了出去.荷衣來不急更多的思考,轎子已經在她眼前瞬間顛簸,傾倒在地.她的身子無法左右平衡,滾了出去.然而習武的純兒卻蜻蜓點水般的飛了出去.地宮的毒都是陰狠的,中了純兒的毒別說想反抗,連活命的機會也沒有.

只是,她們低估了抬轎人的實力.前面的兩個男人中毒之後,全身烏黑地攤軟在地,手掌成爪形,撕扯著自己胸前的衣物,直至露出泛紅的胸膛,用力地抓撈著,呼吸困難著.

純兒得意地笑了,衝著荷衣吼道:"姐姐快逃,我來對付他們."說著,又扔出一枚毒藥,化成煙霧,向後面的兩男人飄去,看得荷衣眼花繚亂.她爬起來,直衝沖地往前跑,前面是一道彎,都怪她平時不習武,在飛人的面前行路如螞蟻爬行.

後面的兩男人吃了一墊,長了一智,摀住鼻子騰空飛起,一個擋在了荷衣面前,一個擋在了純兒面前,"好狠毒的女人,出手如此之狠."

黑著臉的男人把荷衣逼到了牆角,"沒想到你的人還不簡單.她傷我兄弟,休怪我對她不客氣."說著,轉頭,"二郎,殺了她."

純兒哼聲道:"就憑你?"她真是低估了抬轎人的實力,一手準備扔出另一枚毒藥時,被抬轎人不知何時拔出的劍擋了回去,反而施在了自己的身上,"唉喲."然後,純兒眼前一片黑暗,什麼也看不見了.她心裡著急著,糟糕,解藥沒帶在身上,怎麼辦?嘴裡卻不忘叫喊:"姐姐,你快跑."

荷衣眼睜睜地看見純兒身旁的男人手握長劍,準備向純兒刺過去,驚慌地叫道:"別傷害她."

純兒聽聞著風聲,躲過了那一劍的刺殺,耳聽八面,繼續在巷子裡上竄下跳地躲著.她的眼睛看不到任何東西,任憑她輕功再好,也躲不過那男人的追殺.荷衣只見那長劍像靈蛇一樣,向純兒吐著信子,直直地刺入她的心臟.

千鈞一髮之際,純兒機靈地一躲,腳如踩了油.那劍,偏離了她的心臟,割在她的右手臂上.

荷衣的心跳加速,多恨自己不會個一招半式,多恨自己光有思想,不會武功,"你們別傷害她,只要不傷害她,我答應相爺的要求,什麼要求都答應."

靜立在荷衣身旁的男人眼色一驚,笑道:"真答應?"

荷衣趕緊道:"答應,答應,別傷害她."

那男人對另一男人說道:"二郎,留她活口."

純兒只覺那股追著她的風不再氣勢逼人,靜了,只是被那男人一掌給劈暈了.

"把她帶走."說罷,那男人用劍指著荷衣,道:"岳老闆,最好別再甩花樣,否則她會死無葬身之地."

他們的另兩個同夥,已經中毒身亡,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身子弓成一條彎曲的蚯蚓形,看來死前異常的難受.這轎是無法再抬著她們行走了.

荷衣被那男人用劍直指著,命令道:"走,向左拐."

荷衣屏住呼吸,問道:"要去哪裡?"

身後是那男人厲聲的聲音響起,"我讓你往左你就往左,否則別怪爺怠慢了你."

荷衣照著男人的話,往巷子直走,走到拐角處時,一道黑影壓過來,漸漸的近了,近了.

身後的男人見狀,低吼道:"慢著,站著別動."然後把荷衣拉到他身後,緊握著劍,一步一步向前走去,靠地牆角處.

只見那道黑影又漸漸地退了回去,男人伸著頭小心探視著,確認沒人以後向他身後的二郎招手,"走."然後推著荷衣,繼續前行.

純兒被那二郎抱著,手臂還在滴著鮮血,估計傷勢不輕,"你們可不可以先可她包紮傷口?"她擔心純兒失血過多,試探性地問道,卻聽不見背後回答的聲音.她提高嗓音,繼續問道:"可以嗎,先給純兒把傷口包紮了?"

仍舊得不到答案,傳入她耳朵的是另一個男聲,依舊讓她覺得陌生,"別動."

抬轎男人怔了怔,直指荷衣的劍更用力了,道:"你若亂來,我就一劍殺死她."

突然出現的陌生男人冷笑道:"哼,你試試."

荷衣大喜,終於遇到救星了,只是聽不出這聲音是誰的,不是於子期,不是山間,不是她認識的任何人的.那抬轎男人毫無意識,手中的劍不知何時已被他身後的男人折成了兩段,斷落了,掉在地面,碰得叮噹作響.

荷衣轉頭,看見第三個男人,帶著面具,和夢中的他一模一樣,"欽涯?"她驚呼出聲.






第242章 又見他2

那一張似曾相識的面具下,一雙發黑的眼睛,射出冰冷的目光,能將人間六月天瞬間冰封.然而,這樣冰冷的目光在荷衣的眼裡卻是灼灼的,一箭穿了她的心.

她以為,能給她這樣的目光的人一定是欽涯,所以驚呼出聲:"欽涯,是你嗎?"

那個帶著冰冷而又沉重的鐵面具的男人聞言,移開他灼灼的目光,不再看著荷衣.

抬轎的男人見了斷成兩截的長劍睡死在地面,驚了陣腳,神色慌張地瞧著地面,突然機靈一轉,對著帶鐵面具男人身後的二郎顫抖地說道:"二郎,殺了那毒女."他話音未落,已經見那二郎像一根被砍掉的樹重重地倒地.帶鐵面具的男人輕輕伸出一隻手來,抱著從二郎懷中滾落的純兒.誰也看不清他的飛刀究竟有多快,多狠,不聞聲,不見血,直接要去人的性命.

當然,那個慌張的抬轎男也中了飛刀時,自己卻半點不察覺,只聽帶鐵面具的男人冷聲說道:"你們都得死."然後,已經毫無知覺地沒有了呼吸.

荷衣站在原地,目光灼灼地看著帶鐵面具的男人,意欲用目光將他融化,將他永遠留在她的視線之內.時間靜止成一潭無風,無波瀾,無任何動靜的湖水.她只要這一刻這樣美好而又心碎地看著他,那個她以為是欽涯的他,那個目光冰冷卻充滿人性的他,那個讓她心疼的他.

一想起欽涯來,荷衣就犯病,心臟的承受能力已經衰竭.可是,她是微笑著的,如花美眷.如是想,就是死,就是灰飛煙滅,她也要這樣刻骨銘心地記住一個男人.雖然,不再擁有,雖然不再執手.

微笑著,卻痛著,痛到她直不起腰,像泥鰍一樣無骨地滑落在地面,捲成一團,又像一隻流浪的小貓.這樣痛著,依舊微笑.

那帶著鐵面具的男人匆匆忙忙地將純兒平放在地面,箭步衝了過去,一把抱緊荷衣,一指搭在她的手腕動脈處,脈搏混亂.

荷衣躺在他懷裡,忘卻了疼痛,靜靜地看著他,手指顫抖地伸向他的鐵面具,意欲揭開,"欽涯,是你嗎?"

那帶面具的男人別開臉.荷衣剛碰觸到他的面具的手指突然無力,重重地垂落在她胸前,微微喘著氣,念道──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山無稜,天地合,乃敢與絕君.

她目光灼灼,燒灼了帶鐵面具的男人,只見他避開臉,不敢看她,"欽涯,你不承認,我就當作是你了."

心口好痛,好痛,不見面是痛,見亦是痛,讓她如何釋懷?她說過要放他自由,讓他過自己的生活,尋找自己的幸福的.為什麼總是念念不忘?

那帶鐵面具的男人低沉著聲音說道:"你認錯人了."

顯然,那聲音不是欽涯的,比過欽涯蒼老,渾濁,無力.如若是欽涯,他怎忍心傷她?

不是欽涯?

不是欽涯?

呵!

她痛著,笑著,瘋著.

欽涯,為何你已經轉世投胎了,還要讓我遇見一個和你擁有同樣目光的男人,讓我在破碎的夢中瘋狂地幻想著你還活著?

她發了瘋一樣,抓扯著那男人的面具,"告訴我,你是欽涯,是欽涯,你就是欽涯,你就是欽涯……"那面具像是天然生長在他臉上一般,扯不掉,扣不下來.她腦海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要證實他就是欽涯.

那男人任憑他抓扯著,鐵面具本是與肉相連,燒紅以後焊在臉上的肉中,怎是她小小力氣能抓扯下來的.他感覺到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將他的肉與面具分割,鮮血從那皮肉裡冒出來,一滴兩滴,染了她纖細的手指,她仍不放棄,似乎著了魔,停不了手了.

他就那樣靜靜地忍受著疼痛,直至她終於揭開他的面具,露出一張恐怖又噁心的臉.無論從相貌還是輪廓上看,他都不是欽涯,唯獨那一雙目光灼灼的眼睛卻與欽涯一模一樣,分毫不差.

"你不是欽涯?呵!呵!"她笑著,猛然覺得胸口被一股力量擠壓,鮮血一湧而上,從她嘴裡噴了出來,濺成一朵又一朵美麗的花朵.







第243章 又見他3

荷衣感覺,自己好像在一片茫茫大海中劃著一葉小舟,那樣隨波逐流.浪潮打過來,她就跟著浪潮一起顛簸,不知道何時才能到岸.四周除了海水,仍舊是海水,隨時能將她吞噬,淹沒.起了風,快要將她的小舟給掀翻了.然而,並不冷,並不怕,好像有一隻有力而又溫情的手掌將她牢牢抓著,不讓她被海浪給捲走了.即使很顛簸,也是平靜的,安穩的.

她想,就在這樣的平靜與安穩中睡去吧,不再醒來,不再面對現實,哪怕是故意逃避.

然而,偏偏耳邊有熟悉的聲音在柔聲細語地喚她.她清清楚楚地知道,那是子期兄,一個確確實實活著的人.

冥王最後一次見她時,曾勸告過她,要好好珍惜現今擁有的.她知道,冥王說的是子期兄.她又何嘗不知道那份她無以回報的情是多麼的來之不易.

可是,她不想醒來,她甘願沉睡在這樣的安穩當中.那雙大掌,有力而溫情,正如同欽涯的,讓她留戀,忘返.

最後睜開眼睛時,是手臂處傳來的疼痛,那種被針扎的感覺,"姐姐,你醒了?"

聲音熟悉,人如其聲,溫柔如畫.

她眨眨眼,山間正對著她欣慰地微笑,"姐姐,你終於醒了."

她微微抿著嘴,示意微笑,轉頭時於子期近在眼前,眼巴巴地望著她,快把眼珠給掉出來了.他是那麼瘦弱,明顯的面色不佳,看得出邪靈的毒仍舊沒有排出體外.她看了,一陣心酸.她怎麼可以長辭,棄他不顧呢?

"子期兄!"她張開乾渴的唇,喃喃叫道,然後露給大家一個憔悴的微笑,像被開水燙過的菜葉一樣,捲了,奄奄一息了.

所有人都站在床邊,於子期,山間,木純兒,阮嬌娘,甚至還有記憶未找回的蘭香,還有阿泰,見了荷衣的微笑,都如釋重負了.房間裡很熱鬧,給她送來溫暖的問候與關懷.蘭香一直記不得荷衣嘴裡所說的關於她們的過去,但是自從服了阮嬌娘的藥以後,她願意與他們接觸,並一直在努力找回以前的記憶:"荷衣姑娘,喝一口水吧!"蘭香端來的紫紗茶懷裡盛滿了清甜的清水,遞給荷衣時雖然沒有曾經的那種姐妹間的默契,但是語氣仍舊是關懷的.

荷衣微微坐起身來,於子期趕緊扶著她,"小心,我來餵你."他從蘭香手中接過紫紗茶杯,傾斜著將水送入荷衣嘴裡.

山間說:"姐姐,以後不可以再情緒激動.你想一想,你身邊有好多的人陪著你,有蘭香,有純兒,嬌娘,還有我,還有疼你的於兄,大家在一起就像一家人一樣,多圓滿,姐姐應該高興才是."

荷衣會意山間的好意,他在安慰她.雖然從他的話中沒有提到欽涯,但是她仍舊覺得無論說什麼都是在提醒她欽涯已經死去的事實.心痛的病不正是因為欽涯的離去才犯下的嗎,"姐姐明白."荷衣笑了笑.

她趁著大家都在,好奇地問道:"我是怎麼躺在這裡的?"她記得她揭開那個男人的鐵面具後,心如絞痛,然後就失去了知覺,再後來自己好像在大海中飄泊著.可是,她是怎麼回到家裡的?

於子期將紫紗茶杯遞給蘭香,解釋道:"前天晚上全府上下都去尋你和純兒,府裡沒有留下一個人.當我們紛紛趕回來的時候,你和純兒就躺在大門外.純兒服了自己的解藥,已經沒事了.可是你,傷及心臟,都是心痛造成的.山間為你診治時發現已經有人用內體為你療了傷,並無大礙了.可是大家都不知道究竟是誰送你們回來的."

荷衣輕輕笑了笑,"我知道是誰."







第244章 於子期的身世1

荷衣只是把那個面帶鐵面具的男人藏在心裡,淡淡地笑道:"純兒還好嗎?"

純兒走上前,坐在床邊,笑道:"姐姐,我好好的.毒是我自己的,所以服了解藥就沒事了.姐姐倒是說說,那個男人究竟是誰?"

荷衣盯著大家,微微笑道:"一個跟我們大家沒有關係,卻似乎又有關係的人.不管他."說著她想下地走走.山間趕緊給攔了下來,"姐姐,你已經傷及了心臟,不可以隨意亂動."

荷衣掀開被子,無所謂地笑了,腳已經伸到了床榻上,"沒事,四處走走,會好的."只要她不去想念欽涯,不去接觸和欽涯有關的任何一件事,她就不會再犯心痛的病.

只是,於子期的病況似乎沒有好轉,幾日了,他又進入了又一輪的大吐大瀉,搞得所有人都人心惶惶.

很晚的夜,荷衣並沒有睡,而是看見院子裡的涼亭裡站著一個人,正對著皓月當空沉思.她輕著腳步走過去,直至站在於子期的身後,他都還沒有發覺.看來,他是沉思得太入神了,否則以他的耳力一定能查覺到身後的異樣.

還是,他正在慢慢退化,眼力,耳力,功力,心力?

真不敢想像,若是真如山間所說,到最後於子期只能在床上度過餘生的結局,對大家會是怎樣的一個打擊?

"子期兄,還沒睡呢?"荷衣站在夜色裡,輕輕喚道,手裡緊緊拽著於子期當日給的玉珮.

夜色裡,於子期的身子骨很輕,輕輕轉身,似乎快被風給吹走了,哪怕是一絲輕風也能讓他搖擺不穩.事實是,他轉過身的時候確實顛簸了一下,身子一傾斜,險些跌倒.白天的時候,他上吐下瀉,所有的體力早已經被折騰得流失了.

荷衣怔了怔,趕緊上前扶住於子期.夜色裡,她的眸子就如同水晶,閃亮而有神,"小心!"

於子期回望她那閃亮如水晶的眼睛,相比之下他的黯淡無光,無精打采,讓荷衣看一眼便能痛到心裡,"你怎麼不躺著休息,夜色不早了,小心著涼."她的語氣半是責備,半是心疼.

於子期會意地點頭,"我會注意的.只是睡不著."

荷衣知道,他心裡擱著心事,大膽地猜測道:"那一日西坡墳之行,見到你想要見的人了?"

荷衣如是想,是時候揭開那塊玉珮的迷底了.她眼睛裡不含任何雜質,明淨如水般,"難道這個時候了你還不願意讓我知道你的過去?它就像是一個噩夢般困惑著你,對不對?"他既然從小淪為了天網的殺手,就一定會有不一般的過去.

於子期歎了歎氣,坐在了石凳上,手掌無力地支撐在石桌上,"你已經猜到了?"

荷衣展示出手中的玉珮,那個天然而成的"邪"字,像一團火一樣燃燒,燒灼了於子期的目光,他痛到猛然地將眼睛緊閉,不敢再看它.

荷衣趕緊上前,手忙腳亂地說:"子期兄,你怎麼樣了?"

於子期輕輕甩頭,"沒事.這塊玉珮原本是永遠埋在我娘的墳墓裡的,現在把它挖出來就會想起小的時候.我娘說,我爹是一個有野心的男人.我娘只不過是一個良家婦女,跟了他以後有了我,卻再也等不到他回來,留給我娘的只有這一塊玉珮."小的時候,他所知道關於他的身世就只有這些,別無多餘的信息.

荷衣坐在於子期身旁,不再多問,聽著於子期斷斷續續地講起他的從前,"其實,我只是一個下下等的平民,不配結交你這樣的千金小姐……"

荷衣本想安靜地聽他講下去,聽到此時,卻不得憤怒地打斷道:"子期兄這是什麼話?我們是生死之交,不論貧窮貴賤.就算你是丐幫出身,也是一條硬漢子,怎麼可以說出這樣傷感情的話呢?"

於子期不解地問道:"什麼丐幫?"

荷衣忘記了,在古域國沒有丐幫,"就是叫花子.我的意思是說,哪怕子期兄是個叫花子,你和我之間的友情也不會因為這個身份而定論.明白嗎?以前的日子很苦吧,你和你娘在一起的時候?"

於子期這才明白了荷衣口中的丐邦所指何意,恍然大悟般,突然想到他其實已經算是丐幫出生了,"我娘只是一個靠給人洗衣維生的良家婦女.她是個孤女,長得美貌如花,就像荷衣這樣漂亮.我爹走後,她大病一場,日後就再沒有好過,一直帶著我.生活艱難,靠她洗衣服賺來的錢,根本不夠養活我們兩個人.而我,從小就沒有機會上學.別說上學的機會,就連一日三餐也很困難.每日食不裹腹,衣不暖身.小的時候,我經常去別的人家偷東西.然而每次偷回來的東西,都會被我娘扔掉.我尤其記得我娘的那個搓衣板,跪上去的的時候腳並不痛,痛的是心.我只是想讓我娘吃飽,讓她不要日日夜夜地勞累.有時候,有錢的人家專挑我娘的毛病.明明衣服洗得很乾淨,卻偏偏要說我娘洗不乾淨或者洗壞了,所以儘管我娘日日夜夜地洗,卻沒有得到工錢.好心的人家多多少少會給一點,卻不夠我們的買糧食的錢.所以,我跪搓衣板的次數越來越多,去外面偷東西的次數越來越多.我娘一病不起,我想拿那一塊玉珮去當鋪換一點錢,我娘卻說,那是我爹留下給我們的唯一的信物,還說我爹去做大事情去了,等他成功了一定會回來接我們."

說著,於子期盯著荷衣手中的那塊玉珮,不再說話.荷衣鬆了鬆手,玉珮被於子期輕輕拿了過去,攤在手心裡,淚光盈盈地目視著,"可是,無論我娘把這塊玉珮擦得再亮,我爹仍舊沒有來過,哪怕一次.我娘只是活在我爹的謊言當中,被騙了一生那麼長的時間.她知道我會拿著這塊玉珮去當鋪,所以讓我跪在她床前發誓,就算是餓死也不許這麼做.於是,我長跪她的病床前,狠下心,就是自己死了也不會認這個所謂的爹.如果哪一天讓我們重逢,我一定不會承認他就是我爹.我答應了我娘,不會把玉珮拿去當了,可是我娘要治病,要吃飯.於是,我就接了我娘的活,替人洗衣服,可是賺來的區區幾文錢根本不夠昂貴的買藥錢.有一次,我接了一家有錢人的活,去拿衣服的時候,我看見有錢人府上的大門上掛著亮晃晃的金色門鈴,沒有多想,我趁夜盜鈴,卻惹來有錢人家的家丁的一頓毒打.那家人還給我娘放下話,要拿銀子去贖我.我們家根本沒有錢,我娘拖著病重的身子跪在老爺身前,苦苦哀求.誰知那家老爺不但不心生同情,還對我娘親起了色心.從那次以後,我們的噩夢就開始了.我娘被逼於賴,被那喪心病狂的人給羞辱了.再後來,那家人的夫人找上門來,要趕我們離開蜀都城,斷了我們的生路.娘的病情越來越重,到最後連咽水的力氣也沒有了.而我接不到一個活,除了搶,就是偷,再後來只能在大街上乞討.可是我娘根本嚥不下我乞討回去的饅頭.我只能給她熬成湯.直至有一天,我終於偷來了錢,買來了藥的時候,我娘已經再也不能睜開眼睛了……"

於子期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幕一幕的電影,放影在荷衣的腦海裡.她只是默默地聆聽,目不轉睛地看著於子期臉上湧過的每一個神情.他母親是生活在這個封建的古域王朝,不是她的21世紀,她獨自帶著於子期生活該有多艱難.不用她想,腦子裡都有答應,"子期兄……"她喃喃地叫他.

於子期回應她如水般的目光,那樣靜靜地對望,腦海裡閃過過往的一幕一幕,尤其記得其母被人污辱之時的場景.回想起那一幕,他的目光變得凶狠,"你知道嗎,後來我加入了天網,第一個殺的人就是那個欺辱我娘的臭男人.我也立下誓言要親手殺了拋棄我娘的負心漢.所以,當我被冥王尊主買走的時候,我追隨他的心義無反顧.他說,他看出我眼中的仇恨.他可以幫我把這股仇恨的力量變強大,直至擁有報仇的力量.直至後來,我真的成為了天下第一殺手,查出了那個拋棄我娘的負心漢是誰,卻一直下不了手.其實,這麼多年來我都知道我是誰的兒子.只是,我娘的那種寬容之心感染了我.她愛他如生命,怎會同意我傷害他.若是那樣,我娘在九泉之下也不會安心.所以,我選擇躲他,不見他,不認他.可是,這麼多年,他都在找我,找那塊玉珮."

夜色涼如水,起了風,於子期的身子一陣抖擻,"咳……咳……"







第245章 半身不隨

"咳……咳……"只見於子期的咳嗽聲越來越重,伴著他沉重的呼吸聲.

儘管近日的氣候溫熱,到了這夜深人靜之時卻不得不讓人覺得冰冷,那種入骨的感覺.

蜀都城的氣候不同別的地方,早中晚的溫差很大.荷衣順手將自己的披肩搭在於子期的身上,見於子期一手將玉珮置放於桌面,一手摀住胸口不停咳嗽.

"子期兄,天不早了,我扶你進屋歇息.別染了風寒."荷衣將披肩拉扯了幾下,以確保穩妥了.

於子期搖擺著手,"咳……咳……"還來不及說話,摀住胸口的手就已經伸到小腹處,用力地按著.

一眨眼的時間,荷衣已經不見了於子期的身影.他已經以火箭升天的速度衝進了茅廁,然後飛流直下三千尺,好不痛快.

荷衣靜靜站在涼亭裡,觀望著對面的茅房,聽見那如飛流的聲音,心裡的那個著急有著道不出來的苦,只好默默祈禱:子期兄,你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

夜色涼如水,天與地連接成一片,黑丫丫的.一家親府上的燈籠照耀著這片夜,雖然燈籠高高掛滿了整個府宅,卻仍舊驅趕不走這蒙上黑色的深夜.荷衣的眼睛再犀利,也不能洞查到於子期的痛苦,好不容易等到於子期從茅房裡出來,剛見了他的身影,眨一眨睫毛的時間,他又溜進去了.如此反反覆覆,荷衣一次一次地數著,總共十二次.

末了,於子期已是虛脫般,走出茅房時早已攤軟了.只見他小聲地喘著氣,氣弱游絲.

荷衣叫來了家丁,扶了於子期回房,這麼一折騰,驚動了全府上下的人,純兒和嬌娘,蘭香紛紛向著亮燈的於子期房裡趕來,直接推門而進,看見於子期整個人都攤了,"這又是怎麼了?"

荷衣站在床邊,吩咐丫環香兒去廚房熱了雞湯給於子期端來,"子期兄剛剛又瀉肚子了.大家先回房休息吧,這兒有我就好了."荷衣端著雞湯,招呼著大家,唇間吹出輕風,吹散盅裡的雞湯的熱氣.

於子期氣弱游絲,唇齒發白地說:"你們回去吧……我……沒事……"都這樣了,還說沒事,大家面面相虛,真怕山間所說的情況提早出現.

荷衣舀了一勺濃濃的雞湯,吹了吹,"子期兄,喝點湯吧."

只見於子期無力地擺手,嘴裡念著:"不……了……"喝再多補品,那怕是王母娘娘的天上潘桃也會一樣瀉出來.這不,剛躺下,他的肚子又開始咕嚕咕嚕叫了.他爬起來,下了床,舉步艱難,荷衣趕緊吩咐家丁,"快扶著他."

大家面面相虛,都不再說話.阮嬌娘沉默片刻之後,喃喃說道:"其實他已經知道了'邪靈』之毒的厲害關係.時辰不早了,你們先睡吧."

荷衣也對大家勸道:"純兒,你和蘭香先去休息.明日還要張羅店裡的生意."

於子期趕回來之前,似乎聽見嬌娘和荷衣正小聲議論著什麼,見了他以後,各自的話語戛然而止,"你們也回去歇息吧.若有什麼事,我會叫家丁的."

荷衣扶了於子期睡下,見他這樣,恐怕這雞湯是喝不下了,"放心,子期兄,我們都會陪著你的.只要大家齊心,你的病一定會了起來的."

於子期軟軟地躺著,無所謂地說:"其實……你們不用蠻著我.山間都告訴我了.放心,我不會在床上躺一輩子的."他的聲音那樣柔弱,決心卻那樣堅決.

一連幾天,於子期都是在床上躺著的,沒有力氣下床,哪怕走一步路,剛一邁步就軟軟地倒下去了.他卻偏偏不讓人扶.

近日,阮嬌娘不準備去遠方,留在蜀都城多多少少能給他們一些照應.況且,她像是一抹精靈,朝野綠林的風吹草動總能在第一時間傳到她的耳中.其實,不是憑空傳入她耳,是她自己花了不少的心思打探而來的結果.

"於兄,你躺著吧.身子太弱了,別四處走動."山間每日到一家親府上替於子期疹病一次,錯綜複雜的治療過程一道接著一道,先是金針治療,再是藥水浸泡,再是山間的真氣輔助.累得山間近日都有些力不從心.

荷衣走到床榻前,試著摻扶著於子期,勸道:"子威,你讓子期兄試著走走."所有的病魔都會在堅強的意志下被戰勝的.她堅信.

於子期滿臉的堅決,"讓我試一試,一定可以的."

可是,儘管他們都是報著良好的心態,卻依舊抵不過事實.於子期下了床,用盡全身的力氣也仍舊不能像常人一樣獨立地站立.若是荷衣和山間一撒手,他便像一根沒有骨頭的泥鰍一樣,軟軟地滑向地面.

偏偏於子期固執,"讓我自己來,你們放開我吧."

荷衣扶著他,"可是……還是讓我們扶著,一步一步來."

於子期堅定道:"我自己來."

於是,荷衣和山間不得不放開手,卻看見於子期漲紅了臉,用盡全力了也不能站穩那麼一小會兒的時間,又立即倒地了,摔得他生生地疼,"子期兄,沒事吧?"

於子期不讓任何人摻扶,硬要自己從地面爬起來.只見他掌著床邊的柱子,指甲深深地掐進那上好的梁木裡頭,血絲沾在指尖,他咬緊牙道:"沒事,我一定可以站起來的."

幾經折騰,他仍舊是沒有力氣站起來,最後整個人都攤軟了,卻仍舊爬在地面,咬牙道:"沒事,我一定可以的."

所有人都見於子期如此努力地康復,誰都不忍心打擊他的熱情.山間看在眼裡,不忍心說出來,除了'邪靈』後人的解藥,沒有任何可能讓他康復.

然而,荷衣和於子期一樣,報著不放棄的決心,忍痛親眼目睹於子期的痛,見他為了從地面攀爬起來,滿手都沾滿了血,纏上了紗布後他卻不覺得疼,繼續努力.








第246章 買賣

一家親府裡折騰了數日,於子期仍舊是不能站立起來.

只是,情況比山間預想的好,至少他的手還可以靈活地活動.雖然力不大,卻足以能自己動手吃飯穿衣.病情到了這個階段,他已經不再上吐下瀉了,下身已成癱.

山間說,"這說明於兄成癱,已經成為事實.只是結果比預想的要好,他只是半身不隨,雙手不會受到影響."

荷衣的眼神頓時深了,深如大海,"一定會有康復的機會的.子威,我有直覺,子期兄不會那麼輕易就被這'邪靈』之毒給打敗的."那種直覺可以說是一種信念,在她腦子裡深深地紮了根.

純兒近日忙碌於府裡,店裡,兩頭跑,荷衣已經放手讓她經營茶樁.但是近日,純兒眼見著於子期飽受病魔的痛苦,亂了她的心思,總是心神不定,去了店裡以後三兩頭的打道回府.

荷衣看在眼裡,心知純兒心裡的痛.一個女人默默地愛著一個男人,怎忍心看他癱廢人?

"純兒,今日你在家中歇息吧.這些天夠你累的,回頭你去陪子期兄說說話,替他解解悶"荷衣一大早換好了統一的茶樁工作服,臨行前吩咐好府裡上上下下的事務.

純兒只是淚眼汪汪,"姐姐……"她說話時,已經泣不成聲.

荷衣心裡一緊,會意她心裡擔驚的所有事情,安慰道:"純兒,你要相信,天無絕人之路.你子期兄他一定會沒事的,相信我."說著,荷衣輕輕地拍著純兒的肩頭,示意她振作.

天空染過朝霞的顏色,火紅而炫麗.荷衣沒有讓轎夫抬著去茶樁,多日未出門走動,倒是想步行而去.

一路,阮嬌娘與她結伴,相談甚歡,誰都懷著積極的心態,"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你更理智了."

荷衣側頭一笑,"我可是聽了一早上的好話了,全是嬌娘對我的讚美.究竟我何德何能,讓嬌娘如此佩服?"

天色漸早,路上行人不多,倒是小商小販起得早,擺起了路邊的攤子.不少工人端著一碗稀粥,咬著一根油菜,坐在街邊的小吃店津津有味地吃著早餐.

荷衣和阮嬌娘兩位姑娘穿得體面富貴地走在大街小巷,招來不少人的目光,阮嬌娘拉近與荷衣之間的距離,輕聲說道:"從一開始就佩服.其實荷衣是聰明人,應該知道會有辦法救治如今半身不隨的於子期."

荷衣踩著路面的大理石,加快了腳步,"嬌娘以為?"腳下已是無人的路,開始出現七拐八拐的彎路,這一條路是通往茶樁的捷徑,幾乎成為了她們的行路專線.

阮嬌娘停住了腳步,緩緩說:"其實我都知道,包括於子期身上的那一塊玉珮.所以,我已經暗地查了個清楚."

荷衣輕問:"子期兄也知道?"

阮嬌娘望了望幽深的徑路,道:"他對'邪靈』最清楚不過了.只是,他不願意用那種方法解毒.他寧願半身不隨,也不願出賣自己.當然,如果他們用你來威脅他,他肯定會出賣.所以,今後無論你走到哪裡,我都會跟到哪裡,以確保你的安危."

阮嬌娘的話音剛落,拐角處便響起了啪啦啪啦的掌聲,聲聲悅耳,伴著一聲蒼老的讚歎聲,"聰明,聰明,想不到你的情報網仍舊這麼靈通."

阮嬌娘狠狠盯著拐角處現身的老男人,那個頭髮花白,卻仍舊野心十足的候相爺.只見他身著雍華的服飾,卻帶著極其不相襯的斗笠,能遮掩住面容,卻不能遮掩住自己的身份.

他即使是化成鬼,阮嬌娘也能把他認出來.

當年,阮嬌娘的天下第一青樓裡的生意,可少不了他的光顧.







第247章 買賣2

荷衣側頭看了看阮嬌娘的眼色,波瀾不驚,只見她邁了幾步,拉近了她與那頭戴斗笠的候相爺之間的距離.

荷衣多多少少能從候相爺眼裡看出幾分曖昧,只是阮嬌娘一直健步穩重,"這等狹窄小道也要勞煩您親自來攔截?"阮嬌娘倒是直接,一語道破候相爺的用意.

的確是狹窄小道.

為了走捷徑,荷衣和阮嬌娘從那大理石鋪成的寬敞大道上串進了這條羊腸小道,再不遠處一拐外彎便是她們茶樁的第一分店了.只見這小道雖小,地面卻極為光滑平整,走起來時也不覺得顛簸.

荷衣一直不敢斷定那個可怕的猜測,若然是真,那於子期不是處於一場大家不為所知的陰謀當中?她打量著那個候相爺,見他蒼老的身子著實的陰險,人都這麼一大把年紀了,還這樣折騰,陰氣十足的.只聽嬌娘繼續說:"相爺今天這身打扮是要遮掩自己的身份的,還是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候相爺聞言,摘掉了頭頂上的深色斗笠,力道十足地甩了出去,直衝雲霄.

荷衣心裡驚歎,這麼一把年紀了還是一個練家子,會得一手好功夫.若然不是,何來力氣將這斗笠拋到九霄?

"老夫大大方方地來,專程拜訪岳老闆的."

荷衣倒是覺得有趣,這個老頭花樣繁多,手段也陰狠,福了福,"不敢當.民女怎敢勞架相爺專程拜訪,不如讓民女恭候相爺到我茶樁一敘?"她想,他既然大大方方的來,就不怕暴露身份.

候相爺沉聲道:"老夫正有此意."

雖然候相爺在蜀都城小有名氣,大家都知道道門生眾多,勢力僅壓於當年的顥琰王君欽涯.但是,他的真人真面卻很少有人見過.茶樁第一分店的員工見了他,都以為又是一個大客戶,茶樁又接大單了.

殊不知,他就是一隻披著羊皮的狼,"岳老闆,老夫今日來訪有兩件喜事與你告知.我就開門見山,不耽擱你的生意了."

荷衣點點頭,笑道:"還是相爺爽快,您老說著,民女洗耳恭聽."她心說,你這老狐狸,又耍什麼花招?她多多少少有猜測到,於子期的那塊玉珮和這隻老狐狸有關.說不定,他就是傳說中的邪靈後人,瓜葛到了於子期.這樣一來,於子期也多多少少和皇室有關係.

只見那候相爺迎面而笑,"這第一嘛,就是岳老闆的茶中投毒一案.老夫已經監督相關官員查探清楚了,純屬誤會,害岳老闆蒙冤了."

聞言,荷衣警覺地感覺到了事有蹊蹺.

都說,無事不登三寶店.這老狐狸怎肯親自將這好消息送上門來,放她一馬.投毒謀殺朝廷命官事小,可是,這茶葉一旦送到達源國去,挑起兩國戰事,可就事關重大了.那麼,那個頂罪糕羊可就是叛國賊子了.

荷衣心說,難道他放棄陷害李都將軍了?改走另外的路線謀權?

雖是猜測,荷衣卻不讓那老狐狸看出她的心思,笑意盈盈地道:"相爺這是折煞民女了."心卻想,老狐狸又該玩哪一出了?哪有這麼輕易就放過她的.







第248章 買賣3

荷衣笑得豁達,毫無女子的嬌滴,"其實算不上是蒙冤,民女倒是希望能幫到相爺什麼忙,以便早日查清楚投毒一案的真偽."她心說,裝吧,看誰能裝,到最後你總會露出狐狸尾巴的.

阮嬌娘端來了一整套的工夫茶具,她臉色不佳卻仍舊笑意盈盈,"你們慢用."說著退出了茶樁的接待廳閣.

這是一間裝修極為豪華而獨特怪異的接待室.當初,荷衣專為招待大客戶以及貴賓而設的.說是怪異,只是針對古域國而言.它的擺設裝飾完全參照了荷衣對前世住房的記憶,由於材料不齊全,裝修出來的味道多多少少有些變味,不過,這倒是能體現出古典之美與她前世的現代美互補出另一番風格.

那候相爺笑了笑,揮揮長長的袖口,"這倒是不必麻煩岳老闆.投毒一事已經查清楚了."

荷衣做足了沏泡工夫茶的每一步驟,溫盞,投茶,沏泡,很像一個宮中專為皇帝侍茶的宮女,"哦?已經查清楚了?"

她說著,將清香的茶傾杯倒入茶盞裡,遞上一杯上等的普陀佛來綠茶,"相爺請品飲香茗,普陀佛來."

雖然她心裡極其的厭惡這個所謂的候相爺,卻不得不迎上笑臉,心裡卻叫罵,老狐狸.

"是的,已經查清楚了.只是一個誤會,老夫府中出了奸細,實屬老夫愚昧,縱容了奸人."

他以為隨便找一個借口就能將荷衣搪塞過去,明明就是改變謀權計劃,還自己愚昧,縱容奸人?呸,老狐狸就是老狐狸.

荷衣笑了笑,"這是哪裡話,相爺可是朝中重臣,怎能是愚昧之人?"接著,她又將茶遞了上去,伸手福了福,"請!"這算是他的第一件喜事,不過是不打算利用她來陷害李將軍,從而削弱皇帝君臨尺的勢力而已.她打算繼續聽下去,看看他所謂的第二件喜事為何.

候相爺倒是沉得住氣的人,喝了茶,還有興趣吟詩,"好茶,好茶,一杯秋露暫留客,兩腋清風幾欲仙."

還兩腋清風,看你是貪污了滿天下的財產吧.不說滿天下,至少也可以半個江山.能稱得上是古域臣虎的一屆朝中文官,可不簡單,實在可以與乾隆朝時的和申有的一比了.

她想了想,心裡對著這個人面獸心的候相爺嗤之以鼻,卻不得不裝出笑容,"相爺說得好,兩腋清風幾欲仙."仙,仙你個頭,看你欲死還差不多.無論前世今生,她都最討厭陰險小人,恨不得把扎他小人.

她拍掌叫好,附和道:"茶,人生,命運.品沉浮,知進退,飲湯裡魂,觀杯中事,一支獨秀芽,二泉映月水,溶綠雪身飄舞,清苦盡甘露來."

說著,她笑了笑,"相爺還是說說你今日帶來的第二件喜事吧!"

這一次,輪到候相爺拍掌叫好,"好一個人生,命運.岳老闆真是個才女,而且是一個會做生意的才女.改天,老夫介紹小侄給你認識,他也是一個茶癡,對茶文化頗有研究."

荷衣心裡苦笑,才女?哼,你不是知道我的岳一飛的女兒嗎,岳一飛的女兒誰不知,還在這裡假惺惺的,"那多謝相爺搭橋,能認識相爺之侄,倒是榮幸.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相爺方才說,有兩喜事,那麼第二件喜事所指何事?"

她想早早地知道他究竟玩那出,以便送客走人,才懶得在這裡裝孫子似的陪笑,心裡卻極度的噁心.

候相爺一杯飲盡那普陀佛來,置了杯,"第二嘛,當然,或許有損與你的利益,但是對你來說絕對是件喜事."

"那,請相爺道來聽聽."荷衣笑意盈盈地邀請,將煮沸的清泉沸水倒入茶中沏泡,一邊裝作洗耳恭聽的樣子.

一室的茶香,洋洋溢溢,氣氛倒是頗佳,荷衣卻怎麼也坐不住.她心說,要是都把時間浪費到同這老狐狸演戲的份上了,那她還用不用活了.

只聽那候相爺開口道:"聽說,一家親府上的於管事病重,我倒是可以介紹個可以解毒的高人給你.不過,這位高人的診金特別的貴,可能岳老闆會有些承擔不起."

先不說診金的問題,荷衣就奇怪了,他候相爺憑什麼知道於子期病重,還是中毒?

很有可能,下毒之人正是他,這和陷害李都將軍,還有那塊刻有"邪"字玉珮的事連在一塊了.她越來越查覺,所謂的候相爺其實就是邪靈的後人.他找到於子期,決對不是要他認祖歸宗那麼簡單的事.

可是,她討厭玩這種文字遊戲,卻又不得不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相爺的消息倒是靈通.呵,那位高人要多少診金?"

她知道,他絕對不是為了診金而來.

候相爺深思了片刻,眼睛半瞇半睜,"恐怕那位高人的診金能買下岳老闆的整個茶樁,包括三個分店.但是,他定能治好於管事的病,而且不愈將會把診金全額退還."

她笑著,心想,這老狐狸唱的是哪出.估計他是把荷衣當作是三歲小孩了,以為她什麼都不知道,"相爺,您是知道的,民女的茶樁養著整個一家親的人,不可能把所有的財產都拿出來治一個小小的管事.我看,相爺告訴民女的第二件喜事太過了吧!"

候相大笑,"哈……哈……都說岳老闆重情,恐怕這件事你不會這麼輕易放棄吧.想要救於管事,只有找那位高人."

荷衣陪笑道:"相爺,我可是聽另一位高人說,我府裡的於管事所重之毒非邪靈後人的解藥不能獲救.那麼,相爺認識邪靈的後人?"

候相爺聞言,臉色一驚.他以為,邪靈一說早已經成為了一個埋藏在歷史裡的秘密,沒想到讓眼前這個黃毛丫頭給知道了,"什麼邪靈?"

荷衣看他臉色巨變,才知自己說錯了話,很可能會因此而禍從口出,"我只是聽說,相爺容我想想,若是府裡上下意見都統一了,我自會到相爺府上求助."







第249章 真相 1

荷衣有一種強烈的預感,他們平靜的生活會被這個所謂的候相爺打破.

破如靜得像一面鏡子的湖面被盪開了洶湧的波浪,一圈又一圈.

雖然只是預感,她卻似乎已經看到了事實一幕一幕地放影在她眼前,不由地讓她突來了陣冷顫.

送走了那隻老狐狸,荷衣很久都沒能投入到茶樁的工作中.阿泰拿來了近日的賬本,"岳老闆,還有何吩咐?"

荷衣低頭冥思,聞若未聞.

"岳老闆?"

從那竹條窗簾射進來的陽光一格一格地照耀在她的工作台上,斑斕而耀眼.

陽光從朝陽的柔和到此時的刺眼,已近了午時,"岳老闆?"阿泰再三呼喚道.

"嗯?"荷衣從阿泰的呼喊中回過神來,臉色不佳,流失了本該擁有的血色.

阿泰一臉的笑容,"如果沒什麼事,我先下去了.岳老闆若有什麼事,再叫我?"

荷衣輕輕揮手,"好,你先下去吧."

她倚靠著椅子,自己揉著太陽穴,心說,這是什麼世道,想過點安寧日子也不成?冥王,是你故意讓我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吧,是想讓我也從了命運?

隨後,她笑了笑,呵,為了過上舒坦的日子,我一定跟你抗爭到底.

茶樁的事情處理完畢之後,荷衣早早地回了一家親府宅.純兒正陪著於子期坐在亭子裡,山間也陪同著,看似在暢談.

她走近一聽,"讓我再試一試,一定可以站起來的."

石桌對面的純兒趕緊站起來,走到於子期身旁,"子期兄,別試了,今天你已經摔了十八次了.你好好聽山間大師的話,安生養病,好嗎?"每一次,他摔在地面上,咯噔地一聲響,彷彿他的骨頭都在叫疼了.然而,他卻一次又一次地說,再來一次.那不只是他在疼,連純兒也一併跟著疼痛,痛到心裡,直至滴血.

山間從餘光中看到了荷衣的身影,忙抬起頭,"姐姐這麼早就回來了?"

荷衣輕輕點頭,微笑,"嗯."邁步走近他們,將目光落在意志堅定的於子期身上,"你們都去忙吧,我來陪子期兄."

純兒不便多說,自知子期兄除了荷衣,不再聽取任何人的勸告.

偏偏荷衣和於子期同樣堅定,一心想要擺脫這"邪靈"之毒的困擾,"子期兄,今天辛苦你了."

山間和純兒退下心後,荷衣笑意盈盈地落坐在於子期身旁.

天色還早,太陽還在半山腰,時近申時.斜陽的餘輝將於子期的臉照得光亮而紅潤.近日來,他每日每夜地吃補品,都是荷衣親自吩咐廚房做的,所以,血色極佳.只是,他那成癱的下身終究是沒有感應.那些末梢神經毫不聽他的使喚,連微微動彈一下的動靜也沒有,"不辛苦,倒是辛苦了你,即要照顧我,又要操勞茶樁的生意."

儘管荷衣一日三餐都挑營養的而食,但是她臉上的血色就不比於子期了.許是她腸胃的吸引功能不比他,導致吃了同樣的補品,都沒有反應在臉上,沒有血色,反而蒼白.

今日,她到每個茶樁分店查看了純兒近日打點的生意,雖然有些賬有出入,但並無大礙.估計是純兒心繫於子期的病情,一時疏忽了,"沒什麼辛苦的.聽純兒說,今日你跌倒了十八次?"

聞言,於子期極為的慚愧,"都怪我沒用."說著,就是給自己的大腿一掌,那掌力相當的重,若是打在荷衣身上,估計已經硬生生的疼了.看來,於子期是覺得自己真不是個男人,連站起來的力氣也沒有.

猛然地,荷衣蹲在了於子期身旁,抓著他的手,哀求道:"子期兄,別這樣.你要隱瞞我多久,你本來知道如何解毒的,為何要用這種最笨的方法來嘗試?"

她自知,於子期是有自己的苦衷.

然,縱然是再苦,那也是他們共同的事情,怎能讓他獨自攬了,悶在心裡.當初,荷衣給這偌大的府宅取名"一家親"之時,便意味著他們是一家人,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一家人.

她做到了,然而他卻沒有.

於子期裝作糊塗,搖搖頭,道:"什麼解毒的辦法?"

荷衣握緊於子期的手,不讓他再傷害自己,"今天他來找我了.從一開始,我就有猜測到關於他和你的關係.只是一直不敢確定."

於子期忙問,"誰?"

荷衣蹲著身子,退了一步,鬆開於子期的手,"你還不要告訴我嗎?"

於子期沉小說整理發佈於ωωω.ㄧбkxs.默了.

下一刻,荷衣追問道:"子期兄,告訴我,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麼難處?"

於子期仍舊是沉默,垂著頭,不敢直視荷衣的眼睛.

荷衣緩緩地站起身,重新坐到於子期身旁,"子期兄,告訴我,候相爺究竟是你什麼人?"

於子期終於抬起頭來,只是並不承認,否口說:"我和他沒有任何關係.荷衣,你應該放心,我不會連累你們的."

說來說去,他還是沒有把她當作一家人.

她的眼睛更亮了,又似乎很模糊,看不清他的臉,又似乎將他的臉看得清清楚楚.

經歷了這麼多,她早已經把於子期當作最親最親的人了.那種在乎不壓於對欽涯的.只是,她對欽涯的是情愛,對他的,是親情.幾乎沒有什麼差別,"子期兄,難道你覺得我是怕你連累我嗎?"

他啞口了,又趕緊解釋道:"荷衣……"似乎又說不清楚,不知說什麼.

她輕柔地應了一聲,"嗯."

太安靜了,靜到她只能聽見他的呼吸聲.

她要的,不過是他的有難同當,他卻一再地開不了口,"我……"






第250章 真相2

"我……"於子期的唇幾欲張開,幾欲言明,卻終究是閉了起來,無從說起.

斜陽的照耀下,他的臉是那麼的乾淨,連撒謊的樣子也裝不出來,"真的……沒事."

這話一出,無疑是他自己揭穿了自己的謊言.荷衣心裡一痛,被抽緊,被逼著氣,唇齒煞白,"子期兄,如若是用這整個茶樁,能換回你的健康,換回我們平靜的生活.我願意把所有的財產都拱手送給那隻老狐狸.問題是,他要的只是這茶樁嗎?"

她心想,候相那隻老狐狸既然在古域國家喻戶曉,勢力財力僅壓於當年的欽涯,那麼,他怎會稀罕她區區的茶樁?他在這中間究竟玩的哪出花樣,於子期定然知道,"子期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突然之間,她覺得心裡壓著好多的東西.往事瀝瀝在目,又是那一幕一幕的血腥,她又把失去欽涯的那種疼痛給體會了一遍,好痛,好痛,"子期兄……"她的聲似哀求,近沙啞.說著,又不由地蹲下身,趴在他的雙腿上,目光灼灼,淚眼盈盈地望著他.

於子期俯視荷衣的臉,蒼白的,掛滿了晶瑩的淚珠,讓他的心裡一緊,"荷衣,對不起……"

荷衣搖搖頭,摀住胸口,"不,我不要你說對不起……"

她再也經不起任何打擊,只想和一家親的人平靜的生活著.如若連這樣的生活,也要被打破,她真不知自己還肯相信什麼.她只不過是憑著自己的毅力,反抗過命運.難道就因如此,就要讓命運永遠奪走她的幸福嗎?

那淚不是淚,是她的心血.她聲音沙啞地哀求,"子期兄,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老狐狸威脅你,對嗎?"

於子期捧起荷衣淚眼汪汪的臉,指間溫柔地劃過她的淚痕,一絲一絲地給她擦乾.好在他只是雙腿成癱,否則連給她擦眼淚的力氣也沒有.他一想,就覺得自己沒用,現在連保護荷衣的能力也沒有,更別說給她幸福.他曾記得,在郝爾漠國的時候,他答應過欽涯,如若欽涯不在了,他會替他照顧荷衣.他也曾在欽涯的墳前承諾過,一定會讓荷衣幸福,然而此時,他卻沒有任何能力來兌現這個承諾.

於子期的愧疚溢於臉上的神色,被荷衣洞察,"子期兄,不要說對不起.我們是生死之交,不應該拘禮於此的.你告訴我,他到底怎樣威脅你?如果真是這樣,我們離開蜀都城,到一個他找不到的地方."她話音剛落,又覺不妥.

這樣一來,那嬌娘呢,純兒呢,還有記憶沒有恢復的蘭香呢?

於子期長長的吁一口氣,氣流緩緩的,暖暖的,噴打在荷衣的額頭,掀起她額上的碎發,絲絲柔順地飄舞.他將她的碎發別於她的耳後,這才開口說:"今天候相爺找過你?"

荷衣點點頭.

於子期彎下身子,扶她起來,落坐在他身旁,"他說什麼了?"

荷衣吸著鼻子,嚥了一口氣說:"他說他會介紹一個高人替你解毒.但是,那個高人的診金用我們整個茶樁也支付不起."

於子期眉毛一緊,"他是這樣說的?"

荷衣頓了頓,實話說,"他是這麼說的.但是,我知道他的本意不在我們茶樁.他不缺錢,他……他只是野心可怕."

於子期微微地帶著疑問的語氣,問道:"你知道?"

荷衣如是說:"我知道."又搖搖頭,"不,正是我不知道,我才問你.子期兄,告訴我,我的猜想不是真的."

於子期輕輕牽起荷衣的手,輕柔地給予安慰,"荷衣,你一向都是一個聰明的女子.既然已經被你猜到了,我也不打算再隱瞞你.候相爺就是'邪靈』的第十四代子孫.而我,正是'邪靈』的第十五代後人.相同的是,我們身上流著先皇的血液.不同的是,他野心十足,欲想勢傾天下.而我,只想平凡的過日子.我甚至懷疑……"

於子期停了停,不知這個猜測是對是錯.

荷衣趕緊追問道:"懷疑什麼?"

於子期望著遠方,擔憂地說:"我甚至懷疑候相爺就是冥王尊主.冥王尊主就是候相爺.只是,冥王尊主明明就已經在一年前消失了."

荷衣百思不得其解,臉上寫滿了懷疑,"可是,冥王尊主曾經想殺了你.你是他的……兒子……"

於子期連忙反對道:"不……我沒有他這樣的爹.他也只是在前不久才知道我的身世,也只是在他看見了你給他看的那塊玉珮之後才知道的."

荷衣不敢相信,候相爺就是冥王尊主.那麼,就是候相爺折磨了欽涯,害欽涯喪了命?

此時,她心間的仇恨如同春天的種子,生了根,發了芽.

她說過,無論如何,她也不要生活在仇恨當中.

然而,這一次不同.候老狐狸與她的仇,不共戴天.

"他是冥王尊主?"她咬著牙問道,心說,那麼,我將用盡畢生的精力讓你不得好死.

於子期看出荷衣眼裡的仇恨,才否定說:"荷衣,這只是我的猜測.冥王尊主練的是極陰極陽,互相矛盾的功夫.所以腔調不男不女.但是候相爺不同,候相爺至少還算是個身體齊全的男人."

荷衣已恢復了神志,迅速追問道:"他要你怎樣?'邪靈』的毒是他下的,對吧.他是不是要讓你答應他的要求才肯替你解毒?"

於子期道:"他當初下毒的時候,並不是在威脅我,而是在陷害你.他只是不曾想到,因此而牽扯出了那塊玉珮,因此而找到了他一直在尋找的兒子……"他的目光延伸到遠處,拉長了又拉長,似乎把他痛苦的童年又翻了回來,瀝瀝在目.

荷衣握緊於子期的手,目光柔和了,"子期兄,除了他那樣狼心狗肺的父親,你還有我,還有純兒,嬌娘."

於子期反握住荷衣的手,緊緊的,微笑地點點頭道:"子期兄知道,子期兄都知道.正是這樣,子期兄才不忍心棄你們而去."

荷衣聞言,微微一怔.他的意思是?

她試著作了一個假想,那隻老狐狸尋找了多年的兒子,終於找到了.兒子卻中了他的毒.老狐狸想讓他認祖歸宗,但是必須要他答應他的條件,從此離開她們.

而且,必須讓於子期答應老狐狸,要助他完成大業?

是這樣的嗎?

她的疑問溢於言表,"子期兄,老狐狸同你說了什麼?"

"大概你已經猜測到了.不過,一開始我就拒絕了他,並申明從此不再想見到他.或許,正是因為我的閉門不出,他才去了茶樁找你."

於子期停了停,看著荷衣滿臉的求知慾,一氣呵成,"其實,他去茶樁說什麼高人,說什麼診金太高都是假.他知道你會把這個消息告訴我.他這是在警告我,如若我不同意,他會連我們茶樁也不放過.讓我付出慘痛的代價.這就是他所謂的診金昂貴."

荷衣終於明白了一切,心裡湧起了百千的情緒.

她既希望於子期能夠重新站起來,又希望於子期能陪在她的身邊,矛盾而又衝突,心裡複雜如三千青絲纏繞,剪不斷,理還亂.

於子期輕輕拍著她的肩,安慰道:"放心,我不會那樣做的,於你不忍,於家國更是不忠."

荷衣的心稍微地亂了,她屏住呼吸,暫時不說話,冥思了片刻.

這是我嗎?

為何要怕?

這不是我,我為何要怕.

於子期看著荷衣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不知她是怎麼了,忙問:"荷衣,你怎麼了?"

"荷衣?"

直至於子期叫她第三聲,她才抽回恍惚的目光,笑了笑,"我沒事.我想,我們應該見一見那個所謂的'邪靈』第十四代子孫."

於子期不明白地看著她,"為什麼要主動見他?"

荷衣瞇著眼睛,笑意盈盈,招著手,"過來,把頭靠過來."

於子期將上半身湊近荷衣,腦袋附在她的嘴巴前,聽荷衣小聲地嘀咕了小一陣子.

荷衣終於講完自己的計劃,拍拍手叫好,"好了,就這樣.我們只要等消息就成了."

於子期臉上閃過擔憂的神情,反駁道:"可是,那樣會有危險的."

荷衣笑意盈盈,穩穩地站起來,背對著於子期,望著眼前一地的陽光,歎道:"不入虎穴,焉的虎子.況且,我們若是置他與不理,反會讓他步步逼近."更何況,這關係到她臨尺老弟的家國河山,她怎能坐以待斃.

她轉過身,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安慰道:"放心吧,你很快就能再站起來.你就把它當成是一項殺人任務,用心去完成就行了."







第251章 西坡墳一面

晚飯過後,夜色降臨.

荷衣的書房亮著一盞時明時滅的燈.

夜色涼如水.

有草蟲的叫鳴聲,聲聲傳進荷衣的耳朵裡.時不時的,有三兩絲涼風襲來,將書桌上擺放的燈盞吹動.那火苗妖嬈而舞,時明時滅.

聞見腳步聲,荷衣驚覺地抬了頭.

只聽一陣風聲,嗖的一下從她眼前飛過.她以為,這一陣風會把燈給吹滅,卻不曾想到書房裡的燈更亮了,照亮了她的眼睛,"你來了?"

荷衣並不驚慌,只是阮嬌娘踏著夜色而來.阮嬌娘只是用內力將窗戶關了起來,才免得涼風吹進來,滅了她書桌上的燈火.

荷衣見阮嬌娘微微點頭,"嗯,聽香兒說你找我?"

荷衣看著阮嬌娘笑了笑,又低頭執筆,一行一行地寫下墨跡,"嗯,我想拜託你一件事.你坐,稍等片刻."

宣紙上,足足寫了七頁.每一個字,她都生怕不清楚,所以特別用心,不敢怠慢了.那墨跡尚未干,她吐著氣,小心地吹著,"嬌娘,你等我一會."

阮嬌娘落坐在牆角的桌前,笑道:"無礙,你先忙."

所有的墨跡吹乾以後,荷衣將七頁宣紙疊起來裝進信封裡,"我想麻煩嬌娘將這封信送到皇宮中."

她走到阮嬌娘身前,遞出厚厚的信封給阮嬌娘.

阮嬌娘看著那信封,猜測道:"給皇帝?"

荷衣點點頭,道:"嗯.嬌娘應該知道,我們的茶樁乃至一家親府宅都有候相的眼線.所以,只有你能將這封信保密地送到皇帝手中."

阮嬌娘接過荷衣手中的信,放入懷中,點點頭,"我會安全送到的.可是,你真的打算參合進這趟渾水當中?"

荷衣搖搖頭,笑了笑,"不,這並不是渾水.正如嬌娘一樣,心甘情願地呆在一家親,把這裡當成了自己的家.我也一樣."

或許,經歷了這麼多,她與嬌娘之間早已沒有了醋意,有的是除了嬌娘對她的敬佩,更多的是親情,"我明白."

今夜,注定無眠,嬌娘和荷衣在書房裡暢談,直至夜深.

次日,阮嬌娘喬裝著出了門,先進了青樓,兜了一圈以後,成功地擺脫了候相爺的眼線,踏著輕功,飛巖走壁地去了皇宮.

荷衣心繫嬌娘的安危,整日都盼著她的歸來.

於子期的治療過程仍舊複雜而麻煩,耗時又耗力.山間先是替他把脈,診斷病情的康復情況.

只見他臉上露出喜色,一邊把著脈,一邊說:"於兄近日病情很穩定,沒有惡化的現象."

山間的預想當中,於子期成癱的程度遠遠比現在更重.這對他來說,無疑是件好事.然而,對於子期來說,並不算好事.

他與荷衣所要的,不止於此.

荷衣看著山間熟悉的手法,似乎能斷定他下一針往於子期的哪處穴道扎去.她一針一針地數著,到了第七十六針的時候,她自己都傻眼了.

這麼多的金針,往人肉上一扎,多疼啊!荷衣想也不用想,這針肯定在子期兄的身體上留下千針百孔,不由得覺得心疼,"子威,這針紮下去了,會留下傷口嗎?"

山間笑了笑,"姐姐放心,泡過藥水以後,皮膚仍舊細嫩,不會有任何傷口的.姐姐,麻煩你去催促一下,快些把藥水抬來,我該收針了."

一切紛繁的診治過程結束後,山間冒了滿額頭的汗水.於子期能有今天,只是半身成癱,多半的功勞都該歸功與他.他反而覺得理所當然,幫於子期就等於是在幫荷衣.

"子威過來坐一坐,歇息一下,再用晚飯."荷衣招呼著山間坐在涼廳裡,透透氣.每每山間為於子期診治時,都得花上三個時辰有餘的時間,他們連晚飯都來不及吃.

每每這個時候,荷衣都會安排廚房給山間做一頓時美餐,"累了吧."

山間搖了搖頭,道:"這不算什麼.師傅現在不在了,醫管裡的出診都交給了我.明早,我還要去城南張員外家."

荷衣替山間盛上一碗冰糖銀耳湯,遞過去,"山野大師又去閒雲野鶴了?"

山間搖了搖頭,接過銀耳湯,"這一次不是閒雲野鶴,是隱居.連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只是匆匆忙忙地留了一封信給我,沒有說明去向."

荷衣心想,山野大師總歸有自己的生活,"呵,他既然選擇隱居當然不喜歡讓人打擾.對了,山野大師是如何變得這般蒼老的,起初他來替子期兄診治之時,我毫無查覺他就是那個被童年的我氣走的山野大師."

山間一陣心疼,"話說來還長了……不過師傅交待我不許外傳,所以,子威很難相告於你."說著,他歎了一口氣,微微地搖著頭,"問世間情是何物啊?"

荷衣一直不明白,山間口中的情為何物究竟是出自誰,於他自己,還是於他師傅,她都不得而知.直至很久,很久以後,她才恍然大悟.

山間臨走之前,荷衣向他要了一大堆的毒藥,都是觸髮型的,只要接觸到對方的身體,便能讓其中毒,"撒出去就行了?"她詢問著使用方法,將竹筒狀的暗器看了又看.

山間囑咐說:"姐姐別亂動,別傷了自己.只要你拿在手上,對準目標,輕輕一按就行了."

"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不過你要是拿來對付用毒高手,可不成.說不定沒能毒害到對方,反而傷了自己.反正,姐姐小心就是."山間說著,又覺得不太對勁,"姐姐拿這個毒藥做什麼?你要毒什麼人嗎?"

荷衣趕緊搖頭,否認,"不,不,我並不毒害任何人,只是備用,備用."

阮嬌娘送出去一封信的同時,一家親府宅收到一封信,署名於子期於管事收.荷衣拿了信,鎮靜地握在手中,朝著於子期的房間走去.

嬌娘神色一驚,"你都決定了?"

荷衣笑了笑,"決定了,只要能讓子期兄站起來,什麼辦法都可以試一試.況且,我們還有強大的後盾."

嬌娘隨同荷衣一同步行,已經換回了女兒裝,長裙飄飄.荷衣誇讚道:"今天嬌娘真漂亮."

嬌娘莞爾道:"再漂亮也不及你.你要的煙花我都準備好了,一共八枚,給."

荷衣接過嬌娘手中所謂的煙花,不過是環珮叮噹,和耳環手飾.她取了來,立即戴上,兩枚耳環別於耳後,腳環上的叮噹內分別置了四顆煙花,還有兩顆在右手的銅鈴上,"多謝嬌娘了."

阮嬌娘含笑,"不必拘禮於此,有任何意外就放煙花.我就在附近."

荷衣笑了笑,"好,只是不急,還早."

荷衣坐在於子期的床前,欲拆開信來,被於子期阻止了.

"等等,我來."他奪過信,放於鼻子前聞了又聞,確認沒事以後,這才自己拆開,"我怕他下毒."

荷衣不解道:"老狐狸還會對你下毒?"

於子期解釋道:"我是怕他對你下毒.這封信必定先經過你手,才會讓我得知,他那樣的人,什麼事做不出來."

荷衣展開信,一邊看一邊說:"不至於吧,你已經答應他了."說著低頭看信,信上說,三日後,午時,西坡墳見面.

於子期扯過信,將那白紙黑字的宣紙揉捏成一團,臉上暴露出青筋,"西坡墳,他還真有臉去.到時候,我們要多加小心."

三日後的清晨,荷衣早早的起了床,扶著於子期坐在輪椅上,"子期兄,再過一個時辰我們就出發."

於子期握著荷衣的手,歎息道:"你真不怕?"

"你看我怕過什麼嗎?"說著,一陣風趣地笑出聲來,"這樣吧,我給你講一個故事.有一個神捕──無情,跟你一樣坐在輪椅上.可是,他卻是當朝的四大名捕之首,可利害了.不僅武功了得,還會辦案,還會抓賊.而且抓的都不是一般的賊."

於子期不禁納悶,眉頭一皺,"有這樣的人嗎?"

荷衣笑了笑,"當然……不過,這是一個叫溫瑞安的武俠宗師寫出來的故事.但是,無情真的很厲害.回頭子期兄若是能像他一樣,就了得了."

於子期來了興趣,追問道:"你給子期兄講講,他究竟是如何功夫了得,如何抓賊的?"

荷衣賣著關子,道:"呵,這個就不告訴你了.等你安全地把我送回來,我再慢慢給你講.說好了,一定要按計劃行事,你下得了手嗎?"

於子期想了想,點頭道:"放心……"

出門之前,阮嬌娘會意地對著他們點了點頭,"小心!"別無他話,僅此一句.

荷衣笑了,很輕鬆,"嬌娘放心,我們只是出去走走."







第252章 西坡墳一面2

正午的太陽當頭照,耀人眼睛.

荷衣推著於子期步行去了西坡墳,看似很平靜.

"他會來嗎?"荷衣掌著於子期的輪椅,輕聲問道.陽光的味道很辣,她撐了一把小油傘,剛好覆蓋了他們的頭頂.

於子期靜靜地坐著,享受著此刻的安靜,輕聲說:"他會來的."候相膝下無子,怎會輕易放棄他?

西坡墳這塊地雖然後面帶了一個墳字,卻看不見多少墳墓.那些小墳小堆都藏在雜草堆後面.他們腳下是一片空地,四周環繞著雜草,重重地將他們包圍,只剩下一條羊腸小道通往外面.

於子期娘親的墳就在這片空地的正中央,"荷衣,推我過去."他指著那座看似豪華的墳墓.

"我娘."於子期看著墳墓,向荷衣解釋道.

荷衣看著碑文,心裡不禁地覺得酸楚,"老人家生前沒少受罪,來世一定會投胎到好人家的."

於子期喃喃道:"我娘生前從來沒有享受過好日子.唯一一次享受就是我給她造的這一座墳,是冥王尊主買下我的錢造的."

"他來了."

於子期和荷衣同時聽到身後的腳步聲,還有地面乾枯的雜草粉身碎骨的聲音.

荷衣推著於子期的輪椅轉過身,視線裡是候相爺的只影單身.

於子期輕蔑地笑了笑,"就你一個人?"

候相爺迎著烈日,眼睛瞇成一條縫,不知道那表情算是奸詐還是慈祥,"在你面前,我不需要帶太多的人."

於子期投過去一束質疑的眼神,如飛小箭.

候相爺洞察到他的質疑,輕聲道:"不是嗎?"

於子期鎮靜道:"你說的條件我都答應,解藥帶來了嗎?"

候相爺倒是起了疑心,神色失常,"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爽快了?"

"不爽快不行,我總得給自己找一條出路."於子期口氣生硬地說道.荷衣輕輕地掐了他一下,示意鎮靜.

候相爺笑了笑,口氣極佳,"別這麼說.你是我兒子,就是你不給自己找出路,我也會帶著你走向光明大道.我怎忍心讓你沒路可走?"

於子期口氣稍微緩和了一點,正視候相爺的目光,"那麼解藥呢?"

只見候相爺拋來一個白色的瓶子,準準地朝著於子期投來.於子期揮手一接,恰好緊握在掌心,然後彈開那瓶蓋,聞了聞.

荷衣怕那老狐狸耍什麼花招,奪過瓶子不讓於子期服用,"子期兄……"說話時,已經蹲在了於子期身前,將傘扔在地面.

於子期握緊她的手,重新拿過那白色的瓶子,安慰道:"放心,沒事的."他倒出黑色的丸子,一顆,兩顆……

候相爺吩咐道:"只有兩顆,一起服下即可."

解藥下肚時,於子期並沒有任何感受.這些日子以來,他都坐在輪椅上,雙腿早已經失去了知覺.就是'邪靈』之毒立即被這解藥所解了,他也仍舊不能立馬站起身來.他只覺得渾身舒暢,有股力量正在貫穿他的全身.

候相爺一步一步走近,"你試著站起來."

於子期抬頭看見候相爺眼中的幾分真,心裡不禁一軟,畢竟這是他的生父.他在天網做殺手之時,早已經查清楚了他的身世.為什麼,那個時候暗地裡跟蹤他時,是那麼的想衝上去殺了他?

而現在?

現在竟然有一絲的不忍心.

他把手伸給候相爺,緩了半拍,似乎是故意的.

"試著站起來."候相爺伸出右手,握緊於子期的手.

荷衣退了一步,看著候相爺的手蒼老如樹皮,還有一塊大大的胎記,盤成一個不太規矩的月牙形,黑色的.

於子期試著用雙腿使力,從那輪椅上站了起來,剛剛起了身,下一刻便又立即坐了回去.那雙腿還是使不上力,"我再試試."

候相爺心一緊,"當初並不知道你就是……"說著,停了停,"為什麼你到現在才把玉珮拿出來.你是不想跟我相認?"

於子期只顧攀著他的手臂站起身來,沒有回應.

荷衣站在一旁,替於子期捏了一把汗,心跳漏跳了半拍,生怕出了什麼意外.

終於,於子期站了起來,緩緩地舒了一口氣,"相認?我們現在不是已經相認了.你放心,你的大業我會幫你完成的."

候相爺聽到於子期的話,心裡的滋味如打翻了百味瓶,酸,甜,苦,辣,樣樣皆有.喜的是於子期終於同意同他站在同一戰線上,悲的是他到如今為止仍舊不肯開口叫他一聲"爹爹".

當初'邪靈』隱姓埋名,把自己的帝家姓改姓為候,考取功名,為的就是有一天能奪回江山.到了候相爺這一代,眼看著終於成完成祖仙的大業了,他不禁覺得失望.因為佈局再周到,即使是拿下了王位,他也後繼無人.

然而,現在不同,有了於子期,他幾乎快老淚縱橫,"你願意認祖歸宗了?"

於子期沉聲道:"我們終究還是有血緣關係的."

荷衣使給於子期一個眼色,他會意以後回應一個相同的眼色給她.

候相爺膝下無子,得來於子期的認祖歸宗當然高興,笑道:"好,明日我就張羅府中為你辦一場盛大的認祖歸宗儀式."

於子期試著邁步,脫離了候相爺的手,卻又裝作很艱難的樣子,"扶著我."

誰料於子期趁此之時,輕輕按下暗器,那毒藥像針一樣射進了候相爺的身體之內.

於子期如釋重負,"對不起了!"

候相爺感覺到下腋一痛,臉上冒著青筋,咬牙切齒道:"你……"

荷衣拍掌叫好,"搞定,我還擔心老狐狸是用毒高手,看來是太相信你這個兒子了."

於子期根本已經可以行動自如了,只是裝作要被摔倒的樣子.他心裡一軟,候相爺對他果真沒有異心,他卻對自己的生父使出如此手段.他發自內心地叫了一聲,"爹,恕孩兒不孝.我不想你老來得子,還陪了命.你知道,這古域國大好的河山不是那麼好爭的."

他哽咽,"我只想你能安享晚年,別再爭了."

候相爺猛然地跪地,一把老骨頭支撐不住了,罵道:"逆子……"頓字如針,想要紮在於子期的胸口.

於子期扶著他,"謝謝你的解藥.我給你下的毒並無大礙,不會傷身."

候相爺一陣駭笑,"原來這都是你們布好的局,讓我一把老骨頭往裡頭鑽.你知道我對你沒有戒備之心,所以趁機陷害.告訴我,你打算怎麼處理我."

於子期把候相爺抱在輪椅上坐著,退後了一步,握著荷衣的手,道:"只要你放棄謀權.誰來統治這個江山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百姓都能安康.現在這局面哪點不好,大家都有太平日子過.四面臨國只剩下三面,都對我古域王朝禮讓七分.你還想要怎樣?"

直至現在,荷衣的手心仍舊捏著汗.方才真是替於子期擔心,若是候相爺的解藥有詐,或者他投毒不成,他們就等於前功盡棄.

於子期將荷衣的手握得更緊,示意不要緊張.

只聽於子期滔滔不絕地向候相爺勸說:"爹,難道你現在的權勢還不夠高嗎?非要弄得舉國上下都不得安寧,然後臨國趁機進軍才肯罷手?"

說來說去,於子期和君臨尺算是同一個祖仙,身上流著同樣的血液.誰來統治都無防.但是,於子期這麼想,候相爺卻不,"江山本該屬於我的."

"爹……"於子.電腦看小說訪問.1бkxs.期無奈.

"別叫我爹,叫了就是承認你是邪靈的後人.只要是邪靈的後人,就勢必要完成他的大業."

"你不想過安寧的日子嗎?"

"江山一日不收回,一日不得安寧.你直接說,你打算怎麼處置我?"候相爺氣憤至極,滿臉青筋.

於子期緩和了一口氣,慢慢說:"放心,我會給你時間考慮.你會想清楚的."

四處的雜草足足有人的個頭那麼高.他們看不見雜草外面的世界,只看見雜草與天空連接成一片,一邊是天藍色,一邊是翠綠青蔥.

有風吹過,烈日下,連風過時都是炎熱的.

候相爺頂著烈日,瞪著於子期,想也不用想,直接說:"不用考慮了.除非你殺了我,否則這江山我是奪定了."

於子期很不情願地說:"爹……你可知道有一種藥可以迷失人的心智?"

候相爺冥想了片刻,道:"你想怎樣?"

於子期說:"如果你不死心,我就用這種藥讓你恢復正常.從此,便不會再有邪靈的後人,你就是候相爺,單純的候相爺,一樣有權有勢."

"你……"候相爺頓時無語,接著是扯破嗓子地大笑:"哈……哈……哈……"

那笑聲是那樣的詭異,"哈……哈……哈……"讓荷衣起了全身的雞皮疙瘩.

候相爺止住笑聲,道:"我早知道你不是那麼簡單的.可是,你也不會想到,我是百毒不侵."他的話音未落,已經點了於子期的穴道.那動作,快得連給人看清楚的機會也沒有.

於子期失聲道:"你……"








第253章 有備而來

荷衣心裡暗罵,就知道他不是那麼好對付的料.

荷衣手無縛雞之力,對付老狐狸那樣會武之人,已是束手無策.只是,她並不驚慌,眼睛瞄著他的一舉一動,只見他哈哈大笑,"雖然你的毒是我親手解的,但是我仍舊可以讓你再坐回到這張椅子上."

於子期眼裡飄著一支一支的小箭,直直地射向他那個老奸巨滑的爹,"我知道,你不會."他知道,候相爺既然決定要替他解毒,就不會再讓他成殘.

荷衣安靜地站著,敵不動,她不動,只見老狐狸將目光凌厲地移向她,"你是陪他來送死的?"

荷衣的目光中看不出半分的驚慌,只微微含笑,"相爺想讓我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於子期靜立地站著,目光狠狠地盯著候相爺,"你若敢傷她分毫,我將與你勢不兩立."

候相爺保持著臉上駭笑的面容,身子微微用力,那輪椅便退離了三尺之遠,迅速地站起來,一眨眼的時間已經佇立在了荷衣的身邊,伸手握著她的脖子,頭卻側著看他,"你很在乎她?"老臉依舊微笑,看是慈祥,卻隱藏著無盡的殺機.或許,他只是抓到了於子斯的痛處,可以用以進行威脅.

見於子期沒有搭理,於是,他將目光轉向荷衣,繼續微笑,心裡歎息她這張漂亮的臉蛋,"若不是她,我可能還不知道你是我兒子.我得感謝她,怎會傷她?"

荷衣連動都懶得動一下,目光飄向遠處的雜草叢中,不去理會老狐狸那張微笑的臉下有何用意.

於子期的目光纏繞在荷衣身上,不捨得離開,聲音卻化作利劍刺向候相爺,"你究竟想把她怎樣?"

候相爺轉過臉,目光流轉,定格在憤怒的於子期身上,"這可不像你老子,凡事要鎮靜,鎮靜."他似乎在教導於子期,卻不知人家連半點聽從的意思也沒有,仍舊是憤怒地瞪他,如同仇人當前.

荷衣機靈一轉,左手握住右手,扳開鈴當,摳出那一枚煙花,輕輕拉開線頭.

只聽艷陽當空一聲巨響,一陣煙霧同著光明中看不清晰的煙花炸響,一聲過後,接著一聲,聲聲震耳欲聾.

嘖嘖……

她心生笑意,有備而來的她怎肯這樣束手就擒.

誰知那老狐狸掐住她脖子的手加大了力度,讓她呼吸不暢,"你這個機警的女人,真不是省油的燈."

荷衣聲音干涉,"過……講了."明明喉嚨很干,卻仍舊堅持吐出這三個字,鎮靜而又得意,半點不驚慌.

老狐狸眼裡閃過一絲邪念,"你當真以為,我不敢殺你?"







第254章 有備而來2

荷衣只是一臉笑容地看那老狐狸,心知他斷然不會在此時殺了她,"現在不會."

因為現在,他深知她對於子期的重要.若是讓他的寶貝兒子親眼所見他殺了他心愛的女人,他將得不償失.

膝下無子的他,是不願意見到剛剛尋回的親子與他勢不兩立的.

這一點,傻子也能看出來.

那抹眼間的笑意充滿了自信,彷彿用那笑意告訴老狐狸,她是必勝的.

她篤定.

老狐狸的目光如同蛇吐的信子,沾著毒液,"你還真自信."

荷衣感覺喉間的疼痛感稍輕,呼吸似乎順暢了.那老狐狸雙眉緊鎖的距離微微拉開,舒展了.

果不其然,他並不會立馬殺了她.她從喉嚨裡慢慢低聲滑出聲音,"相爺過獎了!"只覺方纔他太用力,讓她暫時無法打開嗓子.

於子期如釋重負,心間緊繃的弦鬆了下來.

只見老狐狸眉峰巨轉,一臉的得意笑容,鬆開荷衣的脖子道:"可是,你這煙花恐怕放錯了時辰."

煙花早已經開敗,巨響聲也過了.但是,仍舊不見嬌娘的身影.

荷衣微微一怔,估計嬌娘正在趕來的路上.可是,明明計劃好了,為什麼沒有看見動靜?

四處的雜草安靜的各就各位,除了微微地被風撩動,一切正常.荷衣望著那羊腸般狹窄的小道路口,似乎那裡能伸出希望來.

老狐狸同樣望過去,一臉得意地說:"救兵來了嗎?"那口氣,又似乎是在挑畔.

荷衣不慌不忙,把目光收回來,無比鎮靜地看他,即使是沒有救兵又如何?

於子期的毒已經解了,這才是重要的.

老狐狸扯動著嘴角,臉上的褶皺明顯地跟著一起挪動了位置,看上去是那麼的蒼老.他卻是個高手.荷衣不禁想起於子期的猜測,說是他曾懷疑老狐狸就是冥王尊主,但又被他立即否認了.

她把目光重新尋回到老狐狸手背上的那一塊月牙形,卻又不太規則的黑色印記上.懊惱自己曾經怎麼就沒有注意冥王尊主的手掌,若是自己稍微留心一點,便能得知老狐狸真正的身份.

尋思了半天,於子期的每一抹眼神都定格在她身上.他動彈不得,卻能感覺到自己的血液中有兩股力量來回衝動,煞是舒服.

他確定,那解藥卻實是真,自己的'邪靈』之毒也應解了,所以試著運著內力,以衝開穴道.

老狐狸似乎查覺到於子期的用意,轉了身面對他說:"沒用的,雖然你的毒慢慢被解藥吞噬,但是並不代表你能立刻運功.若是你硬將體內橫生出第三股力量,將會壓倒解藥的力量,從而讓'邪靈』一滴一滴地又回到你的血液之內."







第255章

於子期的目光狠狠地射向那隻老狐狸,如飛小箭,哪怕老狐狸是一面鐵壁,他也能將其射穿,開膛破肚.

候相爺迎著那一抹凶狠的目光,竟有三分走神,"怎麼,不信我說的?"至少,他不會真正害他,至死.

於子期氣運丹田,收住內力,沉沉地吐出一口氣,"你覺得……這樣有意思嗎?"目光除了凶狠,竟有幾分無奈,無奈於這樣的親情.

候相爺先是一愣,不太明白於子期的話,然後目光明亮,"為何沒有意思,天下本就應是我的."

於子期無力地垂下頭,輕輕搖擺,喉嚨一哽咽,壓低聲音狠聲說:"不……不是天下,而是你我之間.如果,你非要這樣,那麼我只好選擇與你對立."他將目光移到荷衣身上,如同蠶絲一樣將她緊裹,密不透風,生怕她從他的視線裡消失一般.

然而,事實正如此,只要候相爺一狠心,她便能像一隻螞蟻一樣,死在他的手掌之間.

那一刻,她已經洞悉,哪怕是死,於子期也不會放下她.

於子期微微皺眉,無奈與這樣的親情,又痛恨這樣的親情,那一抹不捨的目光微微流轉,從荷衣身上移開,面對他那賜予他生命的,又讓他痛恨的爹時,他的目光著實的無法溫柔,"其實……早年以前我便將自己的身世查了個水落石出.那時,很想一刀殺了你,以解心頭之恨.你是無法知道我與我娘過的那種苦日子.然而……"

他的目光從凌厲轉為柔和,竟有些溫暖,"然而,我下不了手.所以,我情願不知道你就是那個扔下我們母子不管的父親.所以,我當作從未知道過自己的身世."

有那麼一刻,候相爺覺得理虧,連目光也跟隨著於子期的軟了下來.

他重新打量他,以一個兒子的身份,目光軟得像棉花一樣,"你不覺得,你這個年紀的人了爭了江山也沒用嗎?"

然而,這一刻,候相爺剛剛軟化的目光像被於子期的話語給喚醒了,重新懷滿抱負與狼子野心來,那樣的篤定.

"有用!當然有用!這是我們祖祖輩輩當作一生的鴻圖大志來奮鬥的一個目標,為何無用?若然江山掌握在我手上,豈不是圓了我邪靈一族的百年大業?"

聞言,於子期竟然想笑,何為邪靈一族?那不同樣是先皇的後輩嗎?他目光一狠,道:"那麼,我只有選擇與你對立,保全我自己的幸福."

候相爺來了興趣,笑道:"你也別忘了,我隨時可以要她的命,也隨時能讓你成了階下囚.雖然,你是我兒子,千真萬確,但是一個不聽老子話的兒子拿來有何用?"

在荷衣和於子期眼裡,他已成瘋,無藥可救,"你是瘋的!"

候相爺疑問:"是嗎?"隨後想了想,篤定地道:"這個我自有分寸."

隨後,候相爺似乎突然想起什麼來,開口道:"對了,你們不是已經放出求救信號了嗎.我忘記了告訴你們,在你們來之前,我就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任憑你們插翅也難飛."說著,是他有力的掌聲響起.

隨即,那四處的雜草叢像長了腳一樣,開始游動,數十名身著綠衣的人手持古怪的兵器向著這個圓的中心逼近,齊聲道:"萬歲,萬歲,萬萬歲."聲音響亮而整齊,語音未落,數十人已經單膝跪地.

候相爺滿足地笑了,"平身!"那臉上洋溢的笑容猶如血洗一般,能將整個古域國給染紅.

"把她帶上來."

隨著這個假"萬歲"的一聲命令,草叢的另一端一個女人被架著雙手走來.

荷衣和於子期同時一眼望去,視線裡同時出現阮嬌娘憔悴的模糊,似乎筋疲力盡.







第255章 2

阮嬌娘是何等厲害的人物?

這不用質疑.

荷衣深信,能把阮嬌娘折騰的筋疲力盡的人一定不簡單.她越來越覺得候相爺不只是朝中相爺那麼簡單的身份.除了猜疑,她更多的是心疼,心疼嬌娘被老狐狸折騰成這樣.

荷衣只見候相爺衝著於子期似笑非笑地說:"如果你非要和她們站在一邊,我可以當作我的兒子已經死了."

黑丫丫的洞口裡,火把高高地點著,荷衣一目望過去,這分明就是天網的地牢,和上一次被冥王尊主抓進來時不差一二.

難道,候相爺果真與天網有關係.

荷衣剛剛才睜開眼睛,身體有了知覺,就感覺到自己手腳都被綁著.她試著想要動彈,卻是徒勞,一轉頭就看見嬌娘同樣被綁在木頭架子上,已經昏迷了過去.

不知道嬌娘在被他們抓進來之前,究竟對她做了什麼,讓她傷成這樣.

"嬌娘,你醒一醒."荷衣試圖叫醒她.

背後的於了期聽見荷衣的聲音,終於放心了,"荷衣,你沒事吧?"

荷衣感覺到聲音是從背後傳來的,一轉頭,視線裡是於子期的幾縷亂髮,"子期兄,你怎麼被綁在我後面?"

"先別說這麼多,把嬌娘叫醒,問一問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阮嬌娘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先前並不是她昏睡了過去,而是一直醒著卻一直沒有力氣睜開眼睛來.

"嬌娘,你怎麼了,傷到哪裡了?"

"我沒事,候相爺被我發現了他的秘密,所以才出手傷我."

"候相爺有什麼秘密?"

"候相爺就是天網的冥王尊主,這些年來一直想謀權串位.我想,他是不會放過我們的."

於子期說:"不,我不會讓他傷害你們的."

阮嬌娘吐氣如蠶絲,似乎下一刻那一口氣就要斷掉似的,"沒用的,在你們來之前他已經挾持了皇帝君臨尺."

荷衣這才想起她送過一封信給君臨尺,上書建議了一些如何對付候相爺的妙計.難道,君臨尺急於剷除他,而先發制人,最後失敗了?

只聽嬌娘繼續解釋說:"君臨尺帶兵圍攻相爺府,卻不料相爺翻臉,當場殺了所有的士兵.我就是看見候相爺所用的招數才判斷出他就是冥王尊主.以前的冥王尊主一直都是帶著面具,不讓世人見到他的真面目.可是,誰也沒有想到候相爺就是他,他就是候相爺.也難怪,他當年會利用欽涯的仇恨,來把他訓練成一個冷血的殺手.他本就對欽涯瞭如指掌."荷衣有一些焦急,"那現在臨尺也被他關了起來?"

"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對君臨尺說過,一定不會放過我們這些人."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一聲陰陽怪氣,不男不女的聲音響聲,咋一聽,入耳鑽心,"說的沒錯,你們沒有任何活路可走."

候相爺的聲音簡直就和冥王尊主一模一樣,不男不女,妖怪一樣.

於子期萬萬沒有想到,"原本,你這麼狠毒.你就是把我也變成劊子手的兇手."

候相爺倒是快刀斬亂麻,"你究竟原不願意認我這個爹."

"認賊作父,哼,你休想.你就去爭你的天下吧,但是上天一定不會讓你這樣的人好報的."

"別以為我沒有子嗣,就不能成為皇帝.我一樣可以.是你先絕情的,可別怪我這個做爹的狠心."

那聲音,一聲男,一聲女,簡直聽得人毛骨悚然,"從今以後,我沒有你這個兒子.當然,你這些朋友們,也就……"

說罷,候相爺長笑一聲,笑聲落,那臉開始扭曲,"鐵面人,先把這位天下第一奇女給我拉出去,五馬分屍."

接著,他的女人聲音又來,"忘了告訴你們,我稱帝的日子指日可待."

荷衣把目光移向那鐵面人,正是那個屢次救過她的鐵面人.她不知道,這個鐵面人的身份,究竟是誰.

這一刻,她想,是真的逃不過這一劫了.

鐵面人領命說:"是."

答的那樣乾脆,就像是一個勇士在面對無可厚非的任務,半點不猶豫.







第256章 大結局(1)

荷衣將目光淡定地看在鐵面人身上.

一直以來,她都懷疑鐵面人的身份,總感覺從他那深邃的目光中能看到欽涯的影子.

直到那一日荷衣遇襲,被鐵面人救下以後,她摘了他的面具,看見了他那厚鐵下的真實面容,才算死心.

他不是欽涯.

原來他是上天派來取她命的人.

想想也罷,死了一了百了.

鐵面人一掌霹過來,荷衣只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力量與她的身體擦肩而過,緊接著那些緊緊捆綁她的繩子便自然地脫落在地面.

由於長時間的被捆綁,荷衣只覺得四肢有些麻木,暫時無法用力.

關於候相爺所謂的五馬分屍,她並不畏懼,唯一讓她有所震撼的是這一輩子她連累了於子期,連累了嬌娘,連累了太多的人.

"嬌娘,我先走了,來世我一定做你的好姐妹."

阮嬌娘的目光似乎粘在了荷衣身上,像膠水一樣.

荷衣沒有太多的時間,鐵面人身後的兩名殺手已經各自架著她的胳膊離開.她不捨地回頭望著於子期,終究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儘管荷衣與於子期漸漸地拉開了距離,他卻能在荷衣與他漸行漸遠的目光當中看出荷衣的所有心理活動.

荷衣一定是在對他說,"對不起!"

可是,這三個字太沉重,荷衣用了這一生的時間也無法給他一個好的結局.他知道,此時的荷衣其實並不畏懼死亡,反而慶幸終於可以解脫了.而解脫前,卻有著比死更大的痛苦,那就是對他的內疚.

與其說,荷衣的死是被冥王尊主五馬分屍,倒不如說是被於子期這一生一世給她的默默無聞的愛所殮葬.

這種默默無聞的愛,相對於她自己對欽涯的那種轟轟烈烈的愛情而言,反而顯得更為偉大.

荷衣被鐵面人身後的兩名殺手帶到一片空曠的郊野,一眼望去,空蕩蕩的,沒有任何讓她目光定格的景物,唯一有的就是一片的荒蕪,沒有樹,沒有草,沒有任何生死力.

冥王尊主跟在他們身後,隨而還把君臨尺給綁了來.

冥王尊主似乎過於的得意,春風滿面,"我想,妖後如果在天有靈,也是希望你們姐弟倆能一起去看她的.今天,我就成全你們."

鐵面人一直沒有說話,規矩地守在荷衣身邊,隨時準備待命.空曠的大地上,突然圍上來又一群的殺手,還驅趕而來了十幾匹的良駒,看上去都是體魄有力的千里良駒.

君臨尺看了一眼荷衣,"姐姐,臨尺沒有聽你的妙計,心急了,害你……"

荷衣淡淡一笑,"傻瓜,這是天命.倒是不知道這個妖怪掌政以後,會對古域王朝的百姓如何."

冥王尊主一聽荷衣的話,臉都氣綠了,怪異的聲音響起,"你……你說誰妖怪?"

荷衣倒是不怕死,哼聲說:"呵,不男不女的人不是妖怪還能是什麼?"

冥王尊主氣憤至極,"你……你……你……"

"把她給我五馬分屍,立刻,馬上,就現在."

荷衣只聽鐵面人冷聲說:(手 機閱 讀 1 6 k xs . c om)"是."

不遠處的殺手牽來五匹馬,套上了粗重的繩子.

荷衣聞見了死亡的氣息,血腥的,屍首不全的.想一想,那場面,該是如何的讓人毛骨悚然.

還好,欽涯不會看見她那個樣子,子期兄也不會.

如果來世,她一定要做一個平平凡凡的人,不管遇到的良人是誰,都要和他平平凡凡的生活,直至老死.她再也不要為了所謂的愛情而打亂自己的還有許多無辜人的命運了.

呵!

她輕笑.

別了,這一次錯誤的穿越.

欽涯,永別!

子期兄,永別!

永別!

天與地,連成一片,看不到盡頭.也許,盡頭處,就是死亡.

冥王尊主突然像想起了什麼來,"先把這個口無遮攔的女人給我五馬分屍.然後再去請我那看不清形勢的兒子來好好看看,到底他該站在一個死人的身邊,還是願意回來乖乖地當我的兒子."

"奴才遵命!"

顯然,冥王尊主身邊的殺手早已經將他當成了皇帝.

荷衣並不反抗,任他們把她的雙手雙腳,還有項上人頭給牢牢的套住.只要殺手一揮馬鞭,不久後她就將身首異處.

可是,她並不畏懼,閉上眼,感受著天與地之間那最原始的空氣,清新而又舒適,呼吸入鼻的時候,竟然有重生的感覺.

只聽冥王尊主一聲令下,"動手!"

馬蹄濺得灰塵滿天,一時看不清她那如花般凋零的容顏.

永別,錯誤而來的古域王朝!






第256章 大結局(2)

沙塵滿天,掩蓋了所有人的眼睛.

鐵面人冷冷地站在沙塵地中央,一動不動.

荷衣只感覺到一股冷氣將她包圍,可是這股冷氣衝擊到心裡的時候卻是暖暖的.剎時的時間裡,她只聽見一聲重複的金屬撞擊粗繩的聲音,"哧……哧……"的,那捆綁著她手腳和頭顱的粗繩便嘎然地斷開.

漸漸的沙塵慢慢地落在地面,畫面漸漸的清晰.

冥王尊主對著君臨尺冷冷地說:"下一個就輪到你了.雖然,按理說你該叫本王一聲皇叔.可是,皇位本就是本王的.等你死後,我自會詔告天下,是你讓位與我."

只見那撲天蓋地的塵土又歸於平靜,一粒一粒地回歸到地面.冥王尊主轉頭,"我的乖兒子帶來了嗎?"

冥王尊主咋一看,荷衣還好端端地站在曠野的中央,四肢健全,完完全全就還是一個活人.

鐵面人一步一步穩重地朝著荷衣走去,每走一步都似乎是踏在滄海桑田上.

往事一幕幕,傷心一幕幕,所有所有的曾經,就在鐵面人踏出的那幾步之間給回憶了遍.

荷衣只覺得那的抹眼神太似曾相識,僅僅被他目視的那一瞬間,她幾乎就有一種想哭的感覺,不是感動,不是傷心,不是喜悅,而是一種心裡的悸動.

鐵面人只見荷衣眼裡溢著滿滿的淚水,幾乎成了一片汪洋,他心中一喜.

荷衣,你終於有感應了是嗎?

身後是冥王尊主霸道的聲音:"鐵面人,你想反抗嗎?"

只見鐵面人對他的話聞若未聞,像塵埃一樣落定在荷衣的身旁.

荷衣靜靜地看著他,眼裡的淚水氾濫.這一刻,以這樣的方式來救她的人能是誰?

她很想親口問一問,為什麼?

可是,她卻像是啞口了一般,說不出任何言語.

哪怕,一聲疑問,一種猜測,一組詞語,一個字……

荷衣就那樣泛淚地望著鐵面人,終究只能是淚眼盈盈.

只聽鐵面人背對著冥王尊主說:"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鐵面人的聲音荷衣聽過,絕對不是這樣地乾脆清朗.

這個聲音?

它是?

它是欽涯的.

那些滿眼的淚水,原來是得到一種感應而流的,而非莫名.荷衣她一陣驚喜,幾乎忘記了他們身在冥王尊主的魔掌之中,"欽涯?"

那一聲,不知是肯定還是疑問.

荷衣記得,她曾把鐵面人的面具血淋淋地摘了下來,可是面具下面的人非欽涯.

那麼,這樣的一聲完全和欽涯相同的聲音又該如何解釋.

荷衣在等待.

等待鐵面人給她一個答案.

鐵面人摘下面具.

第一層,是那厚厚的堅鐵所鑄的面具.

第二層,是那用以易容的人皮面具,凹凸不平,甚至沾滿了血跡.

僅接著鐵面人要展現給大家的,是他真實面容,漆黑如墨的眼睛,黝黑膚色,薄而必感的唇,挺峭的鼻樑.

"欽涯!"

如果說,方才荷衣所流的淚是莫名的,那麼現在就是喜極而泣.她感覺自己彷彿是踩在雲端,那麼的不切實際.為了證實,這不是她的一個夢,她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撫上他的臉.

那裡留著他熟悉的體溫.

他是欽涯,一點沒錯.

冥王尊主驚呼道:"君欽涯,你沒有死?"

欽涯轉頭,一臉的笑意,像春風拂過萬物般輕柔,"對,讓你失望了,我沒有死."

冥王尊主怎麼都覺得,站在他面前的不像是君欽涯.君欽涯而來這般動人的笑容.他有一些慌亂,"你究竟是誰?"

答案堅定,"君欽涯."

"一切因果報應,今天就是你該得到報應的時候."

"你想怎樣?"

"殺,無赦."

冥王尊主突然一聲大笑,"就算你真的是君欽涯,你也不是我的對手."

只見欽涯不慌不忙地,輕輕一笑,"是嗎,不妨試一試."

三日後,君臨尺詔告天下,當朝候相爺因病而亡.

這個古域王朝,從此不再有天網組織,不再有所謂的冥王尊主.當然,也不再有顥琰王君欽涯.

"皇兄,難道你就不恨我,王位本應該是你的?"

欽涯只是輕笑,"都過去了."

"那你要帶著姐姐從此浪跡天涯嗎?"

浪跡天涯?

欽涯何嘗不想,可是這樣的生活對他來說只是一個美好的幻想.他本應該是已死之人,既然破了天命,就應該用另一種方式來償還.

欽涯答非所問,"對了,忘了告訴你,妃後並沒有死.她被一個叫山野的世外高人所救.據說,山野有起死還生的本領.只是,他帶著妃後從此閒雲野鶴.妃後也讓我轉告你,要做一個好皇帝."

關於未來,欽涯想,一定會有許多的事在等著他回憶.也許痛苦,也許美好,但至少算是能給荷衣一個幸福的未來.

雖然,他並不參與荷衣的未來.

欽涯恢復身份的第四日清晨,荷衣躺在他的身邊,安靜地睡著.他怎麼看也不能把荷衣看個夠.

這一日,欽涯約了於子期來眉山的竹林小樓.

欽涯手指一點,點了荷衣的昏睡穴.

他想,於子期應該快到了.







第256章 大結局(3)

於子期身著一席白衫,滿心輕鬆地站在小樓外.

他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輕鬆,就如同心頭的大石頭終於被搬開了.

有一種滿足感溢滿他心,荷衣終於和欽涯成眷屬了,再也不會有任何的外力來打擾他們的幸福生活.

冥王尊主的死,等於是天下太平.

他想,該是他功臣身退的時候了.

清晨的林間,飄著輕淡淡的,一縷又一縷的霧.遠遠地看上去,就像是一層層薄紗飄著.於子期走近一看,霧氣繚繞,簡直就是人間仙境.

他想,荷衣和欽涯生活在這裡,該是真正的神仙美眷吧!

他在心中一聲滿足地輕笑,為荷衣將來的幸福.

欽涯早早地等在了竹樓外,一席長衫,看上去像一個久居此地的高人,無論從外表還是氣質上來說,都給人一種淡定而又安靜的感覺.

"來了!"

欽涯抬起頭目光與於子期相撞,輕輕微笑的看著他.似乎,他心裡裝著安逸,裝著幸福,就好像他從不曾受過傷害,從不曾經歷過苦難,從不曾見過世間的醜陋與黑暗,永遠都生活在平靜幸福的生活中.

就比如剛才見到荷衣安寧的睡姿時,心裡的那種滿足感就是他臉上所洋溢的幸福.

於子期遠遠地從竹林那頭便看見了欽涯這張乾淨而又微笑的臉,總覺得這張臉不是欽涯的.他不認識,他覺得好生疏,"嗯!"輕輕點頭,應了一聲.

欽涯回頭望了望小竹樓,會心一笑,似乎隔著一道又一道的門也能看清楚荷衣的睡姿,"衣兒還在睡,是我找你."

於子期也回笑,"其實,我是來和你們道別的."這個"你們"當然也包括了荷衣.這在他心裡已經是和荷衣的最後一次見面了,聽到欽涯說她還在睡,又不想吵她起來.他想想,也罷,見與不見都是要離別的,也許不見會沒有那麼傷感.

愁斷腸,最是離別時.

他,於子期怎能淡定到與心愛的女人離別時,還能鎮靜自如.不見也罷,免得控制不住離別時的那種肝腸寸斷.

欽涯輕輕一笑,心想,真正該向他們道別的人應該是他.沒有人看得出他那笑容中的無奈與死亡般的憂傷.他聲音極輕地說:"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並不是什麼神秘的地方,那只不過是一座普通的墳墓而已.然而,它對欽涯來說,意義深遠.

於子期看著荷衣曾經親手為欽涯堆成的墳墓,有一絲的不解,疑問道:"你為何帶我到這裡來?"

欽涯只靜靜地看著那座墳墓,目光裡的平靜正如那靜止的一江春水,映下了所有的藍天,"你知道嗎,我在這裡呆了一年又八個月,每天晚上都會回來.可以說,我已經愛上這裡了."

於子期是知道的,荷衣親自把欽涯埋在了這裡.至於他是怎麼復活,又是怎麼成為那個鐵面人,他一概不知.這種奇怪的事,他難免有些懷疑,"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欽涯拂了拂一席白衫,輕輕坐了下來,背對著自己的墳墓,望著清晨的藍天,還有陽光的味道射下來,讓人太安逸.

然而,心情卻是沉重的.

於子期跟著坐了下來.

欽涯側過頭,看了看於子期,又說:"這座墳幕是古域王朝顥琰王君欽涯的.它埋的不只是顥琰王,也是岳荷衣的夫君.從衣兒用雙手把它堆起的那一天開始,君欽涯就消失了."

於子期頗有些贊同,說:"對世人來說,顥琰王君欽涯是已經消失了.然而,對荷衣來說,你卻活過來了.這其中不管是因為什麼原因,都不會影響到你們的將來.我希望你們能白頭皆老.當然,我也知道,你能給她一個幸福的將來."

欽涯不置可否,只說:"是,我活過來了,完全嶄新地活過來了.三日後,我便不是我,將以另一個身份活在這個古域國.所以,我今天請你來,是想留你下來."

於子期有些糊塗,卻從欽涯那靜如死亡的口氣中聽出什麼端倪來,總感覺事態不妙,"你實話告訴我,究竟有什麼事?"

於子期想想也怪,當初欽涯明明是死了,雖然他那一劍刺下去的時候,他並不清醒,不知自己在做什麼,自己是誰.然而,當欽涯膚色發烏髮紫的屍體架在木架上的時候,他卻看得清清楚楚.

明明,欽涯是死了,可是如何復活,如何埋伏在冥王尊主的身邊,他卻一概不知,甚至猜不出任何.

欽涯勉強一笑,只說:"你曾經答應過我,如果我死了,你會替我好好照顧衣兒的,對嗎?"

這話不假,於子期肯定地點頭,"是,我答應過.可是,你現在活著,好好地活著."他是越來越從欽涯的口氣中聽出事態的不妙,心裡揪出無比的緊張來.

欽涯明明白白地告訴於子期說:"子期兄,我老實告訴你,我這一次回來只是見衣兒最後一次面.三日後,我不再是君欽涯.也就是說,君欽涯已經死了,所以你必須替我照顧衣兒.也只有你,值得讓衣兒托付終身."

於子期可是想荷衣把終身都交給他,可是,"衣兒是你的,永遠.她心裡只有你."

欽涯淡淡地說:"不……"

他慢慢說:"你應該知道衣兒的過去,她怎麼來的,她對這個古域王朝所報的希望.就是因為她的出現,許多人的命運都出現了變數.事物總有一個平衡,這一頭失重了,總要讓那一頭挑起來……"

這麼說,於子期有些明白了,因為荷衣在雪山的時候同他講過她的故事,那個遙遠的世界裡太多的神秘,更讓他震撼的是她與欽涯的愛情.

可是,他終究是不明白欽涯既然已經活過來了,又為何要走.

事情的真相是……







第256章 大結局(4)

於子期只安靜地聽著欽涯慢慢地向他講訴.

對於生與死,死與生,於子期早已經見怪不怪了.然而,仍舊是接受不了這個世間對荷衣的不公.

她那麼癡情,卻終究注定被癡情所誤.

一年多以前的那個月圓十五夜並非欽涯的死期,直到欽涯被牛頭馬面帶到陰間多日,臨近他飲孟婆湯的時候,冥王才發現重組後的生死薄出現變數.

欽涯命不該絕,加之冥王憐惜可憐的荷衣,所以決定放他一馬.

然而,萬物的平穩是無法打破的.欽涯活了,總會有代價,事因何出,就得由何而收場.

那一日,冥王尊主在閻王殿上不得不告訴欽涯事實,"你有權利選擇是否要回去,但是必須得想清楚,一旦你回去,岳荷衣就會在你恢復身份的第七日後忘記和你有關的所有過去,包括她**的所有事情.並且……"

冥王有些難言,停了停.

關於**的種種記憶,欽涯早已經在牛頭馬面帶他到陰間的時候一併想起.理所當然的,他終於明白荷衣為什麼那麼愛他.面對異於平常時那樣威嚴的冥王,欽涯沒有任何的怕意,有的只是淡然,"冥王,您有什麼話,請說."

"陽間通往陰間的路上,開滿了一種名叫曼珠沙華的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情不因果,緣注定生死."

欽涯眼見著冥王說這番話時,臉上的那種凝重的陰雲.他若有所思,漸漸琢磨明白了冥王的那些話.

"荷衣便是那花朵,你便是那葉兒,花葉永不相見,注定生離死別.若想逆返,必然花不開花,葉不見綠……"

欽涯淚眼朦朧,原本這所有的坎坎坷坷,命運捉弄都是因為他們硬要在一起所導致的結果.

冥王語重心長地說:"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欽涯輕輕一笑,眼角邊掛著濕潤,"如果一方的離開能換取另一方的幸福,我願意從此消失在衣兒的生命裡,與她平行而行,誰也不是誰的誰……只是,希望冥王能讓我回到衣兒生活的時空,默默地……看著她……"

三日後,荷衣醒來,只見於子期.

欽涯走之前有曾對他講起,荷衣醒來後已經記不得她曾轟轟烈烈地追尋過一個男子兩生兩世,不記得關於欽涯的任何點點滴滴,並交待說,這個世界上除了他於子期,沒有人能給荷衣幸福,讓他一定要好好把握機會,贏得荷衣的芳心.

於子期乾淨的笑臉像冬天的清晨裡,那枯萎的枝桿上的露珠一樣,荷衣看不見那晶瑩的露珠所飽受的風霜.

"你是……"

這就奇了,欽涯只說荷衣記不住他,並非連他於子期也一併記不得了.

於子期納悶,"荷衣,你再仔細想想?"

"想想……你到底是誰,我又是誰?"

天剛見亮,天邊的魚肚白讓人看見了又一天的希望.於子期的希望也從這一刻開始,越來越近了,那曾經已經熄滅的火苗又燃燒了起來.

欽涯徹底退出了.

荷衣徹底忘記過去了.

那麼,荷衣心裡不再有欽涯,不再會有拒絕他的理由.他完全可以在這個時候把他自己以夫君的身份介紹給荷衣.這對一個失憶的人來說,可信,可疑.可到最後荷衣若是發現他對她的好,就總會明白他是她的什麼人.

就像欽涯說的那樣,他走了,這個世界上就只有他於子期能給她荷衣幸福,能真心地待她.

於子期心裡有一種念想,越來越強烈,那就是能讓荷衣幸福,能讓欽涯得以安慰.

欽涯走了,半月,半年,一年,兩年……

可,人在天涯,心卻一直牽掛著竹林裡的荷衣和於子期.他知道,荷衣從此在那裡安安靜靜地生活,不再大風,不再大浪.







第256章 大結局(5)

欽涯覺得,憶起**的記憶之前,他成能為一個成功的商人,那是因為他的那股狠勁,那種殺人連眼都不眨一下的氣質,那種為了心中的仇恨不顧一切的力量的驅使.

而如今,他又成為了一個商人,雖說不富甲天下,卻也有花不花的銀子.那麼,現在,那些狠勁,那些仇恨,那些沒心沒肺都已經不存在了.短短兩年的時間,他把生意做到了全天下,開了那麼多的錢莊分號,又是因為什麼.

欽涯時常會想,也許是因為他與古域國的每一個人都不一樣,他具有雙重的靈魂,從那個這裡的人想也想不到的世界而來,那麼先進的時代,他受了那麼多的高等教育.

所以,他的經商頭腦遠遠超過這裡的任何人.

更何況,空虛的人,總是希望讓靈魂有所寄托,所以會拚命地幹活.

就像他一樣,愛了兩生兩世,生死離別,愛恨情仇,那麼多那麼多的刻骨銘心.然而,到最後他仍舊是不能和心愛的女人在一起.

空虛.

他那種心裡的空虛,就像是一望無盡頭的黑夜,沒有星星,沒有月亮,沒有任何的光芒,只見一片黑,無盡,無頭.

明天,他又要回到蜀都城了.

兩年前,他兩手空空地離開這個地方,不曾回來過一次.銀莊的總號設在遠離蜀都城的北方,那裡的雪乾乾淨淨的.那麼冷的雪,那麼乾淨,那麼白.看著那些雪,他覺得這也許是他的淨土.

只有這樣的離開,他和荷衣才能各自都過得好.

只是,想她的時候,他真想把自己的心給割下來,那樣就不會有心了,就不會想她想到痛,想到快死去一般.

沒有心了,又怎會痛,怎會難受?

那不是很好嗎?

對了,兩年前,古域國的顥琰王君欽涯就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現在的他是一名商人,陸遠之.

遠之,遠之,遠遠地離開她之,不讓她再因為他倆的這樣違抗命運而屢次受傷.

連名字都是為她而取的──陸遠之.

可是,人走遠了,心卻那麼近.

探子來報說,她過得很好,孩子剛滿一歲.這兩年來,他不曾回過蜀都城,卻把她的一切知道的清清楚楚.每日都會有他的探子向他報告她的情況.

到底,於子期還是得到了她,讓她幸福了.竹林裡的小樓裡,夫妻雙雙過著悠閒的生活.荷衣不會再苦苦地去追尋他,不會再愛得那樣血淋淋的.

如今的於子期愛她,如**的他愛她一般,小心地呵護.

執子之手,與子皆老.

可是,他們的緣份在**的那場車貨便已經徹底地斷了.

斷了,如長江決提,留不住那洶湧離去的江水.

遠遠地,他便看見那蜀都城的城門.臨國來襲,雖被君臨尺派兵退了,卻仍舊是退不了他的戒備之心.所以,這城門多有改變,加高了,守衛多了.過路的人都得拿出戶籍證明.他陸遠之雖是商人,卻不可能富到路過這城門不交出官府開的戶籍證明的.

哪裡能像是以前,連一手遮天的妃後都怕他三分.

可是,這樣的平常老百姓被他當得,安安心心的.

管家代他打發了官兵,馬車過了城門,他不知道是不是應該以於子期故友的身份去拜見他們夫妻二人.

"老闆,我們是先去分號呢,還是別有安排?"







第256章 大結局(6)

其實,他是真的不知道要去哪裡.

他眉間的愁,無人能看出來.管家還以為,他是為這些生意上的事上了心,憋了煩心事,"老闆,這車到山前必有路,就算是現如今古域王朝政事緊張也不會影響到您的口袋裡進錢的.若真是要打起仗來,皇帝老兒還得向你借糧食……"到時候,這錢就大把大把的進了.

後面那句話,管家沒能說出來就被欽涯給擋住了.

現如今,這世上的人都只知道他是陸遠之,而非是當今皇帝的兄長.若真是打仗了,他得把銀子,糧食都送給君臨尺.

他怎會是為口袋裡沒有錢財進入,而傷神傷腦?

"先去蜀都城的銀莊分號."

最終,他還是拿定了主意,不去打擾荷衣的生活.

這天色還早得很,陽光也刺眼得很.城裡的變化倒是並不多,依舊是那些酒樓,那些巷子,那些叫賣的小商小販.馬車一路走下來,唯一讓欽涯留意的是,曾經阮嬌娘開的天下第一青樓竟然掛著"岳府"的牌匾.

他還納悶了,不知是哪個人家竟然把青樓買做自家的府宅,這不是自找晦氣嘛.

納悶歸納悶,見到這曾經的"天下第一青樓"的那一刻,他的心突然升起了一股辣辣的味道,能把他的眼睛給辣出濕潤的東西來.

他和荷衣的故事,就是開始在這裡.

樓在,人在,他在,荷衣在.

沒有缺少任何,卻缺少了那份足以讓他一輩子痛苦的愛情.

他很想叫管家把馬車停下來,卻在考慮了兩三秒的時間後匆匆忙忙地說:"抄進路,直接去銀莊分號."

馬車也只是在那兩三秒的時間便拐進小巷子裡,與"天下第一青樓"背道而馳.

可是,這兩三秒的時間裡,他幾乎把兩生兩世給回憶了遍.

次日清晨,天不見亮,欽涯早早地醒了.

事實上本書轉載ㄧбkwαр.1⑥κxs.сom ,離開荷衣的兩年裡,他從來都是無眠的,夜已三更還不能入睡,天不見亮就從惡夢中醒來.

那個相同的夢,眼睜睜看著荷衣站在他面前卻認不出他來,視而不見.曾經和他那樣親密的荷衣,不瞧他一眼,陌生地從他身邊擦肩而過.那氣息,那腳步聲都熟悉如昨,她卻不認他.

他一拉她的手說,"衣兒,是我啊,欽涯.你看看我."

誰知,荷衣卻丟給他一句"神經病".

他再拉她,她就站在大街上大叫,"非禮啊,非禮……"

行人用異樣的目光看他,看得他被千穿百孔.

末了,他看著荷衣和一個男人恩恩愛愛的離去,那男人輕輕攬著她的肩,消失在人海.

看不清那男人的臉,只清清楚楚地記得荷衣那陌生的神情.

那一幕,在他夢裡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像魔鬼一樣折磨了他兩年,二十四個月,七百三十個夜晚.

昨天經過天下第一青樓的時候,他沒有止住步伐細細地瞧它一瞧.今天這天不見亮的,他就孤身一人離開了銀莊,去了現如今的岳府.

那可是他和荷衣發生故事的地方啊.兩年後再見,總忍不住心裡的隱隱作痛.

天還灰濛濛的,岳府上上下下地忙不停.下人們抬著梁啊柱的在府外搭起了一個大大的擂台.

這是做什麼,比武w$w$w$.1$6$kxs.$\С\om 1|6|k官方MM英姿上傳還是弄文?

再一看,擂台四周掛滿了喜氣洋洋的紅綢錦羅,鮮花把整個擂台圍了個水洩不通.那擂台似乎又不是擂台,通常比武弄文的要比這矮很多.而岳家這個檯面,高高的倒像是樓閣.

兩個身材魁梧的男人掛了一塊金色鑲邊的大紅牌匾,題書四字──拋繡招親.

原來是岳府給閨秀招親選夫來了.

很沒趣.

欽涯轉開視線,正準備邁步離開,背後卻有人掌著他的肩攔了他的去路,"欽涯兄,別急著走.今天你才是主角."

欽涯回頭一看,驚訝道:"於子期?"







第256章 大結局(7)

於子期?

他不是該和荷衣在眉山的竹樓裡過著風清雲淡的生活嗎?

他不是和荷衣已經有一個足足一歲的孩子了嗎?

怎麼於子期又會出現在蜀都城?

有下人來稟報說:"少爺,都準備好了,就等著天一亮放鞭炮了."

這才剛一說放鞭炮,那頭便紛紛湧來了人群,都是些年輕的男人居多.

於子期說:"知道了,辰時一到便放鞭炮."

觀望的人越來越多,個個都迫不急待地爭先恐後地擠到最前面去,給自己選一個最好的位置.

"聽說,這岳家小姐可是天下第一美人.誰要是接了她的繡球,可就有艷福享了."

"別說是岳家小姐的容貌了,就她這家世,就夠讓人流口水了."

"別說了,快注意看,那邊準備點鞭炮了.馬上就要開始了,安靜一點."

於子期和欽涯就站在台下,被人群擠來擠去,"岳家小姐招親?"

於子期看著欽涯的不解,解釋說:"對,岳家小姐,我的遠房表親."

哦,他的遠房表親招親,所以他來幫忙了.

欽涯理了點頭緒,又吞吞吐吐地說:"也姓岳?"

"還有誰也姓岳?"

欽涯看著於子期,沉默不答.

於子期似又明白了,突然說:"對,荷衣也姓岳."

大家都不說話了,荷衣是他們共同的死穴.

良久後,欽涯緩緩抬起唇道:"她……她還好嗎?"

子期移開與欽涯對視的目光,黯淡了神色,輕聲說:"她和孩子都很好,你放心."

欽涯說:"謝謝!"謝謝子期把荷衣照顧得這麼好,還生了個孩子.

於子期沒有說話,這句"謝謝"他當得.也許,全天下,他是空前絕後的好男人,對一個女人這麼疼愛,愛烏及烏,一直,一直.

鞭炮聲響起,噼裡啪啦的,讓欽涯陷入了深深的記憶裡.

荷衣十五歲那一年,也是在岳府外比武招親,後來他才知道她說下的那句驚天動地的話,"山無稜,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荷衣要永生永世的跟他.

而如今,行同陌路.

記憶裡的故事太讓他沉淪了,每每一回想,他就被陷進去,無法感知周圍,不法感知現實.

以至於更/新/最/快1 6 k x s.c o m那猛烈的鞭炮聲都不入他耳.

前來接繡球的人個個捂著耳朵,個個臉上露著歡天喜地的笑容.惟獨只有他君欽涯,像個呆子一樣的站在人群人回憶往事,被陷進去,出也出不來.

這兩年來的日子裡,多少次回憶起她,都這般模樣,像與世隔絕了,哪怕是天踏地陷,他也只活在那個回憶裡,不理現實所發生的一切.

"拋繡招親現在開始."

有人站在那高高的樓台上,大喊一聲,織錦的屏風後緊接著走出一位面蒙輕紗的女子,那身材婀娜多姿,邁起小步來十足的閨秀.只是,太可惜,她蒙著面,看不清底下的俊美容顏.

那女子拿著繡球,左瞧瞧,右瞧瞧,怎麼也捨不得把繡球拋出去.

方才開場白的司儀又大聲公佈著:"今兒岳家小姐拋繡球招親,誰要是接住了繡球就是岳家的夫婿了.今日內岳府便為新人玩婚.無論貧的富的,俊的醜的,有才無才男子,只要未婚,未有家室小孩,未有割剪不斷的感情都可以接這繡花."

那妙漫女子站在樓台上,露著一雙柔情似水的眼睛,左瞧,右瞧,愁著不知該把球往哪裡拋.

那可是她的終身大事,可不能隨隨便便就拋出去了.

下面的人吶喊,"岳小姐,拋這裡."

"拋這裡."

"拋這裡啊,岳小姐.我娶了你一定會對你好的."

"拋這裡,拋這裡……"

這麼一喊,那女子倒真不知道該拋哪裡了.

她閉上眼睛,往那最高的地方拋去.

欽涯仍舊沉浸在過去和荷衣的酸甜苦辣之中,前生今世的.那個回憶好長,好長,長到似乎用剩下的時光都想不完.繡球拋下來了,他卻不知.

人們在吶喊,他也不知.

這熱鬧,他不知.

也不知,那繡球怎麼就朝著他的方向飛來了.

原本,他不會接住這個球,可是於子期那麼一撞他,恰巧他一醒來就接住了迎面而來的繡球.

眾人一片失望之聲傳開.

欽涯還不知是怎麼回事.

"子期,這是?"

"你接了我遠方表妹的繡球.今夜就得跟她玩婚了."

"什麼?玩婚?"

欽涯還反應不過來,"不,不,這繡球不能這麼算.我是無心接的,這不能算."

上面的人說話了,"敢問公子可有妻室?"

"沒有."

"可有割不斷的感情?"

他正想說有,於子期搶了話說:"沒有."然後貼在他耳朵旁說:"如果你想見荷衣,就應下來.否則,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再讓你知道她的下落.雖然,你有探子回來替你打探她的消息,可是如果我想,就一定能帶她永遠消失在你的視線."

這樣的威脅對君欽涯來說,無疑是沒有退路的.







第256章 大結局(8)

華燈初上,蜀都城的夜熱熱鬧鬧,燈火輝煌.

那最為沸沸揚揚的事便是岳家的拋繡招親,傳得全蜀都城都家喻戶曉了.

百姓們議論著,這岳家小姐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成親當晚連當今皇帝君臨尺都驚動了.

宴席盡散.

人走,喜氣卻仍舊洋溢著.

欽涯心中有千百個不解.

於子期威脅他說,若他不答應此樁婚事,要他一輩子也無法見到荷衣.

他考慮片刻,仍舊是把繡球給扔了,堅持不娶這岳家小姐.

一個心已經隨著另一個女人的失憶而死的人,他還會再願意娶妻麼?

"你不答應可以,但是我要告訴你,因為你的拒絕,荷衣很可能喪命."

"這話什麼意思?"

"只有我遠方表親才能救荷衣.所以,間接的,荷衣的命掌握在你手裡."

"荷衣怎麼了,快告訴我?"

"若是你還要耽誤時間,那荷衣死得更快."

……

欽涯當時來不及考慮,一心只想著救荷衣,"繡球呢,在哪裡,我接."

於子期只說,洞房過後便會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其餘的,不肯多說,人便消失了.

為了一個荷衣,欽涯寧願讓於子期牽著鼻子走.他也相信,子期是為了荷衣好,所以,這洞房就將就了得.

依舊是昨日那般的大紅喜字高高掛,紅燭燃燒,帳羅前端莊地坐著他的新娘.

只是時隔四年,物是人非,新娘不再是荷衣,他也不再是當初那個為害人而娶妻的冥王尊主君欽涯.

他放眼望過去,喜*上的那人女人乖巧的等待他.不知是不是過於的思念荷衣,他怎麼都覺得這就是四年前,這新娘就是荷衣.

良辰美景,如癡如醉.

可於子期的話像山一樣壓來,他心口好堵,到此時還摸索不出任何線索.

究竟衣兒是怎麼了?

"你們把衣兒怎麼了?"

新娘不說話,低頭靜靜聆聽.

"堂已經拜過了,可以告訴我,衣兒有救了嗎?"

新娘依舊閉口不答,對他的話又似聞若未聞.

"快告訴我,衣兒究竟怎麼樣了,有救了嗎?如果耽誤了救她的最佳時機,我會踏平你們岳府的."

說好了,不要再如從前像個暴君一樣.可他一想到荷衣的安危,他便情難自製.也許,君欽涯骨子裡就是**的.他的那份溫柔,只為荷衣而存.

"為什麼不說話?"

欽涯瞪著*上的新娘,那凌厲的目光射過去,要把她的大紅蓋頭給戳穿了.讓她感覺到一陣又一陣的冷氣颼颼地飄來.

好冷!

丫環們早已被撇退,府上的下人們也早已歇息.值夜的男丁們也離這新房遠遠的,把安靜留給這對新人,讓他們享受這千金的**一刻.

欽涯突然覺得很怪,這麼大的岳府,為何這麼少的人.

殊不知,於子期早已經交待,不許任何人打擾新人,所有的下人都被撤下了.

難道,他就不覺得這份寧靜是專為他而準備的嗎?

許是欽涯一心只顧著荷衣的安危,也就來不及細想什麼,"荷衣在哪裡?"

那女子輕輕拂了拂手中的紅手絹,終於肯說話了,"你那麼在乎她,為什麼要選擇離開她?"

那聲音?

那聲音……

怎麼可能?

欽涯的大腦一片空白,被眼前的女人弄得不知所措了.

纖纖玉指輕輕拂開她自己的紅蓋頭,目光盈盈地望向他.她眼裡已是癡,已是望眼欲穿,已是一片汪洋,"為什麼要選擇離開她?"

這聲音,這容顏,這飽含眼淚的眼睛,她明明就是荷衣,明明就是.

"衣兒……"

誰知那女人臉色突變,瞬間陌生,"對不起,你認錯人了."

"你是衣兒,是我的衣兒."

紅蠟的燈火像針一樣,把新房的每個空隙都插了個滿,那樣微微紅火,微微搖晃.

那人依舊如昨,連在燈火下搖擺的影子也佈滿了昔日的味道.

可那女人抹乾了淚水,很是生疏,"陸遠之,陸公子,若是你還望不了過去,那我去向爹爹說明,退了這門親事.就當作是我休你,或是你休了我,都行.只要不勉強你."

新娘嘴裡繼續念叨著,"陸遠之,遠遠的離開之.大概,正是因為你這名取得這麼巧,所以,小女才沒有福份嫁給你."

"不,衣兒,你不要再耍我了."

她抬眼望去,鎮定的眼神裡沒有那份眷戀,有的只是平靜,"陸公子,乘我們還沒有洞房之前,你反悔還來得及.至於你嘴裡口口聲聲所說的什麼荷衣姑娘,小女從來不知有這個人.也不知道陸公子究竟要如何救她.若是你真想救她,這時可趕去營救,莫要耽誤了時辰.我大可一紙休書,還你自由."

"衣兒!"

欽涯肯定眼前的岳小姐正是岳荷衣,她方才流淚的臉,她方纔那含恨的目光,她怎麼能不是荷衣?

怎麼能?

"陸公子認錯人了,小女岳裙,非公子口中的荷衣姑娘."

欽涯找不到任何話來對荷衣說,冥王說她已經忘記了關於和他的一切,她的記憶裡沒有他這個人了.

她是子期的妻,她是子期孩子的母親.

那他,還留在這裡做什麼?

一時間,欽涯被曾經的,現在的所有事情搞得思緒混亂,不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來不及細想,來不及用他一向清醒聰明的頭腦來分析.

他所剩下的,只是那悲傷,目光黑暗,整個人就像是被開水燙了的路邊小草,奄奄一息,就快要死掉了.

人,亦或心,都快要死掉了.

"陸公子並非想與小女成親,還是請回吧,休書我已經寫好了."

很快的時間,新娘子手中攤著一紙休書,目光淡定地看著深受折磨的欽涯,見他失魂落魄,見他轉身,見他走出新房.

頓時,這喜氣洋洋的洞房花燭夜又冷冷清清,就像是皇宮裡的冷宮,怎一個冷字了得.

已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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