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3. 現象(8)
 
      "謝謝你。"我等候著,既怒氣沖沖,又滿懷期待。

    "你不打算讓這事兒過去算了,是不是?"

    "沒錯。"

    "那樣的話……你就好好地等著失望吧。"

    我們默默地怒視著對方。是我先開的口,目的是為了讓自己精力集中,因為我的注意力時刻面臨著被他那張氣得發青,卻又令人愉快的臉分散的危險。這情形就如同努力把一個催魂天使盯得不敢跟你對視一樣。

    "那你干嗎還要費那個勁呢?"我冷冷地問道。

    他頓了一會兒,然後有那麼短暫的一瞬,他那張漂亮至極的臉,出人意料地脆弱了。

    "我不知道,"他低聲說道。

    然後他轉過身去,走了。

    我都氣暈了,好幾分鍾不能動彈。可以動步以後,我慢吞吞地走到了過道盡頭的出口。

    候診室比我擔心得還要糟糕。似乎我在福克斯認識的每一副面孔都在那里,直盯盯地看著我。查理沖到了我身邊;我舉起了雙手。

    "我一點事兒也沒有,"我繃著臉跟他說。我的火還沒消,沒有心情聊天。

    "大夫怎麼說?"

    "卡倫大夫看的,他說我沒事兒,可以回家。"我歎息道。邁克、傑西卡和埃里克都在,過來跟我們會合了。"咱們走吧,"我催促道。

    查理把一只手臂放在了我的背後,沒有完全碰到我的身體,引著我朝出口的玻璃門走去。我靦腆地朝朋友們揮了揮手,希望向他們傳達不必再擔心了的意思。坐進巡邏車真是一種巨大的安慰——我平生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

    我們默默行駛著。我全神貫注地想著問題,幾乎把身邊的查理給忘了。我確信愛德華在過道里的辯護行為恰好證實了我親眼目睹的那些不可思議的事情,雖然至今仍不敢相信。

    我們到家時,查理終于開口了。

    "唔……你得給蕾妮去個電話。"他愧疚地垂下了頭。

    我嚇壞了:"你告訴媽了!"

    "對不起。"

    我從巡邏車下來後,砰地一聲摔上了車門,力氣稍稍使大了一點兒。

    我媽自然是歇斯底里了。我起碼得跟她說上三十遍我沒事兒,她才會冷靜下來。她懇求我回家去——忘掉家里暫時沒人這件事——不過她的請求比我想象的要容易拒絕。我已經被愛德華帶來的神秘弄得精疲力竭了,而且更有一點被他這個人給迷住了。愚蠢,愚蠢,愚蠢。我不渴望著逃離福克斯了,離開這個我本應該避而遠之的地方,就像任何正常的神志清醒的人那樣。

    那天晚上,我決定不妨早點兒上床睡覺。查理依舊不安地看著我,看得我都有些發毛了。我去臥室的中途停了下來,從衛生間抓了三顆泰諾。還確實管用,很快就止疼了,我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那是我第一夜夢見愛德華·卡倫。


 

 


第37節:4. 邀請(1)
 
      4.邀請

    夢里,很黑,惟一的一點兒昏暗的光,似乎是愛德華的皮膚發出來的。我看不見他的臉,只能看見他的背影,他正離我而去,把我留在了黑暗之中。不管我跑多快,總也追不上他;不管喊多大的聲,他也不回頭。一急,我半夜的時候醒了,似乎有好長一段時間硬是再也睡不著。打這以後,差不多每天夜里他都會出現在我的夢里,但他總在我碰觸不到的外圍,永遠都是近在咫尺又遙不可及。

    接下來的一個月出現的事情很令人不安、緊張,尤其是尷尬。

    令我感到郁悶的是,我發現自己成了後半周大家關注的中心。泰勒·克勞利真讓人受不了,成天跟著我轉,老想著怎麼補償我。我努力讓他相信我最想要的就是,他把這件事統統忘掉——尤其是,實際上他根本就沒給我帶來任何傷害——可他就是一根筋兒地堅持。他課間跟著我,吃午飯也擠到我們現在已經很擁擠的桌子上來湊熱鬧。邁克和埃里克對他的敵意,甚至超過了他們彼此間的敵意,弄得我很擔心自己又多了一個不受歡迎的粉絲。

    似乎誰也不關心愛德華,盡管我有一遍無一遍地解釋說他是英雄——還解釋了他把我拉開的過程以及差點兒讓車給輾了的情形。我使盡了渾身解數,力圖描述得可信一點。可傑西卡、邁克、埃里克以及其他所有人總是說他們在客貨兩用車拉走之前,連看都沒有看到他。

    我暗自納悶,為什麼別人誰都沒有看見在他突然難以置信地救了我的命之前,他站在那麼老遠的地方呢。我懊惱地意識到了一個可能的原因——別人誰都不像我那樣總是在注意愛德華。別人誰都不曾像我那樣注視過他。真是可憐啦。

    愛德華身邊從來沒有好奇的旁觀者圍著,想聽他的第一手描述。人們還是像往常一樣對他敬而遠之。卡倫兄妹仨和黑爾姐弟倆依舊坐在那張桌子上,不吃東西,只是他們幾個之間相互聊天。他們誰都不瞟我這邊一眼了,尤其是愛德華。

    上課他坐在我旁邊時,也是能離我多遠就離多遠,似乎根本就不知道我的存在。只是偶爾他突然攥緊拳頭,青筋暴露,皮膚更白了的時候,我才會懷疑他是不是不像看上去的那樣健忘。


 

 

38節:4. 邀請(2)
 
      他很後悔當初不該把我從泰勒的客貨兩用車前面拉開——除此,我得不出任何別的結論。

    我很想跟他談談,而且事故發生的當天我就試過了。我最後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在急救室的外面,我倆都是那樣的憤怒。即使我一直說到做到,無可挑剔,可他還是不信任我,不告訴我真相,這一點我依然很生氣。不過他確實救過我一條命,無論他是怎樣救的。一夜過後,我的火氣消了不說,還生出了肅然的感激之情。

    我去上生物學的時候,他已經坐在座位上了,眼睛盯著正前方。我坐下了,希望他會轉過來臉來,可他絲毫沒有流露出知道我在旁邊的表情。

    "喂,愛德華,"我和顏悅色地叫了他一聲,想讓他知道我心平氣和了。

    他的臉往我這邊扭了一丁點兒,沒有和我的目光相遇,點了一下頭,然後又望到一邊去了。

    那便是我跟他的最後一次接觸,雖然他每天都坐在我旁邊,距我僅咫尺之遙。不過,有時在自助餐廳或停車場,我還是會情不自禁地從遠處注視他。我注意到他金色的雙眸明顯地一天比一天暗了。但上課的時候,我也不太注意他的存在,他注意我多少,我就注意他多少,決不比他多。我真是可憐。而夢仍在繼續。

    雖然我在電子郵件中寫的全是徹頭徹尾的謊話,但蕾妮還是從中隱約覺察出了我的消沉,她還來過幾次電話,很是擔心。我想了很多辦法,力圖讓她相信我情緒低落,純粹是天氣造成的。

    我和實驗搭檔之間明顯的冷淡,至少令邁克很高興。我看得出他一直擔心愛德華的英勇相救可能會感動我,而現在他放心了,結果似乎適得其反。他越來越自信了,生物學上課之前總要坐在我桌子邊上聊,根本就不把愛德華放在眼里,就像他根本不把我們放在眼里一樣。

    自那個危險的冰天之後,雪徹底給沖沒了。邁克很失望沒能組織起他的那場雪仗,但他還是很高興,因為很快就可以去海灘旅游了。不過雨依然很大,幾周就這樣過去了。

    傑西卡讓我了解到了另一個即將到來的活動——她在三月的第一個星期四打了個電話給我,請我允許她邀請邁克參加兩周後的女生擇伴春季舞會。

    "你肯定你不會介意嗎……你不打算邀請他?"我告訴她我一點兒都不介意後,她追問了一句。

    "不打算,傑西,我不准備參加舞會,"我給她吃了一顆定心丸。我最不擅長的就是跳舞了。
 

 

 

第39節:4. 邀請(3)
 
      "真的會很好玩兒的。"她半心半意地勸我。我懷疑傑西卡喜歡跟我在一起,更多的是喜歡我那莫名其妙的人氣,而不是喜歡我這個人。

    "你跟邁克去好好玩兒吧,"我鼓勵道。

    第二天,我驚訝地發現傑西卡上三角和西班牙語課時不像平時那樣滔滔不絕了。她課間走在我旁邊的時候一聲沒吭,我也沒敢問她原因。要是邁克拒絕了她,她告訴誰也不會告訴我的。

    我的擔心進一步加劇了,因為吃午飯的時候,傑西卡盡可能地坐得離邁克遠遠的,跟埃里克聊得起勁得很。邁克非同尋常的安靜。

    跟我一起去上課的路上,邁克依舊沉默寡言,他臉上不自在的表情可不是個好兆頭。不過,直到我坐在了座位上,他坐在我的課桌上之前,他都只字未提那件事情。同往常一樣,就像通了電似的,我知道愛德華就坐在伸手可及的地方,卻又遠得好像他只不過是我想象出來的一個人而已。

    "嗯,"邁克眼睛看著地板說道,"傑西卡邀請我參加春季舞會了。"

    "那是大好事兒呀。"我用喜氣洋洋而又充滿熱情的聲音說道,"你跟傑西卡在一起會很開心的。"

    "唔……"他一邊仔細地審度著我的微笑,一邊支吾道。顯而易見,他對我的反應不是很高興,"我告訴她我得想一想。"

    "你干嗎要那樣呢?"我流露出了不悅,雖然他沒有完全回絕她,令我舒了一口氣。

    他又垂下了頭,臉漲得通紅。同情之心動搖了我的決心。

    "我在想……嗯,在想你會不會打算邀請我。"

    我愣了一會兒,恨自己剛才那一刹那的愧疚。不過,從眼角的余光中,我看到愛德華的頭本能地朝我這邊偏了偏。

    "邁克,我認為你應該答應她的邀請,"我說。

    "你是不是已經邀請誰了?"不知道愛德華有沒有注意到邁克的眼神向他坐的方向閃了閃。

    "沒有,"我給了他一顆定心丸,"我根本就沒打算參加那個舞會。"

    "干嗎不呢?"邁克問。

    我不想陷入舞會惹來的安全風險,于是很快有了新的打算。

    "那個周六我要去西雅圖,"我解釋說。我反正得出一趟城——這一下子成了我出城的最佳時機。

    "你不能在別的周末去嗎?"

    "對不起,不能,"我說,"所以你不應該讓傑西卡再等了——很不禮貌的。"

    "好的,你說得對,"他咕噥了一句,然後沮喪地轉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我閉上雙眼,用指頭按了按太陽穴,想把愧疚與同情從腦袋中擠出去。班納先生開始說話了,我歎了口氣,睜開了眼睛。


 

 


第40節:4. 邀請(4)
 
      不想愛德華正好奇地盯著我,此時他黑色的眼睛里那熟悉的失望之情更為明顯了。

    我很驚訝,于是也盯著他,以為他會迅速把目光移開的。可是他並沒有移開,而是繼續以強烈的探詢的眼神盯著我的眼睛。我沒法把自己的目光移開。我的雙手開始發抖了。

    "卡倫先生?"老師叫他回答一個問題,是個什麼問題我沒聽見。

    "克雷布斯循環,"愛德華答道,他扭過頭去看班納先生的時候,顯得有些不太情願。

    他的目光一松勁,我就趕緊垂下眼睛看著書了,想找到講到什麼地方了。我還像以前一樣膽小,把頭發甩到了右肩,以便將臉遮起來。我不能相信剛才一下子,僅僅因為他六周以來第一次碰巧瞅了我一眼,感情居然就沖動得那麼厲害。我不能讓他對我有這麼大的影響。這真可憐。還不止是可憐,簡直是有病。

    一節課接下來的時間里,我極力地不讓自己注意他的存在,但因為這是不可能的事,所以至少極力地不讓他知道我在注意他的存在。下課鈴終于響了,我轉過身去,背對著他收拾東西,等著他像平常一樣馬上離開。

    "貝拉?"他的聲音不應該有這麼熟悉的,好像我已經熟悉它一輩子了,而不只是短短的幾周時間。

    我慢慢地、很不情願地轉過身來。我不想心里又泛起自己很清楚的那種每當看到他那過于完美的臉龐時的感覺。我終于轉過身朝著他時,臉上的表情十分謹慎;而他的表情有點不可捉摸。他一句話也沒有說。

    "怎麼?你又和我說話了嗎?"我終于開口問道,聲音里帶著一絲並非有意的任性。

    他的嘴唇動了動,努力擠出一絲笑容。"不,其實不是。"他承認道。

    我閉上眼睛,鼻子慢慢地吸著氣,意識到自己在咬牙切齒了。他在等著我開口。

    "那麼你想要怎樣,愛德華?"我問道,眼睛依然閉著;這樣更容易比較連貫地跟他說話。

    "我很抱歉。"他聽起來還算誠懇,"我知道自己表現得比較粗魯。可這樣才會更好,真的。"

    我睜開了眼睛。他一臉的嚴肅。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說道,聲音十分警惕。

    "如果我倆不做朋友會更好,"他解釋道,"相信我。"

    我把眼睛眯了起來。以前也聽過這句話。

    "之前你沒有琢磨出這一點來,真是太不幸了,"我從牙縫里擠出這麼一句來,"你本來可以完全用不著這樣後悔的。"


 

 


第41節:4. 邀請(5)
 
      "後悔?"這個詞語,還有我的語氣,顯然讓他不再滿心戒備了,"後悔什麼?"

    "後悔沒有讓那輛愚蠢的貨車把我壓扁啊。"

    他愣住了。一臉懷疑地盯著我。

    等他終于開口講話時,聽起來幾乎像是瘋了一樣:"你認為我後悔救了你的命嗎?"

    "我知道你在後悔。"我的聲音也大了起來。

    "你什麼都不知道。"毫無疑問,他都氣瘋了。

    我猛地把頭別到一邊,咬緊了牙關,把一大堆本來想指責他的話都忍下了。我收起書本,然後站起身來,朝門口走去。我本來想大模大樣地走出教室,可是不出例外,我靴子的尖頭絆到了門框邊上,手里的書也掉到地上了。我在那里站了一會兒,想著就讓這些書躺在那里得了。可接下來我還是歎了口氣,彎腰把它們都揀了起來。他在那里;他已經把書都碼成了一摞。他把書遞給我,一臉的冷淡。

    "謝謝你,"我冷冷地說道。

    他眯起了眼睛。

    "不用客氣,"他回了我一句。

    我迅速站起身,再一次轉過身子,大步朝體育館走去,沒再回頭看一下。

    體育課很殘忍。我們改學籃球了。我的隊友從沒給我傳過球,這還算不錯,可我還是摔倒了很多次。有時還把別人也帶倒了。今天我表現得比往常還要糟糕,因為我滿腦子想的都是愛德華。我努力將注意力集中到自己的雙腳上,但趕上我真正需要平衡的時候,他又總是潛回到我的腦海中來。

    離開,正如往常一樣,是一種解脫。我幾乎是一路跑到了我的卡車邊上;沒想到有那麼多的人我想要避開。卡車在那次事故中只受到了很輕微的損壞。我得換尾燈,要是我真干過油漆工的話,我會把漆給補一下。泰勒的父母只好把他們的那輛客貨兩用車當廢銅爛鐵給賣掉了。

    我拐過拐角處,見到一個高大的黑色身影靠在我的車上,嚇得我幾乎突發心髒病。後來,我認出來了不過是埃里克,我才又開始挪步。

    "嘿,埃里克,"我招呼道。

    "嗨,貝拉。"

    "什麼事兒?"我邊開門邊問。我沒有注意到他語氣中的不自在,所以他的下一句話令我大吃了一驚。

    "呃,我只是在想……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去參加春季舞會?"他說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都聲如蚊蚋了。

    "我想是女孩子說了算吧,"我驚訝得口不擇言了。

    "唔,對,"他承認道,一臉的羞愧。


 

 


第42節:4. 邀請(6)
 
      我恢複了鎮靜,想盡力笑得溫暖一些:"謝謝你邀請我呀,可那天我打算去西雅圖。"

    "哦,"他說,"嗯,也許下次吧。"

    "一定,"我同意道,然後咬住了嘴唇。我不希望他把我的話理解得太死了。

    他垂頭喪氣地走開,回學校去了。我聽見了一聲吃吃的暗笑聲。

    愛德華正打我的車前經過,眼睛盯著正前方,抿著嘴。我猛一把拉開了車門,跳了上去,隨手砰地一聲又把車門帶上了。我猛踩了一腳油門,轟得發動機山響,然後倒出來上了出口通道。愛德華已經上了車,距我兩個車位,穩穩當當地將車溜到了我的前面,把我給擋住了。他停在了那里,等他們家的其他幾個;我看見他們四個正朝這邊走來,但不過才到自助餐廳那里。我恨不得把他那輛亮閃閃的沃爾沃的屁股撞成個稀巴爛,可惜邊上的人太多了。我看了一眼後視鏡,後面已經排起了長隊。緊接在我後面的是泰勒·克勞利,他坐在自己最近新買的一輛二手森特拉上向我揮手。我當時正在氣頭上,全當沒看見,沒有理他。

    我坐在車上等的時候,四下張望著,唯獨就是沒有看前面的那輛車,我聽見有人敲了一下副駕駛那一側的車窗。我一看,是泰勒。我又看了一眼後視鏡,怔住了。他的車沒熄火,開著車門。我側著身子夠過去,想把車窗搖下來。可是很緊,我搖了一半,就放棄了。

    "對不起,泰勒,我卡在卡倫後面了。"我很煩——一看就知道,這堵車又不是我的錯。

    "噢,我知道——我不過是想趁我們堵在這兒的工夫,問你點兒事兒。"他露齒笑道。

    這倒是有點兒出乎我的意料。

    "你願意請我參加春季舞會嗎?"他繼續說道。

    "我那時不在城里,泰勒。"我的話聽上去有些沖。我得記住這不是他的錯,誰叫邁克和埃里克已經把我今天的耐心耗盡了呢。

    "是,我聽邁克說過了,"他承認道。

    "那你干嗎——?"

    他聳了聳肩:"我以為你只不過是在委婉地拒絕他?"

    得了,這下就徹底是他的錯了。

    "對不起,泰勒,"我說,竭力掩飾住自己的憤怒,"我真的要出城去。"

    "那好。我們還有班級舞會。"

    我還沒來得及回話,他已經在回自己車上去的路上了。我能感覺到我臉上的震驚。我盼著看到愛麗絲、羅莎莉、埃美特和賈斯帕全塞到沃爾沃里面去。愛德華在從後視鏡里看我。無疑,他笑得渾身都在哆嗦了,給人的感覺是他聽見了泰勒剛才說的每一個字。我的腳直癢癢,想踩一腳油門……稍微撞一下,傷不著他們,頂多也就是把那光亮奪目的銀色漆蹭掉一塊唄。我把發動機的轉速提上來了。


 

 

第43節:4. 邀請(7)
 
      可他們全都已經坐上去了,愛德華便飛速把車開走了。我降低車速,小心地開回了家,一路上都在喃喃自語。

    到家後,我決定晚飯做雞肉餡玉米卷餅吃。這個要花很長的時間才能做好,而且不會讓我閑著。當我燉大蔥和辣椒的時候,電話響了。我差點兒不敢接,不過也許是查理或媽媽打來的。

    是傑西卡,而且她很興高采烈;邁克放學後截住了她,接受了她的邀請。我一邊攪著鍋里一邊向她簡短地表示了祝賀。她得掛斷了,她想給安吉拉和勞倫打電話把這個消息告訴她們。我漫不經心地建議道,或許安吉拉,那個生物學和我同班的靦腆女孩可以邀請埃里克,還有勞倫,那個有點冷淡,午餐桌上老不搭理我的女孩可以邀請泰勒;我聽說他還沒有受到邀請。傑西認為那是個極妙的主意。由于邁克已經十拿九穩了,所以她說到希望我去參加舞會時,說實在的,語氣聽上去很真誠。我以要去西雅圖為借口搪塞過去了。

    掛斷電話後,我試圖專心做晚飯——特別是切雞丁;我不想第二次進急救室。可是我的腦袋在一個勁兒地轉,試圖把愛德華今天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分析一遍。他究竟什麼意思,倘若我們不是朋友更好?

    領悟到了他肯定是指的什麼後,我差點惡心得要吐了。他肯定以為我讓他給弄得神魂顛倒了;他肯定不想引誘我……所以連朋友也不能做……因為他對我沒有絲毫的意思。

    沒錯,他對我是沒意思,我生氣地想道,雙眼火辣辣的疼——對洋蔥刺激的延遲反應。我沒有意思,他有。有意思……才華橫溢……神秘莫測……完美無缺……儀表堂堂……而且可能還能夠單手舉起大型客貨兩用車。

    唉,那很好。我可以不理會他。我還不願意理會他呢。我將在這個煉獄里服完我自願服的刑,然後西南,或許是夏威夷的某個學校,很可能願意給我提供獎學金。做完肉餡玉米卷餅,把它們放進烤箱的時候,我滿腦子想著的都是陽光燦爛的海灘和棕櫚樹。

    查理回來聞到了青椒味道時,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這也不能怪他——可以吃到的墨西哥食物最近的很可能也在南加利福尼亞。不過他是個警察,雖然只是一個小鎮上的警察,所以吃第一口,這點兒勇氣他還是有的。他似乎還很喜歡吃。看到他慢慢開始信得過我下廚房的那點兒本事了,真是很有趣。

    "爸?"他快吃完的時候我說道。


 

 


第44節:4. 邀請(8)
 
      "貝拉,什麼事兒?"

    "唔,我只是想跟您說一聲,下個周六我打算去西雅圖……如果可以的話?"我沒想征得他的同意——開了一個不好的頭——可覺得又太不像話了,于是在後面補了那半句。

    "去那兒干嗎?"他好像很驚訝,似乎他想象不出來有什麼東西是福克斯所買不到的。

    "噢,我想買幾本新書——這兒的圖書館藏書很有限——也許還要看幾件衣服。"我手上的錢多得都有些不習慣了,因為,多虧了查理,我沒有非得自己掏錢買車不可。但這並不是說,這車加油少花了我的錢。

    "那輛車油耗方面可能不是很好,"他跟我想到一塊兒去了。

    "我知道,我會在蒙特薩諾和奧林匹亞停一停——如果必要的話,還會在塔科馬停一下。"

    "你一個人去嗎?"他問,我說不上來他是懷疑我偷偷談了男朋友呢,還是只是擔心車子出問題。

    "對。"

    "西雅圖是個大城市——你弄不好會迷路的,"他有點兒發愁。

    "爸,鳳凰城有西雅圖五個大——而且我會看地圖,別擔心那個。"

    "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我一邊掩飾我的恐懼,一邊盡力花言巧語。

    "好啊,爸,只是我很有可能整天袋在試衣間里喲——很沒勁的。"

    "哦,那好。"一想到在女式服裝店里一袋就不知會有多久,他立刻就打退堂鼓了。

    "謝謝。"我沖他笑了笑。

    "你會趕回來參加舞會嗎?"

    真氣人.也只有在這樣的小鎮,做父母的才會連高中什麼時候開舞會都知道。

    "不——您啥時候見過我跳舞的,爸。"他應該比誰都明白,我平衡能力差可不是媽媽遺傳的。

    他倒也確實明白。"哦,也是。"他意識到了。

    第二天早上,進了停車場以後,我故意把車停到了離那輛銀色沃爾沃盡可能遠的地方。我可不想自己找罪受,弄得手癢癢的,落個要賠人家一輛新車的下場。從駕駛室出來,我笨手笨腳地摸鑰匙,不想它掉進了我腳下的一灘積水里。正當我彎腰去撿的時候,忽然閃出一只白淨的手,先我一步撿到了手。我猛地直起了身子。愛德華·卡倫就緊挨在我身邊,漫不經心地靠在我車上。

    "你怎麼做到的?"我又驚又氣地問道。

    "做到什麼?"他邊說邊把鑰匙攤在了手上。我正要伸手去拿的時候,他一松手,讓它掉進了我的手掌里。

    "神出鬼沒的,說冒出來就冒出來了。"


 

 


第45節:4. 邀請(9)
 
      "貝拉,這可不能怪我喲,誰叫你這麼不小心呢。"他的聲音和平常一樣輕——輕得像絨毛似的,好像沒有出聲似的。

    我瞪眼怒視著他那完美無暇的臉。今天他的眼睛又亮了,是一種很深的蜜褐色。然後我只好低下頭,重新去捋一捋此時已經亂作一團的思路。

    "昨晚塞車是怎麼回事?"我問,依舊望著一邊,"我看你是在裝著沒看見我在你後面,這沒把我給氣死。"

    "那可是為了泰勒的緣故,不是為了我喲。我不得不給他一個機會。"他暗笑道。

    "你……"我氣籲籲地說道。我想不出可以形容他壞的詞兒來了。我覺得我的怒火都可以把他燒冒煙了,可他似乎只是覺得更好笑了。

    "我可沒有裝著不知道你在喲,"他繼續道。

    "這麼說你是想把我活活氣死?因為泰勒的車沒把我撞死?"

    他黃褐色的眼睛里閃現了憤怒的神色,嘴巴咬得緊緊的,所有的幽默勁兒都不見了。

    "貝拉,你真是荒唐至極,"他說道,低低的聲音很冷淡。

    我的雙手都在發抖了——恨不得揍什麼東西幾拳。我驚訝自己這是怎麼啦。我平常可不是一個喜歡動粗的人。我背過身去走開了。

    "等等,"他在後面叫我。我沒有停,而是濺著泥水,在雨中繼續往前走。可他又在我身邊了,輕松地跟上了我的步伐。

    "對不起,剛才太粗魯了,"他邊走邊說。我沒有理睬他。"我不是在說那不是真的,"他繼續道,"可不管怎樣,那樣說太難聽了。"

    "你干嗎老纏著我不放啊?"我嘟囔道。

    "我是想問你點兒事情,可你把我的思路給岔開了,"他嘿嘿笑道。他的幽默勁兒似乎又找回來了。

    "你是不是有多重人格障礙呀?"我嚴肅地問道。

    "你又來了。"

    我歎了口氣說道:"那麼好吧,你想要問什麼?"

    "我是在想,下個周六——你知道的,春季舞會那天——"

    "你是想拿我尋開心?"我打斷了他的話,同時沖著他轉過身來。我抬起頭瞅他的表情時,臉讓雨淋了個透。

    他的兩眼里閃著頑皮的笑意:"能不能請你讓我把話說完?"

    我咬住嘴唇,兩手十指交叉抱在一起,以免做出魯莽的事情來。

    "我聽說你那天打算去西雅圖,我想知道你想不想搭便車?"

    這倒是出乎意料。

    "什麼?"我拿不准他說這話是啥意思。

    "你想不想搭便車去西雅圖?"


 

 

第46節:4. 邀請(10)
 
      "搭誰的?"我迷惑不解地問道。

    "顯然是搭我的唄。"他一字一頓說得清清楚楚的,仿佛是在跟某個弱智的人說話似的。

    我還是有點兒暈乎:"為什麼?"

    "噢,我計劃接下來的幾周去西雅圖的,而且,說實話,我對你的車能不能跑到西雅圖心里沒譜。"

    "我的車況好著呢,謝謝你的關心。"說完我又開始走起來,不過我太驚訝了,沒有能保持住剛才樣的憤怒。

    "可你的車一箱油能跑到嗎?"他又合上了我的步伐。

    "我看不出這關你什麼事兒。"蠢貨,這個開閃亮的沃爾沃的家伙。

    "浪費有限的資源,關每個人的事兒。"

    "老實說,愛德華,"我說到他的名字時,覺得就像觸了電一樣,我討厭這種感覺,"你的話我怎麼聽不明白呀,我剛剛還以為你不想做我的朋友呢。"

    "我是說過倘若我們不做朋友會更好一些,但並不是我不想啊。"

    "哦,謝謝,現在一切都清楚了。"天大的諷刺,我意思到自己又停下了腳步。這時我們已經在自助餐廳的屋簷下了,所以我看他的臉更容易了。當然,這對于理清我的思緒幫不了多少忙。

    "你不做我的朋友會更……更慎重一些,"他解釋說,"可是我已經厭倦了,不想再克制自己不跟你接近了,貝拉。"

    他說最後那句話的時候,兩眼充滿了極大的熱情,聲音中流露出了難以抑制的感情。我都不記得怎樣呼吸了。

    "你願意和我一起去西雅圖嗎?"他問,依然很熱切。

    我還說不出話來,所以只點了點頭。

    他笑了笑,緊接著臉色就嚴肅起來了。

    "你真的應該離我遠點兒的,"他警告說,"上課見。"

    他突然轉身往回走了。

    ……

    經過了一段時間的相處,貝拉與愛德華慢慢地拉近距離,一點一滴地向對方吐露愛意,並且終于牽起彼此的手,成為一對幸福的戀人。享受人生中一場轟轟烈烈的初戀美好,可以暫時將對這份愛情是否能夠永恒的擔心擱置到一邊。互相傾心的兩人,在愛情與危險間擺蕩,新鮮又刺激的每一天,就像久違的陽光,灑落在浪漫的暮光之城。

    13.表白

    愛德華在陽光下的樣子令人震驚。雖然整個下午我都在盯著他看,但還是看不習慣。雖然昨天打獵回來後些微有些發紅,但他的皮膚依然很白淨,簡直熠熠生輝,好像鑲嵌了無數顆小小的鑽石。他一動不動地躺在草地上,敞開著襯衣,裸露出健康、光潔的胸部和白皙的胳膊。他那閃閃發光的淡紫色眼瞼緊閉著,盡管他並沒有睡著,躺在那里,像一尊用大理石一樣光滑、水晶般透亮的無名石頭鑄成的雕像。


 

 

第47節:4. 邀請(11)
 
      他的嘴唇不時地在動,動得很快,看上去就像在顫抖似的。可我問他時,他說自己在哼歌,聲音輕的我根本就聽不清。

    我也盡情地曬著太陽,雖然空氣並沒有像我喜歡的那樣干爽。我本想像他那樣躺下來,讓太陽溫暖我的臉龐。但我卻一直蜷曲著身子,下巴擱在膝蓋上,兩眼不停地注視著他。微風拂過,吹亂了我的頭發和他周圍的綠草。

    這草地,一開始對我來說非常地迷人,但現在和他相比卻要略遜一籌了。

    我很猶豫,即使到了現在,我始終都怕他像海市蜃樓一樣從我面前消失:他太美了,美得叫人不敢相信是真的……我猶豫地伸出了一只手指,摸了一下他那只眩眼的手背,它就放在我伸手可及的地方。他的肌膚很完美,摸上去像緞子一般光滑,如石頭一般涼爽,令我再次感到驚異。等我重新抬起頭來時,只見他的眼睛睜開了,在看著我。今天,他的眼睛呈淡棕色,打過獵之後,顏色變得淺一些、溫暖一些了。他沖我迅速的一笑,笑得他無暇的唇角都翹起來了。

    "我沒嚇著你吧?"他用嬉戲的口氣問道,但從他溫柔的聲音里,我聽出了實實在在的好奇。

    "和平時差不多。"

    他笑得更得意了,潔白的牙齒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我稍稍往前湊了湊,伸出了整只手,用指尖順著他前臂的輪廓撫摸著。我看見自己的手指在不停地顫抖,而且我知道,這是逃不過他的眼睛的。

    "你介意嗎?"

    "不,"他說道,沒有睜開眼睛,"你很難想象這是一種什麼感覺。"他歎了一口氣。

    我的手順著他胳膊肘上微微發藍的靜脈,輕輕地撫摸著那完美的肌膚,另一只手伸出去想把他的手翻過來。他猜出了我的心思,用他那令人瞠目結舌、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一下子把手心翻了過來。這回真嚇了我一跳,手指不覺在他的胳膊上停滯了片刻。

    "對不起,"他的聲音很輕。我抬起頭來,正好看到他又閉上了那雙金黃色的眼睛,"跟你在一起這麼容易,我倒覺得有些不自在了。"

    我將他的手抬起來,翻過來翻過去地看太陽在他手掌上發出的光亮。我把他的手又往上抬了抬,想看清他皮膚里藏著的東西。

    "告訴我你在想什麼,"他輕聲問道,我看見他的雙眼正盯著我看,神情突然變得很專注了,"我還是覺得很奇怪,真不知道是為什麼。"

    "你是知道的。我們大伙兒一直都這麼認為。"


 

 

第48節:4. 邀請(12)
 
      "做個吸血鬼真是很困難的生活啊。"他的語氣中帶有的一絲悔恨難道是我的想象?"可你沒告訴過我。"

    "我原本希望我能知道你一直在想什麼……"我猶豫了。

    "噢?"

    "我原本希望我能相信你是真的,希望我不感到害怕。"

    "我並想讓你感到害怕,"他的聲音輕得跟嗡嗡似的。我聽出了他無法真實表白的意思——我沒有必要害怕,也沒有什麼可以怕的。

    "其實,那並不是我所指的那種害怕,盡管那無疑是要考慮的事情。"

    還沒等我來得及反應,他已經半坐了起來,用右手支撐著自己的身體,左手仍被我握著。他天使般的臉龐離我很近,只有幾英寸的距離。對于他突然挨得這麼近,我本來——也應該——向後躲閃的,可我就是僵在那里動彈不了。他那雙金黃色的眼睛把我迷住了。

    "那你到底害怕什麼呢?"他輕聲追問道,語氣很急切。

    可我答不上來。就像前面有過的一次那樣,我聞到了他撲面而來的涼颼颼的呼吸,甜甜的、令人陶醉的香氣饞得幾乎讓我快要流出口水來了。這種香味兒跟其他任何東西都不一樣。我本能地、不假思索地靠過去,呼吸著那股香氣。

    刹那間,他不見了,他的手已經從我的手里抽出去了。等我定睛一看,他已經在二十英尺開外,站在那塊小草坪的邊上,一棵大冷杉的濃濃陰影之下了。

    他站在那里注視著我,眼睛在陰影里顯得格外灰暗,表情令人難以揣測。

    我能感覺到我的臉上充滿了傷害和震驚的表情。我空空的雙手覺得鑽心的疼。

    "對……對不起,愛德華,"我輕聲地道歉說。我知道他能聽見我說話。

    "給我一會兒時間。"他喊道,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我不像平常那樣敏銳的耳朵聽見。我坐在那里一動不動。

    經過了那漫長得令人難以置信的十秒鍾後,他走了回來。對他來說,算是慢吞吞的了。他在離我仍有幾英尺遠的地方停下來,優雅地坐回到地上,雙腿盤曲,兩眼一刻也沒有離開我的雙眼。他深深地吸了兩口氣,而後沖我歉意地笑了笑。

    "實在很抱歉,"他猶豫了一下說道,"要是我說我只是一個正常的人,你能理解我想說的意思嗎?"

    我點了一下頭,但沒能因為他的笑話而發笑。一種恐怖的感覺漸漸地沿著我的血管蔓延開來,而他在自己所坐的地方就可以聞到。此時,他的微笑變成了嘲諷。


 

 

第49節:4. 邀請(13)
 
      "我是世界上最棒的獵食動物,對不對?我身上的一切都能讓你上鉤——我的聲音、我的臉,甚至包括我身上的氣味,好像我沒有那些東西不行似的!"突然間,他站立起來,從我眼前消失了,然後又出現在剛才那棵大樹下,半秒鍾內他居然圍著草坪轉了一圈。

    "好像你能隨時擺脫我似的,"他大聲笑著說道,笑聲中帶著一絲苦澀。

    他伸出一只手,隨著一聲震耳欲聾的咔嚓聲,毫不費力地從樹干上折下了一根兩英尺粗的樹枝。他將樹枝托穩,然後以閃電般的速度扔向另一顆大樹,那棵樹在猛烈的撞擊下不停地顫抖著。

    此刻,他又站到了我的面前,離我只有兩英尺遠,像一尊石雕一樣一動不動。

    "好像你可以把我打跑似的,"他溫柔地說道。

    我坐在那里紋絲不動,我以前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怕過他。他也從來沒有這麼放肆地摘下過他那張精心粉飾的面具,從來沒有露出他非同常人的那一面,或者說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俊美——死灰色的臉,兩只睜得圓圓的眼睛。我仍坐在那里,好像一只受驚的鳥,面對著毒蛇虎視眈眈的眼睛動彈不得。

    他那雙可愛的眼睛發出興奮的光芒,幾秒鍾過後又漸漸地暗淡下來,他臉上的表情也慢慢地複原,罩上了他慣有的那幅傷感面具。

    "別怕,"他輕聲說道,溫柔的口氣中無意略帶一絲勾引,"我保證……"他猶豫了一下,"我發誓永遠不會傷害你。"他希望我能相信他,可首先他得信服自己。

    "別怕,"他又輕聲說道,故意放慢腳步向我靠近。他緩慢地坐下,我們臉對臉,中間僅一尺之隔。

    "請原諒我,"他的口氣很正式,"我能控制住自己的。剛才你有點兒讓我措手不及了,可現在我不是很好了嗎?"

    我等待著我的回答,可我依然開不了口。

    "我今天不渴,真的,"他沖我擠了一下眼睛。

    這次我禁不住笑了出來,可我的聲音還是有點顫抖、急促。

    "你覺得好點了嗎?"他溫柔地問道。說著,他將玉石般的手伸出來,小心翼翼地放回到了我的手里。

    我看了看他光滑、冰涼的手,然後又看了看他的雙眼。只見它們溫柔而又充滿了悔恨。我的目光又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上,故意像剛才那樣用指尖順著他手上彎曲的靜脈撫摸著。然後,抬起頭,沖他靦腆地笑了笑。

    他回了一笑,笑得燦爛奪目。


 

 


第50節:4. 邀請(14)
 
      "剛才我失態之前,我們在說什麼來著?"他用好像一個世紀以前的那種溫柔的口吻問我。

    "我真的不記得了。"

    他笑了,但還是滿臉的慚愧:"我覺得我們當時在說你害怕的原因,顯而易見的原因之外的原因。"

    "噢,沒錯。"

    "那我們……"

    我低頭看著他的手,漫不經心的在他那光滑、燦爛的手心里劃圈。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了。

    "我很容易發脾氣,"他歎了一口氣說。我注視著他的眼睛,突然感悟到這一切對他和我來說都是從來沒有經曆過的。對于有著多年深不可測的經曆的他,那就更不容易了。想到這些,我突然有了勇氣。

    "我害怕是因為……因為……原因是,其實很明顯,我不能和你在一起。我還怕自己克制不住,想和你在一起。"說話的時候我兩眼還一直盯著他的手,我想盡力把自己的聲音再提高一些,可太難了。

    "是的,"他慢聲慢氣地說,"那的確讓人害怕。想和我在一起,確實對你沒有好處。"

    我緊鎖眉頭。

    "我早就該離開這里了,"他又歎了一口氣,"我現在就該走了,可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到。"

    "我不想讓你走,"我可憐地小聲求他。

    "這正是我該走的原因。不過你放心好了。從本質上講,我是一個自私的動物。我太渴望你做伴了,該做的事我也不會做的。"

    "我真高興。"

    "千萬別,"他抽回了自己的手,這回動作比以前輕緩得多,但他的聲音比往常要嚴厲。對他是嚴厲,但對我來說比任何正常人的聲音都要美妙悅耳得多。他多變的情緒總是讓我覺得跟不上,覺得有些茫然。

    "我希望的不僅僅是有你做伴兒,永遠不要忘記這一點。永遠不要忘記我對你要比對任何人更危險。"他停住了,兩眼茫然地凝視著遠處的樹林。

    我想了一會兒。

    "我可能沒聽懂你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特別是最後那點。"

    他回頭看著我,笑了笑。他的情緒又有了變化。

    "我怎麼對你解釋,又不再讓你受怕呢,"他陷入了沉思。他不假思索地把自己的手又放回到我的手里。我緊緊地握住了它。

    他看著我們握在一起的手說:"真是特別舒服,這種溫暖。"

    不一會兒,他醒過神來,繼續說道,"你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喜歡的口味。有的人喜歡巧克力味兒的冰淇淋,而有的人卻喜歡草莓味兒的。"


 

 


第51節:4. 邀請(15)
 
      我點了點頭。

    "對不起,我用食物打這比方。我不知道用什麼別的方法跟你解釋。"

    我笑了,他也苦笑了一下。

    "你知道,每個人的氣味不同,有其獨特的芳香。如果你把一個嗜酒如命的人關在一個堆滿變了味的啤酒的屋子里,他一定會很情願地去喝它。可如果他希望早日戒酒,他也能克制住自己不喝。再比方說,如果在屋子里換上一杯百年陳釀,難得的珍品白蘭地,香氣四溢,你覺得那個人又會怎樣呢?"

    我們靜靜地坐著,注視著對方的眼睛,揣度著對方的心思。

    他首先打破了沉默。

    "可能這個比喻不太恰當。克制住不喝白蘭地可能很容易做到。或許我應該把那個酒鬼換成一個吸海洛因成癮的人。"

    "你是不是在說我是你可以吸食的一種海洛因?"我故意挑逗他,想看看他怎麼反應。

    他微微笑了笑,似乎在鼓勵我做出的努力:"是的,你正是我喜歡的那種海洛因。"

    "那種事兒經常發生嗎?"我問。

    他仰望著樹梢,思考著如何回答我。

    "我和我的弟弟們談過這件事,"他仍然望著遠處,"對賈斯帕來說,你們每個人都一樣,沒有什麼區別。他是我們家最後加入的一個成員。對他來說,要一點也不做非常困難。他還沒有學會區別不同的氣味和味道。"他匆匆看了我一眼,表情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對不起。"他說。

    "沒關系,我並不介意。請不必擔心,你不會傷害我或讓我害怕的。你怎麼想的我能理解,或者說我會盡量去理解。你只要盡力給我解釋清楚就是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目光又注視著天空。

    "所以,賈斯帕很難確定他有沒有遇到過像你這樣的人,"他停頓了一下,好像在尋找最恰當的詞來表達自己的意思,"能如此吸引我的人。埃美特,打個比方說吧,戒酒的時間長一些,他就能理解我的意思。他說兩次,對他而言,一次比另一次感覺更為強烈。"

    "那對你呢?"

    "從來沒有。"

    他的話在溫暖的空氣中回蕩。

    "埃米美特到底干了些什麼?"我打斷了沉默。

    我真是不該問這個問題。他的臉一下子陰沉下來,他的手緊緊地攥成了拳頭,頭轉向一邊。我等了片刻,但他一直沒有回答。

    "我想我知道,"最後我只自問自答了。

    他睜開了眼睛,露出渴望和哀求的神情。


 

 

第52節:4. 邀請(16)
 
      "即使我們中間意志最為堅強的也會有克制不住的時候,是不是?"

    "你在等什麼?需要我的允許嗎?"我的聲音很尖,可我實在是無意的,我只是想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溫柔些。我能料到他對我如此坦誠需要付出何等的代價。"我是說,一點希望都沒有了嗎?"都快死到臨頭了,我居然這麼冷靜!

    "不,不!"他突然醒悟過來,"當然有希望!我是說我當然不會……"他沒有把話說完,眼睛又盯著我了,"我們之間和他們不一樣。埃美特並不認識那些人。那是很久以前的事,當時他也沒有什麼經驗,也不太小心,可他現在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他突然不說話了,只是默默地注視著我,而我也陷入了沉思,思考著他剛才說的話。

    "那假如我們在一條漆黑的巷子里碰上了會怎麼樣?"我不著邊際地說。

    "我曾經有機會撲向一群無辜的小孩,可我盡努力克制住了……"他突然停了下來,轉過頭去,"你每次走過的時候,我都可以得手。可我不想毀掉卡萊爾為我們所做的一切。假如我在過去的好幾年里沒能忍住饑渴的話,我現在也不可能克制住自己!"他停下來,沖著那片樹林大聲吼叫。

    他淒慘地朝我看了一眼,我們倆可能都在回憶著當時的情景:"你一定以為我鬼魂附體了。"

    "我也不明白是什麼原因。你怎麼會這麼快就恨上我……"

    "對我來說,你好像一個魔鬼,從我自己的地獄里來,目的就是為了毀掉我。你的肌膚發出的芬香……,我以為我第一天就會克制不住做出越軌行為。在那一個小時里,我想出了上百種辦法,想把你引到一個沒有其他人的地方,可我還是忍住了。想想我的全家,如果我這麼做了,他們會怎麼樣。我只好跑出去,在我花言巧語把你引誘出去之前趕緊離開那里……"

    他往上看了看,然後又看著我臉上呆滯的表情。我試著去感受他那些痛苦的回憶。他眉睫下那雙金黃色的眼睛是那樣的炙熱,迷人,也很致命。

    "那時你肯定會跟我走了的,"他很有把握地說。

    "毫無疑問,"我盡量保持平靜。

    他皺起眉頭,看著我的手,然後慢慢地將目光移開:"打那以後,我想辦法調整了自己的時間安排,盡量地回避你,可也是徒然。當時你就在那間溫暖的小屋子里,身上散發出令人發瘋的香氣。我差一點對你下了手,旁邊只有另外一個人,那是很容易對付的。


 

 

第53節:4. 邀請(17)
 
      我站在溫和的陽光里,禁不住渾身顫抖。從他的眼睛里我看到了當時發生的一幕幕,這才明白自己當時面臨著多大的危險。可憐的柯普女士!一想到當時我差點兒要為她的死負不可推卸的責任,我的身體不禁顫抖了一下。

    "可我克制住了。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我強迫自己不要等你,從學校出來時不要跟著你。一旦出了學校,聞不到你的氣味就好多了。同時,我盡力保持頭腦冷靜,不要做出錯誤的決定。快到家的時候,我獨自離開了,我沒有勇氣告訴他們自己是多麼的脆弱。他們只知道我很不對勁兒。我徑直去醫院找到了卡萊爾,告訴他我要走了。"

    我吃驚地瞪著他。

    "我和他換了一輛車,他的車油箱很滿。我中途不想停下,我不敢回家去面對埃斯梅。她也不會輕易讓我走,不然會跟我大吵大鬧。她一定會勸說我沒必要……

    "第二天早上我到了阿拉斯加,"他的聲音里滿含著羞愧,好像在責備自己是個膽小鬼,"我在那里住了兩天,和以前認識的朋友一起,可最終我還是想家了。我恨自己,因為我知道埃斯梅,還有其他人,這個收養我的家,他們都在為我著急。在那空氣清純的大山里,我真的很難想象你居然會具有這麼大的誘惑力。我想好了,逃避是一種懦弱的行為。我以前曾遇到過這種誘惑,但和這次無法相提並論,不過我很堅強。你是誰?不就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女孩嗎,"他突然咧嘴笑了笑,"哪能讓你把我從我喜歡袋的地方趕走呢?所以,我就回來了……"他凝視著遠處。

    我無言以對。

    "我采用了各種辦法,去打獵,喝足了再來見你。我相信,我一定有足夠堅強的毅力像對待任何其他人一樣對待你。對此,我深信不疑。"

    "還有一件讓我頭痛的事,我就是猜不出你的心思,所以也無從知道你會對我做出什麼反應。我從來沒有為達到目的而借助別人的習慣,我通過傑西卡的頭腦去偷聽你的話……她根本沒有自己的想法,所以什麼也沒有聽到,只好放棄,讓我特別惱火。所以我也不可能知道你所說的是不是真話。所有這一切都讓我很傷腦筋。"他回憶著,不禁皺了一下眉頭。

    "後來,我想讓你忘了第一天所發生的事,所以我又開始正常和你講話。其實,我特別希望能猜透你的心思,但你又讓我特別感興趣,我不覺陷入你各種各樣的表情里不能自拔。你不時地用你的手或頭發攪亂我的情緒,你身上的氣味又讓我不能自已了……。


 

 


第54節:4. 邀請(18)
 
      "那天,就在我的眼皮底下你差一點兒被車軋死。後來,我想出了一個絕妙的理由來解釋我當時為什麼要救你。假如我沒有救你,你在我眼前被撞得鮮血滿地,我可能就會暴露我們的真相。不過,這個理由是我後來才想出來的。當時,我只有一個念頭:"絕不該是她。"

    他閉上了眼睛,陷入了痛苦的懺悔。我耐心地聽著,好奇勝過了理智。按常理說,我應該感到害怕才對。可我卻為能揭開這一謎底感到輕松。我十分同情他所經曆的所有這些痛苦,哪怕是現在,他表白要奪去我的生命。

    我終于能說出話來了,可聲音很小:"在醫院嗎?"

    他很快地看了我一眼:"我自己都吃了一驚,我不敢相信在經曆過所有這一切後,我還會把我們推向最危險的邊緣,把我的命運交到了你的手上,這麼多人當中唯獨是你!好像我在尋找另一個干掉你的動機。"就在他不經意說出'干掉'這個詞的時候,我們倆都不禁打了個寒顫。"可結果正好相反,"他迅速接著往下說,"我和羅莎莉、埃美特,還有賈斯帕大吵了一場,他們都認為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可卡萊爾和愛麗絲都站在我一邊。"他自豪地搖了搖頭。

    "第二天,我通過所有和你說過話的人偷聽了你的想法,你遵守了諾言讓我大吃一驚,我難以理解。不過有一點我明白,我和你之間的緣分。我盡最大的努力克制住自己,不讓自己靠近你,可你身上的氣味、你的呼吸、你的頭發每時每刻都在像第一天那樣襲擾著我。"

    他又看著我的眼睛,不過這一次卻充滿了溫柔。

    "為了這一切,"他繼續說道,"我倒覺得我應該一開始就告訴你所有真相,免得像現在這樣在這里向你懺悔,沒有旁證,也無人來阻攔我傷害你。"

    "為什麼?"作為一個正常的人,我不禁問道。

    "伊薩貝拉,"他認認真真地叫出了我的全名,然後用手隨意地撫弄著我的頭發。他這一隨意的舉動使我全身感到了一種無名的恐懼。"貝拉,要是我傷害了你,我會自責一輩子的。你不知道就是因為這,我一直有多痛苦。"他看著我,又露出了慚愧的表情,"一想起你會變得僵直、慘白、冰冷,再也看不到你紅撲撲的臉,看不到你充滿智慧的眼神,我簡直不能忍受。"他抬起美麗卻又滿含痛苦的眼睛看著我,"現在你對我來說是最珍貴的了,永遠是。"

    我們的話題如此急速地轉向互相表白,使我感到陣陣的暈眩。剛才我們還在高興地討論我急切盼望得到的死亡,而現在卻在互相表白自己的感情。他靜靜地等待著。雖然我的眼睛一直看著我倆的手,可我知道他的眼睛卻一直在注視著我。


 

 


第55節:4. 邀請(19)
 
      "你肯定知道我對你的感情,"我終于鼓起勇氣說,"我就在這兒,也就是說我甯願死,也不願和你分開。"我皺了一下眉頭,為自己笨嘴拙舌感到懊惱,"我真是個傻瓜。"

    "你的確是個傻瓜,"他應了一句,大聲地笑了。我們的眼神又碰到了一起,我也開心地笑了。我們在笑這個瘋顛而又千載難逢的時刻。

    "這麼說,獅子愛上了羔羊……,"他默默地說道。聽了他美妙的比喻,我轉眼看著遠處,不讓他看到我的眼神。

    "多愚蠢的羔羊啊,"我歎了一口氣。

    "多霸道而變態的獅子啊,"他盯對著遠處的樹林看了好一會兒,不知道他此刻又在想些什麼。

    "為什麼……?"我問,又停了下來,不知如何繼續往下說。

    他看著我笑了,陽光照在他的臉上、牙齒上,發出點點光芒。

    "繼續說呀?"

    "告訴我你以前為什麼老躲避我。"

    笑容從他的臉上消失了:"你知道為什麼。"

    "不,我是說,我想知道我到底哪兒做錯了,以後我可以小心點兒,我得學會克制自己,不該做的事情不要做。比如說,這個……"我撫摸著他的手背,"這個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他又笑了:"貝拉,你沒有做錯任何事,都是我的錯。"

    "可我想幫你,如果可能的話,讓你覺得輕松一些。"

    "這個嘛……,"他想了一會兒,"你就是離我太近了。多數人都本能地希望離得我們遠遠的,不喜歡我們古怪的樣子……,我沒有料到你會靠近我們,還有你脖子上的氣味。"他停頓了一下,看我是否聽了不高興。

    "那好吧,"我故意輕率地說,想活躍一下緊張的氣氛。我收緊下巴,說,"我不露出脖子就是了。"

    我這一來,還真起作用了。他笑了起來,說,"其實並不完全是,只是不要太突然了。"

    他抬起一只手,輕輕地放在我脖子的一側。我靜靜地坐在那里,感覺到他冰涼的手。這本來應該是一種危險的警告,可我一點兒沒有害怕的感覺,倒有幾分另樣的感覺。

    "你看,"他說,"絕對沒有問題。"

    我的血液在奔騰。我希望它慢下來,感到這可能會使一切變得更糟。我的脈搏劇烈的跳動,他會聽得一清二楚。

    "你紅潤的臉頰真是可愛極了,"他一邊小聲地說,一邊騰出他的另一只手。我的手則無力地垂放在腿上。他輕輕地撫摸著我的臉頰,用兩只玉石般的手托住我的臉。


 

 

第56節:4. 邀請(20)
 
      "一點兒別動,"他輕聲地說,好像他沒有注意到我已經僵在那里了。

    慢慢地,他往前靠近我,一直注視我的眼睛。然後突然但又很溫柔地將自己冰冷的臉頰靠在我脖子下部的凹處。此刻,我即使想動也已經不可能了。我聽著他平穩的呼吸聲,看著太陽和風任意地撫弄著他棕紅色的頭發。他全身上下也只有頭發讓我覺得他是個普通的人類。

    他的手故意用極慢的動作,順著我脖子的兩邊滑下去。我顫了一下,只聽他屏住了呼吸,但兩只手卻繼續溫柔地摸向我的肩膀,然後停住了。

    他的臉側向一邊,他的鼻尖滑過我的頸骨。最後,他的臉貼在了我的胸口。

    他在聽我的心跳。

    "呵,"他歎了口氣。

    我們就這樣一動不動地坐在那里。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有好幾個小時。我的脈搏終于緩了下來,可他就這樣抱著我,一直沒動,也沒有說話。我知道任何時候都有可能失控,我的生命就會隨之結束。速度之快,可能我都不會在意。我不能讓自己害怕,也不能想什麼,只知道他在不停地撫摸我。

    突然,他放開了我。

    他的眼睛變得非常平靜。

    "以後就不會那麼難了,"他滿意地說。

    "剛才你覺得很難嗎?"

    "不,沒有我想象的那麼難。你呢?"

    "還不錯,我覺得。"

    他笑了,笑我語氣不那麼堅定:"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也笑了。

    "摸摸這兒,"他把我的手貼在他的臉上,"你能感覺有一點暖和嗎?"

    與他平時冰冷的臉相比,是有些暖和。但我幾乎覺察不到,此刻我只意識到我在撫摸他的臉,那張自我第一天遇到他開始一直令我朝思暮想的臉。

    "不要動,"我輕聲說道。

    誰也做不到像愛德華那樣靜得紋絲兒不動。他閉上眼睛,讓我隨意撫摸著,活像一尊石雕。

    我的動作很慢,比他剛才的還慢。我必須小心謹慎,千萬不能有出乎意料的動作。我輕輕地按摩著他的臉,撫摸著他的眼瞼和眼睛下面凹處暗紫色的陰影。我的手觸摸著他完美的鼻梁,然後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他的嘴唇上。他的嘴唇微微張開,我的手指明顯感到了他涼涼的氣息。我真想靠上去聞聞他身上的芳香。于是,我放下手,往後靠了靠,但不想把他推得太遠。

    他睜開了充滿饑渴的眼睛。我沒有因此而感到懼怕,唯一感到的是我的腹部突然回縮,脈搏又急速地跳動了起來。


 

 


第57節:4. 邀請(21)
 
      "我希望,"他小聲說,"我希望你能理解我複雜、迷惘的心情。我感覺到你完全能理解。"

    他抬起手,撫摸著我的頭發,並小心地讓頭發飄散在我的臉上。

    "告訴我為什麼,"我吸了一口氣。

    "我不能。我告訴過你,一方面,我是個可怕的怪物,時刻充滿著對你的饑渴。我想,你在一定程度上能理解這個。"他勉強地笑了笑後繼續說,"你從來不吸毒,也許很難領會。"

    "可……"他的手指輕輕地觸摸著我的嘴唇,讓我渾身又顫抖起來,"除此之外還有其他各種感覺不同的饑渴,連我都不知道它們是什麼。"

    "我對此的了解可能要比你想象的多。"

    "我不太習慣人類的感情,總是這樣嗎?"

    "你是說對我而言嗎?"我停頓了一下,"不,從來沒有過。"

    他把我的手挾在他的手里,他鐵鉗般的手讓我覺得太無能為力了。

    "我不知道該如何與你接近,"他承認說,"更不知道我到底能不能夠。"

    我慢慢地往前靠了靠,用目光向他暗示我的意圖。我把臉貼在他胸口,傾聽他的呼吸,但除了呼吸,什麼也沒有。

    "我知足了,"我歎了口氣,閉上了眼睛。

    他用一個很像人的動作,伸出雙臂擁抱了我,他的臉緊貼著我的頭發。

    "你的擁抱要比你認為的要好得多,"我說。

    "我有人的本能,它們可能埋藏在深處,但我敢肯定它們是存在的。"

    就這樣,我們在那里又坐了很長時間。我想知道他是否也像我一樣願意這樣一動不動地坐下去。但天色漸晚,日光漸暗,樹林的陰影已將我們籠罩,我深深地歎了口氣。

    "你得走了,"他說。

    "我以為你不會猜出我的心思呢。"

    "有進步了嘛。"我幾乎能聽出他的話音里含帶的微笑。

    他扶著我的肩膀,我注視著他的眼睛。

    "我能給你看樣東西嗎?"他的眼睛里突然露出了激動的神色。

    "讓我看什麼?"

    "我想讓你看看我是怎麼在樹林里穿行的。"他看到我臉上不安的神色,"別擔心,你會很安全的,這樣我們還可以更快地回到你的車上去。"他的嘴角一咧,露出迷人的微笑。我的心都快要停止跳動了。

    "你會變成一只蝙蝠嗎?"我小心地問道。

    他大笑起來,我從來沒有聽到他這麼大聲地笑過:"好像我從來沒聽說過有這麼回事兒似的!"

    "是呀,你肯定是天天耳聞目染了。"


 

 

第58節:4. 邀請(22)
 
      "來吧,膽小鬼,爬到我的背上來。"

    我稍停片刻,看看他到底是否在開玩笑。可他明顯是認真的。他看出了我的心思,笑了笑,然後伸出手來扶我。我的心跳又開始加速。即便是他聽不見我在想什麼,但我急促的心跳總要出賣我。他用胳膊將我攬住,扶到了他的背上,而我根本沒費任何氣力,只顧著用雙腿,雙臂緊緊地摟住他。要是常人的話,可能會被窒息致死,摟著他好像摟著一塊大石頭。

    "我可能比你的背包要重一點,"我警告他說。

    "哈!"他大笑了一聲。我幾乎能聽到他的眼珠子在不停地翻動。以前我從來沒有見他情緒這麼激動過。

    出乎我的預料,他突然抓住我的手,將我的手心貼著他的臉,然後深深地吸了口氣。

    "一次比一次覺得容易了,"他默默地說。

    他開始奔跑。

    要說我以前在他面前怕死過,可要與此刻的感覺相比,那簡直算不上什麼了。他在黑暗、濃密的樹林里穿行,像子彈一樣飛速,像鬼魂一樣神秘。沒有聲音,不留下任何走過的痕跡。他的呼吸一直沒變,好像不廢任何力氣。兩旁的樹林急速地向後飛閃,總是僅隔一兩英寸擦身而過。

    我嚇得連眼睛都忘了閉上。樹林里的涼風抽打著我的臉,使我覺得一陣陣生疼,好像我在飛機上愚蠢地把腦袋伸出了窗外。有生以來第一次,我感到了暈車時的那種暈眩。

    突然,一切恢複了正常。早上,我們花了好幾個小時才走到了愛德華所指的那塊草坪,可現在,我們在幾分鍾之內就回到了我的卡車旁邊。

    "是不是很刺激?"他的聲音有些尖,有些激動。

    他站在那里一動不動,等著我從他的背上爬下來。我試了試,可渾身肌肉不聽使喚。我的腿和胳膊僵住了,頭也還在不停地旋轉。

    "貝拉?"他有些著急了。

    "我想我需要躺下來,"我急促地喘著。

    "噢,對不起。"他耐心地等著,可我還是動彈不了。

    "我可能需要幫助。"我不得不承認了。

    他輕聲地笑了起來,溫柔地將我還緊緊摟著他脖子的胳膊放了下來。他手上的力氣很大,我只好任他擺布。爾後,他把我轉過來,面朝著他,像抱小孩似的把我抱在懷里。過了一會兒,他小心翼翼地把我放在了柔軟的蕨類植物上。

    "你好一點兒了嗎?"他問我。

    我也不知道我好一點沒有,只覺得頭還是在轉:"我還是有點暈。"


 

 

第59節:4. 邀請(23)
 
      "你可以把頭靠在膝蓋上。"

    我試了試他的辦法,好了一些。然後慢慢地做深呼吸,頭部一動不動。我感覺到他坐在我的旁邊。過了一會兒,我終于能抬起頭來,耳邊聽到一種空洞的響鈴聲。

    "這可能不是最好的方法,"他若有所思地說。

    我想鼓勵他,可聲音實在很微弱:"不,這辦法很有意思。"

    "哈哈,你臉色白得像鬼……不,白得像我!"

    "我真應該閉上我的眼睛。"

    "下次一定記住。"

    "下次!"我呻吟著說。

    他笑了,他的情緒還是很高。

    "別炫耀了。"我嘟噥了一句。

    "睜開你的眼睛,貝拉。"他小聲地說。

    他就在我眼前,臉離我很近。他英俊美麗的面容讓我驚呆了,我難以相信這是真的。

    "剛才我奔跑的時候在想……"他停頓了一下。

    "我希望你在想怎樣不被樹枝打著。"

    "傻瓜貝拉,"他咯咯笑了,"奔跑是我的第二天性,我根本不用去想。"

    "又在吹噓了。"

    他只是笑了笑。

    "不,"他接著說,"我在想嘗試做一件事。"他用手托住我的臉。

    我覺得呼吸有些困難。

    他猶豫了,這不是一般的猶豫,不是常人所表現出的那種猶豫。

    與一般男人在親吻女人之前的那種猶豫不同。男人只想探測女人的反應,看自己能不能被接受。男人猶豫,主要是想盡量拖延期待已久的美妙時刻,有時這種等待要比親吻本身都要珍貴。

    愛德華的猶豫卻是另一番用意,他是想看看是否安全,考驗自己能不能克制住自己。

    然後,他慢慢地將冰冷如玉的嘴唇溫柔地貼近了我的雙唇。

    我的反應令我倆都感到意外。

    我全身的血液開始沸騰,炙灼著我的雙唇。我的呼吸變得猛烈而急促。我用手揪住他的頭發,緊緊地摟抱著他,嘴唇微微張開,貪婪地呼吸著他那令人陶醉的香氣。

    可他立刻停止了反應,又變成了一塊冷冰冰的石頭。他毫不猶豫地用手輕輕地將我得臉推開。我睜開眼睛,看到他的臉上非常嚴肅警覺的表情。

    "噢,是我不小心,"我穩住自己的呼吸。

    "這也太輕描淡寫了吧。"

    他的眼睛里透露出了瘋狂,雙頜緊咬,但這並沒有影響他說話。他托起我的臉,離他很近,他臉上的光澤亮得讓我睜不開眼。

    "我是不是應該……?"我想脫開身,盡量多給他一些空間。


 

 

第60節:4. 邀請(24)
 
      可他的手並不想讓我挪開一寸。

    "不,這還能忍受住。再等一會兒,好嗎?"他的口氣非常禮貌,有節制。

    我看著他的眼睛,看著他瘋狂的眼神漸漸地減弱,消失了。

    他臉上出乎意料地露出了頑皮的微笑。

    "好了,"他說。他顯然有些洋洋得意。

    "還能忍受嗎?"我問。

    他大聲地笑了,"我比我想象的要堅強得多,這種感覺真是不錯。"

    "我真希望我也如此,對不起。"

    "不管怎樣,你只是個常人。"

    "太謝謝你了,"我用尖刻的語氣說。

    他突然站立起來,動作極其迅捷,幾乎難以察覺。他把手伸向我,讓我感到意外,因為以前我習慣了和他保持一段距離。我抓住他冰冷的手,沒想到我這麼需要他幫我一把。我的平衡還沒有完全恢複。

    "你還覺得頭暈嗎?是因為剛才奔跑,還是我親吻的技術太好?"他笑得多麼輕松,多麼像一個普通的人類啊,他天使般的臉顯得非常平靜。他和我原來認識的愛德華完全是兩個不同的人,我對他更是如癡如醉了。要我現在再和他分手可能會是一件極其痛苦的事了。

    "我也不好說,我還覺得有點暈,"我勉強回答道,"可能兩者兼有吧。"

    "或許也應該讓我開車。"

    "你瘋了嗎?"我不滿地說。

    "我開車一定比你好得多,"他故意挑逗我說,"你的反應那麼慢。"

    "這也許是真的,但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受得住,我的卡車能受得住。"

    "相信我吧,貝拉。"

    我的手在口袋里,攥著車鑰匙。我噘起嘴,故意地搖了搖頭,狹笑著說:"不,不可能讓你開車。"

    他揚了揚眉頭,簡直不能相信我的話。

    我圍著他轉了一圈,朝駕駛室走過去。如果我沒有搖搖晃晃的話,他可能會讓我過去,但也許不會。他用胳膊緊緊地摟住了我的腰。

    "貝拉,我已經盡了我很大的努力保住了你的性命。我不想讓你再去開車,你現在連走路都走不穩。再說,不能讓喝醉的朋友去開車,"說完,他禁不住咯咯地笑了。此刻,我聞到了他胸口散發出的陣陣醉人的芳香。

    "我醉了嗎?"我抗議道。

    "你因為我而陶醉了,"他故意挑逗我說,臉上再次露出得意的微笑。

    "我不跟你爭辯這個。"我歎了口氣。看來只好這樣了,我無法抵擋他的魅力。我舉起鑰匙,松開了手。只見他以雷電般的速度無聲地將鑰匙接住。"一定要小心,我的卡車可是老掉牙了。"

    "說的有道理。"他同意道。

    "那你就沒有因我的存在而有一點感覺嗎?"我問他。

    他突然停住了,臉上的神色變得很溫柔。他一開始沒有回答,只是彎下腰,把臉靠近我,用他的嘴唇慢慢地親吻著我的下顎,然後是我的耳朵,還有下巴。我渾身開始顫抖。

    "無論如何,"他終于說話了,"我的反應比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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