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序幕
月食
謹以此書獻給我的丈夫,潘喬
感謝你的耐心、關愛、友誼和幽默感
以及心甘情願在外就餐
也感謝我的孩子們,加布、塞斯及艾利
感謝你們使我體驗了那種
人們甘願隨時為之付出生命的愛
火與冰①
有人說世界將終結於火,
有人說是冰。
從我嘗過的慾望之果
我贊同傾向於火之說。
但若它非得兩度沉淪,
我想我對仇恨瞭解也夠多
可以說要是去毀滅,冰
也不錯,
應該也行。
--羅伯特·弗羅斯特
①FireandIce:《火與冰》是二十世紀美國最著名的詩人羅伯特·弗羅斯特(RobertFrost,1874-1963)頗受歡迎的一首抒情詩,作於1923年。在詩中,弗羅斯特比較分析了火與冰這兩個極具毀滅性的力量,並在開首兩句道出世界毀滅於火或者是冰的可能,並用火象徵激情和慾望,用冰象徵冷酷和仇恨,詩中有很多值得玩味思考之處,需考慮其時代背景,在此不再贅述。該詩有多個譯本,此處選用的是王道余先生的譯本。羅伯特·弗羅斯特的詩多以田園生活為題材,語言樸實無華,但卻時時蘊涵著人生的真諦。
序幕
我們設下的所有圈套都白費了。
冰冷的感覺緊緊地攫住我的心,我注視著他擺出保護我的姿勢。儘管他寡不敵眾,他高度聚精會神的表情沒有流露出任何遲疑的痕跡。我知道我們不能指望有救兵--此刻,我肯定他的家人正在為他們的生命而戰,就像我肯定他正在為我們的生命而戰一樣。
我還有機會瞭解另一場戰鬥的結局嗎?還有機會弄清楚誰是贏家,誰是輸家嗎?我還能活到那一刻嗎?
這種可能性似乎沒那麼大。
他們漆黑的眼睛狂野而兇猛,虎視眈眈地想置我於死地。他們在等待著我的保護者走神的那一刻,一旦那一刻真的來臨,我將必死無疑。
在這片寒冷的森林中的很遠很遠的地方,一匹狼咆哮起來……
最後通牒
貝拉: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像我們還是二年級那樣讓查理捎便條給比利--如果我想要和你說話,我會回
是你做出的選擇,不是嗎?你不能什麼都想要,當你
「人類的敵人」的哪個方面對你而言太複雜而不
瞧,我知道,我現在這麼做很愚蠢,但是,現在沒有別的辦法
既然你大多時候都和一群……在一起,我們就不可能是朋友
我想念你太多的話只會讓情況變得更糟糕,所以,別再寫信給我了
是的,我也想念你。很想。但什麼都不會改變。對不起。
雅各布
第2節:暮光之城·月食(1)
我用手指一行一行地劃過紙上的文字,碰到那些凹痕,他用筆寫字時用力過猛幾乎把紙都戳破了。我能想象出他寫這些話時的樣子——他筆跡潦草,橫七豎八地畫出這些字母,用以宣泄他心中的憤怒,然後一行又一行地劃掉那些措辭有誤的話語,也許他甚至還會用那只過大的手生氣地擰斷鋼筆。我想象得出沮喪挫敗的感覺使他漆黑的眉毛緊蹙在一起的樣子。要是我在那里的話,我可能會大笑起來。別讓你自己腦出血,雅各布。我會這樣告訴他,吐出來就可以了。
當我再讀這些我已經銘記于心的話語時,我現在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大笑。他對我的請求信的答複——那封信通過查理帶給比利,然後由比利再給他,這樣的送信方式在他看來只不過是像二年級學生一樣,正如他所指出的——一點兒也不奇怪,還沒打開信箋我就知道上面寫的是什麼了。
令我驚訝的倒是被他劃掉的一行行文字竟會令我如此受傷——仿佛這些字母上長了刀子似的。不僅如此,每一行以生氣開頭,但後面都隱藏著汪洋般巨大的痛苦;和我自己的痛苦相比,雅各布的痛苦使我傷得更深。
當我正在思考這些的時候,聞到了一陣濃濃的煙熏味兒正從廚房飄過來。另一個房間里,除了在做飯之外,不會有什麼事讓我驚慌失措。
我把皺皺巴巴的紙塞進褲子後袋,匆匆忙忙地朝樓下跑去。
查理扔進微波爐的一罐意大利實心面沙司剛剛轉動第一圈,我猛地一把拉開門,把它拖了出來。
“我做錯什麼了?”查理問道。
“您應該先把蓋子揭開的,爸爸,金屬不能放在微波爐里轉。”我邊說邊把蓋子揭開,接著把半罐沙司倒進碗里,然後把碗放進微波爐,把罐子放回冰箱,調整好時間,按下啟動鍵。
查理嘟著嘴巴看著我調整時間,問道:“我的面條做得對嗎?”
我看了看爐子上的平底鍋——令我警惕的煙熏味兒的源頭就在這里。“翻一翻會更好。”我語氣溫和地說道。我找了一把調羹,用力把烤焦在鍋底的厚厚的糊狀面條刮下來。
查理歎了歎氣。
“那麼,您為什麼要做這些?”我問他。
他雙臂抱在胸口,憤怒地凝視著後窗外的雨簾。“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他咕噥道。
我迷惑不解起來。查理會做飯?他為什麼要板著臉孔?愛德華還沒來這里呢。通常我爸爸會因為我男朋友而擺出這樣的架勢,竭盡全力地表現出一副“你不受歡迎”的模樣,他所說的每個字、所擺出的每個姿勢都表達出這層含義。查理的努力毫無必要——愛德華不用看這些表演就對我爸爸正在想什麼了如指掌。
我翻動鍋里的面條時想到“男朋友”三個字,這個詞兒使我感到一陣熟悉的緊張感,我一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嘴巴。這個詞語不合適,一點兒都不合適。我需要某種更能表達永恒的承諾的詞語……但是像“宿命”和“命運”這樣的詞語用在平時的交談中顯得很做作。
愛德華心中有另一個詞語,那個詞正是我感到緊張的來源,我只要想一想都會讓自己緊張得直咬牙。
未婚夫——喲!一想到這一點我就渾身發抖。
“我錯過什麼了嗎?從何時起您開始做晚飯了?”我問查理,意大利面團在開水里上下移動的時候,我戳了戳,“或者是您在試著做晚飯?”
查理聳了聳肩:“沒有哪條法律規定我不能在自己家做飯。”
“您知道得再清楚不過了。”我一邊看著他別在皮夾克上的徽章,一邊說道。
“哈!說得不錯。”他擺動身體,把皮夾克脫了下來,仿佛我的眼神是在提醒他衣服還穿在他身上一樣,然後他把皮夾克掛在那個他專用的掛衣鉤上。他的槍帶已經掛在那里了——一連幾個星期,他都覺得去警察局沒必要佩戴手槍。華盛頓州福克斯的小鎮不再籠罩在令人困擾的失蹤事件之中了,也不再有人在曾經陰雨綿綿的樹林里看見神秘且體形龐大的狼了。
我靜靜地戳著面條,猜想著查理會講出到底是什麼事情令他心煩意亂。我父親不是個話很多的人,他努力讓自己配合著我坐下來一起吃晚飯,這表明他腦海里一定有非常多的話要說。
我習慣性地看了看鍾——每天大約這個時候,每隔幾分鍾我就會這麼做——還有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
下午對我而言是一天中最難熬的時光。自從我以前最好的朋友(和狼人)雅各布·布萊克告訴查理我偷偷摸摸騎過那輛摩托車以來——他事先就計劃好這麼出賣我的,這樣一來我就會被關禁閉,進而不能與我的男朋友(和吸血鬼)愛德華·卡倫在一起了——愛德華只獲許在晚上七點到九點之間來看我,而且通常只能在我家里,還要在我爸爸從不困倦的怒目監控下。
這次是上次不那麼嚴格的禁閉令的升級。我無法自圓其說為什麼會一連失蹤三天,而且還敢去懸崖跳水,這是我因此而得到的懲罰。
當然啦,我在學校還是會見到愛德華,因為查理對此無能為力。此外,愛德華幾乎每天晚上都在我的房間里,不過查理對此事並不是很清楚。愛德華輕而易舉就能一聲不響地從二樓的窗戶爬進我的房間,這種本事幾乎和他能讀懂查理的心思一樣有用。
盡管愛德華只有下午不在我身邊,這卻足以令我無精打采,其間的幾個小時如此漫長。盡管如此,我還是毫無怨言地忍受著這種懲罰:一來,我知道這是我自找的;二來,我無法忍受現在就搬出去而傷害我父親,特別是當更加永久的分別就擺在眼前,就近在咫尺的時候,查理看不到這一點,對此也一無所知。
第3節:暮光之城·月食(2)
我爸爸哼哼唧唧地坐在餐桌前,然後打開了潮濕的報紙;不一會兒,他就開始清嗓子,發出不滿的聲音。
“爸爸,我不知道您為什麼讀報紙,這只不過會讓您更生氣罷了。”
他對我的話充耳不聞,對著手中的報紙發牢騷:“這就是為什麼每個人都想要住在小鎮上的原因!無稽之談。”
“我想鳳凰城在殺人榜上的排名更靠前,爸爸,我曾經經曆過這樣的事情。”我從未與謀殺案受害者的身份如此靠近,直到我搬到他居住的這座安全的小鎮。實際上,我仍然在幾個熱門的名單之上……我手中的調羹顫抖了一下,里面的水也顫抖起來。
“好吧,你就是對我說個沒完。”查理說道。
我放棄省掉晚餐的打算,准備上飯;我得用牛排刀割開一片意大利細面,先給查理,然後給我自己,而他則用馴服的眼神注視著我。查理把沙司倒在他的面條上,然後把它們攪拌在一起。我按照他的方式盡可能地裝飾著我自己的面條,打不起絲毫的精神,我們一言不發地吃了一會兒飯。查理仍然在瀏覽新聞,我一邊等他開口說話,一邊拿起已經被我翻爛了的《呼嘯山莊》,從我早上吃早餐時看到的地方讀起,努力讓自己沉浸在世紀之交的英格蘭。
我剛剛看到希斯克里夫返回英格蘭的那一段,這時查理清了清嗓子,把報紙扔在了地上。
“你說得對,”查理說,“我的確有理由那麼做。”他朝著黏糊糊的面團揮舞著叉子,說道,“我想和你談一談。”
我把書放到一邊,書脊已經破敗不堪,整本書都攤平在餐桌上:“您只需要問我一下就可以啊。”
他點了點頭,眉毛緊蹙在一起:“是的,我下次會記得的。我以為接過你手中做飯的活兒會使你溫順一些。”
我大笑起來:“這很奏效——您的烹飪技藝使我溫順得像塊果醬軟糖。您需要什麼,爸爸?”
“嗯,是關于雅各布的。”
我感到我的臉一下子僵在那里,“他怎麼啦?”我嘴唇僵硬地問道。
“放松,貝爾,我知道你還在因為他出賣了你而生氣,但是他做得對。他那樣做是負責任的表現。”
“負責任,”我挖苦地重複道,轉了轉眼睛,“對的,那麼,雅各布怎麼啦?”
這個漫不經心的問題一直在我腦海里回蕩,除了煩瑣的事情外,沒別的什麼事情。雅各布怎麼啦?我能拿他怎麼樣呢?我以前最好的朋友,現在……是什麼?我的敵人?我畏縮了。
查理的臉突然變得小心翼翼起來:“別生我的氣,好嗎?”
“生氣?”
“好吧,也和愛德華有關。”
我眯起眼睛看著他。
查理的聲音變得更生硬了:“我還是讓他進了家門的,是不是?”
“是的,”我承認道,“只不過是很短的一段時間罷了。當然啦,您也可以時不時地讓我出門一小會兒,”我繼續說道——只不過是開開玩笑的,我知道在余下的學年里我都要被關禁閉,“我最近表現還是很好的。”
“好吧,那有點兒接近我正准備討論的話題了……”接著,查理的表情放和緩了些,出乎意料地露齒一笑,眼角都是皺紋;有那麼一會兒,他看起來好像年輕了二十歲。
我看出那個微笑中暗含著某種可能性,不過我慢條斯理地繼續問道:“我給弄糊塗了,爸爸,您在說的是雅各布、愛德華,或者是我被禁閉吧?”
那個笑容又一閃而過:“和三者都有那麼一點點關系。”
“那麼它們是怎麼聯系到一起的?”我謹慎地追問。
“好吧,”他歎了歎氣,抬起手臂好像投降一樣,“我在考慮也許你因為表現良好獲得假釋。對于一個青少年而言,你忍氣吞聲、不發牢騷的程度真的令人驚訝。”
我的聲音和眉毛一下子抬高了:“您是認真的?我自由了?”
這到底因何而起?我一直確信在我真正搬出去以前會一直關禁閉,而愛德華也沒有找到讓查理動搖的念頭……
查理舉起一根手指頭,說道:“是有條件的。”
第4節:暮光之城·月食(3)
突如其來的熱情消失殆盡了,“好極了。”我呻吟道。
“貝拉,這與其說是命令還不如說是請求,好嗎?你自由了,但是我希望你能……理智地利用這種自由。”
“這是什麼意思?”
他又歎了歎氣:“我知道你整天和愛德華待在一起非常開心,也心滿意足……”
“我也和愛麗絲一起玩的。”我插話道。愛德華的妹妹來我們家是沒有時間限制的,她高興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查理在她能干的雙手中就像軟面團似的。
“那倒是,”他說,“但是除了卡倫家的人以外,貝拉,你還有其他的朋友。或者說,你曾經有過。”
我們彼此凝視著,看了好久。
“你上次和安吉拉·韋伯說話是什麼時候?”他突然把這個問題拋給我。
“星期五吃午飯的時候。”我立即回答道。
在愛德華回來以前,我學校的朋友們分成了截然相反的兩群。我甯願認為那兩群是好的對壞的,我們和他們也很合適。好的是安吉拉、她忠心耿耿的男朋友本·切尼和邁克·牛頓,他們三個人都很慷慨地原諒了我在愛德華離我而去之後的種種瘋狂舉動。勞倫·馬洛里是“他們”那一邊的邪惡核心成員,幾乎其他每個人,包括我在福克斯最早的朋友傑西卡·斯坦利好像也對遵守她那抵制貝拉的安排感到很滿意。
隨著愛德華重新回到學校,那條分界線變得更加明顯了。
愛德華的歸來使得邁克的友誼中斷了,而安吉拉卻毫不動搖、堅貞不渝地忠于我們的友誼,本也亦步亦趨。盡管大多數人自然而然地避開卡倫家的人,但安吉拉每天中午吃飯的時候都會恪盡職守地坐在愛麗絲旁邊。幾個星期後,安吉拉看上去似乎已經感到怡然自得了。不被卡倫家的人迷倒並非易事——只要人們給他們機會讓其釋放魅力的話。
“在學校之外呢?”查理問道,把我的思緒引了回來。
“爸爸,我在學校之外沒見過任何人。禁閉,還記得嗎?而且安吉拉也有男朋友。她總是和本在一起。如果我真的自由了,”我補充道,語氣中帶有很濃厚的懷疑口吻,“也許我們可以四個人一起出去玩。”
“好吧,但是那麼……”他吞吞吐吐地說道,“你和杰克以前交情很深厚的,而現在……”
我打斷他說道:“您就不能直截了當一點兒嗎,爸爸?您的條件——到底是什麼?”
“我認為你不應該為了男朋友拋棄所有其他的朋友,貝拉,”他嚴厲地說道,“這樣做很不好,而且我覺得如果你對其他人也敞開心胸,讓他們走進來的話,你的生活會更加平衡的。去年九月發生的事情……”
我不禁畏縮起來。
“好吧,”他防衛性地說道,“要是你和愛德華·卡倫在一起的時間少一些,多一些別的生活,那樣的事情也許就不會發生。”
“那樣的事情照樣會發生。”我輕聲咕噥道。
“或許是,或許不是。”
“您的意思是?”我提示他。
“利用你重新獲得的自由也去看看你的其他朋友,讓自己的生活保持平衡。”
我慢慢地點了點頭:“平衡是好事情。那麼,我要填滿指定的配額嗎?”
他做了個鬼臉,但是搖了搖頭:“我可不想把事情弄複雜了,只是不要忘記你的朋友們……”
我的朋友們,這也是我一直在掙紮、不知道如何是好的兩難處境。我在畢業之後,為了他們自身的安全,那些人是我再也不能見到的。
那什麼才算是更好的做法呢?在我能夠做到的時候和他們一起度過?或者是現在就開始分離,讓永別慢慢地到來?對于第二個選擇我感到恐懼萬分。
“……特別是雅各布。”在我還沒理清其他的頭緒之前,查理又補充了一句。
這個處境比頭一個更讓人左右為難,我花了好一會兒才找到適當的話:“雅各布可能……有些困難。”
“布萊克一家實際上是我們的家人,貝拉,”他說道,又變得嚴厲而有父親的威嚴起來,“而且雅各布對你而言是非常、非常好的朋友。”
第5節:暮光之城·月食(4)
“我知道。”
“難道你一點兒也不想念他?”查理問道,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
我的喉嚨突然哽噎住了,在我回答之前我清了兩次喉嚨。“是的,我的確想念他,”我承認,不過我還是低著頭,“我很想念他。”
“那麼為什麼會很難?”
這不是我能隨意解釋的事情,像我和查理這樣的人類——了解這個神秘世界,這里充滿各種各樣的神話,還有許多偷偷地生活在我們周遭的魔鬼——這種事情違背了人之常情。我非常清楚地了解那個世界——而且結果我招來的麻煩也不少。我不能讓查理也卷入同樣的麻煩。
“和雅各布在一起會有……沖突,”我慢慢地說出來,“我的意思是,這是有關友誼的沖突。對杰克而言,友誼似乎遠遠不夠。”我緩緩地道出事情的原委,那些細節是真實而不重要的,與雅各布的狼人團體對愛德華的吸血鬼家族深惡痛絕的事實相比,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這不是我在一張便條上就能說清楚的事情,他也不願意接聽我的電話,但是我親自和狼人處理此問題的計劃肯定不會得到吸血鬼們的認同。
“難道愛德華沒有准備好面對有益的競爭嗎?”現在查理的語調變得諷刺起來。
我抬頭白了他一眼,說道:“根本沒有競爭。”
“像這樣逃避他,你在傷害雅各布的感情。他只不過想做你的朋友,除此之外別無他求。”
噢,現在變成我逃避他了?
“我很確信杰克一點兒也不願意再和我做朋友了。”這些滾燙的話語使我難以啟齒,“到底是什麼讓您這樣想的呢?”
查理現在看起來有些尷尬了:“這個話題可能是我和比利在一起的時候提起來的。”
“你和比利像老婦人那樣說東道西,張家長李家短。”我一邊抱怨,一邊惡狠狠地把叉子叉進盤子里凝結在一起的意大利面團。
“比利很擔心雅各布,”查理說,“杰克現在心情很糟糕……他垂頭喪氣,郁郁寡歡。”
我不自覺地退縮了,但是眼睛卻緊緊盯著面團。
“而且那個時候你和杰克一起玩耍之後總是很開心。”查理唉聲歎氣地說道。
“我現在也很開心。”我激動地從牙縫中吼出這樣的話來。
我的言辭和語氣之間的對比打破了緊張感,查理大笑起來,我也笑了起來。
“好吧,好吧,”我答應道,“平衡。”
“還有雅各布。”他堅持道。
“我會努力的。”
“好極啦,找到平衡,貝拉。而且,噢,是的,你有一些信,”查理說道,輕松巧妙地結束了這個話題,“在爐子邊上。”
我沒有動,我的思緒都糾結在一起狂亂地怒吼著雅各布的名字。這很可能是些垃圾郵件;我昨天已經收到了媽媽寄來的包裹,我沒有期待還會有什麼。
查理把椅子從桌邊推開,起身的時候伸了伸腿。他把他的餐盤放進水池里,但是在打開水龍頭洗盤子之前,他停了下來,把一個厚厚的信封拋給我。信封劃過桌面,咚的一聲飛到我的胳膊下面。
“呃,謝謝,”我咕噥了一聲,他如此熱心令我迷惑不解,接著我看到了回信地址——信是從阿拉斯加東南大學寄過來的,“那倒是很快,我猜我也錯過這個截止日期了。”
查理輕聲地笑了笑。
我翻過信封,接著憤怒地仰望著他:“打開過的。”
“我只是很好奇。”
“我太震驚了,警長,這可是違反了聯邦法律。”
“哦,讀一讀吧。”
我把信抽出來,折疊起來的是課程安排。
“祝賀你,”我還沒來得及讀他就說道,“你的第一封錄取通知書。”
“謝謝,爸爸。”
“我們應該討論學費的事情,我存了一些錢……”
“嘿,嘿,想都別想。我才不要碰您的退休金,爸爸,我有自己的大學基金。”還剩下的基金——並沒剩下多少可以開始我的大學生活了。
查理皺起了眉頭:“這些地方有的很貴,貝爾,我想幫你一把。你沒必要因為那里便宜些就要跑到阿拉斯加那麼遠的地方去。”
第6節:暮光之城·月食(5)
那里可不會更便宜,一點兒也不,但是那里很遙遠,而且朱諾①平均每年有三百二十一天多云的天氣。第一項是我的條件,而第二項則是愛德華的。
“我自己能付學費,此外,那里還有許多經濟援助,很容易貸款。”我希望我的虛張聲勢不是太明顯,實際上我還沒怎麼研究過這個問題。
“那麼……”查理開始說話了,接著他嘟起嘴巴,目光看向一邊。
“那麼什麼?”
“沒什麼,我只是……”他皺了皺眉,“只是想知道愛德華明年的計劃……是什麼?”
“哦。”
“那麼?”
三下敲門的聲音挽救了我,查理轉了轉眼睛,我則跳了起來。
“進來!”我叫的時候聽見查理嘴巴里咕咕噥噥地說了什麼,聽起來像“滾開”一樣。我沒管他,跑過去給愛德華開門。
我猛地一把拉開面前的門——迫不及待得有些滑稽——他就站在那里,只是屬于我個人的奇跡。
時間並沒有讓我對他完美無瑕的臉龐產生免疫力,我肯定我決不會把這方面視為理所當然的。我的眼睛掃過他灰白色的臉龐:堅硬的方下巴,厚實的嘴唇曲線柔和——現在變成了一抹微笑,鼻子的線條很筆直,顴骨棱角分明,額頭光潔白皙,像大理石一般——一縷被雨水淋濕的金黃色頭發擋在額角上。
我最後才看著他的眼睛,要是我一直凝視著他的雙眸,我極有可能會無法思考的。他有一雙大大的金黃色眼睛,雙眸流淌著暖意,周圍是又濃又長的黑睫毛。凝視著他的雙眼總會令我感到非比尋常——我的骨頭就像變成海綿了一樣。我也有點兒頭昏眼花,不過那倒是有可能的,因為我忘記了要保持呼吸。這可不是第一次。
這是一張世界上任何男模特都願意拿靈魂去交換的臉,當然啦,這可能就是准確的索價:一個靈魂。
不,我不信。哪怕想一想我都會感到內疚,也很高興——正如我經常感到高興一樣——我是那個對愛德華而言神秘莫測的人。
我拉起他的手,當他冰冷的手指碰到我的手指時,我歎了歎氣。他的觸碰給我帶來一陣最陌生的解脫感——好像我痛苦萬分時感受到的那種痛苦突然停止了一般。
“嗨。”我不禁對自己興趣突減的打招呼方式笑了笑。
他舉起我們手指交錯在一起的手,用他的手背輕輕地撫摸了一下我的臉頰:“下午過得怎麼樣?”
“很漫長。”
“對我也是如此。”
他把我的手腕舉到臉龐,我們的手還是挽在一起。他的鼻子輕輕地滑過我的皮膚時閉起了眼睛,然後沒有睜開眼就溫柔地微笑起來。抵抗美酒的誘惑,品嘗美酒的芳香,他曾經如是說。
我知道我的血液的味道——與其他人的血相比對他而言更加甜美,的確就像嗜酒如命的人面前的美酒和水一樣——由此而產生灼燒的干渴實際上會令他痛苦不堪,但是他好像不再像以前那樣逃避它了。我只能模模糊糊地想象出在這個簡單的動作背後,他所做出的努力就像赫爾克里斯①那樣巨大。
他不得不那麼努力地控制自己,這使我感到傷心不已。我知道我帶給他痛苦的時間不會太久了,想到這一點會讓我好過一些。
接著我聽見查理向我們走過來的聲音,他的腳重重地踩在地上,用以表達他對我們的客人一貫的不悅之情。愛德華的眼睛突然睜開了,他放下我們的手,卻仍然緊緊地握著我的手。
“晚上好,查理。”愛德華的彬彬有禮總是完美無缺的,盡管查理配不上這樣的對待。
查理沖他哼了一聲,接著雙臂交叉環抱在胸前站在那里,最近他行使父親監護權的想法有些過頭了。
“我帶來一些申請表格。”愛德華接著告訴我,手中舉起一個塞得滿滿的牛皮信封。一卷郵票套在他的小手指上,像戴著戒指一樣。
我呻吟起來,怎麼還剩那麼多他沒強迫我申請的大學啊?他又是怎麼找到這些還有空缺的學校的啊?今年已經太遲了。
他微笑起來仿佛能看穿我的心思一樣,我的想法肯定清楚地寫在我臉上了:“仍然還有幾個學校沒到截止日期。有些地方還是有所例外的,願意網開一面。”
第7節:暮光之城·月食(6)
我能想象出這些例外背後的動機,當然是因為錢的關系。
愛德華看著我的表情大笑起來。
“我們開始嗎?”他詢問道,拖著我來到廚房的餐桌邊上。
查理氣急敗壞地跟在後面,盡管他幾乎沒法抱怨今晚的活動安排。他每天都催我趕快作決定上哪所大學,這令我懊惱不已。
我迅速地整理了餐桌,而愛德華則整理好了一遝令人望而生畏的表格。當我把《呼嘯山莊》挪到灶台上去的時候,愛德華的眉毛挑了起來。我知道他在想什麼,但是愛德華還沒來得及評論就被查理打斷了。
“說到大學申請,愛德華,”查理說,他的語氣甚至更加慍怒了——他試圖避免直接與愛德華說話,當他不得不說話的時候,就使他本來就很惡劣的心情變得更加糟糕了,“貝拉和我剛才正在討論明年的事情,你決定到哪里去上學了嗎?”
愛德華抬起頭微笑著看著查理,然後語氣友善地說:“還沒有,我已經收到幾封錄取通知書,但是我還在考慮我的選擇。”
“哪些學校錄取你了?”查理追問道。
“錫拉丘茲①……哈佛……達特茅斯,我今天剛剛收到阿拉斯加東南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愛德華把臉稍稍地轉向旁邊,這樣他就可以對我眨眨眼睛了,我抑制住咯咯笑起來的沖動。
“哈佛?達特茅斯②?”查理咕噥道,無法掩飾他的崇敬之情,“噢,那倒是……倒是很了不起。是的,但是阿拉斯加大學……你能上常春藤學院①時,不會考慮這個吧,我的意思是,你父親肯定希望你……”
“卡萊爾一直都很尊重我的決定。”愛德華嚴肅地告訴他。
“嗯。”
“猜猜是什麼,愛德華?”我和他開起玩笑來,高興地問道。
“是什麼,貝拉?”
我指著台子上厚厚的信封說道:“我剛剛收到阿拉斯加東南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祝賀你!”愛德華露齒而笑起來,“真是巧合啊!”
查理眯起眼睛,來回地盯著我倆,“好極了,”一會兒之後他才低聲說道,“貝拉,我要去看球賽了,九點半。”
那是他通常送客的時間。
“呃,爸爸?您還記得我們剛剛談過的我的自由……”
他歎氣道:“是的,好吧,十點半。上學的晚上你還是要宵禁的。”
“貝拉不再關禁閉了?”愛德華問道。盡管我知道他並不是真的驚訝,但是對于這突如其來的興奮,我無法從他的聲音里找出任何虛假的蛛絲馬跡。
“是有條件的。”查理咬著牙糾正道,“這跟你有什麼關系?”
我對著我爸爸皺了皺眉頭,但是他看都沒看。
“只不過知道了也很開心,”愛德華說,“愛麗絲心癢癢地一直想要有人陪她去購物呢,我肯定貝拉一定想去看看城里的燈光。”他對我笑著說。
但是查理咆哮起來:“不行!”他的臉都氣綠了。
“爸爸!到底怎麼啦?”
他努力松開牙齒:“現在我不准你去西雅圖。”
“嗯?”
“我跟你講過報紙上的報道——西雅圖現在有暴徒正在瘋狂地殺人,我要你離那里遠一點兒,知道嗎?”
我轉了轉眼睛,說道:“爸爸,我被雷電擊死的可能性都要比有一天我在西雅圖……的可能性大。”
“別說了,沒關系,查理,”愛德華打斷我說道,“我不是說西雅圖,實際上我想的是波特蘭①,我也不會讓貝拉到西雅圖去的,當然不會。”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但是他手中拿著查理的報紙,正專心地看著頭版新聞呢。
他准是為了讓我爸爸息怒才這樣說的。想到我和愛麗絲或愛德華在一起時正身處對人類而言最致命的危險之中,這讓人感到趣味十足。
這很奏效,查理又盯著愛德華好一會兒之後才聳聳肩說道:“好吧。”他悻悻然地踱進了起居室,現在倒有一點兒著急了——或許他不想錯過中圈跳球②。
我等他打開電視機,這樣查理就不會聽見我說話了。
“講了些什麼……”我開始問。
第8節:暮光之城·月食(7)
“等等,”愛德華說話的時候繼續看著報紙,沒有抬頭,他把第一份申請推到桌子這邊給我的時候眼睛仍然注視著報紙頭版,“我想這一份可以重複利用你的論文,都是一樣的問題。”
查理肯定還在聽我們講話。我歎了歎氣,開始填這些重複的信息:姓名、地址、社會……幾分鍾後我向上望了一眼,不過愛德華現在正若有所思地凝視著窗外。當我低下頭重新填寫表格的時候,我第一次注意到學校的名字。
我哼了一聲,一把推開他在看的報紙。
“貝拉?”
“認真一點兒,愛德華,你要我申請達特茅斯?”
愛德華拿起被我丟棄的申請表,輕輕地把它放回到我面前,“我想你會喜歡新罕布什爾的,”他說,“那里有許多適合我的晚上補充課程,附近的森林對貪婪的徒步旅行者而言也很方便。那里有豐富的野生生物。”他知道我對此無法抗拒,就立即恢複了臉上狡黠的微笑。
我從鼻孔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我得讓你償還的,要是那樣讓你開心的話,”他允諾說,“如果你想要的話,我會收你利息的。”
“好像我不用大筆賄賂就可以進去一樣,或者那是貸款的一部分?還是圖書館又在卡倫家的勢力之內了?呃,為什麼我們又討論起這個話題了?”
“請你填寫好這份申請,好嗎?求你了,貝拉,填寫申請不會讓你受傷害的。”
我收緊下巴:“你知道嗎?我認為我不會。”
我伸手去拿申請表格,打算把它們揉成適合扔進垃圾桶的形狀,但是它們已經不見了。我盯著空空如也的桌面看了好一會兒,接著又看看愛德華。他似乎並沒有移動過,但是申請表很可能已經藏在他的夾克里了。
“你在做什麼?”我責問道。
“我簽你的名字比你自己簽得還要好,你已經寫好文章了。”
“你對此做得有些過頭了,你知道的。”我輕聲地說道,查理完全沉迷在球賽中的可能性極小,“我真的不想申請其他學校,我已經被阿拉斯加錄取了。我幾乎能負擔起第一學期的學費,做那里的校友和做其他學校的校友都一樣。沒有必要扔一大筆錢在這上面,不管是誰的錢。”
痛苦的神情使他的臉龐緊繃起來:“貝拉……”
“別開始爭論,我同意,為了查理,我需要仔細地思考這些提議,但是我們倆都知道明年秋天無論如何我都不會上學了,也不會去任何離人群很近的地方。”
我對新生吸血鬼頭幾年的生活知之不多。愛德華從來都沒跟我講得很具體——這不是他最喜歡的話題——但是我知道這段經曆肯定不會好到哪里去。自制顯而易見是一項後天習得的技能,除了函授學校以外的任何學校都是不可能的。
“我以為時間尚未確定,”愛德華溫柔地提醒我說,“你可能會開心地度過一兩個學期的大學生活,你還有許多人類的經曆沒有體驗過呢。”
“之後我會接觸到的。”
“之後就不會是人類經曆了,你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成為人類的,貝拉。”
我歎氣道:“你在確定時間上要講道理,愛德華,浪費時間簡直太危險了。”
“才沒有危險呢。”愛德華堅持道。
我怒視著他。沒有危險?當然啦。我不過是面臨著被一個肆虐成性的吸血鬼報複的危險罷了,她想要用我的命換她的配偶的命,而且最好是采用某種慢慢折磨的方法置我于死地。誰會擔心維多利亞嗎?噢,是的,還有沃爾圖里家族——吸血鬼中的皇室家族,他們還有一小支吸血鬼軍隊——他們堅持要求在不久的未來讓我的心髒以這樣或那樣的方式停止跳動,因為他們不允許人類知道他們的存在,完全沒有理由感到驚慌失措。
即使愛麗絲一直在密切地監視——愛德華現在正依靠她對未來神秘的預測力以提前給我們警示呢——冒一冒險也是瘋狂的舉動。
此外,我已經贏得了這場辯論,我轉化的日期已經初步擬定在我高中畢業後不久了,離現在只不過是幾周的時間了。
第9節:暮光之城·月食(8)
當我意識到余下的時間是如此短暫之時,一記刺骨的重擊穿透我的胃,令我痛徹心扉。當然這種改變是必要的——把世界上所有其他的東西都放在一起也比不過我最想要的東西,而這就是通向它的鑰匙——但是我深深地意識到查理還坐在另一個房間看球賽,就像其他夜晚一樣,而我的母親蕾妮在遙遠的陽光燦爛的佛羅里達,仍然在請求我與她和她的新婚丈夫一起共度夏天呢。還有雅各布,他不像我的父母那樣,要是我消失到某個遙遠的學校,他會千真萬確地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即使我父母在很長一段時間不起疑心,即使我找到借口推辭去看望他們,如昂貴的旅費或功課緊或生病了,雅各布還是會知道真相的。
有一會兒,雅各布必定會對那時的我感到厭惡的念頭超過了其他的痛苦。
“貝拉,”愛德華小聲叫道,當他看見我臉上的痛苦表情時,他的臉上也露出痛苦的神色,“不用著急,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你可以根據自己的需要慢慢來。”
“我想要快一點兒,”我小聲說道,虛弱地微笑起來想要開個玩笑,“我也想當魔鬼。”
他的牙齒咬在一起,透過牙縫說道:“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突然,他把潮濕的報紙摔在我們兩人之間的桌子上,手指指著頭版上的大標題:
死亡人數攀升
警察認為可能是團伙行凶
“這和別的事情又有什麼關系?”
“魔鬼可不是笑話,貝拉。”
我盯著標題又看了看,接著望著他僵硬的表情,“是個……是個吸血鬼做的?”我輕聲問道。
他心情全無地笑了笑,聲音低沉而冷淡地說道:“在這些讓人們恐懼萬分的消息背後,你會驚訝地發現我的同類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貝拉。當你知道該看哪些內容時,就很容易辨認了。這里的信息表明一個新生吸血鬼正在西雅圖胡作非為,無人管束。他嗜血成性,狂躁不安,不受控制,這也是我們以前經曆過的。”
我讓自己的視線再次回到報紙上,避開他的眼睛。
“我們幾個星期以來一直都在監視情況。所有的跡象都有——不太可能的失蹤,總是在晚上,處理不當的尸體,缺少其他證據……是的,他剛剛誕生。似乎還沒有人對這個新手負責……”他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好吧,那不是我們的問題。要是這件事離我們家沒那麼近的話,我們根本不會注意這些消息。正如我所說的,這樣的事情一直都在發生,魔鬼的存在導致猙獰恐怖的後果。”
我努力讓自己別去看頁面上的名字,但是他們仿佛是粗體字一樣從報紙里面跳了出來。五個已經失去生命的人,他們的家人現在正悲傷不已,讀這些名字並不同于想到那些理論上的謀殺。莫林·加迪勒、傑弗里·坎普貝爾、格雷斯·拉茨、米歇爾·歐康內爾、羅納德·阿爾布魯克,這些人有自己的父母、孩子、朋友、寵物、工作、希望、計劃、回憶,還有未來……
“我會不一樣的,”我小聲說道,多半是說給自己聽的,“你不會讓我成為這個樣子的,我們會住在南極。”
愛德華不以為然地大笑起來,緩解了緊張的氣氛:“企鵝,很可愛。”
我局促不安地大笑起來,然後把報紙塞到桌子下面去,這樣我就不必看見那些名字了;報紙嘭的一聲掉在亞麻油氈上。當然,愛德華要考慮狩獵的可能性,他和他的“素食主義”家庭——都致力于保護人類——甯願用大型食肉動物的味道來滿足他們飲食的需要。“那麼,按計劃就選阿拉斯加吧,只是在比朱諾更偏僻的地方——那里才有大量的灰熊。”
“那樣更好,”他准許道,“那里還有北極熊,非常凶猛,而且狼也很大。”
我張開嘴巴,猛地吐出一口氣。
“怎麼啦?”他問道。在我還沒恢複之前,他迷惑不解的表情就已經消失了,整個身體似乎也僵硬起來,“哦,那麼,別擔心狼,要是這個主意冒犯到你的話。”他的聲音很生硬,也很正式,而且他的肩膀僵硬。
第10節:暮光之城·月食(9)
“他曾是我最好的朋友,愛德華。”我喃喃道,用過去時刺痛了我,“這個想法當然會冒犯到我。”
“請原諒我考慮不周,”他說道,語氣很正式,“我不該提出這樣的建議。”
“別擔心。”我盯著自己的雙手,捏成拳放在桌子上。
我們都沉默了一會兒,接著他把冰冷的手指放在我的下巴下面,誘惑我抬起頭來,現在他的表情柔和多了。
“對不起,真的。”
“我知道,我知道這不是同一件事,我不應該有這樣的反應的。只不過……好吧,在你還沒來之前我就在想雅各布了,”我吞吞吐吐地說出來,無論何時我提到雅各布的名字,他黃褐色的眼眸似乎都會變得更黑,我的聲音條件反射般地變成了請求,“查理說杰克現在很難過,他現在很受傷,而且……這是我的錯。”
“你沒做錯什麼,貝拉。”
我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我需要讓情況好轉,愛德華,我欠他的。這也是查理的條件之一,不管怎樣……”
我說話的時候他的臉色變了,又變得僵硬起來,像雕像一樣。
“你知道讓你一個人不受任何保護地待在狼人的身邊是絕不可能的,貝拉。而且,要是我們當中任何一個越界跑到他們的領地上都會打破條約,你想要我們開戰嗎?”
“當然不!”
“那麼,再談論此事就沒有意義了。”他放下手,把臉轉過去,在尋找話題轉變。他的眼神停留在我身後的什麼東西上,然後他微笑起來,盡管他的眼睛還是很警覺。
“我很高興查理決定讓你出門了——你不可救藥地急需到書店看一看了。我不敢相信你又在看《呼嘯山莊》了,難道你還沒有背下來嗎?”
“並不是所有人都有精確持久的記憶。”我敷衍了事地回答道。
“不管是不是精確持久的記憶,我不了解你為什麼喜歡這本書,書中的人物都是那種毀滅彼此生活的人。我不知道希斯克里夫和凱茜怎麼會成為和羅密歐與朱麗葉,或伊麗莎白·班納特與達西先生①那樣齊名的一對的。這不是愛情故事,而是仇恨故事。”
“你對于經典作品頗有些看法。”我厲聲說道。
“或許是因為我不會被古老的東西打動吧,”他微笑著說,顯然他很滿意于分散了我的注意力,“不過,老實說,你為什麼要一遍又一遍地讀呢?”現在他的眼睛又流露出饒有興趣的眼神,試圖——又一次——分散盤旋在我腦海中的思緒,他把手伸過桌子這邊,用手捧住我的臉,“是什麼吸引著你?”
他真誠的好奇心消除了我的疑慮,“我也不確定,”我說,當他的凝視不經意地分散我的思緒的時候,我勉強保持著前後一致,“我想是某種不可避免的東西吧。任何東西也不能拆散他們——她的自私自利,或者是他的邪惡,甚至是死亡,最後……”
當他思考我所說的話的時候,臉色變得若有所思起來。過了一會兒,他又打趣地沖我笑了笑:“我還是認為要是他們當中任何一個有種救贖的本質的話,這個故事會更好。”
“我希望你能對此有更好的理解——愛上一個如此……致命的人。”
“對我而言,擔心和誰相戀已經太晚了,”我指出,“但是,即使沒有警告,我看我也做得還不錯。”
他平靜地大笑起來:“我很高興你這樣認為。”
“好吧,我希望你會聰明些,離這麼自私的人遠一些。凱瑟琳,而不是希斯克里夫,才是所有麻煩的真正源泉。”
“我會警惕的。”他答應道。
我歎了歎氣。他如此擅長于轉移我的注意力。
我把手放在他的上面,然後握住他的手撫摸我的臉:“我需要見一見雅各布。”
他閉上雙眼:“不行!”
“真的一點兒也不危險,”我再次懇請他道,“我以前常常在拉普西和他們大家一待就是一整天,什麼也不曾發生過。”
但是我漏掉了一點,最後我的聲音有些結巴,因為我意識到我所說的話都是謊言。什麼都不曾發生過,這不是真的。一閃而過的回憶——一匹巨大的灰狼蹲伏著准備起跳,匕首般的牙齒沖著我狂叫——緊張得我手心流汗,應和著我記憶中的痛苦。
第11節:暮光之城·月食(10)
愛德華聽見我心跳加速的聲音,點了點頭,仿佛我大聲地承認自己在撒謊一樣:“狼人很不穩定,有時候,靠近它們的人會受傷,有時候,會被它們殺死。”
我想要否認這一點,但是另一個影像使我的反駁放慢下來。我腦海中浮現出艾米莉·楊曾經美麗的臉龐,現在卻變成了三個深色的傷疤,向下拉扯著她的右眼角,使她的嘴唇變成永遠不對稱的怒容。
他等待著我能開口說話,他那勝利的表情讓人感到殘忍。
“你不認識他們。”我小聲說道。
“我比你認為的更了解他們,貝拉,上次我就在那里。”
“上一次?”
“我們大概在七十年前開始和狼人們劃分疆界……那時候我們剛剛在霍奎厄姆附近安頓下來。那還是在愛麗絲和賈斯帕來到我們家以前,我們比他們人多,但是,要不是卡萊爾的話,人數多也不可能阻止事情演變成一場戰爭。他成功地使伊弗列姆·布萊克相信共存是可能的,而且最終我們締結了休戰協定。”
雅各布曾祖父的名字令我驚呆了。
“我們原本以為這條血脈在伊弗列姆這里就斷絕了,”愛德華小聲地咕噥道,聽起來他現在好像是在自言自語,“那種由于奇怪的遺傳因素導致突變的事情已經很久沒有發生過了……”他停頓了一下,責備地盯著我說,“你的黴運似乎每天都在變得更加強大。你意識到你那種把所有事情牽扯到一起的致命拉力有多麼強大嗎?它竟然大得足以讓已經滅絕的變異狼群恢複突變。如果我們能夠用瓶子裝滿你的黴運,我們手中就掌握了造成大規模毀滅性的武器。”
我對他的玩笑置若罔聞,倒是我的注意力被他的假設吸引了——他是認真的嗎?“但是我並沒有讓他們回來啊,難道你不知道?”
“知道什麼?”
“我的黴運與此無關,狼人們回來了是因為吸血鬼們回來了。”
愛德華盯著我,他吃驚得一動不動。
“雅各布告訴我你們住在這里使情況發生了變化,我以為你已經知道了……”
他眯起眼睛:“那是他們所認為的嗎?”
“愛德華,看看事實,七十年前,你們來到這里,狼人們就出現了,現在你們回來了,狼人們又出現了,你認為這只是巧合?”
他眨了眨眼睛,憤怒的目光放松了一些:“卡萊爾會對這個理論感興趣的。”
“理論……”我不屑地說。
他沉默了一會兒,凝視著窗外的雨;我想他是在思考他家人的存在促使土著人變成大狼狗的事實。
“很有趣,但並不十分相關,”他過了一會兒小聲說道,“情況還是一樣。”
我能毫不費力地聽懂他的言外之意:狼人們不是朋友。
我知道我必須對愛德華加以耐心,並不是他不講道理,只是因為他不了解。他不知道我欠雅各布·布萊克的有多麼多——有許多次,我的人生都要結束了,很可能我的理智也結束了。
我不願意和任何人談起那一段行尸走肉般的日子,尤其是和愛德華。他離開我只是為了挽救我,挽救我的靈魂。我不會將他不在的時候我所做的蠢事怪罪到他頭上,也不能把我所承受的痛苦歸咎于他。
而他卻這樣認為。
因此,我解釋的時候措辭必須小心謹慎。
我站了起來,繞著桌子走動著,他朝我張開雙臂,我則坐在他的腿上,依偎在他如石頭般冰冷的懷抱里,我說話的時候看著他的手。
“請你聽我說一下,這件事情非常重要,比某種突然想看看老朋友的沖動要重要得多。雅各布現在很痛苦,”我說這個詞的時候聲音有些變調了,“我不能不幫他——我現在不能拋棄他,當他需要我的時候。因為他並不總是人類……好吧,當我……當我自己不那麼像人類的時候,他在我身邊。你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我猶豫不決地說道,愛德華的手臂在我身邊變僵硬起來;現在他雙手握拳,青筋暴露,“如果雅各布沒有幫助我的話……我不確信你回到家看到的會是什麼。我欠他的太多,不該讓他承受這些,愛德華。”
第12節:暮光之城·月食(11)
我謹慎地仰望著他的臉,他雙眼緊閉,下巴緊收。
“我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離開你,”他輕聲呢喃道,“即使我活一萬年,也不會。”
我用手輕輕撫摸著他冰冷的臉,等待著,直到他歎了歎氣,睜開雙眼。
“你只不過是想要做正確的事情罷了,我肯定這樣做對不像我這麼愚蠢的任何人都會奏效的。另外,你現在就在我身邊,這才是重要的。”
“要是我沒有離開過你,你就不會感到有必要冒著生命危險去安慰一條狗。”
我心里一陣畏懼,我已經習慣了雅各布和他惡意的侮辱——吸血鬼、寄生蟲、食客①……不知道為什麼,類似的話語由愛德華天鵝絨般的聲音說出來聽起來更加刺耳。
“我不知道如何措辭才合適,”愛德華說,他的聲音有些蒼涼,“聽起來會有些殘忍,我想,但是過去只差一點點我就會失去你。我知道,想到我已經失去你會是什麼樣的感覺,我不打算容忍任何危險的事情。”
“你在這件事情上得相信我,我會好好的。”
他的臉又流露出痛苦的表情,“求你啦,貝拉!”他輕聲請求道。
我凝視著他突然燃燒著的金色的眼睛:“求我什麼?”
“求你,為了我,請你有意識地努力讓自己保持安全,我會盡我所能的,但是我所能提供的幫助有限。”
“我會努力的。”我輕聲低語道。
“你真的了解你對我有多麼重要嗎?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有多麼愛你?”他把我抱得更緊了,緊緊地貼著他冰冷而堅硬的胸口,把我的頭藏在他的頸窩里。
我的嘴唇吻著他雪一般冰冷的頸項,“我知道我有多麼愛你。”我回答說。
“你只見樹木,不見森林。”
我骨碌碌地轉了轉眼睛,但是他看不見:“那是不可能的。”
他吻了吻我的頭頂,歎氣道:“不要有狼人。”
“我可不贊同這一點,我得見雅各布。”
“那麼我不得不制止你。”
聽他的語氣那麼自信,好像這根本不會是個難題。
我能感覺到口袋里雅各布給我的便條,好像它一下子有十英鎊那麼重一樣。我能聽到他說出這些話的聲音,他似乎同意愛德華的觀點——那是在現實生活中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什麼都不會改變。對不起。
逃避
西班牙語課結束之後,我走在去食堂的路上,心中感到出奇的愉快,並不是因為我和這個星球上最完美的人手牽著手,盡管這肯定也是部分原因。
或許是因為我獲悉自己的刑期已經結束,我又是個自由人了。
抑或是,跟我沒什麼特別的關系。或許是因為自由的氛圍縈繞著整個校園,課業慢慢地放緩下來,特別是對于高年級學生而言,空氣中洋溢著一種可以感知得到的興奮。
自由如此接近,到處都是它的信號,簡直可以觸摸得到了,品嘗得到了。食堂的牆壁上貼滿了海報,垃圾桶上披著一層漫溢出來的廣告傳單:買年鑒的提示,班級競賽和通知;預訂畢業禮服、帽子和流蘇的截止日期;霓虹般閃亮的促銷傳單——二年級學生競爭班委會;散發著不祥的預兆的今年正式舞會的玫瑰花環廣告。大舞會就在這個周末,但是我跟愛德華約定好決不再做這樣的事情。畢竟,我已經有過這樣的人類經驗了。
不,一定是因為我個人的自由讓我今天心情輕松了。本學期結束並沒有帶給我和其他學生一樣的快樂,實際上,不管什麼時候想到這一點,都會讓我緊張得快要嘔吐,我努力不要去想它。
由于畢業臨近,要逃避這個無處不在的話題並非易事。
“你發出通知了嗎?”我和愛德華在餐桌邊坐下來的時候,安吉拉問道。她把淡棕色的頭發梳到腦後紮成一個馬尾辮了,一改她平時的發型,而且她的眼中閃爍著些許焦急的神色。
愛麗絲和本也已經坐在那里了,他們分別坐在安吉拉的兩側。本專注地讀著一本笑話書,他的眼鏡從窄窄的鼻梁上滑落下來。而愛麗絲則打量著我令人厭倦的牛仔褲與T恤的搭配,她的眼神讓我感到有些神經過敏。或許她正在構思另一個改頭換面的計劃呢,我歎了歎氣。我對時尚的漠然態度在她看來就像一根刺兒一樣,要是我允許的話,她會每天為我打扮——說不定每天好幾次——就像我是超大的立體紙玩偶一樣。
第13節:暮光之城·月食(12)
“沒有,”我回答安吉拉道,“沒什麼意義,真的。蕾妮知道我什麼時候畢業,還有誰?”
“你呢,愛麗絲?”
愛麗絲微笑道:“都發出去了。”
“你真幸運。”安吉拉歎氣道,“我媽媽有上千個表兄妹,她希望我給每個人手寫地址,我會得腕隧道綜合征①的,我不能再拖延了,我只是感到害怕。”
“我會幫你忙的,”我自告奮勇地說,“如果你不介意我的書法很糟糕的話。”
我從眼角可以看見愛德華在微笑。查理肯定也會高興的——我滿足了他的條件,而且不必牽連狼人。
安吉拉看來很放心了:“你太好了,只要你想,我隨時都可以過來。”
“實際上,我甯願到你家,如果那樣可以的話——我厭倦了我自己家里,查理昨天晚上解除禁令了。”我宣布自己的好消息時不禁露齒而笑起來。
“真的嗎?”安吉拉問道,適當的興奮在她那向來溫柔的褐色眼睛里閃閃發光,“我以為你說你會終身關禁閉呢。”
“我比你還要驚訝。我原本肯定我至少要等到高中畢業之後,他才會釋放我的。”
“啊,太好了,貝拉!我們得出去慶祝一下。”
“你知道這個點子真的很棒!”
“我們應該做什麼呢?”愛麗絲沉思道,她的臉因為想到種種可能而容光煥發。愛麗絲的想法對我而言通常都有些誇張,我現在從她眼中就看得出——大張旗鼓的趨勢已經呼之欲出了。
“不管你在想什麼,愛麗絲,我懷疑我還沒那麼自由。”
“自由就是自由,對不對?”她強詞奪理。
“我確信我還是受限制的——譬如,像美洲大陸上的美國一樣。”
安吉拉和本大笑起來,但是愛麗絲真的感到很失望,做了個鬼臉。
“那麼我們今晚做什麼呢?”她還是不肯罷休。
“什麼也不做,瞧,我們在確定他的確不是開玩笑之前,還得先觀察幾天。不管怎麼說,今天還是上課的日子。”
“那麼,我們這個周末要慶祝一下啰。”根本無法擊退愛麗絲的熱情。
“當然。”我說道,希望能夠安撫一下她。我知道我不打算做任何過于怪異的事情;應付查理慢慢來會更好。在我沒向他提出要求之前,我得讓他有機會欣賞一下我多麼值得信賴,多麼成熟。
安吉拉和愛麗絲開始討論起她的選擇了;本把書放在一邊,也加入了她們的談話。我的注意力則漂到了別處,我驚訝地發現我重獲自由的話題突然沒有剛才那麼令人滿意了。當他們在去天使港或者霍奎厄姆慶祝的時候,我則開始感到不高興了。
沒過多久我就確定自己無精打采的情緒源于何處了。
自從我在我家外面的森林里和雅各布道別之後,一幅詳細的心理畫面就侵占了我的腦海,並且縈繞著我的思緒,久久揮之不去。它定時地跳進我的腦海,就好像惹人心煩的鬧鍾每隔半小時就響一次一樣,讓我的腦海中充斥著雅各布因為痛苦而眉頭緊鎖的臉龐的圖像。這是我對他最後的記憶。
隨著令人不安的幻景再次襲來,我很清楚為什麼我的自由讓我不滿了,因為這個自由是不完整的。
當然啦,我可以自由地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除了拉普西;我可以自由地做任何事情——除了見雅各布。我對著餐桌皺眉頭,得有某種中間路線。
“愛麗絲?愛麗絲!”
安吉拉的聲音把我從白日夢中拉回來,她的手在愛麗絲空洞而凝視的面孔前面來回地揮舞。愛麗絲的表情是我能認清的東西——這種表情令我渾身機械地驚恐萬分起來。她眼中的空洞神色告訴我,她看見了某種完全不同于我們周遭平凡的午餐室的情景,但是那種東西以其自身的方式又是那麼真實。某種東西快要來臨,某個事件馬上就要發生了,我感到血液都要從我的臉上滲透出來了。
接著愛德華大笑起來,他的聲音非常自然而且很放松。安吉拉和本望著他,但是我的眼睛還是盯著愛麗絲,她突然跳了起來,仿佛某人在桌子底下踢了她一腳似的。
第14節:暮光之城·月食(13)
“已經到午睡時間了嗎,愛麗絲?”愛德華打趣道。
愛麗絲又恢複常態了:“不好意思,我在做白日夢,我想。”
“做白日夢總比再面對兩個小時的課好。”本說。
愛麗絲更加興致盎然地重新加入到他們的談話之中去了——只是有點兒太過了。有一次我注意到她的眼睛注視著愛德華的眼睛,只是一小會兒,然後在沒有人注意到之前就又看著安吉拉了。愛德華很安靜,心不在焉地把玩著我的一縷頭發。
我焦急地伺機問愛德華:愛麗絲在她的預見中看到了什麼,但是整個下午都沒有我們兩個人單獨相處的時間。
我感到好生奇怪,甚至幾乎可以說他是故意的。午餐後,愛德華放慢腳步以配合本的步伐,和他討論我知道他已經完成了的作業。接著課堂之間總是有其他人,盡管我們通常有幾分鍾屬于我們自己的時間。最後一節課的鈴聲終于響起後,愛德華又和人群中的邁克·牛頓開始聊天了,然後又追上邁克,和他一起走到停車場。我跟在他們身後,一路上讓愛德華牽著我的手。
我聽著他們說話,感到迷惑不解,而邁克則回答著愛德華少見的友善的詢問。好像邁克的車出了故障。
“……但是我剛剛換過電池。”邁克說,他的眼睛突然看著前面,接著又小心翼翼地看著愛德華,他百思不得其解,就和我一樣。
“很可能是線圈?”愛德華提到。
“可能吧。我真的不了解汽車,”邁克承認道,“我需要請人看看,但是我負擔不起把它送到道靈汽修的修理費用。”
我張開嘴巴准備提議送到我的機械師那里去,接著我又突然閉嘴了。我的機械師這些天很忙——他已然變成巨大的狼四處奔跑。
“我懂一些——我可以看一看,如果你允許的話,”愛德華主動提出來,“不過要等我把愛麗絲和貝拉送回家。”
邁克和我目瞪口呆地盯著愛德華。
“呃……謝謝,”邁克恢複平靜後說道,“但是我得去上班,要不改天吧。”
“沒問題。”
“再見。”邁克爬進車里,難以置信地搖著頭。
愛德華的沃爾沃在和我們隔著兩部車的地方停著,愛麗絲已經坐在里面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愛德華為我開門的時候我低聲問道。
“只是想幫幫忙而已。”愛德華回答道。
接著愛麗絲等在後座上,含混不清地飛快地說道:
“你真不是那麼好的機械師,愛德華,或許你應該讓羅莎莉今晚去看一看,這樣的話,要是邁克決定請你幫忙的話,你就可以表現得精通機械了,你知道。不過,要是羅莎莉出手幫忙的話,邁克臉上的表情可就沒那麼有意思啦,但是既然羅莎莉就要到別處去上大學了,我想那可不是什麼好點子。太糟糕了。盡管我猜你對邁克的車也只能做到這樣了,你甚至搞不懂怎麼調好一輛性能優良的意大利跑車的音量呢。對,說到意大利和我在那里偷的跑車,你還欠我一輛黃色的保時捷呢。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等到聖誕節……”
一會兒之後我就不想去聽了,在我調整到耐心模式之後,我就讓她活潑的聲音變成嗡嗡的背景音了。
在我看來愛德華好像在回避我的問題一樣。好極了,他很快就會和我單獨在一起了,這只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愛德華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和往常一樣讓愛麗絲在通往卡倫家的車道入口處下車,盡管此時我將信將疑地以為他會送她到門口,然後陪她走進去呢。
愛麗絲一下車就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愛德華似乎十分自然,無動于衷。
“待會兒見。”他說,接著他動作非常微妙地點了點頭。
愛麗絲轉身消失在樹林中。
他掉轉車頭朝福克斯開去,一路上一言不發。我等待著,想知道他是否會自己提出來。他沒有,這讓我感到很緊張。吃午飯的時候愛麗絲看見什麼啦?是他不願意告訴我的事情,我努力想出他不肯告訴我的理由。或許在我開口問之前我得先准備好,這樣會更好。我不想被嚇倒,讓他認為我不能應付,不管是什麼事情。
第15節:暮光之城·月食(14)
我們一直默不作聲,直到我們回到查理的屋子。
“今晚家庭作業不多。”他小聲咕噥道。
“噢。”我應聲道。
“你覺得我會被允許進屋嗎?”
“你接送我上學查理是不會以拳相向的。”
但是我確定查理回到家看到愛德華在馬上就會臉色緊繃起來的,或許我晚餐得額外做點什麼。
進屋後,我朝樓梯走去,愛德華則跟著我。他懶洋洋地躺在我的床上,注視著窗外,好像無視于我的急躁不安。
我收起書包,打開電腦。有一封我媽媽發過來的郵件,我還沒來得及回複,要是我很久不回信的話,她會驚慌失措的。在等待著我那老態龍鍾的電腦慢慢喘息著醒過來的時候,我在桌上不停地敲打著手指頭;它們敲擊著桌面,斷斷續續的,有些焦急不安。
接著他的手指按在我的上面,讓它們停下來。
“我們今天有些煩躁嗎?”他小聲問道。
我抬頭看著他,打算挖苦一番,但是他的臉離我比想象的要近。他金色的眼眸在緩慢地燃燒,和我只隔幾英寸,而他的呼吸令我張開的雙唇感到冰涼,我的舌尖能夠嘗到他的氣息。
我想不起來我要說的機智話語,我想不起自己的名字。
他沒給我恢複平靜的機會。
如果我有辦法的話,我願意一生中大部分時間都用來親吻愛德華。在我的人生中所經曆的事情中,沒有哪一件能比得上他冰冷的雙唇的感覺,它們宛如大理石般堅硬,但是卻又總是那麼溫柔,和我的雙唇一起移動。
我通常都無路可逃。
因此,當他的手指穿過我的發絲,讓我的臉緊貼著他的時候,我有些驚訝。我的手臂緊箍著他的脖子,我希望我能更堅強一些——堅強到能讓他永遠成為我這里的囚徒。有一只手滑落到我的後背,把我抱得更緊了,緊靠著他冰冷的胸口。即使隔著一層毛衣,他的皮膚還是那麼冷得足以令我顫抖——這是快樂的顫抖,幸福的顫抖,但是他的雙手相應地開始松開我了。
我知道他在歎氣,靈巧地躲開我,說一些我們整個下午如何冒著生命危險的話之前,我大概有三秒鍾的時間,為了最大限度地利用我最後一秒鍾的時間,我把他抱得更緊了,緊緊地和他貼在一起,我的舌尖順著他下嘴唇的曲線,他的唇光滑圓潤,完美無瑕,好像打磨過一樣,而且他的味道——
他把我的臉從他的臉上推開,輕松地掙脫了我的擁抱——他可能根本沒有意識到我正用盡全力。
他輕輕地笑了笑,發出一陣低沉、嘶啞的聲音。他的雙眼閃爍著興奮的光芒,他一直都那麼死板地自我克制。
“啊,貝拉。”他歎息道。
“我得說對不起,但是我不覺得對不起。”
“我應該為你不覺得對不起而感到抱歉了,但是我也不。或許,我該坐到床上去。”
我呼了口氣,稍微有點兒眩暈:“如果你覺得有必要……”
他狡黠地微笑著抽開身。
我搖了幾次頭,試圖掃除這些,轉身面對電腦。現在它已經發熱起來,發出嗡嗡的聲音。好吧,與其說是嗡嗡聲,還不如說是呻吟聲。
“代我向蕾妮問好。”
“沒問題。”
我掃視著蕾妮的電子郵件,不時地對她所做的昏頭漲腦的事情搖頭。我每次讀到這些郵件的時候,都和第一次讀到的時候一樣既開心又恐懼。我媽媽一貫如此,她總是忘記自己恐高,在和跳傘教練一起被綁在降落傘上之前,她在高處會一動不動。我對菲爾也感到很無計可施,現在他們結婚已經快兩年了,居然會讓她做這樣的事情。換成是我的話,我會把她照顧得更好的,我更了解她。
你終究要放手讓他們自己生活的,我提醒自己,你得讓他們有自己的生活……
我人生中大部分時間都在照顧蕾妮,耐心地引導她遠離那些瘋狂的計劃,好脾氣地忍受著那些我沒法說服她不要做的事情。我總是寵著我媽媽,被她逗樂,甚至帶著那麼一點兒優越感關心著她。我看過她一堆堆的錯誤,就像哺乳宙斯的羊角①一樣多,然後暗自大笑。莽撞而又輕率的蕾妮。
第16節:暮光之城·月食(15)
我和我母親截然不同,我是個深思熟慮、小心謹慎的人,是責任心重,成熟的那個。那是我眼中的自己。那是我了解的自己。
愛德華的吻使我的血液還在腦海中怦怦跳動,我不得不想到我媽媽所犯的錯誤中給她的人生帶來最大改變的錯誤。愚蠢而浪漫,高中剛畢業就嫁給了她還不怎麼了解的男人,接著一年後就生下了我。她總是向我保證她沒有後悔,我是生活賦予她的最好的禮物。然而,她一再向我灌輸——聰明人對待婚姻的態度應該很嚴肅。成熟的人要上大學,在深深地陷入一段感情之前要有自己的事業。她知道我永遠不會像她過去那樣凡事欠考慮、愚蠢、土里土氣的。……
我咬緊牙關,給她回信的時候盡量全神貫注。
接著我突然發現她道別的話,想起為什麼我沒有更快地回複她了。
你很久都沒有提到雅各布了,她寫道,這些天發生了什麼事?
查理提醒她了,我確定。
我歎了歎氣,飛快地打字,把答案藏在兩段不是那麼敏感的話語里。
雅各布很好,我想,我不常見他。這些天他大多數時間和他一群朋友在拉普西玩耍。
我小心翼翼地笑了笑,加上愛德華的問候之後,按下了“發送”鍵。
直到我關閉電腦、從書桌邊起身之前,我都沒有注意到愛德華已經默默地站在我身後了。我正要責備他在我身後讀我寫的東西,這時,我才意識到他根本就沒有注意我。他正在打量隨便地塞在屋角的用絲線胡亂纏繞的扁平黑盒子,不管那是什麼,它的樣子都讓人覺得不健康。不一會兒,我就認出來那是去年我過生日時,埃美特、羅莎莉和賈斯帕送給我的生日禮物——汽車里的立體聲音響。我已經忘記了我的生日禮物藏在我衣櫥底下布滿灰塵的角落里。
“你對它做過什麼?”他驚恐萬分地問。
“它不願意從儀表板里出來。”
“所以你感到有必要折磨它?”
“你知道我對待工具的本事,我可沒給它們造成什麼痛苦。”
他搖了搖頭,臉上戴著偽裝的悲劇面具:“你殺死了它。”
我聳聳肩,不以為然地說:“哦,好。”
“要是他們看到這些會傷害他們的感情的,”他說,“我想你關禁閉倒是件好事情。在他們沒注意到之前,我要給你再裝一個。”
“謝謝,我不需要花哨的立體聲音響。”
“我不是因為你才要換一個的。”
我歎了歎氣。
“去年你的生日沒有得到什麼好禮物。”他不悅地說道。突然,他用一張硬的方紙片扇起風來。
我沒有回答,唯恐我的聲音會顫抖。我災難性的十八歲生日——和那些影響深遠的結果一起——不是我有心要記住的東西,我很驚訝他會提到這件事情,他甚至比我對此更敏感。
“你意識到這些快要過期了嗎?”他問道,遞給我一些紙。這是另外一份禮物——埃斯梅和卡萊爾送給我的機票,這樣我就可以飛到佛羅里達去看蕾妮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單調地回答道:“沒有,我實際上把它們全忘記了。”
他的表情小心翼翼的明朗而積極,他繼續說話的時候沒有流露出任何藏而不露的感情的痕跡,“哦,我們還有一點兒時間,你已經獲得自由了……我們這個周末也沒有計劃,既然你拒絕和我一起參加舞會。”他露齒一笑,問道,“為什麼不這樣來慶祝你的自由呢?”
我張大嘴巴,喘著氣說:“去佛羅里達?”
“你確實說了有關美國大陸范圍內的地方是可以的話。”
我怒視著他,心存懷疑,試圖弄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好嗎?”他追問道,“我們要不要去看蕾妮?”
“查理肯定不會答應的。”
“查理不能阻止你去看你媽媽,她還擁有主要的監護權。”
“沒有人對我有監護權,我已經成年了。”
一抹燦爛的笑容閃過他的臉頰:“千真萬確。”
我想了一會兒才確定是否值得和查理吵架。查理會大發雷霆的——不是因為我去看蕾妮,而是因為我和愛德華一起去。查理會幾個月不理我,最終很可能我又會被關禁閉,不提這件事情肯定會更好。或許再過幾個星期,作為畢業禮物或諸如此類的。
第17節:暮光之城·月食(16)
不過,我很難拒絕現在就去看我媽媽的提議,而不必等到幾個星期之後。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蕾妮了,在更令人高興的情形下見過她是更久以前的事情了。上一次我和她在鳳凰城的時候,我一天到晚都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上一次她來到這里,我或多或少有些神經緊張,留給她的回憶並不是那麼美好。
或許,要是她看見我和愛德華在一起有多麼開心,她就會告訴查理放松一些的。
我在思考這些的時候,愛德華打量著我的臉。
我歎了歎氣,說:“這個周末不行。”
“為什麼不行?”
“我不想和查理吵架。他剛剛原諒我沒多久,我不想。”
他的眼睛眯成一條縫,“我覺得這個周末好極了。”他低聲說。
我搖搖頭,說:“改天吧。”
“你並不是被困在這個屋子里的唯一的人,你知道。”他對我皺著眉頭說。
懷疑又回來了,這種行為舉止不像他,他總是難以置信地無私。我知道這會寵壞我的。
“你可以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我指出。
“沒有你,外面的世界對我沒有任何吸引力。”
聽見他誇大其詞,我骨碌碌地轉了轉眼珠子。
“我是認真的。”他說。
“我們慢慢來考慮外面的世界,好嗎?比如,我們可以在天使港看部電影……”
他呻吟著說:“沒關系,我們以後再談。”
“沒什麼好談的。”
他聳了聳肩。
“好吧,那麼,換個話題,”我說,我幾乎忘記了今天下午我擔心的事情——難道這才是他的目的?“吃午飯的時候愛麗絲看見什麼了?”
我說話的時候緊盯著他的臉,想觀察一下他的反應。
他的表情很平靜,只不過他琥珀色的眼神稍微變得有些堅硬:“她看見賈斯帕在一個奇怪的地方,在西南部的某個地方,她想,在他以前……的家人附近,但是他沒有回去的意圖,”他歎氣道,“這令她憂心忡忡。”
“哦。”這和我所期待的相去甚遠,不過,愛麗絲當然會關注賈斯帕的未來。他是她的精神伴侶,她真實的另一半,盡管他們倆並沒有像羅莎莉和埃美特那樣炫耀他們的關系,“為什麼你不早些告訴我?”
“我沒意識到你注意到了,”他說,“不管怎麼樣,或許沒什麼重要的。”
令人悲傷的是,我的想象力失去控制了,我和平常完全一樣,思前想後地考慮了整個下午,最後終于得出結論,愛德華似乎有什麼事情瞞著我,我需要心理治療了。
我們下樓去做作業,以防查理早回來。愛德華沒幾分鍾就做完了,我緩慢艱難地做著微積分作業,直到我決定要給查理做晚餐了。愛德華在一邊幫忙,過于頻繁地看著我的原材料做鬼臉——人類的食物對他而言有些惡心。我照著斯旺祖母的秘方做了一道酸奶油蘑菇肉湯,因為我要拍馬屁了。這不是我最喜歡的菜,但是這會令查理高興的。
查理到家的時候心情已經很不錯了,他甚至對愛德華也沒有無禮之處,愛德華和往常一樣托詞不和我們一起吃晚飯。晚間新聞的聲音從前屋飄過來,但是我懷疑愛德華是不是真的在看。
在狼吞虎咽地吃下三盤菜之後,查理抬起他的腳把它們放在另一張凳子上,雙手心滿意足地交叉放在脹大的肚皮上。
“好極了,貝爾。”
“我很高興你喜歡吃,工作怎麼樣?”他先前吃飯的時候太專注了,根本沒容我和他說話。
“有點兒慢,哦,實際上慢得要死。馬克和我打了一下午的牌,”他咧開嘴巴笑著承認說,“我贏了,十九手對七手,接著我和比利通了會兒電話。”
我努力保持相同的神情:“他怎麼樣?”
“很好,很好,他的關節讓他有些不舒服。”
“哦,那太糟糕了。”
“是啊,他邀請我們這個周末到他們家去。他也想邀請克力爾沃特家和烏利家的人過去呢,有點兒像最後的派對一樣……”
“咻!”是我天才的反應,但是我能說什麼呢?我知道我不會被允許參加狼人派對的,即使有父親監護也不行。我不知道愛德華是否會對查理在拉普西玩有意見,或者既然查理大多數時間都和比利在一起,而他只是個人類,我的父親不會有危險,他會不會這麼認為呢?
第18節:暮光之城·月食(17)
我起身把盤子堆在一起,沒有看查理。我把它們扔在水池里,打開水龍頭。愛德華靜悄悄地出現了,手里拿著一條干毛巾。
查理歎了歎氣,不一會兒就放棄了,盡管我想他會在我們單獨在一起之後重提話題的。和每天晚上一樣,他邁著沉重的步子朝電視機走去。
“查理。”愛德華用交談的口吻叫道。
查理在小廚房的中央停了下來:“有事嗎?”
“貝拉有沒有跟您提過去年她過生日時,我父母送給她機票讓她去看蕾妮?”
我正在擦拭的盤子突然跌落下去,它擦過灶台,哐啷一聲掉在地上。盤子沒有打破,但是濺落的肥皂水打濕了房間和我們三個人,查理甚至沒有注意到這些。
“貝拉?”他驚訝地問道。
我盯著拾起來的盤子說:“是的,他們是送過我機票。”
查理咽口水的時候聲音很大,接著他的目光落在愛德華身上,眼睛眯了起來:“沒有,她從來沒提過。”
“嗯。”愛德華咕噥了一聲。
“你提到此事有什麼原因嗎?”查理不友善地問道。
愛德華聳聳肩,說:“它們快過期了,我覺得要是貝拉不用她的禮物的話,埃斯梅會傷心的。而不是她說過什麼。”
我難以置信地盯著愛德華。
查理想了一會兒,說:“貝拉,去看看你媽媽倒是個不錯的主意,她會高興的。不過,我倒是很驚訝你對此只字未提。”
“我忘記了。”我承認。
他皺了皺眉頭:“你忘記有人給你送過機票?”
“嗯。”我含糊地應道,轉身面向水槽。
“我注意到你說它們快要過期了,愛德華,”查理繼續說,“你父母給了她幾張機票?”
“只是一張給她的……一張給我的。”
我剛剛弄掉在地上的盤子現在跌落在水槽里,所以沒發出那麼大的聲音。我能清楚地聽見我爸爸呼出的怒氣,血液湧上了我的臉頰,因為生氣和委屈而惱怒。愛德華為什麼要這麼做?我盯著水池里的肥皂泡,驚慌失措。
“那不可能。”查理突然暴跳如雷地吼出這些話。
“為什麼?”愛德華問道,他的聲音充滿了無辜的驚訝,“您剛剛說過,去看看她媽媽是個不錯的主意。”
查理根本沒理他:“你不許跟他一起到任何地方,年輕的女士!”他叫道。我轉過身來,他正用一個手指頭指著我。
憤怒無意識地爆發出來,這是對他的語氣的自然反應。
“我不是個小孩子了,爸爸。我也不再被關禁閉了,您還記得嗎?”
“哦,是的,是這樣,現在就開始。”
“為什麼?”
“因為我說的。”
“我需要提醒您我是合法的成年人了嗎,查理?”
“這是我的屋子——你得按我的規矩辦事。”
我的怒火變成了冰:“要是你想要這麼做的話,你要我今晚就搬出去嗎?或者我還有幾天的時間收拾行李?”
查理的臉漲得通紅,我突然感到打“搬出去”這張牌很恐怖。
我深吸了一口氣,努力用講道理的語氣跟他說:“我做錯事情,您這麼懲罰我我毫無怨言。爸爸,但是我不打算容忍您的偏見。”
他氣急敗壞,但是沒說出一句連貫的話。
“現在,我知道你明白我有權周末去看媽媽。你無法老實地告訴我,要是我跟愛麗絲或者安吉拉一起去的話,你會反對這個計劃。”
“都是女孩子。”他哼了一聲,點了點頭。
“要是我跟雅各布一起去,你會不高興嗎?”
我挑了這個名字是因為我知道我父親更喜歡雅各布,但是我很快就希望我沒有;愛德華的牙齒緊咬在一起,發出聽得見的噼啪聲。
我父親努力恢複平靜之後才回答,“會,”他說話的語氣一點兒也不令人信服,“那會讓我不高興。”
“你是個糟糕的騙子,爸爸。”
“貝拉——”
“又不是我跑到維加斯去當歌舞女郎或諸如此類的。我只是去看媽媽,”我提醒他,“她和你一樣享有做父母的權利。”
第19節:暮光之城·月食(18)
他拋給我一個毀滅性的眼神。
“你在暗示我媽媽照顧我的能力嗎?”
查理對我的問題中隱藏的威脅退避三舍。
“你最好希望我別對她提起此事。”我說。
“你最好不要,”他警告說,“我為此很不高興,貝拉。”
“你沒有理由不高興。”
他轉了轉眼珠,但是我敢說暴風雨已經結束了。
我轉過身把水槽里的插銷拉出來:“既然我的家庭作業做完了,你也吃完晚飯了,盤子也洗乾淨了,我已解除禁閉了。我現在要出去。我十點半回來。”
“你要去哪里?”他的臉,幾乎恢複正常了,現在猛地又漲紅了。
“我不知道,”我承認,“不過,我會在十英里之內,這樣好了嗎?”
他哼出一些聽起來不像是同意了的話,然後就踱出廚房了。自然啦,我一贏了這場架就開始感到內疚了。
“我們要出去嗎?”愛德華問,他的聲音低沉而充滿熱情。
我轉過身凶巴巴地看著他:“是的,我想我要和你單獨談一談。”
他看起來沒有我想象中的那樣誠惶誠恐。
直到我們上了車,確定查理什麼也聽不見了之後,我才開口說話。
“你干嗎要那麼做?”我追問道。
“我知道你想見你媽媽,貝拉——你睡覺的時候一直在說她,實際上是擔心。”
“我有嗎?”
他點點頭:“不過,很顯然,你在查理面前是個膽小鬼,所以我代你求情了。”
“代我求情?你把我拋給鯊魚算了。”
他轉了轉眼睛:“我認為你不會遇到危險。”
“我跟你說過我不想跟查理吵架。”
“沒人說過你非要跟他吵。”
我憤怒地看著他:“他變得那麼頤指氣使,我根本無法控制自己——與生俱來的青春期的逆反心理占了上風。”
他輕聲笑了起來:“哦,那可不是我的錯。”
我盯著他,思考著。他似乎根本沒注意,他的眼睛凝視著擋風玻璃之外時表情很平靜。什麼東西中斷了,但是我沒法用手指讓它繼續。或許只是我的想象,就和今天下午一樣胡思亂想。
“突然要去佛羅里達跟比利家的派對有關嗎?”
他的下巴緊繃起來:“一點兒關系也沒有。你在這里或者在世界的另一頭,都無所謂,你還是不會去的。”
這就和跟查理在一起一樣——就好像是對待一個做錯事的小孩一樣。我咬緊牙關,這樣就不會開始叫喊,我不想也和愛德華吵架。
愛德華歎了歎氣,當他開始說話的時候聲音又變得溫暖起來,像天鵝絨一樣了,“那麼你今晚想干什麼?”他問道。
“我們能去你家嗎?我好久沒見埃斯梅了。”
他微笑著說:“她會很高興的,特別是當她聽說我們周末要干什麼之後。”
我挫敗地呻吟著。
我們沒有在外面待到很晚,正如我保證的一樣。當我們在屋前停下來的時候,我並不驚訝屋里的燈還亮著——我知道查理會等著我對我再教訓一番的。
“你最好別進來,”我說,“這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糕。”
“他的思緒相對平靜。”愛德華捉弄道,他的表情令我驚訝我是否錯過了其他的玩笑。他的嘴角一陣顫抖,擠出一個微笑。
“我們待會兒見。”我悶悶不樂地咕噥道。
他大笑起來,吻著我的頭頂說:“查理打鼾的時候我就回來。”
我進屋的時候電視機的聲音很大,有那麼一會兒,我想偷偷地從他面前走開。
“你能進來嗎,貝拉?”查理叫道,那個計劃也擱淺了。
要進家門得走五步,我慢悠悠地邁出這幾步。
“有事嗎,爸爸?”
“你今晚玩得開心嗎?”他問道。他似乎有些不安,在我回答之前,我尋找著他話中隱藏的其他意思。
“是的。”我猶豫不決地說道。
“你們做了什麼?”
我聳聳肩:“和愛麗絲、賈斯帕一起玩兒。愛德華和愛麗絲下象棋,愛麗絲輸了,然後我和賈斯帕下,結果我輸了。”
第20節:暮光之城·月食(19)
我笑了,愛德華和愛麗絲下象棋是我看到過的最有趣的事情之一。他們坐在那里,盯著棋盤,幾乎一動不動,而愛麗絲能預見愛德華的下一步棋,而他則能抓准愛麗絲腦海想要走的棋。他們下棋大部分都是在腦海里進行的,我想他們兩個人都走了兩次卒,這時愛麗絲不經意地拋掉她的王牌,然後就投降了。總共才花了三分鍾。
查理按了靜音鍵——這可不常見。
“瞧,有些話我得說。”他皺了皺眉頭,看起來非常不安。
我坐在那里一動不動,等待著。他看了一會兒我的眼神,然後眼睛看著地面,也沒說什麼其他的話。
“您要說什麼,爸爸?”
他歎了歎氣:“我不擅長這種事情,我不知道怎麼開口……”
我只好再等。
“好吧,貝拉,是這樣的,”他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一直看著他的腳,在屋子里走來走去,“你和愛德華看來非常認真,有些事情你得謹慎一些,我知道你現在是大人了,但是你還是很年輕,貝拉,你還需要知道許多重要的事情,當你……哦,當你們身體上接觸的時候……”
“哦,求你了,求你別說了!”我跳著站起來祈求道,“求你告訴我,你可不是要跟我討論性,查理。”
他盯著地板:“我是你父親,我有責任,要記住,我和你一樣尷尬。”
“根據人的經驗,我認為那樣的事情不可能發生。不管怎麼樣,媽媽大概在十年前就跟我說過了,你可以脫身了。”
“十年前你沒有男朋友。”他不情願地咕噥道,我敢說他自己也在和自己放棄這個話題的欲望作斗爭。我們兩個人都站立著,看著地面,不看彼此。
“我認為問題的關鍵並沒有發生多少改變。”我輕聲說道,我的臉和他的一樣紅。這根本超越了海德斯的第七獄①,更糟糕的是愛德華意識到查理會跟我談這些,難怪他在車里會沾沾自喜呢。
“只要告訴我你們倆會認真負責就行了。”查理祈求道,很顯然他希望地板上破一個洞他就可以鑽進去了。
“別擔心,爸爸,不是你想的那樣。”
“不是我不相信你,貝拉,但是我知道你不願意告訴我這方面的事情,你知道我也不是真的想聽,不過,我會努力態度開明的,我知道時代不同了。”
我笨拙地大笑起來:“或許時代是不同了,但是愛德華是非常守舊的,你沒什麼好擔心的。”
查理歎了歎氣,“他當然是。”他低聲咕噥道。
“咻!”我歎息著說,“我真的希望你別逼著我說出這樣的話來,爸爸,真的。但是……我是……處女,而且我近期也沒有計劃要改變這一狀態。”
我們倆都畏縮了,不過接著查理的臉就舒展開了,他好像相信我了。
“我現在可以去睡覺了嗎?求你了。”
“等一下。”他說。
“哇,求你了,還有什麼事,爸爸?我求你了。”
“令人尷尬的部分已經結束了,我保證。”他安慰我說。
我掃了他一眼,而且心存感激地看見他的臉色現在好多了,也恢複到本來的顏色。他坐進沙發里,欣慰地歎著氣,關于性的討論終于結束了。
“現在又是怎麼回事?”
“我只是想知道平衡的事情進展如何了。”
“哦,很好,我想。我和安吉拉今天約好了,我打算幫她寫畢業通知書,只是我們女孩子一起。”
“那很好,那麼杰克呢?”
我歎了歎氣:“我還沒有想到什麼好辦法呢,爸爸。”
“繼續努力,貝拉,我知道你會做正確的事情的,你是個好人。”
好。那麼要是我想不出辦法讓雅各布感到開心,我就是個壞人啰?那可真是不妥當。
“當然,當然。”我應和道,機械般的反應幾乎使我笑起來——這是我從雅各布那里學來的,我甚至說話時那副儼然恩人般的語氣都和雅各布與他父親說話時的一模一樣。
“晚安,貝爾。”
“早上見!”我急匆匆地向樓梯跑去。
愛德華已經去了很久,他等查理睡著了才會回來——他可能出去狩獵了,或者去消磨時光——那麼我不必急著脫衣服上床睡覺。我現在的心情不適合一個人待著,但是我肯定不能重新下樓和我爸爸一起玩,以防他又想到一些他還沒有談到的關于性教育的話題。想到這兒,讓我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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