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派對(1)
 
      1. 派對

    我百分之九十九點九地確定我是在做夢。

    我之所以如此確信的理由是:第一,我正站在一束明亮的陽光下--那種令人目眩的,明淨的太陽從未照耀在我的新家鄉--華盛頓州的福克斯鎮上,這裡常年籠罩在如煙似霧的綿綿細雨之中;第二,我正注視著瑪麗祖母,奶奶至今去世已經有六年多了,因此,這一確鑿的證據足以證明我是在做夢。

    奶奶沒有發生很大的變化;她的臉龐還是我記憶中的模樣。她的皮膚柔軟而鬆弛,形成一道道彎彎曲曲的小的細紋,輕輕地依附在骨骼上;她像一棵乾癟的杏樹,只不過她頭上還頂著一團蓬鬆濃密的白髮,像雲朵一樣盤旋在她的周圍,漂浮在空中。

    我們的嘴唇--她的嘴巴乾癟,嘴角佈滿褶皺--就在同一時間向兩邊咧開,露出同樣驚訝的半個笑容。顯而易見,她也沒料到會見到我。

    我正準備問她問題;我有好多問題想要問奶奶--她在我的夢裡做什麼?她過去六年過得怎麼樣?爺爺還好嗎?無論他們在哪裡,他們找到彼此了嗎?--但是,她在我開口的時候也張開了嘴巴,所以我停了下來,讓她先說。奶奶也停頓了一下,接著,我們倆都感到有些笨拙,笑了起來。

    "是貝拉嗎?"

    不過不是奶奶在叫我,我們倆都轉過身來看著加入到我們兩個人的小團聚中的那個人。我沒必要看就知道是誰;不管在哪裡我都能認出這個聲音--它是那麼熟悉,無論是在我清醒的時候,還是在睡夢中,……我敢打賭,就算我死了,我都能感應到它的存在。這個聲音是我寧願穿越火海都要尋找到的,--或者,不那麼誇張地說,它是我寧願每天跋涉在寒冷無盡的雨中都要尋找到的。

    這個人當然是愛德華。

    儘管我看到他的時候總會興奮不已--有意或無意地--即使我幾乎肯定我正在做夢,當愛德華穿過耀眼的陽光向我們走來的時候,我仍然感到驚慌失措。

    我驚慌失措是因為奶奶不知道我和一個吸血鬼相愛了--沒有人知道這件事--那麼,一束束光輝燦爛的光柱散落成千萬顆彩虹般的光珠,灑落到愛德華的皮膚上,使他看起來像是由水晶或鑽石做成的一樣,我該如何解釋這一事實呢?

    那麼,奶奶,您可能已經注意到我的男朋友閃閃發光。只不過他在陽光下就會這樣。別擔心……

    他正在做什麼?他住在福克斯這個世界上最陰雨綿綿的地方的全部原因就是他能夠在白天外出,同時又不會暴露他的家族秘密。然而,愛德華現在正優雅地向我款款走來--他天使般的臉龐上掛著最美麗的微笑--彷彿這裡只有我一個人一樣。

    就在那一刻,我希望我沒有被排除在他神秘的天賦之外;而我原先也一直很慶幸他唯獨不能看透我的心思,但是現在我希望他也能聽清我的想法,這樣的話他就能聽見我腦海裡尖聲喊出的警告。

 

 
 


第2節:派對(2)
 
      我大驚失色地朝身後瞥了一眼奶奶,但一切都太遲了。奶奶正好轉過身來瞪大眼睛盯著我,她的雙眼和我的一樣充滿警覺。

    愛德華——仍然帶著如此美麗的微笑,我的心仿佛要從胸口膨脹迸裂出來一樣——他伸出手臂抱住我的肩膀,轉過身來面向祖母。

    奶奶的表情令我驚訝不已。她看起來毫不恐懼,相反,她怯懦地盯著我,仿佛在等待責備一樣。而且她站立的姿勢也很奇怪——一只手臂笨拙地抬了起來,向外伸出去,接著環繞著空氣彎曲起來,就像她的胳臂環抱著某個我看不見的人——某個隱形的人一樣……

    正大畫面逐漸變大的時候,我才注意到圍繞著我祖母的巨大的鍍金鏡框。我根本想不通這是怎麼回事,于是我抬起那只沒有摟著愛德華的腰的手臂,伸出手想要觸摸她。奶奶一模一樣地模仿著我的動作,簡直就像從鏡子里反射出來的一樣。但是就在我們的手指頭應該相遇的地方,我卻只感覺到冷冰冰的玻璃……

    仿佛遭到狠狠的打擊一樣,我感到頭暈眼花,夢突然變成了夢魘。

    那根本不是奶奶。

    那是我。鏡子里的我。我——年老色衰,滿臉皺紋,神情枯槁。

    愛德華站在我的身邊,鏡子中也沒有他的映像,他如此可愛,永遠保持著十七歲的模樣,這一切令人如此痛苦不堪。

    他把冰冷完美的嘴唇貼近我消瘦的臉頰。

    "生日快樂。"他呢喃道。

    我突然一驚,猛地醒了過來——眼瞼突然睜得大大的——大口地喘著氣。又是一個多云的早晨,一縷縷熟悉的昏暗的灰色光線取代了夢中令人眩目的陽光。

    只不過是個夢而已,我告訴自己。這只不過是個夢。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就在這時,鬧鍾冷不防地響了起來,我又嚇了一跳。鬧鍾鍾面角落里的小日曆顯示今天是九月十三日。

    盡管不過是個夢而已,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至少預示著什麼。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就要正式地步入十八歲了。

    幾個月以來我一直害怕這一天的到來。

    在整整一個完美的夏天里——我曾度過的最快樂的夏天,那是任何地方的任何人曾經度過的最快樂的夏天,當然,那也是奧林匹克半島曆史上最多雨的夏天——這個令人沮喪的日子卻秘密地潛伏著,等待著迸發出來。

    而現在它突然襲來,其打擊比我恐懼的情況還要糟糕。我能感受到這一點——我變老了。雖然每天我都在變老,但是這是不一樣的,這種感覺更糟糕,而且是可以用數字計算的。我十八歲了。

    而愛德華永遠都不會變老。

    我刷牙的時候看見鏡子中的臉龐並沒有改變,這著實令人驚訝不已。我緊盯著鏡子中的自己,試圖在象牙般的皮膚上尋找即將到來的皺紋的蛛絲馬跡。不過,我臉上唯一的褶皺是額頭上的,雖然我知道,如果我能夠讓自己放松一下的話,它們就會消失不見。但我做不到。我的眉毛糾結在一起,在焦慮的深褐色眼睛上方形成一道直線,呈現出憂慮的表情。

 

 
 


第3節:派對(3)
 
      這不過是個夢而已,我再次提醒自己。只不過是個夢……但也是我曾做過的最糟糕的噩夢。

    我沒吃早餐,就急匆匆地想盡可能快地跑出家門,但我沒能完全避開爸爸,因此不得不花幾分鍾時間假裝高興。看到他給我的那些我要他不要買的禮物,我認真地努力露出興奮的表情,但是每次當我不得不笑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好像就要開始哭泣一樣。

    在開車到學校去的路上,我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奶奶的幻景——盡管我不會把它當成自己——但是卻很難把它從腦海中驅逐出去。除了絕望我毫無感覺,直到當我把車開到福克斯高中後面熟悉的停車場,發現愛德華仿佛一尊美神大理石雕像——那位被遺忘了的異教神——一動不動地靠在他的拋過光的銀色沃爾沃轎車上。我的夢沒有公正地對待他,他比夢境中更加迷人。愛德華每天都會等我,就像往常一樣,他現在正在那兒等我呢。

    絕望暫時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奇跡。即使在我與他交往半年之後,我仍然不敢相信我配得上如此這般的幸運。

    他的妹妹愛麗絲站在他身邊,也在等我。

    當然,愛德華和愛麗絲並沒有血緣關系(在福克斯流傳著這樣的故事,卡倫家族所有的兄弟姐妹都是由卡萊爾·卡倫醫生和他的妻子埃斯梅領養回來的,他們兩個人太年輕了,不可能有十幾歲大的孩子),但是他們的臉龐蒙著一層如出一轍的蒼白與朦朧,雙眸也閃爍著同樣奇異的金色光芒,淤青般的陰影籠罩著深深的眼窩。愛麗絲的臉龐像愛德華的一樣,美麗得令人驚歎。在知悉內情的人心中——就像我這樣的知情人一樣——他們的相似之處正是他們真實身份的標記。

    一看到愛麗絲在那里等我——她黃褐色的眼眸閃爍著興奮的光芒,手中握著一個銀色包裝的小方盒——一看見她手里的東西我就忍不住皺了皺眉頭。我告訴過她我什麼也不要,無論是什麼,我的生日不需要禮物,甚至不需要別人的注意。顯而易見,此刻他們完全無視我的願望。

    我"砰"的一聲關上了我的雪佛蘭53型卡車的門——一陣灰塵輕輕地飄落到濕漉漉的柏油路面上——我向他們等我的地方緩步走去。愛麗絲蹦蹦跳跳地向我跑來,她的臉龐在長長的直發下熠熠生輝,像小精靈一樣。

    "生日快樂,貝拉!"

    "噓!"我一邊示意讓她小點兒聲音,一邊看了看停車場周圍,想確定沒有人聽見她說的話。我最不想發生的事情就是因為這次黑色事件而進行任何形式的慶祝活動。

    她根本無視我的示意。愛德華還在原地等待,我們朝他走過去的時候,愛麗絲迫不及待地問道:"你想現在還是晚些時候打開禮物?"

 

 
 


第4節:派對(4)
 
      "不要禮物!"我咕噥著抗議道。

    她終于好像弄明白了我腦子里在想什麼似的,說道:"好吧……那晚些時候再打開看吧。你喜歡你媽媽送給你的剪貼簿嗎?還有查理送給你的照相機,你喜歡嗎?"

    我歎了口氣。她當然會知道我會得到什麼樣的生日禮物。愛德華並不是他們家族唯一有特異功能的人。我的父母他們一旦決定要給我買什麼,愛麗絲就能"看見"他們正在計劃的事情。

    "是啊,它們棒極了!"

    "我認為那個主意不錯。你只有一次當高年級學生的機會。不妨把你的經曆存檔起來。"

    "你當過多少次高年級學生了?"

    "那不一樣。"

    此時我們來到愛德華等我們的地方,他伸出手來牽住我的手。我急不可待地握住他的手,暫時遺忘了憂郁的情緒。他的皮膚和平常一樣,光滑,結實,也很冰冷。他輕輕地掐了一下我的手指頭,我望向他那明亮的黃褐色雙眸,心髒一陣緊縮,那種心頭一緊的感覺決不是那麼輕柔。愛德華聽見我不平伏的心跳之後又微笑了起來。

    他抬起那只閑著手,用冰冷的指尖輕輕地在我的嘴唇周圍滑動,並溫柔地說:"那麼,和我們討論的一樣,你不允許我祝你生日快樂,是這樣嗎?"

    "是的,就是這樣。"我從來都沒辦法模仿他的遣詞造句,那麼完美,那麼流暢,那麼正式。那是只有一個世紀以前的人們才學得會的措辭。

    "只是確定一下,"他用手理了理凌亂的金發,說道,"你可能改變主意了。大多數人好像喜歡像生日、禮物這樣的事情。"

    愛麗絲大聲笑了起來,她的聲音清脆而動聽,就像風鈴在風中發出陣陣響聲一樣,"你當然喜歡的,今天每個人都應該對你友好,讓著你,寵著你,貝拉。難不成還會發生什麼最糟糕的事情嗎?"她反問道。

    "變老啊。"我還是回答了她的問題,但我的聲音並不像我想要的那麼堅定。

    站在我身邊的愛德華咧著嘴巴笑了起來。

    "十八歲並不老呀,"愛麗絲說,"難道女人們不是直到要過二十九歲生日的時候才會感到難過嗎?"

    "可我比愛德華老一些啊。"我喃喃自語道。

    愛德華歎了歎氣。

    "就技術層面上而言,"她說道,語調還是那麼輕松,"不過大了一歲而已。"

    而我覺得……如果我對我想要的未來有把握的話,如果我將與愛德華、愛麗絲還有卡倫家族的人永遠在一起的話(最好不要變成一個滿臉皺紋、身材嬌小的老婦人)……那麼不論是大一兩歲,還是小一兩歲,我都不會如此介懷。但是愛德華完全反對任何讓我發生改變的計劃。任何讓我與他一樣的未來——而那樣也會讓我永生。

 

 
 

 

第5節:派對(5)
 
      那是死路一條,他是這樣說的。

    老實說,我無法真正地理解愛德華的意思。什麼讓死亡如此了不起?做吸血鬼看起來並不是那麼可怕的事情——至少卡倫家族的人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可怕。

    "你幾點鍾到我們家?"愛麗絲繼續問道,她改變了話題。看她的表情,她想要做的事就是我一直希望逃避的。

    "我並沒想過要來你們家呢。"

    "哦,公平些,貝拉!"她抱怨道,"你不是真的打算那樣掃我們的興吧?"

    "我以為我的生日應該是按照我想要的方式來過的。"

    "放學後我會在查理家接她過來。"愛德華告訴她,他根本無視我的話。

    "我得打工。"我抗議道。

    "實際上,你不用去的,"愛麗絲得意地對我說,"我已經跟牛頓夫人說過了,她給你換了班。她還讓我轉告你'生日快樂'。"

    "可我——我還是不能過來,"我結結巴巴地說,搜腸刮肚地想找個借口,"我,噢,我還沒有看英語課上要看的《羅密歐與朱麗葉》呢。"

    "但是貝爾蒂先生說過我們要看上映的戲劇才能完全欣賞它——那才是莎士比亞想要的演繹方式。"

    愛德華轉了轉眼睛。

    "你已經看過電影了。"愛麗絲責備道。

    "但是,那不是19世紀60年代版的。貝爾蒂先生說過那才是最好看的。"

    最後,愛麗絲再也沒法得意地笑了,她惡狠狠地盯著我:"這事兒要麼很簡單,要麼很難,貝拉,不過,非此即彼……"

    愛德華打斷她的威脅,寬慰道:"愛麗絲,放松點兒。要是貝拉想要看電影的話,那麼就讓她看吧。這是她的生日。"

    "就是啊!"我補充道。

    "我七點左右帶她過來,"他繼續說道,'"這樣你們會有更多時間准備。"

    愛麗絲大笑著插話道,"聽起來不錯。晚上見,貝拉!今晚肯定很有意思,你會發現的。"她露齒一笑——這樣的笑容使她完美無瑕、閃閃發光的牙齒全部露在嘴唇外面——接著她輕輕地吻了一下我的臉,我還沒來得及反應她就手舞足蹈地跑去上第一節課了。

    "愛德華,求你——"我開始乞求了,但是他用一根冰冷的手指壓住我的嘴唇。

    "我們待會兒再討論,上課要遲到了。"

    我們和往常一樣坐在了教室的後面,也沒人費心盯著我們倆兒(我們現在差不多天天坐在一起上課——愛德華得到女行政助理們的特別關照幫他做成了這事兒,這簡直棒極了!)愛德華和我在一起拍拖的時間已經很久了,現在這件事情已經不會再成為人們茶余飯後的談資了。就連邁克·牛頓也沒有再像以前一樣憂郁地盯著我了,他的目光曾讓我感到有些內疚。相反,現在微笑又出現在他的臉龐上,他似乎已經接受了我們兩個人只能成為朋友的事實,這也讓我感到很高興。經過一個夏天,邁克改變了不少——圓圓的臉型已經稍有改變,顴骨更加突出,蒼白的金發換了個新發型;和以前粗硬的長發不一樣,現在他的頭發更長了,用發膠精心地固定成隨意零亂的造型。要了解這種靈感來自何處並非難事——但是愛德華的外表不是通過模仿就能實現的,

 

 
 


第6節:派對(6)
 
      時間在往前推移,我卻在想逃離今晚在卡倫家的大房子里可能發生的任何事情。我還沉湎于哀悼的情緒時卻要舉行慶生會,這已經夠糟糕透頂的了。但是,比這更糟糕的是這肯定會引起別人的注意,還會收到許多禮物。

    引人注意決不是什麼好事情,其他像我一樣老惹麻煩、笨手笨腳的人都會同意這一點。沒有人想在自己很可能撲倒在地、丟臉萬分的時候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

    我曾直截了當地要求過——噢,實際上是命令過——今年任何人都不要給我送禮物。看起來查理和蕾妮並不是唯一決心對此熟視無睹的人。

    我一直沒什麼錢,不過這也沒讓我煩心。蕾妮是靠幼兒園老師的薪水把我養大的,而查理的工作也賺不了什麼錢——他是福克斯這個小鎮上的警察局長。我個人唯一的收入來源于一周三天在當地一家運動品商店打工賺來的錢。在像福克斯這樣小的小鎮上,我能有份工作已經算是很幸運的了。我賺的每一分錢都存進了我的微型大學基金。(上大學是我的B計劃。我仍然希望實現A計劃,但是愛德華對于讓我一直當人類的想法堅定不移。)

    愛德華有許多錢——我甚至不想去想他到底有多少錢。金錢對于愛德華或卡倫家族的其他人而言毫無意義。他們認為金錢不過是當你手頭擁有無限的光陰,而且有個姊妹具有預測股票市場行情的神秘能力的時候所積累的東西。愛德華似乎並不明白為什麼我反對他在我身上花錢——他不理解要是他帶我到西雅圖一家昂貴的餐廳吃飯,為什麼這會讓我感到不舒服;他也不理解為什麼我不允許他給我買一輛時速達到55英里的車;他更不理解為什麼我不讓他為我付上大學的學費(他荒謬地熱衷于B計劃)。在他眼里,我根本沒必要自討苦吃。

    但是我怎能讓他給我買東西卻沒法回贈呢?他,因為某種深不可測的原因,想要和我在一起。基于此種理由之上的任何饋贈都會讓我們的關系愈加失去平衡。

    白天仍在繼續,愛德華和愛麗絲都沒有再提我生日的事情,我開始放松了一點。

    我們坐在常坐的座位上吃午飯。

    這張餐桌上彌漫著一種奇怪的緩和氣氛。我們三個人——愛德華、愛麗絲和我——坐在桌子的最南端。既然那幾位還有些令人恐懼的"高年級學生"(當然是埃美特了)卡倫兄妹們都已經畢業了,愛麗絲和愛德華看起來就沒那麼令人畏懼了。除了我們之外,還有其他人坐在這里吃飯。我的其他朋友,邁克和傑西卡(他們倆正處于分手後仍是朋友的尷尬階段),安吉拉和本(他們的關系經過一個暑期延續了下來),埃里克、康納、泰勒和勞倫(盡管最後那個並不算真正意義上的朋友),全都坐在一張餐桌上吃飯上,餐桌上似乎有一條隱形的分界線,他們全都坐在另一端。這條隱形的分界線在陽光明媚的日子就自行消解了,通常這時候愛德華和愛麗絲都會翹課;這樣一來,他們的談話就會毫不費力地展開,我也會加入進來。

 

 
 

第7節:派對(7)
 
      我常常感到這種微妙的放逐感,它令我感到很落單,也很受傷,而愛德華和愛麗絲卻沒有相同的體會。他們根本沒注意到它的存在。人們對卡倫家族的人莫名其妙地感到不安,往往會因為某種他們自己也無法解釋的原因而感到害怕。我則算個例外了。我和愛德華靠得很近的時候會感到無比地舒適,有時候,愛德華還會因此而煩惱。他認為他對我的健康有害——無論何時他發表這樣的看法,我都會激烈地反對。

    下午過得很快。放學後,愛德華和平常一樣送我去取車。但是,這一次,他為我拉開的是乘客車門,愛麗絲這會兒肯定正開著他的車在回家的路上呢,這樣一來他就可以防備我逃跑了。

    我抱起雙臂,沒有任何避雨的意思,"這是我的生日,難道不應該由我來開車嗎?"

    "我正假裝這不是你的生日呢,這正是你希望的啊。"

    "要是這不是我的生日的話,那麼我今晚就不必到你們家……"

    "好吧!"他關上了乘客車門,從我面前走過打開了駕駛座的車門。"生日快樂。"

    "噓!"我毫無興趣地噓了一下,從打開的車門爬進了駕駛座,希望他接受的是另一個提議。

    我開車的時候愛德華在撥弄我的收音機,滿臉不以為然地搖著頭。

    我皺了皺眉頭。我不喜歡他對我的卡車挑三揀四。這輛卡車棒極了——它很有個性!

    "你想要買個漂亮的立體音響吧?那麼開你自己的車去。"我對愛麗絲的計劃感到如此不安,特別是當我本來就很郁悶的時候,我的話聽起來比我原本的意思還要尖銳。我幾乎從沒對愛德華發過脾氣,我的語調使他閉上了嘴巴,笑容僵在那里。

    我把車停在查理的家門口,他則伸出雙手捧住我的臉,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輕輕地劃過我的太陽穴、顴骨和我的下巴,仿佛我特別容易破碎似的。的確如此——至少跟他比起來我是這樣的。

    "你應該心情很好才對,尤其是今天。"他輕聲地說著,溫柔的氣息拂過我的臉。

    "要是我不想心情好呢?"我問道,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他金色的雙眼布滿憂郁:"那就太糟糕了。"

    當他向我靠近,把冰冷的嘴唇壓在我的嘴唇上的時候,我已經開始暈頭轉向了。毫無疑問,他是故意的,頃刻間,我忘卻了所有的煩惱,精力全用在記住如何吸氣和呼氣上了。

    他的嘴唇冰冷而光滑,溫柔地游移在我的嘴唇上,直到我用胳膊環抱住他的脖子,過于熱情地回應著他的吻。當他松手放開我的頭的時候,我感覺到他回避著我將嘴唇移開,轉而用手掰開我緊緊環抱著他的手。

    愛德華在我們身體接觸方面定下了許多條條框框,他想讓我活下去。盡管我一直使我的皮膚和他鋒利無比、布滿毒液的牙齒之間保持一定的安全距離,但我總是會忘記一些瑣碎的事情,譬如當他吻我的時候我也要注意這些。

 

 
 


第8節:派對(8)
 
      "乖乖的,求你了。"他在我臉旁溫柔地說道。他又輕輕地吻了一下我的唇,然後又移開了,把我的手合在一起放在我的肚子上。

    我幾乎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腦中嗡嗡作響,一片混亂。我用手捂住胸口,心髒在我的掌心下瘋狂地跳動著,像撥浪鼓一樣發出"嘭嘭嘭嘭"的聲音。

    "你覺得我能更好地應付這樣的情況嗎?"我幾乎是自言自語,驚訝地說道,"無論何時你撫摸我,某一天我的心可能不會再努力地蹦出我的胸口。"

    "我真的希望不要。"他說道,語氣中有些沾沾自喜。

    我轉動了一下眼睛:"我們去看看凱普萊特和蒙塔古是怎樣互相攻擊的,好嗎?"

    "你許下心願,我就來實現。"

    愛德華趴在長沙發椅上,我則把電影打開,按著快進鍵跳過片頭字幕。我在他面前的沙發邊緣上坐下來,他用胳膊環住了我的腰,緊緊地把我抱在他的胸前。其實,他的胸膛堅硬而冰冷——也很完美——和冰雕一樣,靠在上面並不會比靠在一只沙發墊子更舒服,但是我當然更喜歡這樣。他從長沙發椅上拉下一條阿富汗毛毯,裹在我身上,這樣我就不會因為靠在他身邊而感到寒冷。

    "你知道,我對羅密歐一直就沒什麼耐心。"電影開始的時候他就評論道。

    "羅密歐有什麼不好?"我感到有些受到冒犯地問道。羅密歐是我最喜歡的虛構人物之一。在我遇到愛德華之前,我對他還真有些好感呢。

    "哦,首先,他愛上了羅莎琳——你不覺得這使他看起來有些花心嗎?接著,他和朱麗葉結婚之後不到幾分鍾就殺死了朱麗葉的表兄。那真不怎麼聰明,他是一錯再錯!難道他不是徹頭徹尾地毀掉了自己的幸福嗎?"

    我歎了口氣:"你讓我一個人看這部電影好嗎?"

    "好吧,那我主要注視你好了。"他的指頭摩挲著我胳膊上的皮膚紋理,所到之處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你會哭嗎?"

    "可能吧,"我承認道,"要是我集中精神的話。"

    "那麼我不會打擾你的。"但是我感到他的唇落在我的頭發上,這讓我很難集中精神。

    電影總算引起了我的興趣,很大程度上感謝愛德華在我耳邊呢喃著羅密歐的台詞——他的嗓音像天鵝絨般迷人,讓人無法抗拒,相比之下,男演員的聲音粗糙沙啞,軟弱無力。不過,看到朱麗葉蘇醒過來發現新婚的丈夫死了的時候,我的確哭了,這倒是讓他很開心。

    "我承認,在這一點上我有些妒忌他。"愛德華一邊說,一邊用一縷頭發擦干我的眼淚。

    "她很美。"

    他發出不置可否的聲音,說道:"我妒忌他不是因為這個女孩——而是殉情自殺這一幕。"他帶著揶揄的口吻澄清,"你們人類能如此輕而易舉地做到這一點!你們所要做的不過是喝下一小瓶植物萃取的毒藥而已。"

 

 
 


第9節:派對(9)
 
      "什麼?"我喘著氣驚訝地問道。

    "這是我曾經考慮過的事情,我從卡萊爾的經驗得知這對我而言並非易事。我甚至不確定卡萊爾最初的時候嘗試過多少種自殺的方法……在他意識到自己變成什麼之後……"他的語調嚴肅起來,然後又變得輕松了,"顯而易見,他現在還相當健康。"

    我打量著他的臉,試圖讀懂他的表情,"你到底在說什麼?"我追問道,"你是什麼意思,你曾考慮過的這件事是什麼意思?"

    "去年春天,當你……幾乎被害死的時候……"他停頓了一下,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聲音變得調侃些。"當然啦,我努力把精力集中在希望你生還上面,但是我的部分思維也做好了發生不測情況的准備。正如我所說,這對我而言並不像對人類那樣容易。"

    頃刻間,我上次去菲尼克斯的記憶湧進腦海,令我感到眩暈。那一切都曆曆在目——令人耀眼的陽光,以及當我絕望地沖去尋找那個吸血鬼時的那一幕幕——從鋼筋森林上散發出來的陣陣熱浪,還有那個殘酷成性,企圖把我折磨至死的吸血鬼。詹姆斯把我媽媽當成人質,在裝滿鏡子的房間里等我——我原以為是這樣。我根本不知道這是個陷阱。正如詹姆斯也不知道愛德華正趕過來救我一樣;愛德華趕來的正是時候,不過差一點就太遲了。我想都沒有想就用指頭摸了摸我手上新月形的傷疤,那里的體溫已經比我其它的地方低了幾度。

    我搖了搖頭——仿佛我能把糟糕的記憶趕跑似的——努力想領會愛德華的意思,一陣難受湧上心頭,"不測情況的計劃?"我重複道。

    "哦,沒有你,我沒打算活下去。"他轉動了一下眼睛,仿佛這一事實像孩子氣般的明顯一樣。"但是我不確定怎樣才能做到——我知道埃美特和賈斯帕絕不會幫忙的……因此,那時候我想興許可以到意大利,做些什麼事情激怒沃爾圖里家族。"

    我不想認為他是認真的,但是他金色的雙眼神情沉重,當他思忖著結束自己生命的方式的時候,他的目光注視著遠處。一陣憤怒突如其來。

    "沃爾圖里是什麼?"我繼續追問道。

    "沃爾圖里是個家族,"他解釋道,不過他的眼睛仍然看著遠處,"那是我們族類很古老,很有實力的一個家族。他們在我們的世界里最接近皇室,我想。卡萊爾早年和他們在一起生活過一段時間,在意大利,那是在他來美國定居之前——你還記得這個故事嗎?"

    "我當然記得了。"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第一次去他家的情形,他家巨大的白色大別墅隱藏在河邊的叢林中。我也不會忘記卡萊爾的那個房間——他在許多方面真的很像愛德華的父親——卡萊爾在那個房間的牆壁上掛滿了描繪他的個人曆史的油畫。在那些油畫中最栩栩如生,用色最為狂野大膽,最大的那幅畫展現的是卡萊爾在意大利的時候的生活。我當然記得平靜的男聲四重唱,他們每個人都有一張六翼天使般精致的臉龐,他們被畫在最高的陽台上,俯視著盤旋的厚重的色彩漩渦。盡管這些油畫已經有幾個世紀的曆史了,卡萊爾——那個金發天使——仍然沒有改變。我也還記得另外三個,卡萊爾早年的熟人。愛德華從來沒有用沃爾圖里這個名字來稱呼這三個美麗的伙伴,其中兩個長著黝黑的頭發,另一個則頭發雪白。他一直叫他們阿羅,凱厄斯和馬庫斯,他們是幽暗世界里藝術的贊助人。

 

 
 


第10節:派對(10)
 
      "不管怎麼樣,別去惹惱沃爾圖里家族,"愛德華繼續說道,打斷了我的沉思,"除非你想要死——或者,不管我們做什麼,都會造成這樣的後果。"他的聲音非常平靜,聽起來他似乎對這樣的前景感到疲憊不堪。

    我的憤怒轉變成恐懼,我用雙手捧住他大理石般的臉龐,緊緊地握住它。

    "你再也不許有這樣的念頭了,永遠永遠永遠都不要!"我說道,"不管在我身上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我決不允許你傷害你自己!"

    "我再也不會使你身陷險境了,那麼,你說的話仍是尚在審議中的問題。"

    "讓我身陷險境!所有的壞運氣都是我的錯,我以為我們已經對此蓋棺定論了的呢?"我變得更加氣憤了,"你怎麼可以那樣想呢?"愛德華不複存在,哪怕我死了,只要想到這一點就讓人難以置信,痛苦不堪。

    "換個角度,你會怎麼做?"他問道。

    "那不一樣!"

    他似乎沒明白其中的不同,吃吃地笑了起來。

    "假設在你身上真的發生什麼事情呢?"我對比權衡了一下這個想法,"你也希望我放棄自己的生命嗎?"

    痛苦的表情在他完美的容顏上一閃而過。

    "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有一點,"他承認道,"但是沒有你我該怎麼辦呢?"

    "在我來到你的生活里,使你的生活變得複雜之前,你還是一樣地在生活啊。"

    他歎了口氣:"你說得倒輕松。"

    "事情本來就該這樣。我沒什麼興趣跟你開玩笑。"

    他欲言又止,不再爭辯。"那是還在討論中的問題。"他提醒道。忽然之間他改變了姿勢,正襟危坐起來,把我推到一邊,使我們不再有身體接觸了。

    "是查理嗎?"我猜到。

    愛德華微笑了,過了一會兒,我聽見警車開進車道的聲音。我伸出手緊緊握住他的手。我爸爸尚能接受這樣的事情。

    查理手上拿著一只披薩盒子進來了。

    "嗨,孩子們,"他對我咧嘴一笑,說道,"我想你生日的時候,不想做飯,洗碗,該休息一下。餓了嗎?"

    "當然啦,謝謝爸爸。"

    愛德華顯然沒什麼胃口,但查理沒有多問,他已經習慣了愛德華馬馬虎虎吃飯的樣子了。

    "您介意我今晚向您借用一下貝拉嗎?"我和查理吃完的時候,愛德華問道。

    我滿懷期望地看著查理,也許他對生日的概念是應該待在家里,和家人在一起——這是我與他一起過的第一個生日,自從我媽媽蕾妮再婚以後搬到弗羅里達之後——我們一起過的第一個生日,因此我不知道他有什麼打算。

    "沒關系——今晚水手隊和襪子隊有場棒球賽,"查理解釋道,我的希望煙消云散了。"那麼,今晚我沒人陪了……在這兒。"他拋起蕾妮建議他給我買的照相機(因為我需要照片來填滿我的剪貼簿),向我扔了過來。

 

 
 


第11節:派對(11)
 
      他本應該更了解的——我的協調性總是很差的。照相機從我的指尖滑了出去,朝地面滾過去。愛德華搶在它撞到油氈地毯之前迅速地伸出手一把接住了。

    "接得好,"查理特別提到,"要是今晚卡倫家里安排了有趣的活動,貝拉,你應該照些照片,你知道你媽媽是怎麼想到——她准會在你沒照那些照片的時候就等不及要看了。"

    "好主意,查理。"愛德華邊說邊把照相機遞給了我。

    我把照相機的鏡頭對准愛德華,照了第一張照片。"沒摔壞。"

    "那就好。嗨,代我向愛麗絲問好。她有一陣子沒來了。"查理的嘴角歪向一邊說道。

    "有三天了,爸爸。"我提醒他道。查理對愛麗絲很著迷。自從去年春天當她幫助我逐漸康複過來起,他就開始對她有所眷戀了;查理會一輩子對她心存感激的,因為愛麗絲幫助他給幾乎成年的女兒洗澡,使他幸免于這樣糟糕的經曆。"我會跟她說的。"

    "好吧。孩子們今晚玩得開心。"查理顯然很沮喪,他已經側身朝客廳和電視機走過去了。

    愛德華露出勝利的微笑,拉著我的手把我從廚房拖了出來。

    我們一起來到卡車跟前,他再次為我打開乘客門,這一次我沒有爭辯。在漆黑一片中找到通往他家的隱蔽岔道對我而言仍然是個難題。

    愛德華駕著車穿過福克斯小鎮一路朝北開過去,他顯然對我的史前雪佛蘭的最高限速感到惱怒不已。當他把速度加快到50碼的時候,車的引擎發出比平時更大的呻吟聲。

    "放松點兒。"我提醒他。

    "你准知道自己喜歡什麼吧?一輛精巧的奧迪庫珀。這款車噪音低,而且馬力十足……"

    "我的卡車沒什麼問題。再則,說到不必要的昂貴東西,要是你知道什麼對你有好處的話,就別把錢花在生日禮物上。"

    "我一個硬幣也不會花的。"他真心地說道。

    "那就好。"

    "你能幫我個忙嗎?"

    "得看看幫什麼樣的忙了。"

    他歎了口氣,可愛的表情頓時嚴肅起來:"貝拉,我們每個人上一次過生日會是在1935年慶祝埃美特的生日。我們彼此都放松一些,今晚別讓大家為難。他們所有人都很興奮。"

    他每次提起像這樣的事情時都會令我感到有些震驚:"好吧,我會乖乖聽話的。"

    "我可能得提醒你……"

    "請說吧。"

    "我說他們所有人都很興奮……我確切的意思是所有人。"

    "所有人?"我突然哽塞住,"我以為埃美特和羅莎莉在非洲呢。"福克斯的其他人都有這樣的印象,卡倫家的年紀稍長一些的人今年都已經離開了,到達特茅斯上大學去了,但是我知道得更清楚。

 

 
 


第12節:派對(12)
 
      "埃美特希望今天在場。"

    "但是……羅莎莉她?"

    "我了解,貝拉。別擔心,她今天會盡量規規矩矩,表現良好的。"

    我沒回答。正如只要我可以做到不擔心一樣,那很簡單。愛德華另一個"領養"的妹妹,羅莎莉,她的金發閃耀著金色的光芒,全身散發著優雅迷人的高貴氣質,但她不像愛麗絲,不太喜歡我。實際上,這種感覺比純粹的不喜歡來得稍微強烈一點兒。就羅莎莉而言,她不歡迎我闖入他們的秘密生活。

    我對目前的情況感到極其內疚,我猜想羅莎莉和埃美特長期不在家都是我的錯,盡管我暗自竊喜不必見到她。埃美特是與愛德華一起嬉戲玩耍的兄弟,生性粗魯,我真的挺想念他的。他在很多方面都像極了我一直想要擁有的大哥哥……只不過,只不過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罷了。

    愛德華決定換個話題:"那麼,要是你不想要我幫你買一輛奧迪,你沒有其它想要的生日禮物嗎?"

    我輕聲說道:"你知道我要什麼。"

    他眉頭緊鎖,一道深深的皺紋刻進他那大理石般的前額。顯然,他倒希望現在他仍然是在討論有關羅莎莉的話題。

    看起來今晚我們已經為了那個問題不斷地在爭吵了。

    "今晚不要,貝拉。求你了。"

    "好吧,或許愛麗絲會給我我想要的東西呢。"

    愛德華憤憤不平地——發出一聲低沉而帶有威脅的聲音,"這又不是你最後一個生日,貝拉。"他信誓旦旦地說道。

    "那不公平!"

    我想我聽到了他牙齒緊咬在一起的聲音。

    就在這個時候,我們正准備把車停在大房子門口。明亮的光從一、二層樓上的窗戶散發出來,一長串閃閃發光的日本燈籠懸掛在走廊上的屋簷下,在環繞房子的大雪松上反射出一層柔和的光輝;大盆的花朵——粉紅色的玫瑰花——整齊地擺放在通向前門的寬敞台階上。

    我發出哀怨的聲音。

    愛德華深吸了幾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這是派對啊,"他提醒我說道,"隨和點兒哦。"

    "當然啦。"我輕聲咕噥道。

    他走過去幫我打開門,向我伸出手來。

    "我有個問題。"

    他小心翼翼地等待著。

    "如果我沖洗這張膠卷,"我一邊說,一邊手里把玩著照相機,"你會出現在照片里嗎?"

    愛德華開始大笑起來,他牽著我下車,把我拖到台階上,替我打開門的時候他還在大笑。

    他們都在巨大的白色客廳里等我們;我一走進門,他們全部齊聲唱道"祝你生日快樂,貝拉"歡迎我的到來,我一下臉紅了,羞赧地低下頭。我猜是愛麗絲用紅色的蠟燭和十幾個裝滿幾百枝玫瑰花的水晶碗裝扮了每層樓的地面。愛德華的大鋼琴旁邊有一張大桌子,白色的桌布鋪在上面垂了下來,桌上放著一只粉紅色的生日蛋糕,更多的玫瑰花,一疊玻璃盤子,還有一小堆銀色包裝的禮物。

 

 
 

第13節:派對(13)
 
      這比我想象的要糟糕一百倍!

    愛德華感覺到我的沮喪,用手臂環住我的腰鼓勵我,輕吻了一下我的額頭。

    愛德華的父母,卡萊爾和埃斯梅——和以往一樣不可思議的年輕可愛——站得離前門最近。埃斯梅小心地擁抱我,她吻我額頭的時候黃褐色的頭發輕輕地掃過我的臉頰,接著卡萊爾用胳膊環住我的肩膀。

    "對此我感到很抱歉,貝拉,"他故意用周圍的人都聽得見的聲音輕聲說,"我們拗不過愛麗絲。"

    羅莎莉和埃美特站在他們身後,羅莎莉沒有微笑,不過至少她也沒有滿眼怒火地盯著我。埃美特咧著嘴巴對我露齒而笑。我已經好幾個月沒見過他們了,已經忘記羅莎莉是多麼豔壓群芳,美麗動人了——看見她幾乎是一種傷害。而埃美特一直都是這麼……巨大嗎?

    "你一點兒都沒有變,"埃美特假裝失望地說道,"我本以為會有些看得見的不同,但是你瞧,你的臉紅撲撲的,和以前一樣。"

    "萬分感謝,埃美特。"我說道,臉更紅了。

    他大笑起來:"我得出去一會兒,"——他停頓了一下,招搖地朝愛麗絲眨了眨眼睛——"我不在的時候,別干什麼有趣的事情哦!"

    "我會努力不做的。"

    愛麗絲松開賈斯帕的手,往前跳了過來,她的牙齒在明亮的燈光下閃閃發光。賈斯帕也微笑起來,但是還是保持了一定的距離。他身材修長,滿頭金發,斜靠在樓梯腳下的欄杆上。我們一起被困在菲尼克斯的時候,我以為他已經克服了對我的反感呢。但是他還是回複到他以前的態度——盡可能地避開我——在他不需要暫時肩負起保護我的義務的時候。我知道這不是針對個人的,不過是為了以防萬一,我也努力不要對此過于敏感。在堅持卡倫家的食譜方面,賈斯帕比他們其余的人遇到了更多的困難;與其他人相比,人類鮮血的氣味對他而言難以抗拒得多——況且,他還沒試多久。

    "打開禮物的時間到了。"愛麗絲宣布道。她把冰涼的手放在我的胳膊下,把我拖到放著蛋糕和閃閃發光的禮物的桌子旁邊。

    我臉上帶著最美好的殉道者的表情:"愛麗絲,我知道我跟你說過我什麼也不要——"

    "但是我沒聽進去,"她打斷我,沾沾自喜地說道,"打開來看看。"她拿過我手里的相機,把一只銀色的正方形大盒子塞到我手里。

    這只盒子非常輕,像空的一樣。上面的標簽表明,這是埃美特,羅莎莉和賈斯帕送給我的禮物。我害羞地撕開包裝紙,盯著盒子里暴露出來的東西。

    那是個跟電有關的東西,名字里面帶有許多數字。我打開盒子,期望獲得進一步的啟發。但是盒子是空的。

    "呃……謝謝。"

 

 
 


第14節:派對(14)
 
      羅莎莉實際上發出一聲清脆的微笑。賈斯帕大笑道:"是為你的卡車買的立體音響,"他解釋道,"埃美特現在正在安裝,這樣一來你就沒法還給我們了。"

    愛麗絲總是比我搶先一步。

    "謝謝,賈斯帕,羅莎莉,"我露出笑容向他們說道,我記得今天下午愛德華向我抱怨我的收音機——都是為了鋪墊,這是顯而易見的。"謝謝,埃美特!"我更大聲地叫道。

    我聽見從我的卡車那里傳過來的轟隆隆的笑聲,我也情不自禁地大笑起來。

    "快打開我的禮物,接著打開愛德華的,"愛麗絲說道,她如此興奮,聲音變成了高音調的顫音。她手里拿著一個小小扁扁的方盒。

    我轉而向愛德華拋出一個毒蜥般'你就要倒黴了'的憤怒眼神:"你答應過我的!"

    他還沒來得及回答,埃美特就奪門而入,"來得正是時候!"他歡呼著喊道。他從賈斯帕身後擠了過來,賈斯帕也比平時靠得近一些想看清楚是什麼。

    "我沒花一分錢。"愛德華安慰我道。他把一縷頭發從我臉上撥開,他輕柔的動作使我的臉漲得通紅。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對愛麗絲說道:"給我吧。"我歎了歎氣。

    埃美特滿心歡喜,暗自笑了起來。

    我接過小小的包裝盒,瞟了一眼愛德華,用手指按住紙的邊緣,猛地一下拉下膠帶。

    "該死!"包裝紙劃破我的手指時,我輕聲罵了一句。一滴血從細小的傷口滲透出來。

    頃刻間一切就這樣發生了。

    "不要!"愛德華咆哮道。

    他向我沖了過來,把我沖撞到桌子的另一邊。桌子倒在地上,我也摔倒了,把桌上的蛋糕、禮物、鮮花和盤子撒得滿地都是,而我倒在亂作一團的水晶碎片中間。

    賈斯帕沖向愛德華,兩個人撞在一起發出的聲音就像山崩時大石塊碰撞時發出的聲音。

    還有另一個聲音,令人毛骨悚然的咆哮聲好像從賈斯帕的胸膛里傳出來。賈斯帕想推開愛德華,牙齒猛地咬在愛德華的臉上,有幾英寸那麼深。

    緊接著埃美特從身後拽住賈斯帕,把他緊緊地箍在他力大無比的銅牆鐵壁中,但是賈斯帕繼續掙紮著,狂野空洞的眼睛緊緊地盯著我。

    震驚之余,還有疼痛。我被鋼琴絆倒在地,跌倒時本能地伸出雙臂,結果參差不齊的玻璃碎片刺進了我的胳膊。直到此時,我才感覺到從手腕到手臂內側傳過來的灼熱的刺痛感。

    我頭昏眼花,不明就里,看見鮮紅的血從我的胳膊上噴湧出來——我抬起頭,目光遇到六個突然變得極其貪婪的吸血鬼的狂熱眼神。

 

 
 


 第15節:縫針(1)
 
      2. 縫針

    卡萊爾是唯一一個保持沉著冷靜的人。在急救室幾個世紀的經驗顯然反映在他那平靜而有權威的聲音里。

    "埃美特,羅斯,把賈斯帕帶出去。"

    埃美特這一次沒有笑,他點點頭:"來吧,賈斯帕。"

    賈斯帕在埃美特堅不可摧的掌控中掙紮著蜷縮成一團,裸露在外的獠牙伸向他的兄弟,他的眼中仍然沒有任何理智。

    愛德華的臉比白骨還要慘白,他向我爬過來,蜷伏在我身上,保持著防護性的姿勢。他緊咬牙齒,低沉的咆哮聲在齒縫中回蕩,不斷發出警告。我確定他沒在呼吸。

    羅莎莉女神般的臉龐帶著沾沾自喜的古怪表情,她走到賈斯帕面前——小心翼翼地與他的牙齒保持一定的距離——幫助埃美特把他拖出埃斯梅為他們打開的門,埃斯梅一直用手捂著自己的嘴巴和鼻子。

    埃斯梅心型的臉龐上流露出羞愧的表情,"我感到非常抱歉,貝拉。"她跟著其他人走進院子的時候,哭了起來。

    "讓我過去,愛德華。"卡萊爾低聲說道。

    過了一會兒,愛德華慢慢地點點頭,放松了警惕。

    卡萊爾在我身旁蹲了下來,靠近我檢查我的胳膊,雖然我能感到我臉上震驚的表情,但我盡力保持冷靜。

    "拿著,卡萊爾。"愛麗絲說道,遞給他一條毛巾。

    他搖了搖頭:"傷口中的玻璃太多了。"他伸出手,從白色的桌布底部撕下一條細長的帶子,把它綁在我肘部上方的胳膊上,形成一個止血帶。血的味道令我眩暈,耳朵嗡嗡作響。

    "貝拉,"卡萊爾輕聲說道,"你要我送你去醫院呢,還是要我在這里處理傷口呢?"

    "在這兒,求你了。"我低聲說道。要是他送我去醫院的話,就沒辦法不讓查理知道這件事情了。

    "我去拿你的包。"愛麗絲說道。

    "我們一塊兒把她帶到廚房的餐桌那兒去吧。"卡萊爾對愛德華說道。

    愛德華毫不費力地把我背了起來,卡萊爾則在一旁牢牢地按住我的胳膊。

    "你還好嗎,貝拉?"卡萊爾問道。

    "我很好。"我的聲音相當地堅定,這讓我感到很放心。

    愛德華的臉像石頭一樣。

    愛麗絲也在那兒,卡萊爾的黑色工具包已經放在桌子上了,一張小巧明亮的小桌燈鑲嵌在牆壁上。愛德華輕輕地扶著我坐在椅子上,卡萊爾拖過另一張椅子,立即開始工作了。

    愛德華站在我身旁,仍然保持著保護的姿態,他還是沒在呼吸。

    "還是走吧,愛德華。"我歎了歎氣。

    "我能應付。"他堅持道,但是他的下巴僵硬;眼睛里浮現出與強烈的渴望作斗爭的痛苦神情,這種痛苦來得比其他人更強烈,更糟糕。

    "你別逞強,"我說道,"卡萊爾沒有你的幫助也能把我的傷口處理好。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吧。"

    卡萊爾往我的胳膊上擦了種令人刺痛的東西,我胳膊一縮。

 

 
 

第16節:縫針(2)
 
      "我要留在這兒。"他說道。

    "你為什麼要如此自我虐待呢?"我喃喃自語道。

    卡萊爾決定充當和事老了:"愛德華,在賈斯帕過于自責之前,你不妨過去看看他,我確信他現在正在生自己的氣呢,我懷疑現在除了你之外,他聽不進別人的話。"

    "對啊,"我迫不及待地表示同意,"去看看賈斯帕。"

    "你不妨做些有意義的事情。"愛麗絲補充道。

    當我們聯合起來反對他的時候,愛德華的眼睛眯了起來,但是,最後他馬上點了點頭,旋即小跑著從廚房的後門出去了。我確定從我劃傷手指頭的那一刻起他就沒有吸過一口氣。

    一陣麻木、疲憊的感覺在我的胳膊上蔓延開來。盡管這消除了刺痛的感覺,卻讓我想起那道深深的傷疤,我端詳著卡萊爾的臉,使自己不要注意他用手正在做的事情。他低著頭專心地處理我胳膊上的傷口,頭發在明亮的燈光下閃閃發光。我能感覺到激動的情緒隱隱約約地在我心中升起,但我下定決心不要讓平時惡心的感覺戰勝我的理智。現在沒有疼痛了,只有我努力忽略的輕柔的牽引感。我沒道理像個孩子似的感到難受。

    要是愛麗絲沒出現在我的視線中,我根本不會注意到她也放棄了,偷偷地跑出了房間。她嘴角帶著些許歉意的笑容消失在廚房門口。

    "好吧,每個人都這樣,"我歎了歎氣,"我會清掃房屋,至少要這樣。"

    "這不是你的錯,"卡萊爾輕聲地安慰我說,"這種事情會發生在每個人身上。"

    "會,"我重複道,"但是這種事情老是發生在我身上。"

    他又笑了起來。

    他從容自若的反應與其他人的反應形成了驚人的強烈反差,我在他臉上找不到絲毫的焦慮。他的手敏捷自如、游刃有余地活動著。除了我們輕輕的呼吸聲之外,房間里唯一的聲音就是小小的玻璃碎片一片一片地落在桌子上時發出來的輕輕的"叮鈴,叮鈴"聲。

    "你是如何做到現在這樣的?"我詢問道,"甚至連愛麗絲和埃斯梅……"我的聲音逐漸變小,好奇地搖著頭。盡管其他人已經放棄了吸血鬼的傳統食譜,其徹底程度和卡萊爾一樣,但是卡萊爾是唯一能夠忍受我的血液味道而不需承受抵抗強烈誘惑之苦的人。顯然,這比他表現出來的要難得多。

    "很多年,很多年操練的結果,"他告訴我,"我幾乎聞不到這種味道了。"

    "要是你從醫院里長時間的休假,你認為會更難做到嗎?要是周圍沒有任何血腥味?"

    "或許吧,"他聳了聳肩,但是他的手還是很穩定,"我從來沒覺得需要延長假期。"他沖著我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我太喜歡我的工作了。"

    叮鈴,叮鈴,叮鈴。我驚訝地發現居然有那麼多的玻璃碎片刺進了我的胳膊。我有種偷偷地看一眼桌上堆起來的玻璃碎片的沖動,只是想看看到底有多大一堆,但是我知道這個想法對我抵抗嘔吐的策略沒多少幫助。

 

 
 


第17節:縫針(3)
 
      "你到底喜歡做什麼事情呢?"我好奇地問道。他一定經曆了多年的掙紮和自我否定才做到輕松地承受住這種誘惑——而這些對我而言都沒有意義。此外,我想讓他一直說話;這樣的談話會使我的注意力從反胃上移開。

    他回答我的時候,黝黑的眼眸流露出鎮定自若,深思熟慮的神情來:"呃,我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當我的……提高了的能力使我挽救他人,不然的話,他們就會喪命。多虧了我能做的事情,有些人的生活因為我的存在而變得更好,了解到這一點是很開心的事。很多時候,甚至連嗅覺也是一種有用的診斷工具。"他向一側揚起嘴角,露出半個笑容。

    他隨意尋找著,以確保所有的玻璃碎片都被清理乾淨了,而我則仔細地思考著他說的話。接著他在他的工具包里到處翻找新工具,我努力不去注意針和線。

    "你非常努力地彌補那些與你無關的過錯,"當一種新的牽引感在我皮膚的邊緣升起的時候,我間接地解釋道,"我的意思是,並不是你自己想要成為這樣的。你並沒有自己選擇這種生活,然而你卻要如此努力地克制自己。"

    "我不知道我在彌補什麼,"他繼續說道,語氣中夾雜著些許不認同,"就像生活中的一切一樣,只是我不得得確定該如何應對生活贈予我的一切。"

    "這聽起來太容易了。"

    他再次檢查了我的胳膊:"好了,"他邊說邊剪斷一根線,"全好了。"他把一種糖漿色的液體塗在創傷面上,形成一個超大的Q型圖形。這種味道很奇怪,令我的頭一陣眩暈。糖漿一樣的東西在我的皮膚上留下一層顏色。

    "盡管,在剛開始時,"此時,卡萊爾又抽出一條長長的繃帶牢固地綁在傷口上,然後緊緊地綁在我的皮膚上。我強調道:"那麼,你為什麼會想要選擇一條不同的道路而不選擇更容易的生活方式呢?"

    他噘起嘴巴,暗自微笑著說:"難道愛德華沒有告訴你這個故事嗎?"

    "他告訴過我,但是我努力想了解你當時是怎麼想的……"

    他的臉色頓時又嚴肅起來,我想知道他的思緒是否回到了和我想的一樣的地方。我想知道在當時那種情況下我會怎麼想——但我拒絕想如果——如果我是他的話。

    "你知道我父親是位牧師,"他一邊打趣一邊仔細地清理桌面,用濕紗布把上面的東西都擦下去,接著又這樣做了一遍。酒精發出刺鼻的味道,"他的世界觀相當嚴厲,在我還沒有發生改變之前,我就開始質疑了。"卡萊爾把所有的髒紗布和玻璃銀器倒進空的水晶碗里。我不明白他在做什麼,甚至當他擦亮火柴的時候我還是沒弄明白。接著他把火柴扔到被酒精浸濕的纖維上,突如其來的火焰嚇了我一跳。

 

 
 

第18節:縫針(4)
 
      "對不起,"他道歉道,"這些東西理應這樣處理……因此我並沒有認同我父親所信奉的那個教派,但是,自從我出生到現在四百年來,我從來都不曾看到過任何東西使我懷疑上帝是否以這種或那種形式存在。就連鏡中的映像也沒讓我懷疑過。"

    我假裝檢查我胳膊上的包紮以掩飾我對我們談話往這個方向發展而感到的驚訝之情。在所有我想過的事情中,宗教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在我自己的生活中,信仰是相當匱乏的,查理把自己當成路德派,因為他的父母是路德派教徒,但是星期天他會手中拿著釣魚竿在河畔表示對神的崇拜。蕾妮也時不時地做禮拜,但是就像她對網球、陶瓷、瑜伽和法語的短暫愛好一樣,在我還不知道她最新的愛好時她已經繼續往前走了。

    "我確信這一切從一個吸血鬼嘴里說出來聽起來有些奇怪,"他咧嘴笑道,明白他們不經意地使用那個詞語總會讓我感到驚訝,"但是我希望這種生活仍然有一些意義,即使是對我們而言。這個目標很遙遠,我承認,"他繼續隨意地說道,"就人們所認為的,我們無論怎樣都注定永受靈魂的懲罰,但是我希望,或許有些傻,我們能通過努力獲得一定程度的認同。"

    "我認為那並不傻,"我低聲說道,我無法想象任何人,包括神在內,不會對卡萊爾難以忘懷。此外,我能感激的唯一的天堂就應該包括愛德華在內,"我認為其他人也不會這麼想。"

    "實際上,你才是第一個認同我的觀點的人。"

    "其他人不這麼想嗎?"我驚訝地問道,腦子里只想到一個人。

    卡萊爾又猜到我的想法:"愛德華在一定程度上認同我的想法。我們都認為上帝和天堂是存在的……地獄也是存在的。但是他認為我們沒有來生。"卡萊爾的聲音非常溫柔;他透過水槽上方的大窗戶凝視著窗外黑漆漆的一片,說道,"你瞧,他認為我們失去了靈魂。"

    我立馬想到今天下午愛德華說過的話:除非你想要死——或者,不管我們做什麼,都會造成這樣的後果。電燈泡在我的額頭上搖曳。

    "這才是真正的問題,對不對?"我猜測道,"那就是為什麼他總是為難我的原因。"

    卡萊爾慢條斯理地說道:"我看著我的……兒子,他的優點,他的善良,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光彩——這一切都點燃了那種希望,那種信仰,比以前更加強烈。怎麼能沒有更多人像愛德華這樣呢?"

    我點點頭,表現出強烈的認同。

    "要是和他一樣相信……"他深不可測的眼睛俯視著我,說道,"要是你和他一樣相信,你會帶走他的靈魂嗎?"

    他對這個問題的措辭令我無法回答。如果它是在我問是否願意為了愛德華冒著失去靈魂的危險,答案是不言自明的。但是我能拿愛德華的靈魂冒險嗎?我不高興地噘起嘴巴,那不是平等交換。

 

 
 

第19節:縫針(5)
 
      "你明白了這個問題。"

    我搖了搖頭,意識到我緊繃著下巴。

    卡萊爾歎了歎氣。

    "這是我的選擇。"我堅持道。

    "這也是他的選擇,"他一明白我正要爭論的時候就舉起手來,說道,"無論他是否為發生那樣的事情對你負有責任。"

    "他並不是唯一有能力做到的人。"我若有所思地盯著卡萊爾。

    他大笑起來,突然心情愉悅起來。"噢,別那樣!你要和他一起解決這個問題。"就在那時,他又歎氣了,"那是我永遠也無法確定的問題。我想,在其他諸多方面,我已經盡我所能做到我能做到的了,但是使其他人也受到這種命運的譴責是合理的嗎?我不能確定。"

    我沒有回答。我想象著如果卡萊爾拒絕改變他孤獨的存在的誘惑,我的生活會是什麼樣的呢……我不禁顫栗起來。

    "是愛德華的母親讓我下定決心的。"卡萊爾的聲音低得如同竊竊私語一樣,他沒有注意到自己凝視著黑漆漆的窗外。

    "他的母親?"無論何時我問起愛德華的父母,他只是說他們在很久以前就去世了,他對他們的記憶很模糊。我意識到盡管他們的接觸很短暫,卡萊爾對他們的記憶會相當清晰。

    "是的,她的名字叫伊麗莎白,伊麗莎白·梅森。他的父親老愛德華進了醫院就再也沒有蘇醒過來。他在第一波流感中去世了,但是伊麗莎白直到臨終前都還很警覺。愛德華非常像她——她的頭發上也有一種同樣奇怪的金色陰影,眼睛的顏色也是同樣的綠色。"

    "他的眼睛是綠色的?"我咕噥道,在腦海中想象著。

    "是的……"卡萊爾黃褐色的眼睛看起來似乎離我有一百年那麼遙遠。"對兒子的擔憂一直困擾著伊麗莎白,她冒著危及自己生存機會的危險在病床上照顧著他。我期望他會先她而去,他比他母親的情況糟糕多了。當死神降臨在她身上的時候,一切來得都非常快。就在日落之後,我趕到醫院去替換工作了一整天的醫生。那時候,要故作姿態是相當困難的——有那麼多事情要做,我沒有必要休息。當那麼多人都奄奄一息時,我是多麼討厭回到自己的家里,躲在黑暗中,假裝睡覺啊!"

    "我首先過去檢查伊麗莎白和她兒子。我逐漸動了感情——想到人性的脆弱,這樣做總是很危險的。我立即意識到她的病情惡化了,高燒已經失去控制,她的身體太脆弱而不能再與病魔作斗爭了。"

    "不過,她從小床上抬頭緊盯著我,看起來一點兒也不虛弱。"

    "'救救他!'"她用她的喉嚨僅能發出的沙啞聲音請求我。

    "'我會盡我所能的,'我握著她的手答應她。她高燒得太厲害,或許她自己也沒法弄清楚我的手是多麼冰冷,其程度又是多麼地不自然。對她而言,所有觸碰到她皮膚的東西都是冰涼的。"

 

 
 


第20節:縫針(6)
 
      "'你一定要……'她堅持要求我,她用力地緊緊抓住我的手,力量大得讓我不禁想她是否能夠渡過這一劫。'你一定要做你能做到的一切。其他人不能做到的,就是你必須為我的愛德華做的事情。'"

    "這令我感到恐懼,她用洞察一切的眼神看著我,有一瞬間,我確信她知道了我的秘密。接著高燒打垮了她,她再也沒有恢複知覺。在她提出要求後不到一小時,她就去世了。"

    "我花了幾十年的時間考慮為自己創造一個同伴的念頭,只是能夠真正了解我的另一個生物,而不是我得假裝成的樣子,但是我從來沒為自己這樣做找到充分的理由——對別人做加諸在我身上的事情。"

    "愛德華就躺在那里,奄奄一息,顯然他只能活幾個小時了。他的母親躺在他的身旁,但她的臉龐不知何故並不平靜,甚至在死後也沒有露出平靜的表情。"

    卡萊爾又目睹了一切,他的記憶在曆經百年之後還是那麼清晰明了,好不模糊。我也能清楚地看到一切,當他娓娓道來時——彌漫在醫院里的絕望氣氛,壓倒一切的死亡氣息。愛德華因為高燒生命危在旦夕,隨著鍾擺上一分一秒地流逝,他的生命也在消逝……我再次顫栗了,用力地把這幅畫面擠出腦海。

    "伊麗莎白的話在我的腦海中回蕩,她怎麼能猜到我能做到的事情呢?有人真的會希望她的兒子變成那樣嗎?"

    "我看著愛德華,他病得還是那樣重,但是他仍然很美麗。他的臉上有種純潔、美好的東西。我希望我自己的兒子能擁有他那樣的臉龐。"

    "在猶豫多年之後,我只不過按照自己一時的沖動做了這件事情。我首先把他的母親推到太平間,接著我回到他身邊。沒有人注意到他仍一息尚存,醫院里沒有足夠的人手,足夠的眼睛了解病人們的些許需要。太平間里空空如也——至少,沒有生命的氣息。我從後門把他偷了出去,抱著他跨過屋頂跑回家。"

    "我不確定該做什麼,最後我重新創造了我得到的傷口,那是許多年前在倫敦發生的事情。後來,我為此感到很糟糕,那比需要承受的痛苦與糾纏更難受。"

    "不過,我沒感到抱歉,我從來沒有因為挽救愛德華而感到後悔。"他搖了搖頭,思緒回到了現在。卡萊爾對我微笑著說道:"我想我應該送你回家了。"

    "我來吧。"愛德華說道。他穿過光線朦朧的餐廳慢慢地向他走來,他的臉龐很光潔,卻難以捉摸,但是他的眼神有些不對勁兒——流露出他正努力掩飾的某種神情。我感到一絲不安,心緊縮了一下。

    "卡萊爾會送我回家。"我說道。低頭看著我的襯衣;淡藍色的棉布被血浸透,上面也布滿血跡,右肩處掛滿一層厚厚的粉紅色糖霜。

 

 
 


第21節:縫針(7)
 
      "我很好,"愛德華的聲音沒有任何感情,"不管怎樣,你需要換一換衣服,你這樣子會令查理心髒病發作的。我會讓愛麗絲給你找件衣服換上的。"他又大步流星地從廚房門走出去了。

    我焦急地看著卡萊爾:"他非常難過。"

    "是啊,"卡萊爾也認為如此,"今晚發生的事情正是他最害怕的。你因為我們的身份而遭遇危險,險些喪命。"

    "那不是他的錯。"

    "那也不是你的錯。"

    我把目光從他那睿智迷人的眼睛上移開,沒法認同他的看法。

    卡萊爾伸出手,攙扶著我從桌邊站了起來,我跟著他走出廚房來到客廳。埃斯梅已經回來了;她正在擦我摔倒的地方——用漂白劑徹底地除去氣味。

    "埃斯梅,讓我來做吧。"我能感到我的臉又紅了。

    "我已經做好了,"她仰望著我笑道,"你感覺怎麼樣?"

    "我很好,"我寬慰她道,"卡萊爾比我見過的任何醫生縫得都要快。"

    他們倆都輕聲地笑了起來。

    愛麗絲和愛德華從後門進來了,愛麗絲匆忙地向我跑來,但是愛德華卻望而卻步,他的臉深不可測。

    "來吧,"愛麗絲說道,"我來給你弄一件不那麼恐怖的衣服換上。"

    她給我找到一件埃斯梅的襯衣,衣服的顏色接近我身上穿的那件。查理不會注意到的,我確信。我身上不再濺滿血滴的時候,胳膊上長長的白色繃帶看起來就沒那麼嚴重了。查理從不會因為看到我身上有繃帶而感到驚訝不已。

    "愛麗絲。"當她朝門口走去的時候,我輕聲喊道。

    "有事嗎?"她也壓低音量,歪著頭好奇地看著我。

    "事情有多嚴重?"我不確定我的耳語是否是枉費心機。盡管我們在樓上,關著門,或許他還是能聽見我說的話。

    她滿臉凝重:"我還不確定。"

    "賈斯帕怎麼樣啦?"

    她歎氣道:"他為自己感到非常難過,這一切對他來說具有更大的挑戰性,他很討厭感到脆弱。"

    "不是他的錯。你告訴他我不生他的氣,一點兒也不,好嗎?"

    "當然啦。"

    愛德華站在前門口等我,當我來到最後一級樓梯時,他一句話也沒說就把門打開了。

    "帶上你的東西!"當我疲憊地朝愛德華走過去時,愛麗絲在我身後叫道。她從地上拾起兩個包裹,一個半開著,另一個是我的照相機,落在鋼琴下面了,她把它們塞到我沒受傷的那只手上。"你打開它們以後,晚些時候再謝謝我吧。"

    埃斯梅和卡萊爾輕輕地說了聲晚安。我能覺察到他們偷偷地瞥了眼他們不露聲色的兒子,他和我差不多。

    來到屋外是種解脫;我匆忙地走過燈籠和玫瑰,現在它們不受歡迎地提醒著我。愛德華默默地跟隨著我的步伐,他為我打開了乘客座的門,我沒吱聲兒毫無怨言地爬上車。

 

 
 


第22節:縫針(8)
 
      儀表板上是一根紅色的絲帶,系在新的立體聲音響上。我把它拉了下來,扔到地面上,當愛德華從另一邊上車的時候,我把絲帶踢到了我的座椅下面。

    他沒有看我,也沒有看音響。我們倆人都沒有發動車,"轟隆隆"一聲引擎發動了,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彌漫在車里的沉默更加緊張了。他飛快地開過漆黑一片、蜿蜒崎嶇的車道。

    沉默令我快要發瘋了。

    "說點什麼吧。"當他轉彎開上高速公路的時候,我祈求道。

    "你想要我說什麼?"他冷漠地問道。

    我在他的冷漠面前畏縮了:"告訴我你原諒我了。"

    這句話使他的臉上閃過片刻的生機——一陣憤怒:"原諒你?為什麼?"

    "要是我更小心的話,什麼事都不會發生。"

    "貝拉,你不小心被紙弄破了手指——那根本不該接受死刑的懲罰。"

    "還是我的錯。"

    我的話打開了他防守的閘門。

    "你的錯?要是你在邁克·牛頓家弄傷了手指,傑西卡、安吉拉和你其他正常的朋友們在一起的話,可能發生最糟糕的事情會是什麼呢?可能他們沒法給你找到繃帶?要是你摔倒了,自己不小心跌倒在一堆玻璃盤子上面——而不是某個人把你推到那里去的話——就算那樣,最糟糕的情況又會是什麼呢?當他們開車送你去急診室時你的血會流在椅子上?當醫生們為你縫合傷口時,邁克·牛頓會握著你的手——而那時他也不會一直在那兒與要殺死你的沖動相搏斗。別想把這些都往你自己身上攬,貝拉。這只會讓我更討厭自己。"

    "邁克·牛頓怎麼會出現在我們的談話中?"我質問道。

    "邁克·牛頓出現在我們的談話中是因為你跟邁克·牛頓在一起不知道要健康多少倍。"他咆哮道。

    "我甯願死也不要和邁克·牛頓在一起,"我爭辯道,"除了你,我甯願死也不要和其他人在一起。"

    "別感情用事,求你了。"

    "好吧,那麼,請你別犯傻了。"

    他沒有回答,滿眼怒火地望著擋風玻璃,臉色鐵青。

    我絞盡腦汁地想挽救今晚的一切,當我們在我家門口停下來的時候,我仍然沒有想出什麼辦法。

    他熄掉火,但是雙手仍然緊緊地抓住方向盤。

    "你今晚會留下來嗎?"我問道。

    "我要回家。"

    我最不想發生的事情就是他沉浸在懊惱自責之中。

    "就算為了我的生日,好嗎?"我央求著他。

    "你不能兩樣都要——要麼你讓人家忽略你的生日,要麼你別那麼做。兩者只能取其一。"他的聲音很嚴厲,但是沒有先前那麼嚴肅了。我默默地吸了口氣,感到一陣欣慰。

    "好吧,我決定了,我不想你忽略我的生日。我們樓上見。"


 

 


第23節:縫針(9)
 
      我跳了出來,伸手回去拿我的包裹,他皺起了眉頭。

    "你沒必要拿那些東西。"

    "我想要。"我想都沒想就這樣回答道,接著我想他是否心理正叛逆著呢。

    "不,你別拿,卡萊爾和埃斯梅為你的生日花了錢。"

    "我會記得的。"我笨拙地把禮物夾在我沒受傷的那只胳膊下面,在身後把門關上了。他下了車,不一會兒就來到我身邊了。

    "至少讓我拿著吧,"他把東西拿過去,說道,"我會來你房間的。"

    我笑著說:"謝謝。"

    "生日快樂。"他歎息道,傾身用他的嘴巴吻住我的唇。

    當他停下來的時候,我踮起腳尖使這個吻持續得更久一點兒。他臉上帶著我最喜歡的不老實的笑容,接著消失在黑暗中。

    比賽還在繼續;我從前門一走進來就聽見揚聲器的聲音在喧鬧的人群中蔓延開來。

    "是貝爾嗎?"查理叫道。

    "嗨,老爸。"我來到屋角的時候說道,把手貼進身旁。輕微的擠壓引起灼熱的疼痛,我皺了皺鼻子,麻醉藥顯然正在失去藥效。

    "玩得開心嗎?"查理懶洋洋地躺在沙發上,雙腳放在扶手上。他棕色的卷發被壓平在一側。

    "愛麗絲有些過頭了,有鮮花,蛋糕還有禮物——所有的東西都齊了。"

    "他們送給你什麼呢?"

    "給我的卡車買了個立體音響。"還有許多不知道的禮物。

    "喔!"

    "是啊,"我也覺得是這樣,"好了,我得去睡覺了。"

    "你的胳膊怎麼啦?"

    我臉刷地一下紅了,默默地詛咒道:"我摔倒了,沒什麼大礙。"

    "貝拉。"他搖了搖頭,歎了口氣說道。

    "晚安,爸爸。"

    我匆忙地跑到浴室,在那里我放著一套睡衣,專門為這樣的晚上准備的。我扭動身子脫掉衣服,穿上配套的寬大上衣和棉質睡褲,我得換掉我平時睡覺時穿的多孔長褲,害怕翻身會拉動縫合線。我用一只手洗臉,刷牙,接著快速地跑進了我的臥室。

    他坐在我的床中央,隨意地把玩著兩個銀色盒子中的一個。

    "嗨。"他跟我打了個招呼,聲音很憂傷,情緒也很低落。

    我爬上床,把他手中的禮物推到一邊,爬到他的大腿上。

    "嗨,"我依偎在他石頭般堅硬的胸膛上,"我現在能打開禮物了嗎?"

    "你從哪里來的熱情呢?"他問道。

    "你讓我感到好奇。"

    我撿起那個長長的扁方盒,一定是卡萊爾和埃斯梅送的。

    "讓我來開吧。"他建議道,他從我手中接過禮物,熟練地撕開了銀色的包裝紙,接著把長方形的白色盒子遞回到我手中。

    "你確定我能打開蓋子嗎?"我咕噥道,但是他沒理我。


 

 

 

第24節:縫針(10)
 
      盒子里面是一張長長的厚紙片,上面布滿了精致的印記。我花了好一會兒功夫才領會到這個信息的精髓。

    "我們要去杰克遜維爾嗎?"我興奮不已,盡管只是我一廂情願。這是機票的憑單,給我和愛德華的。

    "他們是這麼想的。"

    "難以置信,蕾妮要高興地跳起來了!不過,你不介意吧,是嗎?那里陽光明媚,你一天到晚都要待在室內。"

    "我想我能應付,"他說道,然後又皺起眉頭,"如果我知道你能對禮物作出如此得體的反應,我就會讓你在卡萊爾和埃斯梅面前打開它。我以為你會抱怨的。"

    "好吧,當然這太過意不去了,但是我能和你一起去!"

    他輕輕地笑了起來:"現在我倒希望自己花錢給你買禮物了,我沒意識到你也能做到理智行事。"

    我把機票放在一邊,伸手去拿他的禮物,我的好奇心又被重新點燃了。他從我手中拿過盒子,像打開前一個一樣為我打開包裝。

    他遞給我一張光亮的珠寶CD盒,里面有一張空白的銀色CD。

    "這是什麼?"我滿臉疑惑地問道。

    他什麼也沒說,拿出CD,環抱住我把CD放進桌子邊上的CD機里。他按了一下播放鍵,我們靜靜地等待著。接著音樂響起了。

    我聆聽著,一言不發,兩只眼睛睜得大大的。我知道他在等待我的反應,但是我不能言語。眼淚奪眶而出,在眼淚再次流出來之前我用手擦掉淚水。

    "你的胳膊疼嗎?"他焦急地問道。

    "不疼,不是我胳膊的原因,它太美了,愛德華,這是你給我的最好的禮物。真難以置信!"我閉上嘴巴,靜靜地聆聽著。

    那是他的音樂,他自己創作的。CD上的第一支曲子是我的搖籃曲。

    "我想你不會允許我買台鋼琴給你的,不然的話我可以在這里給你彈。"他解釋道。

    "你說對了。"

    "你的胳膊感覺如何?"

    "還好。"實際上,它已經在繃帶下面發出灼痛起來了。我想要冰塊。我本來可以用他的手的,但是那樣就會出賣我。

    "我去給你拿點兒泰諾。"

    "我什麼也不要。"我爭辯道,但是他把我輕輕地推下他的膝蓋,朝門口走去。

    "查理。"我噓聲道。查理並不是很清楚愛德華經常在這里過夜。實際上,要是這件事情被他發現的話,他會心髒病發作的。但是我並不為欺騙他而感到內疚。這件事和他不要我做的那些事情不一樣。愛德華和他的規定……

    "他不會注意到我的。"愛德華消失在門邊時輕輕地答應道……他很快回來了,在門碰到門框之前一把抓住了它。他從浴室里拿來一只杯子,一只手里握著一瓶藥丸。

    我什麼話都沒說就服下了他遞給我的藥——我知道我說不過他;而我的胳膊真的開始讓我難受起來了。

 

 


第25節:縫針(11)
 
      我的搖籃曲仍在獨自繼續,它是那麼輕柔,那麼動人。

    "很晚了。"愛德華說道,他用一只胳膊把我從床上抱起,用另一只手掀開床罩,接著把我的頭放在枕頭上,把我身邊的被子掖好,然後在我身旁躺下來——他躺在毯子上,這樣我就不會感到顫栗了——但卻把胳膊放在我身上。

    我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開心地歎著氣。

    "再次感謝你。"我對他耳語道。

    "不客氣。"

    我聆聽著我的搖籃曲直到它慢慢地結束,這是一段相當長的時間。另一支曲子又響了起來,我聽出來這是埃斯梅最喜歡的曲子。

    "你在想什麼?"我輕聲地問道。

    他遲疑了一下,告訴我:"實際上,我在想對與錯。"

    一陣冰冷的感覺穿透我的脊椎。

    "還記得我是如何要你不要忽略我的生日的嗎?"我迅速地問道,希望我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的動機不是那麼明顯。

    "記得。"他答應道,聲音疲憊。

    "那麼,我在想,既然現在還是我的生日,那麼我想你再吻吻我。"

    "今晚你很貪婪。"

    "是的,我是很貪婪——但是,求你別做你不想做的事情。"我生氣地補充道。

    他大笑起來,接著歎息道:"要是我做了我不想做的事情,上天會懲罰我的。"他說的時候聲音里夾雜著一種奇怪的絕望語調,同時,他用手托起我的下巴,使我的臉貼近他的臉。

    這個吻和以前一樣開始——愛德華和以前一樣小心翼翼,我的心也像以往一樣過度反應起來。接著好像有什麼發生了改變。突然他的嘴唇變得更加急切起來,他空著的手揉搓著我的頭發,緊緊地把我臉貼近他的臉。盡管我的手也伸進了他的頭發,盡管我明目張膽地開始跨越他設定的警戒線,這一次他卻沒有制止我。他的身體透過這層薄被子還是那麼冰冷,但是我迫不及待地向他靠攏。

    他突然停了下來;用手輕輕地、堅定地把我推開。

    我倒在枕頭上,喘著氣,頭一陣眩暈。某種捉摸不清的東西用力地牽引著我的記憶,令我緊張不已。

    "對不起,"他說道,他也氣喘籲籲地,"那出界了。"

    "我不介意。"我喘著氣。

    他在黑暗中皺著眉頭,說道:"努力睡覺,貝拉。"

    "不要,我要你再吻我。"

    "你太高估我的自制力了。"

    "哪個對你更有誘惑,我的血還是我的身體?"我挑釁地問道。

    "那是緊密相連的,"不管他自己如何,他短促地笑了笑,然後臉色又嚴肅起來,"現在,為什麼不停止冒險,睡覺呢?"

    "好吧。"我只得同意,和他依偎得更近了。我真的感到精疲力竭了。從許多方面而言,今天看來都是漫長的一天,然而我感到這事情還沒完,也沒有感覺到絲毫的寬慰,好像明天會有更糟糕的事情發生一樣。這只不過是個愚蠢的惡兆——還有什麼比今天更糟糕的呢?我只不過是被嚇壞了,這是毫無疑問的。

    我努力地不讓他察覺,把受傷的胳膊靠著他的肩膀,這樣他冰冷的皮膚就會緩解這種灼燒的痛楚,果然,我一下子就感覺好多了。

    我在半夢半醒之間,或許睡得更熟一些的時候,意識到他的吻使我想起的東西:去年春天,當他離開我想把詹姆斯從我身邊引開時,愛德華吻了我向我道別,那時我們不知道何時——或者是否——我們還會再見面。這個吻由于某種我無法想象的原因幾乎帶來同樣的痛苦。我嚇得失去意識,仿佛我已經置身夢魘一般。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紫蓮の翼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