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破曉 序幕
 

 

童年並不是從出生到某一個特定的年齡,也不是某一種特定的年紀,

孩子長大成熟,收起孩子氣的行為。

童年是沒有人死亡的天堂。

--埃德娜·聖·文森特·米雷①

我承受過的一切遠不止那些幾近死亡的經曆,這可不是人們能習慣的事情。

死亡再一次降臨,奇怪的是,這一次似乎不可避免。好像我真的就是災難的代名詞一樣,我曾一次次地逃脫了死神的魔掌,但是死神還是一次又一次地回來找我。

然而,這一次和以前截然不同。

你能從你害怕的人身邊跑開,你可以同你憎恨的人殊死搏斗。我所有的反應無非是為了適應各種各樣的凶手--那些猛獸們,那些敵人們。

當你深愛著准備取你性命的人時,你已沒有選擇的余地了。當你這麼做只能傷害自己所愛的人時,你怎麼可能逃脫,怎麼可能抗拒?倘若生命是你所能給予自己摯愛的人的一切,你又怎麼可能會不放手呢?

倘若他是你真心所愛的那個人呢?

 

 


 
 
破曉 訂婚(1)
 

 

沒有人盯著你,沒有人盯著你,我向自己保證道,沒有人盯著你。

但是,我撒的謊連自己都沒法信服,我得確定一下。

當我等著鎮上的交通燈變成綠色時,我偷偷地瞟了一眼右側--韋伯太太坐在自己的小型貨車里,整個身子都轉向我所在的方向了。她的眼睛嚴厲地盯著我,我畏縮了,搞不清楚為什麼她不把她的視線移開,或者表露出慚愧的神情呢?目不轉睛地看別人仍然被認為是粗魯的行為,不是嗎?難道這在我身上已經不適用了嗎?

緊接著我想起來,這些車窗的顏色如此漆黑,她很可能根本不知道坐在里面的是我,更別說我正好撞見她死死盯著我的眼神。她真正注視的不是我,而是這部車,我試圖從這一事實中找到一些安慰。

我的車。可悲。

我瞟向左邊,又呻吟起來。兩個行人一動不動地站在人行道上,他們在盯著我的車時錯過了橫穿馬路的機會。在他們身後是馬歇爾先生,他透過自己的小紀念品商店的厚玻璃窗呆呆地望向同一個方向。至少,他還沒讓自己的鼻子貼在玻璃上,還沒到這個地步。

變成綠燈了,我倉皇而逃時,想也沒想一腳踩在踏板上--我啟動自己那部古老的雪佛蘭貨車時通常會這麼做。

發動機像正在捕獵的美洲豹一樣咆哮起來,汽車向前疾馳得如此之快,我的身體啪的一聲撞在黑色皮質坐椅上,胃部都快緊貼著脊椎了。

“哎呀!”我手忙腳亂地踩刹車時驚呼道。這一次我頭腦清醒,只是輕輕地碰了一下踏板。不知怎的,車搖晃了一下,接著就停了下來,紋絲不動了。

就連看一眼周圍的反應,我也無法承受。如果之前還有人懷疑誰在駕駛這部車的話,這下他們的懷疑都煙消云散了。我用鞋尖輕輕地把油門踩下半毫米,汽車猛地又向前沖去了。

我設法來到目的地--加油站。要不是我的車一滴油都沒有了,我決不會來到鎮上。這些日子以來,即便是沒有很多東西,比如我可以沒有家樂氏水果餡餅和鞋帶,也能對付著生活,以避免出現在公共場合。

仿佛是在賽跑一樣,我打開揭背式車蓋①,取下保護罩,掃描信用卡,加油管嘴不一會兒就伸進油箱了。當然了,想要讓計量器上的數字加快速度,我壓根兒就無能為力。它們滴答滴答慢悠悠地跳動著,仿佛它們這麼做就是為了讓我心煩意亂一樣。

天還沒有放晴--下著毛毛雨,這是華盛頓州福克斯鎮上典型的天氣--不過,我仍然覺得聚光燈好像刷地瞄准了我,注意力集中在我左手的戒指上。和現在一樣,許多次我都感覺到我背後的目光,仿佛這枚戒指像霓虹燈標語一樣:看著我,看著我。

如此忸怩不安很愚蠢,這一點我明白。除了我爸媽以外,其他人對我訂婚的事情作何評論有什麼關系呢?還有我的車,我神秘地被一所常春藤聯盟的大學錄取了,還有那張閃閃發光的黑色信用卡,它現在正藏在我褲子的後口袋里讓人感到熱得發燙呢。

“是啊,誰在乎他們怎麼想。”我輕聲地咕噥道。

“呃,小姐?”一個男人的聲音叫道。

我轉過身,接著希望自己沒這麼做。

兩個男人站在一輛花哨的運動型多功能汽車②旁邊,一只嶄新的愛斯基摩皮船綁在車頂上。他們兩個人都沒有看我,而是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的車。

就我個人而言,我沒弄明白。就在那一瞬間,我突然感到很自豪,我能把豐田、福特和雪佛蘭的標志區別開來了。這輛車黑亮而精致,保養得很好,但是對我而言,它只不過是一輛車罷了。

 

 

 破曉 訂婚(2)
 

 

“我很抱歉打擾您,但是,您能告訴我您開的是哪款車嗎?”高個子的那個人問道。

“呃,是輛梅賽德斯,對嗎?”

“是的。”這個男人禮貌地答道。他的那位個子稍矮的朋友聽見我的回答轉了轉眼睛:“我知道。不過我想知道的是……您開的是梅賽德斯·聖戰士①嗎?”這個人在說車名的時候滿懷敬畏之情。我有種感覺,這個人會和愛德華·卡倫--我的……我的未婚夫(既然婚禮在幾天後舉行,根本就沒法繞開這一事實)--相處融洽的。“這款車在歐洲都還沒上市呢,”這個男人繼續說道,“更別說這里了。”

當他的雙眼打量著我汽車的輪廓時--這輛車在我眼中與其他梅賽德斯系列轎車沒什麼不同,但是我知道什麼--我簡短地想了想,我對諸如未婚夫、婚禮、丈夫等詞語感到很敏感。

我根本沒法在腦海中把它們放在一起想清楚。

另一方面,一想到蓬松的白色禮服和婚禮花束,我就會望而卻步。我從小就是在這樣的熏陶中長大的,不僅如此,我還沒法將像“丈夫”這樣一本正經、令人肅然起敬的生澀概念與我對愛德華的概念對應起來。這就像把天使的形象投射到會計師身上一樣,我無法將他想象成任何平凡人。

和平常一樣,我一開始想到愛德華就會陷入一種令人目眩的幻境之中。陌生人清了清嗓子,以引起我的注意,他仍然在等待我對這款車的牌子和型號的回答。

“我不知道。”我誠懇地告訴他。

“你介意我與這輛車合影嗎?”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明白過來:“真的嗎?你想和這部車合影?”

“當然啦--如果我沒證據的話,沒人會相信我的。”

“呃,好吧,很好。”

我迅速地收起加油管嘴,爬進前座躲了起來,而那個汽車愛好者從他的背包中摸出一個碩大的照相機,那相機看起來是專業型的。他和他的朋友輪流在車篷前擺姿勢,接著他們走到車尾拍照。

“我想念我的貨車。”我自言自語地輕聲說道。

非常,非常方便--太方便了--在愛德華和我達成不平等的妥協後沒過幾個星期,我的貨車還會呼哧呼哧地發出最後的喘息聲,不過,我們倆的妥協內容之一就是,他獲准當我的車報廢後另外給我買一輛。愛德華曾發誓說過,這樣的事本就在意料之中。我的貨車服役期滿,自然該退役了。他是這麼說的。當然啦,我沒辦法核實他說的話,或者自己把我的車從死神手中奪回來。我最喜歡的技師……

我冷靜地阻止了這個念頭,不讓自己再想下去。相反,我傾聽著車外那兩名男子的聲音,車壁使音量降低了。

“……在線視頻上火焰噴射器沖向它,連油漆都沒翹起來一點兒。”

“當然不會了,坦克都能從這個寶貝身上碾過去。這款車在這里並沒有什麼市場,主要是專為中東外交官、軍火商以及毒梟設計的。”

“你覺得她是個大人物嗎?”個子稍矮的那個人問道,他的聲音要溫和一些。我低下頭,臉頰發燙。

“哈,”高個子說道,“或許吧。難以想象,在這里需要防導彈玻璃,四千英鎊的防彈衣,准是要開往某個更危險的地方去的。”

防彈衣,四千英鎊的防彈衣。還有防導彈玻璃?好極了。舊式優良的防彈玻璃怎麼了?

好吧,至少這有點道理--如果你有種扭曲的幽默感的話。

並不是我沒預料到愛德華會趁機利用我們的交易,使事情往對他有利的方向發展,這樣他給予我的一切就會大大超過他從我身上可能得到的。我答應過他,若要換車的話,他可以給我換,當然啦,我沒料到這一刻來得這麼快。當我被迫承認我的貨車一動不動地停在我家的馬路邊上,淪落為經典雪佛蘭車型的靜物模型時,我知道他給我換車的想法可能會讓我感到難堪。這會使我成為惹人注目和眾人談論的焦點,在這一點上,我是對的,但是,在我想象中甚至最糟糕的情況下,我都沒預見到他會給我兩部車。

 

 

 
破曉 訂婚(3)
 

 

“之前”的車和“之後”的車,當我幾乎害怕得瘋狂的時候,他這麼跟我解釋的。

這只是“之前”的車。他告訴我這只是借用的,並且保證在婚禮之後就會還回去的。這一切對我而言根本毫無意義,直到此時此刻。

哈哈。因為我是如此弱不禁風的人類,各種事故如此頻繁地發生在我身上,是我自己危險黴運的受害者,顯然我需要一部能防坦克的汽車來保護我的安全,多麼妙不可言啊!我確信,他和他的兄弟們在我背後就這一點開的玩笑肯定不少。

或許,只是或許,一個小小的聲音在我腦海中輕聲說道,這可不是玩笑,傻瓜,或許他是真的擔心你。他為了保護你,反應有些過度,這可不是第一次。

我歎了口氣。

我還沒看見“之後”的那部車。它被藏在卡倫家的車庫里最幽深的角落里,上面還蓋著車罩。我知道,到現在為止,大多數人都已經偷偷地看過了,但是我真的不想知道。

可能那部車上沒有防彈衣--因為蜜月之後我就不需要了。實質上的不可摧毀性只是我盼望得到的許多津貼之一。成為卡倫家族的一員最好的地方,不是昂貴的汽車和令人驚訝的信用卡。

“嘿,”高個子男人叫道,他把手攏在嘴邊對著玻璃喊道,努力想要窺視里面,“我們好了,非常感謝!”

“不客氣。”我回答,接著當我動作輕柔地發動引擎,放慢踏板時,感到一陣緊張。

無論我沿著這條熟悉的歸途開回家多少次,我仍然無法使那些被雨水沖刷退色的傳單消失在腦後。傳單貼在電話亭和路牌上,就好像剛剛在臉上摑了一掌一樣。挨這一巴掌是活該,我的注意力很快陷入之前打斷的思緒中,在這條路上我無法逃避。周圍都是我最喜愛的技師的照片,它們每隔一段距離就從我眼前一閃而過,這使逃避變得不可能。

我最好的朋友。我的雅各布。

海報上寫著“你看見過這個男孩嗎?”的標語,這些並不是雅各布的父親的主意。是我的父親--查理打印了這些傳單,然後在全鎮散發開去。不僅僅是在福克斯,還在天使港、西奎姆、霍奎厄姆、阿伯丁,以及奧林匹克半島上所有其他的小鎮。他要確保華盛頓州所有警察局的牆上都張貼著同樣的傳單。他還在自己的警察局里預留出整塊軟木公告板用來記錄尋找雅各布的信息,這塊軟木公告板大多數時候都是空白的,這令他非常失望,非常沮喪。

我爸爸更加失望的是,缺少反饋信息。他對比利非常失望--他是雅各布的父親,還是查理最親密的朋友。

因為比利並沒有專注于尋找他那個十六歲的“離家出走的孩子”;因為比利拒絕在拉普西張貼這些傳單,海濱上的保留地是雅各布的家;因為他似乎任雅各布消失不見,仿佛他無能為力一樣;因為他說:“雅各布現在已經長大了,如果他想回家的話,他會回來的。”

而且他對我也很失望,因為我站在比利這邊。

我也不願意張貼海報,因為比利和我都知道雅各布大致在什麼地方,我們也知道沒有人見過這個男孩。

和平常一樣,傳單讓我哽咽難言,眼淚湧出我的雙眼。我很高興愛德華這個星期六出去狩獵了,如果愛德華看見我的反應,這只會讓他也感到很難受的。

當然,今天是星期六也有不好的地方。當我緩緩地、小心翼翼地轉到開往我家的街道上時,我看見了爸爸的警車停在我家門口的車道上。他今天又沒去釣魚,仍然對婚禮感到悶悶不樂。

 

 


破曉 訂婚(4)
 

 

因此,我不能用家里的電話,但是我不得不打電話……

我在雪佛蘭雕塑背後的路邊停好車,從汽車儀表板上的小櫃中抽出愛德華送給我的手機。我撥了電話號碼,電話鈴響起時,我用一個手指按在“結束”鍵上,以防萬一。

“哈羅?”塞思·克里爾沃特接的電話,我欣慰地歎了口氣。我非常膽怯,不敢和他的姐姐里爾說話。那個短語“怒形于色”①用到里爾身上時,就不帶有修辭色彩了。

“嘿,塞思,我是貝拉。”

“噢,你好,貝拉!你怎麼樣?”

我一時說不出話來,不顧一切地想要消除疑慮:“很好。”

“打電話過來想知道新情況?”

“你有心靈感應的能力啊。”

“並不是這樣,我可不是愛麗絲--只是因為你不難猜罷了。”他打趣道。在拉普西的奎魯特小團體中,只有塞思一個人提到卡倫家的人名時感到很自在,更別說拿跟他們家有關的事情,比如那位無所不知,就要成為我小姑子的人開玩笑。

“我知道我是這樣,”我猶豫了片刻,“他怎麼樣?”

塞思歎氣道:“還是老樣子。他不願意說話,盡管我們知道他在聽我們說。他正努力不要像人類一樣思考,你知道,他只是聽從他的本能。”

“你知道他現在在哪兒嗎?”

“加拿大北部某個地方吧,我不能告訴你是哪個省,他對界線不大區分得清楚。”

“有些許跡象表明他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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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哽咽了:“沒事兒,塞思。我不用問也知道,我只是忍不住這樣想。”

“是的,我們大家都有同感。”

“謝謝你忍受我,塞思,我知道其他人肯定讓你很為難。”

“他們只不過不是你最忠實的擁護者罷了,”他開心地認同道,“蹩腳的解釋,是吧?雅各布作出了自己的選擇,你作了你的選擇。杰克不喜歡他們對此事的看法,當然啦,你一直追問他的消息,他也不會有多興奮。”

我驚呼道:“我還以為他不願意跟你說話呢!”

“他沒法在我們面前掩飾一切,不管他多麼想這麼做。”

那麼雅各布知道我很擔心。我不確定,我對此有何感想。好吧,至少他知道我並沒有躲起來不敢見太陽一直到日落,然後把他忘得一干二淨,他或許認為我會這麼做呢。

“我猜,我會在……婚禮上見到你。”我說道,從牙縫中擠出這幾個字來。

“是的,我和我媽媽都會到的,你們邀請我們真是酷斃了。”

聽見他熱情的語氣,我莞爾一笑。盡管邀請克里爾沃特家是愛德華的主意,但我很高興他想到了這一點。塞思到場的話會很好--那是一種與我消失的伴郎的聯系,不管這種聯系有多麼微弱。“你不來,感覺會不一樣的。”

“代我向愛德華問好,好嗎?”

“那是當然的。”

我搖了搖頭。在愛德華和塞思之間萌發出來的友誼仍然讓我感到吃驚不已。不過,這正好證明了情況沒有那麼糟糕。吸血鬼和狼人一樣能夠相處融洽,要是他們願意這麼想一想的話,就謝天謝地了。

並不是每個人都喜歡這種想法。

“啊,”塞思說道,他的聲音一下子提高八度,“呃,里爾回家了。”

“哦!再見!”

電話斷掉了。我把它放在椅子上,讓自己作好進屋的思想准備,查理在里面等我呢。

我可憐的父親現在要應付這麼多事情。離家出走的雅各布,只是加在他已經過于沉重的後背上的稻草之一罷了。他幾乎同樣擔心我,他那尚未達到法定成年年齡的女兒,再過幾天就要成為別人的太太了。

 

 


破曉 訂婚(5)
 

 

我緩慢地穿過蒙蒙細雨,想起我們告訴他的那天晚上……

當查理巡邏車的聲音宣布他到家的時候,我突然覺得手指上的戒指有一百磅那麼重。我想把左手插進口袋里,或者坐在左手上面,但是愛德華很冷靜,緊緊地抓住它,使它放在正中央。

“別逃避了,貝拉。求你努力記住,現在你並不是要供認自己殺過人。”

“你說得倒是很輕巧。”

我聽著爸爸的皮靴笨重地走在過道上發出令人不安的聲音,鑰匙在已經打開的門鎖里發出咔咔的摩擦聲。這種聲音使我想起恐怖電影中的那個情節,受害者意識到她自己忘記插上插銷了。

“冷靜一些,貝拉。”愛德華輕聲說道,他聽見我的心跳加速了。

門啪的一聲撞在牆壁上,我仿佛被泰瑟槍①擊中一樣瑟縮了一下。

“嘿,查理。”愛德華十分輕松地叫道。

“不要!”我小聲地抗議道。

“什麼?”愛德華輕聲問道。

“等他把槍掛起來之後再說!”

愛德華輕聲笑了笑,用空閑的那只手抓了抓凌亂的金黃色頭發。

查理來到屋角,仍然穿著警服,佩帶武器,當他偷偷看著我們一起坐在那個雙人沙發上的時候,試圖不擺出一副苦相。近來,他做了許多努力嘗試著更喜歡愛德華一些。當然啦,這一發現肯定會立即結束那種努力的。

“嘿,孩子們,怎麼啦?”

“我們想和您談一談,”愛德華說道,態度如此嚴肅,“我們有些好消息。”

查理的表情突然從克制的友好變成陰郁的懷疑。

“好消息?”查理咆哮道,直勾勾地盯著我。

“坐下來,爸爸。”

他挑起一邊眉毛,盯著我看了五秒鍾,接著邁著沉重的步子走到躺椅邊,在椅子邊緣坐了下來,他的後背挺得筆直。

“別激動,爸爸,”尷尬地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我說道,“一切都很好。”

愛德華扮了個鬼臉,我知道那是在反對我用“很好”這個字眼兒。他很可能會用一些像“妙極了”、“好極了”或“令人愉快”之類的詞兒。

“當然了,貝拉,當然。如果一切都那麼好,為什麼你還在流汗呢?”

“我沒流汗。”我撒謊道。

他猛烈的咆哮令我向後退,躲到愛德華那邊,我本能地用右手背擦了擦額頭,以消除證據。

“你懷孕了!”查理勃然大怒道,“你懷孕了,是不是?”

雖然這個問題很顯然是問我的,但是他現在卻惡狠狠地盯著愛德華,我發誓我看見他的手猛地朝槍伸過去。

“沒有!當然沒有!”我想用胳膊肘頂愛德華的肋骨,但是我知道那種動作只會擦傷我自己。我告訴過愛德華,人們會武斷地得出這個結論的!還有其他什麼理由讓理智的人在十八歲的時候結婚呢?(他那時的回答使我轉了轉眼珠子。愛情。是的。)

查理臉上的慍怒消退了一些。通常,我是否在講真話,看一看我的臉色就一目了然了,現在他相信了我的話。“哦,對不起。”

“沒關系。”

停頓了很久。又過了一會兒,我意識到大家都在等我說些什麼。我抬頭看著愛德華,感到驚慌失措,要我說出這些話根本不可能。

他朝我微微一笑,接著挺直肩膀,面對我父親。

“查理,我意識到我這樣做有些違反常規。就傳統意義上而言,我本應該先問你的。我並沒有不尊重你的意思,但是既然貝拉已經答應了,我不想在此事上輕視她的選擇,相反,我向你請求能夠與她攜手共度人生,我想讓你祝福我們。我們打算結婚,查理。我對她的愛超過世界上的一切,超過愛我自己的生命,而且--由于某種奇跡--她也同樣愛我,你願意祝福我們嗎?”

 

 

 
 
破曉 訂婚(6)
 

 

他的聲音聽起來如此篤定,如此平靜。有那麼一會兒,當我聆聽他聲音中絕對的自信時,我經曆了少見的有洞察力的一刻。刹那間,我能看見世界在他眼中的樣子。在短得不過一次心跳的片刻里,這個景象是如此的清晰明了。

就在那時,我看見查理臉上的表情,他的眼睛現在緊盯著戒指。

我屏住呼吸,看著他的臉變色--由慘白變成通紅,然後由通紅變成紫紅,由紫紅變成青紫。我開始起身--我不確定自己打算怎麼辦,或許使用海姆利克手法①,以確保他不會窒息--但是愛德華掐了一下我的手,低語道:“給他一點兒時間。”他說話的聲音很輕,只有我聽得見。

這一次沉默的時間更長。接著,查理沉重的臉色逐漸一點一點地恢複正常了。他嘟起嘴巴,眉毛緊蹙,我看出這是他“陷入沉思”的神情。他久久地打量著我們倆,我感到愛德華在我身邊很放松。

“我猜自己沒那麼驚訝,”查理抱怨道,“早就知道我要不了多久就得應付像這樣的事情。”

我吐了一口氣。

“你對此確定嗎?”查理追問道,生氣地瞪著我。

“我對選擇愛德華百分之百地確信。”我一字一句,語氣堅定地告訴他。

“那麼,是要結婚?為什麼那麼急?”他又帶著懷疑的眼神看著我。

我們那麼急是因為這樣的事實:令我感到糟糕的是,我一天比一天更接近十九歲,而愛德華永遠地停留在完美無瑕的十七歲,他這樣已經有九十年了。並不是因為這一事實使婚姻在我看來成為必需的,而是因為愛德華和我達成的微妙而錯綜複雜的妥協,其底線是他終于同意讓我從終有一死轉變成永生不滅。

這並不是我能向查理解釋的事情。

“我們秋天要一起上達特茅斯大學,查理,”愛德華提醒他,“我想得體地做事,入鄉隨俗,我是在這樣的教育下長大的。”他聳聳肩。

他不是在誇張吧?他們是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老掉牙的平凡人。

查理的嘴巴歪向一側,尋找可以爭辯的角度,但是他能說什麼呢?我甯願你們首先失禮地生活在一起?他是父親,他緊握雙手。

“早知道這樣的事情就要發生了。”他皺著眉頭,自言自語地咕噥道。突然,他的臉色變得非常平和,然後又是一臉茫然。

“爸爸?”我焦急地問道,瞟了一眼愛德華,但是我也讀不懂他的臉色,因為他正注視著查理。

“哈!”查理勃然大怒,他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哈,哈,哈!”

我難以置信地盯著查理笑得直不起身子來,他整個身子都在顫抖。

我看著愛德華,希望他能解釋一下,但是愛德華緊閉著雙唇,好像他正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大笑起來一樣。

“好吧,好吧,”查理擠出這幾個字,“結婚。”一陣大笑再次湧遍他的全身,“不過……”

“不過什麼?”我追問道。

“不過,你得告訴你母親!我才不會跟蕾妮說一句話!你得自己跟她說!”他突然放聲大笑起來。

我手握著門把手停了下來,臉上帶著微笑。當然,那時候查理的話使我感到害怕。最終的厄運--告訴蕾妮。早婚在她的黑名單上的排名,比用開水燙死活生生的小狗還要靠前。

那時候誰已經預見到她的反應了呢?不是我。當然也不是查理。或許是愛麗絲,但是我沒想過要問她。

“好吧,貝拉,”當我吞吞吐吐地擠出那些不可能說出來的話--媽媽,我要嫁給愛德華了,蕾妮說道,“我有點兒生氣你等了那麼久之後才告訴我。只不過機票更貴了,哦,”她不耐煩地問道,“你認為到那時菲爾的石膏可以摘掉了嗎?如果他不穿晚禮服的話會不上相的……”


 

 


破曉 訂婚(7)
 

 

“先退回到前面的談話,媽媽,”我驚詫地說道,“你說等了那麼久是什麼意思?我只是訂……訂……”我無法擠出訂婚這個詞兒,“剛安排好一些事情,你知道,就是今天。”

“今天?真的嗎?那倒是個驚喜。我還以為……”

“你以為什麼?你什麼時候開始這麼以為的?”

“噢,當你們四月份來看我的時候,看起來事情似乎安排好了,要是你知道我的意思的話。你可不是很難看透的人噢,甜心,但是我什麼也沒說,因為我知道這樣沒什麼好處。你和查理一模一樣。”她歎了口氣,一副順從的表情,“一旦你下定決心,就沒法跟你講道理了。當然啦,和查理一模一樣,你也堅持自己的決定。”

接著,她說了一些我根本想不到會從我媽媽嘴里說出的話。

“你並沒有重蹈我的覆轍,貝拉。聽起來,你好像嚇傻了,我猜是因為你害怕我,”她咯咯地笑起來,“害怕我會怎麼想。我知道,我曾經對婚姻發表過很多看法,還說過別做傻事--而我不打算收回那些話-- 但是你得意識到,那些事情只是特別符合我的情況。你是一個完全不同于我的人,你犯自己特有的錯誤,我確定你的人生當中會有自己的遺憾。你跟那些我認識的大多數四十多歲的人相比,過好婚姻生活的概率會更大。”蕾妮又大笑起來,“我的少年老成的小孩,幸運的是,你似乎也找到了擁有同樣老成心態的另一半。”

“你不……生氣?你不認為我在犯大錯誤?”

“噢,當然啦,我希望你再多等幾年。我的意思是,我看起來老得足以當岳母了嗎?別回答這個問題。不過,這不是關于我的問題,這是關于你的問題,你幸福嗎?”

“我不知道,現在我正經曆著靈魂出竅的感覺。”

蕾妮輕聲笑道:“他使你感到幸福嗎,貝拉?”

“是的,但是……”

“你還想要別人嗎?”

“不想,但是……”

“但是什麼?”

“但是,難道你不打算說,聽起來我和那些一開始就被感情沖昏頭腦的青少年一樣嗎?”

“你從來就不是青少年,甜心,你知道什麼對你而言最好。”

在最後的幾周時間里,蕾妮出人意料地完全沉浸在結婚安排之中。她每天花好幾個小時和愛德華的媽媽埃斯梅煲電話粥--根本不用擔心親家之間相處不融洽,蕾妮非常喜歡埃斯梅,話又說回來,我懷疑任何人都會情不自禁地對我那討人喜歡的未來婆婆產生這樣的看法。

這正好使我擺脫困境。愛德華的家人和我的家人一起負責婚禮的事情,沒什麼事情要我做,或者要我知道,或者要我過分去想的。

查理當然非常生氣,不過,最甜蜜的部分是,他並不是生我的氣。蕾妮是叛徒。他本來指望她扮紅臉的。他現在還能做什麼呢,當他最後的撒手锏--告訴媽媽--變成了一場空?他無計可施,他明白這一點。因此,他百無聊賴地在房子里轉,嘰嘰咕咕地說在這個世界上不能相信任何人……

“爸爸!”我推開前門的時候叫道,“我回來了。”

“等等,貝爾,待在那兒。”

“啊?”我問道,自動地停了下來。

“等我一會兒,哎喲,你弄痛我了,愛麗絲。”

愛麗絲?

“對不起,查理,”愛麗絲回答道,聲音聽起來很興奮,“怎麼樣啦?”

“我在流血。”

“你沒事兒的,沒有傷到皮膚--相信我。”

“怎麼啦?”我追問道,在門口猶豫不決。

 

 


破曉 訂婚(8)
 

 

“再等三十秒,求你了,貝拉,”愛麗絲告訴我,“你的耐心會得到回報的。”

“哼。”查理補充道。

我踢著腳,數拍子,我還沒數到三十,愛麗絲說道:“好啦,貝拉,進來吧!”

我小心翼翼地朝前走,從小小的屋角轉進我們的起居室。

“哦,”我驚呼道,“呀,爸爸,你看起來……”

“很愚蠢?”查理打斷道。

“我想的是更溫文爾雅。”

查理臉紅了。愛麗絲拉起他的胳膊,用力拽著他,使他慢慢地轉過身來,展示一下淺灰色的晚禮服。

“別那樣,愛麗絲,我看起來像個傻瓜。”

“由我打扮的人,沒一個看起來像傻瓜的。”

“她是對的,爸爸。你看起來棒極了!什麼場合穿?”

愛麗絲轉轉眼珠,說道:“這是最後一次確定是否合適,你們兩個人的。”

我第一次把眼神從優雅得非同尋常的查理身上移開,看見令人感到恐懼的白色婚紗袋小心翼翼地在沙發上鋪開。

“啊!。”

“回你的幸福地帶吧,貝拉,花不了多少時間。”

我深深地吸進一口氣,然後閉上眼睛。我一直閉著眼睛,磕磕絆絆地爬上樓梯來到我的房間。我脫掉衣服,只剩下內衣,將胳膊伸直。

“你覺得我要加把勁兒把竹簽紮進你的指甲縫里嗎?”愛麗絲跟著我進來的時候,自言自語地咕噥道。

我沒理她,我在我的幸福地帶中。

在我的幸福地帶里,與婚禮有關的一切雜七雜八的事情都結束了,都完了。都拋在我身後了,已經被壓制、被遺忘了。

我們單獨在一起,只有愛德華和我。背景很模糊,一直在變化--它由霧茫茫的森林變成烏云密布的城市,再變成北極的夜晚--因為愛德華一直對我保守著蜜月的秘密,他想給我一個驚喜。不過,我對在哪里度蜜月這件事情不是特別關心。

愛德華和我在一起,我完美無缺地履行了協議中我這邊的義務。我嫁給他了,那才是大事情,但是,我也接受了他所有離譜的禮物,秋季去上達特茅斯大學而且已經注冊,不管多麼沒有意義。現在輪到他了。

在他把我變成吸血鬼之前--他最大的妥協--他還有另外一個條款要兌現。

愛德華對我將要放棄經曆的人類生活有種揮之不去的擔憂,他不希望我錯過那些經曆。這些經曆中的大多數--比如畢業舞會--在我看來很愚蠢。我只擔心自己會懷念一種人類經曆。當然,那是他希望我會完全忘卻的經曆。

不過,這才是事情的關鍵所在。當我不再是人類之後,我會是什麼樣子,我對此有所了解。我自己親眼見過新生的吸血鬼,我從即將成為我家人的所有人那里,聽說過有關最初幾天最狂亂的日子的事情。有幾年,我最大的個性就是饑渴。在我再次成為我自己之前需要一些時間,而且就算我能自控,我的感受再也不會像現在這樣了。

人類……激情澎湃地墜入愛河。

在我拿自己溫暖、易碎、由于外激素的作用而像謎一般難以捉摸的身體,交換某種美麗、強壯……以及不可知的事物之前,我想要擁有完整的經曆。我想要和愛德華一起度過一個真正意義上的蜜月,而且,盡管他擔心這樣會使我身處險境,但他答應過會試一試。

我只是模模糊糊地意識到,愛麗絲將柔滑的緞子從我的皮膚上輕輕地脫下。此刻,我不在乎整個小鎮都在談論我。我不去想,要不了多久我就會經曆的大場面。我不擔心自己在行進中會絆倒,或在不恰當的時候咯咯發笑,或者太年輕,或者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的觀眾,甚至我最好的朋友應該坐在那里的空座位上。


 


破曉 訂婚(9)
 

 

我和愛德華一起在我的幸福地帶里。

長  夜

“我已經開始想念你了。”

“我不必離開的,我可以留下來……”

“哦。”

安靜了很久,只聽見我的心怦怦跳動的聲音,我們不均勻的呼吸伴著斷斷續續的節奏,以及我們的嘴唇同時嚅動時發出的喘息聲。

有時候,很容易就忘記我是在吻一個吸血鬼。不是因為他看起來很平常,或者像人類--我任何時候都不會忘記,我雙臂擁抱著的他比任何人都更像天使--而是因為他使我根本感覺不到他的嘴在我的嘴唇、臉頰和喉嚨上滑過。他自己說過,很久以前他就克服了我的血液帶給他的那種誘惑,會失去我的想法治愈了他對我的血液的渴望,但是我知道,我血液的氣味仍然帶給他痛苦--仍然灼燒著他的喉嚨,就像他吸進去的是火焰一樣。

我睜開眼睛,發現他也睜開了眼睛,凝視著我的臉。他這樣看著我根本沒有道理,好像我是獎賞,而不是極不尋常的幸運的贏家一樣。

我們對視了一會兒。他金色的雙眸如此深邃,我覺得我能一直看透他的靈魂。他有靈魂--這是事實,即使他是吸血鬼--一直爭論這個問題似乎很愚蠢。他擁有最美麗的靈魂,比他聰明的頭腦、無與倫比的臉龐,甚至漂亮迷人的身材更加美麗。

他看著我的眼神,仿佛也能看透我的靈魂一樣,仿佛他喜歡他所看見的一切。

雖然他看不透我的心思,但他卻能看透其他任何人的。誰知道為什麼--我大腦中的某種奇怪的差錯,使我對一些吸血鬼所能做的一切異乎尋常、令人恐懼的事情具有免疫力。(只有我的頭腦具有免疫力,我的身體仍然受制于吸血鬼的能力,他們使用這些能力的方式不同于愛德華。)不過,不管那個差錯是什麼,它都使我的思想成為秘密,我對此真的非常感激。想到反過來的情況,只會令人尷尬不已。

我又拉近他的臉。

“一定留下來。”過了一會兒他說道。

“不,不,今天是你告別單身的派對,你得去。”

我說著這些話,但是我右手的手指卻緊緊抓住了他金黃色的頭發,我的左手則把他的腰背部摟得更緊了,他涼爽的手輕輕撫摸著我的臉。

“單身派對是為那些告別單身感到難過的人設計的,我迫不及待地想要使我的單身生活離我而去呢。所以,實在沒有什麼意義。”

“是的。”我靠在他的頸窩里,在他那如冬天般冰冷的皮膚上呢喃道。

這里已經靠近我的幸福地帶了。查理在自己的房間里睡得什麼也不知道,這幾乎和獨自一個人一樣。我們倆蜷曲在我的小床上,盡可能地糾纏在一起,因為我把那條阿富汗厚毛毯裹得緊緊的,像蠶繭一樣。我討厭自己不得不包裹在毯里,但是,我的牙齒凍得打冷戰的話多少會破壞此刻的浪漫。如果我在八月份就開暖氣的話,查理會注意到的……至少,如果我不得不穿得暖暖的。愛德華的襯衫已經掉在地上了。我從來都沒法克服他完美的身體帶給我的震撼--雪白、涼爽,和大理石一樣光潔。現在我的手沿著他石頭般的胸脯往下滑,從他平坦的腹肌上滑過,只是覺得驚歎不已。他身上一陣輕微的顫抖,嘴巴又貼在我的嘴上了。小心翼翼地,我讓自己的舌尖緊緊地貼住他那像玻璃一樣光滑的嘴唇,而他歎了口氣。他甜美的氣息湧遍我的臉頰--冰冷而清新。

他開始抽身,離我遠一點兒--不論何時他確定我們做得太過火了,他自然而然地就會有這種反應,不論何時他非常想這麼繼續下去,他就會產生這樣的條件反射。在愛德華的一生中,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拒絕某種肉體上的滿足。我知道,現在對他而言,改變那些習慣令人感到害怕。

 

 

破曉 訂婚(10)
 

 

“等一等。”我說道,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使我自己把他擁抱得更緊些。我挪開一條腿,使它繞住他的腰:“熟能生巧。”

他輕聲笑道:“好吧,我們到時候應該快要接近完美了吧,是不是?在過去的一個月里,你究竟睡覺了嗎?”

“但是這是穿衣排練,”我提醒他,“而且我們只是排練了某些場景,沒有時間顧及安全了。”

我想他會大笑的,但是他沒回答,他的身體突然緊張得一動不動了。他眼中的金色似乎僵硬起來,由液態變成了固態。

我仔細地想了想我說的話,意識到他已經聽進去的是什麼。

“貝拉……”他低語道。

“別再這樣了,”我說道,“按照規矩辦。”

“我不知道。當你這樣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很難集中注意力--我很難理智地思考,我會無法控制自己的,你會受傷的。”

“我會沒事兒的。”

“貝拉……”

“噓!”我把嘴唇壓在他的嘴唇上面,使他停止恐慌的反擊。我早就聽過,他不可能不按約定的那麼做至少在我答應嫁給他之前。

他回吻了我一會兒,但是我肯定這一次他沒像之前那麼投入。擔心,總是擔心。當他不必再擔心我之後,會有多麼不同呢?他會如何打發那些自由時間呢?他得發展新嗜好。

“你的腳感覺怎麼樣?”他問道。

知道他話里有話,我答道:“暖烘烘的。”

“真的嗎?不需要三思嗎?現在改變主意也不遲。”

“你打算擺脫我嗎?”

他輕聲笑道:“只是確定一下,我不想讓你做自己不確定的事情。”

“我對你很確定,其他的我都能忍受。”

他猶豫了,我不知道我是否又說錯話了。

“你能嗎?”他平靜地問道,“我不是說婚禮--盡管你對此有疑慮,我肯定你會熬過去的-- 但是之後……蕾妮呢?查理呢?”

我歎了口氣:“我會想念他們的。”更糟糕的是,他們會想念我的,但是我不想給他火上澆油。

“安吉拉和本,傑西卡和邁克。”

“我也會想念我的朋友們,”我在黑暗中笑道,“特別是邁克。哦,邁克!我該怎麼繼續生活啊?”

他咆哮起來。

我大笑起來,緊接著就認真地說道:“愛德華,我們已經談過這些,說好了。我知道這會很難,但是這就是我想要的。我想要你,想永遠擁有你,一次人生對我而言根本就不夠。”

“永遠停留在十八歲。”他低語道。

“那麼,每個女人的夢想都成真了。”我打趣道。

“再也不會改變……再也不會往前走。”

“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他慢條斯理地答道:“你還記得當我們告訴查理我們要結婚的時候嗎?那時,他以為你……懷孕了?”

“而且他想要一槍打死你呢,”我大笑著猜道,“承認吧--有那麼一刻,他真的考慮過這麼做。”

他沒有回答。

“怎麼啦,愛德華?”

“我只是希望……好吧,我只是希望他那時候說得沒錯。”

“嗨!”我驚呼道。

“在某種程度上他說的是對的,我們有那種可能性,我討厭把這種可能性從你身邊奪走。”

我沉默了片刻才說:“我知道我在干什麼。”

“你怎麼會知道呢,貝拉?看一看我的母親,看一看我的妹妹,這種犧牲並不是你想象中那麼容易做到的。”

“埃斯梅和羅莎莉相處得不錯啊。如果以後有問題,我們可以和埃斯梅一樣--我們可以領養啊。”

他歎了口氣,接著他的語氣變得很激烈:“這不對!我不想你為我做出那樣的犧牲。我想為你付出,而不是奪走你的東西,我不想偷走你的未來。如果我是人類……”


 

 

破曉 訂婚(11)
 

 

我把手放在他的嘴巴上:“你就是我的未來,現在別說了。不要再悶悶不樂了,否則我要叫你的兄弟們過來帶你走了,或許你需要單身派對。”

“對不起,我是在無病呻吟,是不是?肯定是因為緊張的緣故。”

“你的腳很冷嗎?”

“並不是那種意義上的冷。我等待了一個世紀來娶你,斯旺小姐。婚禮是我無法等待的一件事情……”他想了一半就停住了,“噢,為了一切神聖的愛!”

“出什麼事兒啦?”

他咬牙切齒地說道:“你沒必要叫我的兄弟們了。很顯然,埃美特和賈斯帕今晚沒打算讓我清閑。”

我緊緊地抓住他,過了一會兒,又放開他。我不祈禱在拔河比賽中贏埃美特。“玩得開心。”

窗戶外響起一陣呼嘯聲--有人故意把鋼一般堅硬的指甲劃過玻璃,發出可怕的讓人捂住耳朵、脊背上起雞皮疙瘩的噪聲,我一陣顫抖。

“如果你不讓愛德華出來,”埃美特--在夜晚中還是看不見--威脅道,“我們就要進來抓他了!”

“走吧!”我大笑道,“在他們砸爛我家之前。”

愛德華轉了轉眼珠,不過他敏捷地站了起來,迅速地穿好衣服。他俯身親了一下我的額頭。

“睡覺吧,明天你可要應付一整天呢。”

“謝謝!那肯定會有助于我放松下來的。”

“我會在聖壇那里和你見面的。”

“我會是穿白紗的那個人。”我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慵懶,我笑了一下。

他輕聲笑著說:“我絕對相信。”緊接著他就蹲了下去,他的肌肉像彈簧一樣繃起來。他消失不見了--他從我窗戶前跳出去的速度極快,我都沒看清楚。

屋外隱約響起一聲重擊聲,我聽見埃美特在罵人。

“你們最好別讓他遲到。”我咕噥道,知道他們聽得見。

接著賈斯帕的臉探進我的窗戶,他蜂蜜色的頭發在透過云朵的朦朧的月光中閃著銀色的光芒。

“別擔心,貝拉,我們會讓他回家之後還有許多時間的。”

我的心情突然變得非常平靜,心中的疑慮似乎變得全然不重要了。賈斯帕有自己獨特的方式,與愛麗絲一樣有天賦。愛麗絲具有一種怪異而准確的預測力,賈斯帕的方法是操控情緒,而不是未來,根本不可能抗拒他想要讓你體會到的感覺。

我笨拙地坐了起來,仍然裹在我的毯子里:“賈斯帕,吸血鬼們在單身派對上做什麼?你們不是要帶他去脫衣舞會吧,是不是?”

“什麼都別告訴她!”埃美特在下邊吼道。又響起一聲重擊聲,愛德華輕輕地笑了起來。

“放松,”賈斯帕告訴我--我放松下來,“我們卡倫家的人有我們自己的方式。只是幾頭美洲獅,幾只灰熊,就像平常晚上出去狩獵一樣。”

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夠對吸血鬼的“素食主義”日常飲食做到漫不經心。

“謝謝你,賈斯帕。”

他眨了眨眼睛,然後從窗台上跳了下去,從我的視線中消失了。

外面一片寂靜,查理的鼾聲隱隱約約地穿過牆壁連續不斷地傳過來。

我重新躺回到枕頭上,現在有些困倦了。我盯著自己小小的房間里的牆壁,從沉重的眼皮底下看,牆壁在月光中顯得很蒼白。

這是我在自己的房間里度過的最後一夜,我作為伊莎貝拉·斯旺的最後一夜。明天晚上,我就會變成貝拉·卡倫。盡管整個婚姻的考驗儼然是我心中的一根刺,然而,我不得不承認,我喜歡這個新名字。

我讓自己的思緒漫無目的地飄蕩了一會兒,期望睡眠能征服我,但是,過了幾分鍾,我發現自己更加清醒,焦慮悄悄地潛入我的胃,把它扭曲成不舒服的形狀。愛德華不在上面,床似乎太柔軟、太溫暖了。賈斯帕在很遙遠的地方,所有平靜、放松的感覺也隨他而去了。


 

 

破曉 訂婚(12)
 

 

明天會是非常漫長的一天。

我清楚地知道,我大多數的恐懼都是愚蠢的--我只要渡過自己這一關就行了。被人關注是人生中不可避免的一部分,我無法永遠融入這幕場景之中,然而,我的確有幾個特別擔心的問題,它們是完全有道理的。

首先是婚紗的拖裙,顯然,愛麗絲的藝術感在這一點上完全壓倒了實用性。穿著高跟鞋應付卡倫家的樓梯,還有長長的拖裙聽起來是不可能的,我本應該練習一下的。

接著是賓客名單。

坦尼婭一家,德納利的家族在儀式之前的某個時間就要抵達了。

讓坦尼婭一家和我們來自奎魯特保留地的客人雅各布的父親和克里爾沃特一家同在一個屋簷下,會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德納利家族並不喜歡狼人,實際上,坦尼婭的妹妹艾瑞娜根本就不會來參加婚禮。她仍然對殺死她的朋友勞倫特(就在他要殺死我的那一刻)耿耿于懷。由于這種仇恨,德納利家族在愛德華一家最需要幫助的時刻拋棄了他們。當一群新生吸血鬼進攻我們的時候,正是與奎魯特狼人達成了不可能的聯盟才挽救了我們的生命。

愛德華答應過我,讓德納利家族接近奎魯特人不會有危險。坦尼婭和她所有的家人--除了艾瑞娜--都對那次背叛感到極為內疚。與狼人達成休戰協議,是補償那次欠的一部分債的小小代價,那是她們准備付出的代價。

那是個大問題,但是也有個小問題:我脆弱的自尊。

我從未見過坦尼婭,但是我確信,見到她對我的自尊而言不會是種愉快的經曆。以前,或許在我出生之前,她就向愛德華拋出橄欖枝--並不是我責備她,或其他人想要得到愛德華。不過,從最不利的方面看,她會非常美麗,而從最樂觀的方面看,她仍然會非常華貴。盡管愛德華明確地--或許是不可思議地--說更喜歡我,但我根本不能與她相提並論。

我一直有些抱怨,直到愛德華讓我感到內疚,他知道我的弱點。

“對她們而言,我們是最接近于家庭的事物,貝拉,”他提醒我,“她們仍然感覺自己像孤兒一樣,你知道,甚至在經過那一切之後仍然如此。”

所以,我讓步了,沒讓他看見我緊蹙眉頭。

坦尼婭現在有了一個很大的家庭,幾乎和卡倫家族一樣大。她們有五個人;卡門和以利亞撒加入坦尼婭、凱特和艾瑞娜的家族,就像愛麗絲和賈斯帕來到卡倫家族一樣,把她們所有人緊密聯系在一起的是,她們想要過上比正常的吸血鬼更加有同情心的生活。

雖然她們有那麼多同伴,坦尼婭和她的姐妹們在一方面仍然是孤獨的。她們仍然很悲傷,因為很久以前她們也有母親。

我能想象這在她們心上留下的缺口,哪怕過了一千年;我試著想象卡倫家族沒有他們的締造者、他們的中心、他們的指導者--他們的父親卡萊爾的情形。我想象不出。

有許多夜晚我都是在卡倫家度過的,這樣我就能夠盡可能地了解一些事情,使自己盡可能為我選擇的未來作好准備。有一晚,卡萊爾向我解釋過坦尼婭的曆史。他講了許多告誡性的故事,向我表明當我加入到永生不滅的世界之後,我需要注意的一些規則,坦尼婭媽媽的故事是其中之一。實際上,只有一條規則--一項分解成成千上萬個不同方面的法律:保守秘密。

保守秘密意味著許多事情--像卡倫家族一樣生活,而不引起人們的注意,在人們還沒開始懷疑他們長生不老之前搬走。或者不接觸人類--除了在用餐時間之外--像詹姆斯和維多利亞那樣過著流浪的生活;賈斯帕的朋友彼得和夏洛特仍然過著這樣的生活。這也意味著控制你所創造的任何一個新吸血鬼,就像賈斯帕與瑪麗亞一起生活時所做的那樣。否則,就會像維多利亞未能控制住她創造的新生兒那樣。


 

 

破曉 訂婚(13)
 

 

這也意味著一開始就別創造一些東西,因為有些創造物是無法控制的。

“我不知道坦尼婭媽媽的名字,”卡萊爾承認道,他金色的眼睛幾乎閃爍著和他金色的頭發一樣暗淡的光芒,想到坦尼婭的痛楚使他感到憂傷,“如果她們能避免的話,從來都不會說起她的名字,從不願意想起她。

“創造坦尼婭、凱特和艾瑞娜的那個女人--我相信,她也很愛她們--比我早出生許多年,她生活在我們的世界充滿瘟疫的時期,那是永生不滅的孩子們引起的一場瘟疫。

“他們在想什麼,那些古時候的人,我尚不理解。他們把幾乎還只是嬰兒的人類變成吸血鬼。”

當我想象著他所描述的情景時,我不得不咽下喉嚨里湧出來的膽汁。

“他們非常美麗,”卡萊爾看見我的反應,趕緊解釋道,“如此討人喜歡、如此迷人,你根本想象不到。你所能做的就是,靠近他們,喜愛他們。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然而,他們不受教化。他們永遠地停留在被咬之前所能達到的任何水平。討人喜歡的兩歲小孩,臉上還帶著酒窩,而且口齒不清,突然發一次脾氣就能摧毀半個村子。如果他們餓了,他們就會捕食,沒有任何警告能阻止他們。人類看見過他們,各種各樣的流言四處流傳,恐懼像干燥的灌木叢里的火焰一樣蔓延開來……

“坦尼婭的媽媽創造過一個這樣的小孩。和其他古老的吸血鬼一樣,我猜不透她為什麼這麼做。”他深深地、平穩地吸了一口氣,“當然,沃爾圖里家族插手了。”

一聽到這個名字,我就感到畏懼,和平時一樣;不過,意大利吸血鬼軍團--在他們自己看來是王室--當然會成為這個故事的中心。沒有懲罰就不可能有法律,沒有人執法就不可能有懲罰。古老的吸血鬼,阿羅、凱厄斯和馬庫斯統治著沃爾圖里軍隊。他們我只見過一次,哪怕就在那次簡短的會面中,在我看來,阿羅擁有一種強大的解讀思想的稟賦--只要觸碰一次,他就會知道任何人心中在想什麼--是真正的領袖。

“沃爾圖里家族在本土的沃特拉城和全世界范圍內研究了永生不滅的小孩。凱厄斯確定,這些小家伙不能保守我們的秘密,所以他們必須被毀滅。

“我告訴過你,他們非常惹人喜愛。噢,吸血鬼家族戰死到最後一個人--這些家族被完全毀滅了--也要保護他們。這場喋血屠殺不像發生在這片大陸上的南部戰爭那樣廣泛,但是有著其自身的毀滅性。建立了很長時間的家族、古老的傳統、朋友……許多都失去了。最後,這種事被徹底禁絕。永生不滅的小孩成為不能提及的事情,成為一種禁忌。

“當我和沃爾圖里家族一起生活的時候,我遇見過兩個永生不滅的小孩,所以我親眼見過他們身上的吸引力。在他們引起的災難結束後的許多年里,阿羅一直在研究這些小家伙。你知道他有探究到底的特質,他希望,他們能夠被馴服,但是最後,一致決定:不允許永生不滅的小孩存在。”

當故事重新回到德納利姐妹的母親時,我都已經忘記她了。

“究竟在坦尼婭媽媽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們並不清楚,”卡萊爾說道,“直到沃爾圖里家族來抓她們之前,坦尼婭、凱特和艾瑞娜都被蒙在鼓里,那時候她們的母親和她違法創造的小孩已經成為他們的囚犯。正是由于坦尼婭和她的姐妹們對此根本一無所知,才救了她們的命。阿羅觸摸了她們,知道她們完全是無辜的,所以,她們沒有和自己的母親一起受罰。


 

 

破曉 訂婚(14)
 

 

“她們以前都沒見過那個男孩,想都沒想過他的存在,直到那天她們看見他在她們母親的懷抱中被燒死。我只能猜測,她們的母親向她們隱瞞這個秘密,是為了使她們免遭這樣的結局,但是為什麼她當初要創造他呢?他是誰,他對她有什麼樣的意義,會使她逾越這道無法跨越的界限呢?坦尼婭和其他人從來都沒有弄清這些問題的答案。但是她們毫不懷疑她們的母親犯下的罪行,我不認為她們真心地原諒了她。

“即使阿羅完全確定坦尼婭、凱特和艾瑞娜是無辜的,凱厄斯仍然想要燒死她們,因為她們也與其有關。她們很幸運,那天阿羅正好很仁慈。坦尼婭和她的姐妹們被寬恕了,但是這件事卻留給她們無法愈合的傷口,她們非常敬畏這項法律……”

我不確定,究竟從什麼時候起,這樣的記憶逐漸變成了一個夢。有一刻,我仿佛在記憶中看著卡萊爾的臉,聽他講故事。過了一會兒之後,我就看見一片灰色的空地,嗅到空氣中濃烈的焚燒味,我並不是唯一在那里的人。

空地中央是一群人,所有的人都隱藏在灰色的披風里,他們本應該嚇壞我的--他們只可能是沃爾圖里家族的人,而我違背了上次遇見他們時他們下達的命令,我依然還是人類,但是我知道,正如有時候我在夢中所知的那樣,他們看不見我。

散落在我周圍的是一堆堆散發著濃煙的石頭。我嗅出了空氣中的甜味,沒有走得太近檢查這些東西。我不想看他們處決的吸血鬼的臉,部分原因在于,我害怕可能會認出這堆焚燒的柴堆中有我認識的人。

沃爾圖里衛士把某個東西或某個人包圍起來,我聽見他們的聲音不耐煩地提高了。我慢慢地向披風靠近,在夢的驅使下想弄清楚,他們如此強烈地在研究什麼東西或什麼人。我小心翼翼地潛伏進兩個小聲交談的披風之間,終于看見了他們討論的對象,坐在他們上面的一個小山丘上。

他很美麗,討人喜歡,正如卡萊爾所描述的那樣。這個小男孩還是個蹣跚學步的嬰兒,或許才兩歲。他有一張天使般的臉龐,臉頰圓圓的,雙唇很飽滿,一頭淡棕色的鬈發。他在顫抖,緊閉雙眼,仿佛他太害怕,而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死神一秒秒向他靠近一樣。

突然一陣強烈的需要攫住我,使我想要挽救這個可愛的受到驚嚇的孩子,這種需要如此強烈,盡管沃爾圖里具有毀滅性的威脅,他們對我而言已經不再重要了。我推開他們,不在乎他們是否意識到我的存在。我一下子掙脫他們所有人,沖向那個男孩。

當我看清楚他坐的那堆東西時,我卻踉蹌著停了下來。那不是泥巴或石頭,而是一堆人類的尸體,沒有血,也沒有生命。不看這些臉已經來不及了,他們全都是我認識的人--安吉拉、本、傑西卡和邁克……就在這個可愛的男孩身下的是我父母的尸體。

這個孩子睜開他那明亮血紅的雙眼。

 

 


破曉 大喜的日子(1)
 

 

我自己的眼睛倏地一下睜開了。

我躺在溫暖的床上顫抖不已,大口地吸了一會兒氣,掙紮著擺脫夢境。當我等待心跳慢下來的時候,窗外的天空已經逐漸變成灰色,然後變成淡粉色。

當我完全恢複過來,面對雜亂而熟悉的房間時,我感到有些懊惱。在我婚禮的前一晚,怎麼會做這樣的夢啊?那就是我在深夜里揮之不去、令人不安的故事帶給我的東西。

我迫不及待地想要擺脫夢魘,趕緊穿上衣服,沖到樓下的廚房里,速度快得完全沒必要。首先,我打掃了一下已經很整齊的房間,接著當查理起床後,我給他做了煎餅。我自己太激動,根本沒有吃早餐的興趣--他吃飯的時候,我在椅子上坐立不安。

“您在三點鍾要去接韋伯先生。”我提醒他。

“貝爾,除了去接牧師,今天我沒什麼事情可做。”查理為了婚禮請了一整天假,他完全無所事事。他時不時地偷偷瞥一眼樓梯下面的壁櫥,他的釣具放在那里。

“那可不是你唯一要做的事情,你還得換好衣服,打扮得像樣一些。”

他愁眉不展地又去吃碗里的麥片,低聲地咕噥出“晚禮服”的字眼。

前門響起一聲清脆的敲門聲。

“您認為自己很辛苦,”我站起來的時候扮了個鬼臉,說道,“愛麗絲可是要做一整天的哦。”

查理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承認自己經曆的痛苦要輕得多。我從他身邊經過的時候,彎下腰在他頭頂上親了一下--他刷的一下臉紅了,清了清嗓子--我接著繼續走到門邊給我最好的女朋友和未來的小姑子開門。

愛麗絲黑色的短發不像平時那樣筆直--頭發梳成了光滑而有光澤的發卷,垂在她精致的臉龐兩側,而她的臉上帶著一副公事公辦的表情。她把我從屋子里拖出去,只匆匆地回過頭喊了一聲:“嘿,查理。”

當我坐進她的保時捷時,愛麗絲把我打量了一番。

“噢,天哪,看看你的眼睛!”她嘖嘖地責備道,“你做什麼了?一整夜沒睡覺?”

“差不多。”

她勃然大怒道:“我只有那麼一點時間來把你打扮得令人驚歎,貝拉--你本來可以照看好我的原材料的!”

“沒有人期待我美得令人驚歎。我想,更大的問題是,我可能在典禮上睡著,不能在恰當的時候說‘我願意’,那麼愛德華就只有落荒而逃了。”

她大笑起來:“快到那一刻的時候,我會把我的花束拋給你的。”

“多謝啦。”

我挑起一邊的眉毛。“明天。”我沉思自語道。如果我們招待好客人後,晚上就出發,我們明天仍然會在飛機上度過……好吧,我們不是去愛達荷州的博伊西,愛德華沒透露一點兒信息。我對這種神秘感並不覺得過于緊張,但是不知道明天晚上我會睡在哪里,這讓人覺得很奇怪。或者,希望不要睡覺……

愛麗絲意識到她說漏了嘴,皺了皺眉頭。

“你們的東西全部打包准備好了。”她說這些話想分散我的注意力。

這招很管用,我說:“愛麗絲,我希望你讓我整理自己的東西!”

“那就會透露太多信息的。”

“而且就會讓你少一次購物的機會。”

“再過短暫的十小時,你就會正式成為我的姐妹……是時候克服反感購買新衣服了。”

我眩暈無力地對著擋風玻璃怒吼,直到我們差不多來到房子跟前。

“他回來了嗎?”我問道。

“別擔心,音樂響起之前他會出現在那里的。不過,你不應該看見他,無論他何時回來。我們要遵循傳統。”


 

 


破曉 大喜的日子(2)
 

 

我嗤之以鼻:“傳統!”

“好吧,除了新娘和新郎。”

“你知道他已經偷看過了。”

“哦,不--那就是為什麼我是唯一見你穿過那件禮服的人的原因。我一直都非常小心,他在周圍的時候不要去想它。”

“好吧,”我們轉進車道的時候,我說道,“我說你得重複利用畢業派對上的裝飾了。”三英里的車道再次被裝點了數以千計的霓虹燈。這一次,她在上面增加了由白色的緞帶做成的蝴蝶結。

“不要浪費,也不需要。享受這一切吧,因為在時間到來之前,你都不該看見里面的裝飾。”她把車停在房子北面大而深的車庫里。埃美特的大吉普車還沒回來。

“從何時起新娘不可以看裝飾了呢?”我抗議道。

“自從她讓我全權負責時起,我希望你在走下樓梯的時候產生十足的影響。”

在她把我領進廚房之前,她用手蒙住了我的眼睛。撲面而來的香味突然湧向我。

“那是什麼味道?”她領著我來到房子里面的時候我問。

“是不是太濃了?”愛麗絲的聲音突然變得很憂慮,“你是第一個來到這里的人類。我希望我布置得很得體。”

“聞起來妙極了!”我寬慰她道--幾乎是令人沉醉的,但一點都不覺得讓人承受不了,各種各樣的芬芳氣味均勻諧調,微妙而完美無瑕,“柑橘花……丁香……還有其他的--我說得對嗎?”

“非常好,貝拉,你只是沒說出小蒼蘭和玫瑰花。”

我們來到她那過于寬敞的浴室之前,她一直沒拿開她的手。我盯著長長的梳妝台,上面擺滿了美容院里常見的各種物品,我開始感到這將是我的不眠之夜。

“真的有必要這樣嗎?不管怎樣打扮,我站在他身邊還是會很普通。”

她推著我坐在一張粉紅色的矮凳上:“當我和你一起搞完這一切後,沒有人敢說你很普通。”

“那只是因為他們害怕你吸干他們的血。”我低聲咕噥道,我重新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希望我能小睡著搞完這一切。她給我做面膜、打理我身上的每個部位時,我的確有些半夢半醒,模模糊糊了。

直到午餐時間之後,羅莎莉才穿著一件散發著微光的銀色禮服悄無聲息地走進浴室,她的頭發在頭頂上盤成發髻。她如此美麗,使我有種想哭的沖動。羅莎莉在這里,打扮又有什麼意義呢?

“他們回來了。”羅莎莉說道,我孩子氣般的絕望頓時煙消云散了,愛德華回家了。

“別讓他來這里!”

“他今天不會惹惱你的,”羅莎莉安慰愛麗絲,“他太在乎自己的生命了,埃美特讓他們在外面瘋完了才回來。你想要我幫忙嗎?我可以給她弄頭發。”

我的嘴巴突然張開了,我心亂如麻,想不起來如何閉上嘴巴。

在這個世界上,我從來都不是羅莎莉最喜歡的人。那時候,使我們之間隔閡更大的是,她個人對我現在所作的選擇感到很不快。雖然她擁有別人不可能擁有的美貌、她摯愛的家人,她的精神伴侶埃美特,為了做人類,她甯願拿這些交換。而現在我在這里,麻木不仁地扔掉她生命中一直想要擁有的東西,仿佛那是垃圾一樣。在我看來,這並不會使她感到溫暖。

“當然,”愛麗絲輕松地說道,“你可以開始編辮子,我想要把它們盤在一起。劉海兒在這里,在下面。”她的手開始穿過我的發絲,輕輕地挑起一些,把它們卷曲起來,詳細地演示她想要的造型。她弄好後,羅莎莉的手代替了她的,像羽毛般輕柔地給我做發型,愛麗絲又開始打理我的臉。


 

 


破曉 大喜的日子(3)
 

 

羅莎莉剛剛聽到愛麗絲對我頭發的贊揚,就被派去取我的禮服,接著又去找賈斯帕,並去把我的媽媽和她的丈夫菲爾從酒店里接來。樓下,我只能隱隱約約地聽見門開開關關的聲音。說話的聲音開始傳上來,傳到我們這里。

愛麗絲讓我站起來,這樣她就能小心翼翼地把禮服從我的頭發和妝容上套下來。她在我背後把一長串珍珠紐扣扣上,這樣緞帶像小波浪一樣顫抖著垂到地面,我的膝蓋不停地抖動。

“深呼吸,貝拉,”愛麗絲說道,“努力放慢心跳,你流的汗會毀掉化好的妝的。”

我盡最大努力沖她擠出一個諷刺的表情:“我清楚無誤地了解這一點。”

“我現在得換衣服了,你自己能堅持兩分鍾嗎?”

“呃……或許吧?”

她轉了轉眼珠,飛快地沖出門。

我集中注意力呼吸,計算著我肺部的每一次運動,目不轉睛地盯著浴室里的鏡子折射在我閃亮的裙子上的圖案。我害怕看著鏡子--害怕鏡子里穿著婚紗的自己,那會使我幾近崩潰,經受一次徹底的恐慌。

愛麗絲在我還沒呼吸二百次之前就回來了,她身上的禮服從她修長的身體上垂下來,像銀色的瀑布一樣。

“愛麗絲--哇!”

“沒什麼,今天沒有人會看我。你在房間里的時候,沒人會看我的。”

“哈哈!”

“現在,你能控制住自己了嗎?或者我去把賈斯帕叫來?”

“他們回來了嗎?我媽媽來這里了嗎?”

“她剛剛走進門,在上樓。”

蕾妮兩天前飛了過來,我盡可能每分鍾都和她待在一起--換言之,就是盡可能地把她從埃斯梅身邊以及婚禮布置的工作中拽開。在我看來,與一個被鎖在迪斯尼樂園過夜的小孩一起玩相比,她更樂于做這些事情。在某方面,我和查理一樣有種被欺騙的感覺,所有的恐懼都浪費在她的反應上……

“噢,貝拉!”她此刻尖叫起來,還沒穿過房間的門就滔滔不絕起來,“噢,親愛的,你多麼漂亮啊!噢,我要哭了!愛麗絲,你真了不起!你和埃斯梅應該做婚禮策劃的生意。你在哪里找到這身禮服的?太漂亮了!那麼優雅,那麼高貴。貝拉,你看起來就像是從奧斯丁的電影里走出來的一樣。”我媽媽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遙遠,房間里的一切都有些模糊不清,“圍繞貝拉的戒指設計主題多麼有創意啊,多麼浪漫啊!讓人聯想到是在一八○○年的愛德華的家族。”

愛麗絲和我交換了一個短暫而又意味深長的眼神。我媽媽對禮服風格的判斷差了一百多年。婚禮的主題實際上不是圍繞戒指,而是圍繞愛德華本人展開的。

門口傳來一陣響亮而粗啞的清嗓子的聲音。

“蕾妮,埃斯梅說,現在差不多是你該下去的時候了。”查理說道。

“噢,查理,難道你看起來不是很時髦嗎?”蕾妮說話時幾乎是震驚的語氣,那或許能解釋查理回答時頑固執拗的態度。

“愛麗絲為我定做的。”

“時間真的已經到了嗎?”蕾妮自言自語地說,聽起來差不多和我的感覺一樣緊張,“這一切發生得那麼快,我覺得頭暈。”

這件事讓我們倆都感到眩暈。

“在我下去之前,擁抱我一下,”蕾妮堅持說道,“現在小心一點兒,別碰壞任何東西。”

我媽媽輕輕地掐了一下我的腰,旋即轉身走到門口,突然又轉身面對著我。

“噢,上帝,我差一點兒忘記了!查理,盒子在哪里?”

我爸爸在口袋里找了一會兒,接著拿出一個白色的小盒子,他遞給蕾妮。蕾妮揭開蓋子,遞給我。


 

 


破曉 大喜的日子(4)
 

 

“令人憂傷的東西。”她說道。

“也很古老,它們是你***,”查理哽咽著補充道,“我們讓珠寶商用藍寶石換下了原來的水晶。”

盒子里面是兩枚沉甸甸的銀質發梳,深藍色的藍寶石在梳齒上面圍成精致的花冠。

我的喉嚨有些沙啞:“媽媽,爸爸……你們不必這樣做。”

“愛麗絲什麼也不讓我們做,”蕾妮說,“每次我們想要做些什麼,她總是把我們訓斥一頓。”

一陣極為有趣的咯咯聲突然從我的嘴唇里爆發出來。

愛麗絲走向前,飛快地把兩枚梳子插進厚厚的發辮的邊緣下。“那是一種古老的、藍色的東西,”愛麗絲打趣道,她退後幾步欣賞我的模樣,“而你的禮服是新的……所以這里……”

她手指輕輕地彈給我什麼東西,我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去,薄如蟬翼的白色吊襪帶落在我的手心里。

“那是我的,我會要回它的。”愛麗絲告訴我。

我刷的一下臉紅了。

“嘿,”愛麗絲滿意地說道,“有一點兒顏色了--那是你所需要的一切,現在你真是完美極了。”她露出一個略帶自我慶祝的微笑,接著轉向我父母,“蕾妮,你得下樓了。”

“是,女士。”蕾妮拋給我一個飛吻,急匆匆地走出房門。

“查理,請你拿著花好嗎?”

查理走出房門時,愛麗絲一把從我手中奪過吊襪帶,接著塞進我的禮服底下。她冰冷的手抓住我的腳踝時,我大口喘著氣,搖搖欲墜。她把吊襪帶拉到適當的位置。

查理捧著兩束鮮活的白色花束還沒走回來,她就站了起來。一陣玫瑰、柑橘花和小蒼蘭的芬芳把我包圍在柔和的香霧中。

羅莎莉--這個家庭中僅次于愛德華的最好的音樂家--開始在樓下彈奏鋼琴曲。帕黑爾貝爾①的卡農②,我開始有些喘不過氣來。

“放松,貝爾,”查理說道,他緊張地轉向愛麗絲,“她看起來氣色不好,你認為她能行嗎?”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遙遠,我都感覺不到我的腿了。

“她最好做到。”

愛麗絲就站在我的面前,踮起腳尖仔細地凝視著我的眼睛,用有力的手緊緊抓住我的手腕。

“集中精神,貝拉,愛德華就在樓下等你。”

我深呼吸,讓自己恢複鎮定。

音樂緩緩地變成一支新曲,查理用肘部輕輕地推我:“貝爾,我們該開始了。”

“貝拉?”愛麗絲叫道,她還是凝視著我的眼睛。

“是的,”我尖聲答道,“愛德華,好吧。”我讓她拖著我走出房間,查理挽著我的胳膊。

大廳里的音樂聲音變得更響亮了。音樂在花的海洋中徜徉,飄浮到樓梯上。我把注意力集中到愛德華在樓下等我的念頭上,使我的腳往前移。

音樂很熟悉,瓦格納①傳統的婚禮進行曲,被潮水般的裝飾包圍著。

“輪到我了,”愛麗絲急忙插嘴道,“數到五,然後跟著我。”她開始步履款款,姿態優雅地走下樓梯。我本應該意識到,讓愛麗絲當我唯一的伴娘是錯誤的,我跟在她身後只會看上去更加不協調。

突然,一陣響亮的號角聲穿透高昂的樂曲聲,我聽出這是發給我的信號。

“別讓我摔倒了,爸爸。”我輕聲說道,查理拉著我的手挽著他的胳膊,緊緊地握住它。

一次一步,我們開始踩著進行曲的節拍下樓時,我告訴自己。直到我的雙腳安全地踩在平地上,我才抬起眼睛,盡管當我進入他們的視線時,我能聽見觀眾里傳來的嗡嗡聲和沙沙聲。聽見這些聲音血就湧到我的臉頰上,當然,我現在堪稱是面帶桃花的羞澀新娘了。

 

 


破曉 大喜的日子(5)
 

 

我的腳一越過凶險的樓梯,我就開始尋找他。頃刻間,我注意到房子里所有沒有生機的東西上都掛滿了花冠,綻放著白色的花朵,細若游絲的白色長緞帶垂落下來。不過,我的視線穿過樹蔭般的華蓋,在一排排鋪蓋著緞帶的椅子上尋找--當我意識到許多張臉都注視著我時,我的臉羞得更紅了--直到我終于找到他,他站在被更多花朵、更多花冠覆蓋的拱形門前面。

我幾乎沒意識到卡萊爾站在他旁邊,安吉拉的父親站在他們倆身後。我沒有看見我媽媽,她現在肯定坐在前排,和我的新家人,還有其他的賓客--他們得等一會兒。

實際上我的眼里只有愛德華的臉,它充滿我的視線,占據了我的意識。他黃油般的金色雙眸炯炯有神,完美的臉龐幾乎和他深沉的感情一樣嚴肅。接著,他和我敬畏的眼神對視,露出一個攝人心魄、歡欣鼓舞的微笑。

突然,查理緊緊握住我的手,正是這一握的力量阻止我沒有向過道飛奔而去。

進行曲太慢了,我掙紮著踩著節拍,幸好過道很短。然後,終于,我終于來到那里,愛德華伸出他的手。查理握著我的手,以一種猶如世界般那樣古老的象征性動作,將我的手放在愛德華的手中。我觸摸到他奇異的涼爽的皮膚,頓時有種回到家的感覺。

我們的誓言就是那些被說了無數次的簡單而傳統的話語,盡管從來沒有哪一對像我們這樣。我們請韋伯先生做了一點點改動,他熱心地將“直到死神將我們分開”改成了更貼切的“只要我們一直活著”。

當牧師說著話時,我的世界,處于顛倒混亂之中已經那麼久了,在那一刻,似乎完完整整地回歸到合適的位置,終于塵埃落定。那一刻,我明白我一直對此那麼恐懼是多麼愚蠢--仿佛那是不想要的生日禮物一樣,或者是令人尷尬的表演,如正式舞會。我深情地凝視著愛德華炯炯有神、露出勝利光芒的眼睛,知道我也是勝利者。因為只要我能和他在一起,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我沒意識到我在流淚,直到要說有約束力的那句話的時刻到來。

“我願意。”我在幾乎聽不清楚的低語中擠出這句話,眨了眨眼睛,這樣我就能看清他的臉。

當輪到他的時候,他的話清晰洪亮,流露出勝利的喜悅。

“我願意。”他起誓。

韋伯先生宣布我們成為夫婦,接著愛德華用手小心翼翼地捧著我的臉,仿佛它像我們頭頂上搖曳的白色花瓣那樣嬌弱一樣。透過模糊我視線的眼淚,我努力讀懂他猶如夢幻般的臉,這個令人驚歎的人是我的了。他金色的眼眸看起來似乎也充滿淚水,如果這樣的事情不是不可能的話。他向我低下頭,我踮起腳尖,甩開胳膊--還有花束和其他的一切--摟住他的脖子。

他溫柔地親吻我,帶著憐愛的心情。我忘記了人群,忘記了地點,忘記了時間,也忘記了原因……只記得他愛我,他要我,我是他的。

他先吻我的,但不得不結束。我緊緊抓住他,沒有注意到觀眾中傳來咯咯的笑聲和清嗓子的聲音。最後,他用雙手捧住我的臉,推開自己--太快了--而沒看我。從表面上看,他臉上綻放的笑容是愉悅的,幾乎是得意的,但是,在我當面出丑帶給他片刻的愉悅背後,是一種與我的心情交相輝映的深深的喜悅。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掌聲,他帶著我面向自己的朋友和家人,我沒法把自己的視線從他身上轉移到賓客那里去。


 

 

破曉 大喜的日子(6)
 

 

我母親是第一個用胳膊抱住我的人,當我終于不情願地把視線從愛德華身上移開時,第一個映入我眼簾的就是她淚流滿面的臉龐。接著,我被交給人群,他們一個個與我擁抱,我只是模模糊糊地意識到誰擁抱過我,我的注意力還是集中在愛德華的手緊緊地握住我。我准確辨認出我的人類朋友和我新家人的區別,前者是輕柔而溫暖的擁抱,後者的懷抱溫柔而涼爽。

有一個炙熱的擁抱與其他人的都不一樣--塞思·克里爾沃特從一群吸血鬼中穿過來,頂替我失去的狼人朋友。

姿  態

婚禮順利地進入招待晚宴--證明了愛麗絲完美無瑕的計劃。在河畔還只是黃昏,儀式持續的時間正好,太陽西沉,躲在樹林後面。樹縫間的陽光閃爍著微光,愛德華領著我徑直走到玻璃後門,玻璃反射出的光使白色的花朵愈發鮮豔奪目。那里還有上萬朵花,形成一個芳香四溢的寬敞的帳篷,舞池就搭在兩棵古老的雪松下的草地上。

八月傍晚的草地環繞在我們周圍,一切放緩了腳步,輕松而愜意。小小的人群在閃爍的霓虹燈柔和的光芒下,分散開來,迎接我們的是剛剛才擁抱過我們的朋友。現在是聊天、大笑的時刻。

“恭喜你們倆。”塞思·克里爾沃特對我們說,他在花冠的邊緣處低下頭。他的母親,蘇在他身邊神色緊張,她警覺地注視著賓客。她的臉消瘦而凶狠,嚴肅的短發強化了這種表情。她的頭發和她女兒里爾的一樣短--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為了擺出團結一致的姿態才把頭發剪成這樣的。比利·布萊克在塞思的另一側,不像蘇那樣緊張。

當我看著雅各布的父親時,我總覺得自己看見的並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人。一個是坐在輪椅上、臉上布滿皺紋的老人,大家都能看見他微笑時露出潔白的牙齒。另一個是古老、強大且具有魔力的酋長,一脈相承的後代,身上具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威嚴。盡管魔力已經在沒有催化劑的情況下從他這一代人身上跳過了,比利仍然是權力和傳說的一部分。他身上流淌的這樣的精神也傳承給他的兒子--魔力的繼承者--而他卻拒絕接受這種魔力,這使山姆·烏利成為傳說和魔力的現任首領。

沉醉在晚會的氛圍和周圍的人群中,比利顯得格外愜意--他黑色的眼睛閃爍著光芒,仿佛他剛聽到好消息一樣,他的鎮定自若令我難忘。在比利眼里,這場婚禮肯定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是可能發生在他最好的朋友的女兒身上的最糟糕的事情。

我知道克制自己的感情對他來說並不容易,考慮到這件事是對卡倫家族和奎魯特人之間的古老協議的考驗--協議規定卡倫家族不得創造另一個吸血鬼。狼人知道違約行為就要發生了,但是卡倫家族不知道他們會如何反應。在結盟以前,本來會立即發生一場進攻的,一場戰爭,但是既然他們現在彼此更加了解了,會不會出現諒解呢?

仿佛是對這種想法的響應,塞思的身體傾向愛德華,伸出胳膊,愛德華用空著的那只胳膊擁抱了他一下。

我看見蘇略微一陣顫抖。

“兄弟,看見事情進展得很順利,真好,”塞思說道,“我為你感到高興。”

“謝謝你,塞思,這對我很重要。”愛德華離開塞思,看著蘇和比利,“也謝謝你們。謝謝你們讓塞思來,謝謝你們今天支持貝拉。”

“不客氣。”比利語氣深沉而沙啞地說道,我很驚訝于他樂觀的語調,或許更強大的休戰協議就在眼前。


 

 


破曉 大喜的日子(7)
 

 

後面的人正在排成一隊,塞思向我們揮手告別,推著比利朝食物走去,蘇把手分別放在他們兩個身上。

安吉拉和本也過來與我們打招呼,接著是安吉拉的父母,然後是邁克和傑西卡--讓我感到驚訝的是,他們倆手挽著手。我沒聽說過他們兩個又和好如初了,那樣真好。

在我人類朋友後面的是德納利的吸血鬼家族,我的新姐妹。我意識到自己屏住呼吸了,走在最前面的吸血鬼,根據她那金黃色的鬈發散發出的草莓色,我猜她是坦尼婭--她伸手擁抱愛德華。她身後的另外三個吸血鬼睜大金色的眼睛好奇地盯著我。其中有個女人的頭發是淡淡的金色,像玉米色的絲綢一樣。另一個女人和她身邊的男人都是黑頭發,他們如粉筆灰一樣蒼白的臉色上,略帶一絲橄欖色。

他們四個都那麼美麗,這使我的胃很受傷。

坦尼婭仍然抱著愛德華。

“啊,愛德華,”她說道,“我一直很想念你。”

愛德華輕輕地笑了笑,靈巧地從她的擁抱中抽身,把手輕輕地放在她的肩膀上,後退一步,仿佛是要好好打量她一番:“太久了,坦尼婭,你看起來不錯。”

“你也一樣。”

“讓我介紹一下我的太太。”自從這正式成為事實以來,愛德華第一次使用這個詞兒,他現在如是說的時候,顯得十分滿意。德納利家族的人都對此付諸一笑。“坦尼婭,這是我的貝拉。”

坦尼婭如此可愛,就和我在最可怕的夢魘中預見到的一樣。她看了我一眼,眼神與其說是好奇,還不如說是順從,接著她向我伸出手。

“歡迎你加入我們的家族,貝拉,”她微笑道,有些悲傷,“我們把自己當成卡萊爾大家庭的一員,我們對最近,呃,最近發生的事情感到抱歉,那時我們並沒有那麼做。我們本該早些見到你的,你能原諒我們嗎?”

“當然,”我屏息道,“遇見你真好。”

“現在卡倫家族都是成雙成對了。或許,接下來就是我們了,呃,凱特?”她對著金發女孩露齒一笑。

“你做夢吧,”凱特轉了轉金色的眼眸說道,她從坦尼婭手中接過我的手,輕輕地捏了捏,“歡迎你,貝拉。”

黑頭發的女人把手放在凱特的頭頂上:“我是卡門,這是以利亞撒,我們都很高興終于見到你了。”

“我……我也是。”我結結巴巴地說。

坦尼婭瞟了一眼等在她身後的人--查理的副手馬克和他的妻子,他們看著德納利家族的時候都瞪大了雙眼。

“我們等會兒再聊。我們有無限長的時間互相了解呢!”坦尼婭和她的家人往前走的時候大笑道。

所有標准的傳統都得到保留。我們拿著刀切那只巍然壯觀的蛋糕時,閃光燈模糊了我的視線--我想,對于我們相對較親密的朋友和家人而言,蛋糕太大了。我們輪流把蛋糕抹在彼此的臉上,我難以置信地注視著愛德華勇敢地吞下了他那份。我不是很熟練地拋開花束,正好落在驚訝的安吉拉手中。埃美特和賈斯帕看到我的臉刷地變紅,哄笑起來,而愛德華則為我撩開借來的吊襪帶--它幾乎移動到我的腳踝上了--他用的是牙齒,非常小心翼翼。他迅速地朝我眨了眨眼睛,盯著邁克·牛頓的臉。

音樂響起時,愛德華把我攬入懷中,遵照傳統與我翩然起舞。我心甘情願地走向前,盡管我害怕跳舞--特別是在別人面前跳--他摟著我就讓我感到很開心。他一個人在跳,我只是毫不費力地跟著他旋轉,燈光猶如華蓋散發著光輝,照相機的閃光燈不停地閃爍。


 

 


破曉 大喜的日子(8)
 

 

“喜歡派對嗎,卡倫太太?”他在我的耳邊低語道。

我大笑道:“需要一點兒時間才習慣。”

“我們還有一些時間。”他提醒我,語氣中包含著無比的喜悅,我們跳舞的時候他彎腰吻我,照相機瘋狂地咔嚓咔嚓直響。

音樂換了,查理拍了拍愛德華的肩膀。

和查理共舞,不像之前那麼容易。他跳得不比我好,所以我們倆在非常小的范圍內安全地從一側移動到另一側。愛德華和埃斯梅在我們身邊旋轉,仿佛弗雷德·阿斯泰爾①和金格·羅傑斯②一樣。

“我在家會想念你的,貝拉,我已經感到孤單了。”

我聲音沙啞,盡力開玩笑似的說道:“我只是感到擔心留下你自己做飯--實際上這就是玩忽職守罪,你可以逮捕我。”

他露齒一笑:“我猜,吃那些食物我會活下來的。要是可以的話,無論什麼時候都要記得打電話給我。”

“我保證。”

好像我和每個人都跳過舞了。看見我所有的老朋友真好,但是與其他一切相比,我真的只想和愛德華在一起。在一支新曲子剛開始半分鍾的時候他終于插進來,我感到很高興。

“還是不太喜歡邁克,嗯?”愛德華把我從他身邊拉過來的時候,我評論道。

“我不得不聽見他的想法時,就不喜歡。不管怎麼說,他很幸運,我沒把他踢出去。”

“是的,對啊。”

“你有機會看過你自己嗎?”

“呃,沒有,我才沒有,為什麼?”

“那麼,我想,你沒意識到今晚你到底有多麼漂亮,美得令人心痛。邁克對一個已婚女人懷有不太合適的想法,我並不感到驚訝。我感到失望的是,愛麗絲沒有迫使你看一看鏡子。”

“你總是對我過分偏袒,你知道。”

他歎了口氣,接著停了下來,讓我轉過身面對房子。玻璃牆反射著舞會場景,就像一面長鏡子一樣,愛德華指著對面鏡子里的一對。

“偏袒,是嗎?”

我只是瞟了一眼鏡子中的愛德華--鏡子中的他是那張完美臉龐的完美複制品--他身邊站著一個黑頭發的漂亮女子。她的皮膚像奶油,粉撲撲的,大大的眼睛充滿興奮,眼睛周圍是濃密的睫毛。散發著微光的白色婚紗上狹窄的裙身沿著裙擺呈精美的喇叭形展開,幾乎就像一朵倒立的馬蹄蓮,剪裁得如此精巧,顯得她的身材看起來優雅而高貴--至少,站著一動不動的時候是這樣。

在我還沒來得及從驚愕中回過神來,轉身讓鏡子中的這個美女背對著我之前,愛德華突然皺了皺鼻子,自動地轉身面對另一個方向,仿佛有人在叫他一樣。

“哦!”他說。他的眉毛皺了一會兒,接著迅速地舒展開來。

“怎麼啦?”我問道。

“意外的結婚禮物。”

“啊?”

他沒有回答,只是又開始跳舞,帶著我向之前我們前進的反方向旋轉,離燈光越來越遠,接著進入環繞著耀眼的舞池的漆黑深夜中。

直到我們來到一棵雪松漆黑的另一側時,他才停下來。接著,愛德華筆直地凝視著最黑暗的影子。

“謝謝你,”愛德華對著黑暗說道,“真的非常……你太好了。”

“我一直就很好,”一個沙啞而熟悉的聲音從黑暗中回答道,“我能接著跳嗎?”

我飛快地用手捂住喉嚨,倘若不是愛德華扶著我,我肯定會摔倒的。

“雅各布!”我一能呼吸就艱難地喊出來,“雅各布!”

“嘿,貝爾。”

我跌跌撞撞地朝著他的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愛德華緊緊地抓著我的胳膊,直到另一雙強有力的手在黑暗中抓住我。雅各布把我拉到他身邊時,他皮膚上的熱量透過薄薄的紗裙傳過來。我把臉伏在他的胸口時,他只是抱了抱我。他彎腰親了一下我的臉頰,然後是頭頂。


 

 

破曉 大喜的日子(9)
 

 

“如果羅莎莉不能正式開始跳舞的話,她不會原諒我的。”愛德華低聲說道,我知道他要留給我們空間,送給我他自己的禮物--與雅各布在一起的片刻。

“哦,雅各布,”我現在開始哭泣了,我沒法口齒清楚地說出話來,“謝謝你。”

“別又哭又鬧了,貝拉,你會毀了婚紗的,只是我而已。”

“只是?哦,杰克!現在一切都很完美了。”

他哼了一聲,說:“是啊--派對可以開始了,伴郎終于來了。”

“現在我愛的所有人都到齊了。”

我感覺到他的嘴唇摩擦著我的頭發:“對不起,我遲到了,親愛的。”

“你能來我已經很開心了!”

“這也是我的想法。”

我朝賓客們瞟了一眼,但是我無法透過跳舞的人群找到最後一次我看見雅各布的父親的地方,我不知道他是否留下來了。“比利知道你來這里嗎?”我一開口問,就知道他肯定已經知道了--這是解釋他先前露出興奮表情的唯一理由。

“我確定山姆告訴他了,我會去看他,等……等派對結束。”

“你回家他會很高興的。”

雅各布後退了一點,挺直身體。他的一只手停留在我的腰背上,另一只手緊緊地抓住我。他把我們的手放在胸前,我能感覺到他的心在我的手掌下跳動,我猜他並不是碰巧把我的手放在那里的。

“我不知道我是否只能和你跳一曲,”他說道,然後開始讓我緩慢地繞著圈,我們的舞步與身後的節奏並不合拍,“我最好盡可能地利用這次機會。”

我們隨著我手心下他心跳的節奏移動。

“我很高興自己來了,”過了一會兒,雅各布平靜地說道,“我本來想我不會來的,但是看到你真好……再一次,並不像我想象的那樣悲傷。”

“我不想讓你感到悲傷。”

“我知道這一點,我今晚來不是為了讓你感到內疚的。”

“不--你的到來使我感到非常幸福,這是你能給我的最好的禮物。”

他大笑道:“很好,因為我沒時間停下來買一份真正的禮物。”

我調整了一下視線,現在我能看見他的臉了,比我預期的要高一些了。他還在長個子,這可能嗎?他現在快要長到七英尺,而不是六英尺了。經過那麼久之後,再次看見他熟悉的面容,真的是種安慰--他深邃的眼睛隱藏在凌亂的黑眉毛的陰影里,高高的顴骨,豐滿的嘴唇在潔白的牙齒上舒展開來,形成一個挖苦的笑容,與他說話的語氣很協調。他的眼神很緊張,小心翼翼的。我看得出,他今晚非常小心翼翼。他在盡最大的努力讓我開心,極力掩飾他這樣做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我從未做過什麼好事,足以讓我配擁有像雅各布這樣的朋友。

“你何時決定回來的?”

“有意識的,還是無意識的?”在他回答自己的問題之前,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真的不知道。我猜,我朝回來的這個方向漫無目的地徘徊了一些時候,或許是我已經朝這里趕了。不過,直到今天早上我才開始奔跑,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趕得上。”他大笑道,“你不了解這種感覺有多麼奇怪--又靠兩條腿走路。還有衣服!而且更怪異的是,這讓人覺得奇怪。我沒料到會這樣,我對與人類有關的所有事都很生疏了。”

我們從容地旋轉著。

“不過,錯過見到像這樣的你,簡直會是種恥辱,這完全值得一路奔波。貝拉,你看起來難以置信,那麼美麗。”

“愛麗絲今天在我身上花了許多工夫,夜晚也很幫我的忙。”


 

 


破曉 大喜的日子(10)
 

 

“你知道,對我而言沒那麼黑。”

“對的。”狼人的感官很容易就會忘記他能做的所有事情,他看起來那麼像人類,特別是現在。

“你剪了頭發。”我注意到。

“是的,更方便,你知道。我本以為,我最好利用雙手的。”

“看起來不錯。”我撒謊道。

他哼道:“對,我自己剪的,用生鏽的廚房用的大剪刀。”他開懷大笑了一會兒,接著他的笑容漸漸消失了,他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你幸福嗎,貝拉?”

“幸福。”

“好,”我感到他聳了聳肩膀,“我猜,那才是重要的事情。”

“你好嗎,雅各布?真的?”

“我很好,貝拉,真的。你不必再擔心我了,你可以停止打擾塞思了。”

“我打擾他並不僅僅因為你,我喜歡塞思。”

“他是個好孩子。與有些人相比,是更好的伙伴。我告訴你,若能清除我頭腦中的那些聲音,當狼人幾乎是件完美無憾的事情。”

聽到他這麼說,我大笑道:“是的,我也無法讓我自己閉嘴。”

“你的情況是,那意味著發瘋。當然,我早知道你發瘋了。”他揶揄道。

“多謝。”

“瘋狂可能比與一群人共享你極力掩飾的想法,因為沒有人會把瘋狂的人們的聲音當回事。”

“哈?”

“山姆在外面,也有其他人。只是以防萬一,你知道。”

“以防什麼?”

“以防我無法自制,諸如此類的事情,以防我決定搞砸派對。”這個想法或許對他很有吸引力,想到這兒一抹微笑從他臉上一閃而過,“但是,我到這里來可不是要毀掉你的婚禮的,貝拉。我到這里是……”他的聲音逐漸消失了。

“是為了讓婚禮完美無憾。”

“那可是個高不可攀的要求。”

“好在你個子足夠高。”

聽見我的冷笑話,他呻吟了一聲,接著歎氣道:“我到這里來只是為了做你的朋友,你最好的朋友,最後一次。”

“山姆應該更信任你。”

“嗯,或許我過于敏感了。或許他們不管怎樣都會來,盯著塞思。這里有許多吸血鬼,塞思沒有像他應該的那樣嚴肅對待此事。”

“塞思知道他沒有危險,他比山姆更了解卡倫家的人。”

“當然,當然。”雅各布說道,在演變成吵架之前他求和了。

讓他充當外交官的角色,感覺很奇怪。

“對那些聲音我感到很抱歉,”我說道,“希望我能使情況好轉。”在如此多的方面,我想。

“並沒有那麼糟,我只是有點兒哀怨罷了。”

“你……開心嗎?”

“差不多,但是對我而言足矣,今天你是明星。”他輕聲笑道,“我打賭,你還是很喜歡這樣的,萬人矚目的焦點。”

“是啊,還不夠矚目。”

他大笑起來,接著從我的頭上望過去。他嘟起嘴巴,審視招待晚宴上閃爍著的光芒。我和他一起看過去,跳舞的人們優雅地轉著圈,花瓣像羽毛一樣從花冠上飄落下來,從這片黑黢黢、安靜的地方看過去,那一切顯得很遙遠,幾乎就像在觀看白色的雪花在水晶球里旋轉一樣。

“我得承認他們很棒,”他說道,“他們知道如何辦派對。”

“愛麗絲有種無法抑制與生俱來的力量。”

他歎氣道:“一曲終了,你認為我還能再跳一支嗎?或者我的要求太過分了?”

我用手緊緊握住他的手:“你想和我跳多少支都行。”

他大笑道:“那就有趣了。我想,不過,我還是堅持跳兩支,我不想引起流言飛語。”

我們又轉了個圈。

“你會覺得,到現在我已經習慣跟你道別了嗎?”他輕聲說道。


 

 


破曉 大喜的日子(11)
 

 

我努力咽下喉嚨中的哽咽,但是我沒法吞下去。

雅各布看著我,皺起眉頭。他用手指抹過我的臉頰,接住我落下的眼淚。

“你不該是那個哭泣的人,貝拉。”

“每個人在婚禮上都會哭。”我聲音沙啞地說。

“這是你想要的,是嗎?”

“是的。”

“那麼微笑。”

我試著擠出一個笑容,他看著我一臉的苦相,大笑起來。

“我會努力記住像這樣的你的,假裝……”

“假裝什麼?我死了?”

他咬緊牙齒,跟自己掙紮--他來這里是為了送給我一份禮物,而不是為了評判,我猜得到他想說什麼。

“不是,”他終于回答道,“但是我會這樣把你留在心中,粉紅色的臉頰、心跳,笨手笨腳的,一切的一切。”

我故意用盡全力重重地踩在他的腳上。

他笑道:“這才是我的姑娘。”

他開始說起別的,接著突然閉上嘴巴,再次掙紮起來,咬緊牙齒使自己想說的話別說出口。

我與雅各布的關系以前是那麼輕松,猶如呼吸一般,但是自從愛德華重新回到我的生活,我們的關系一直就很緊張。因為--在雅各布眼中--選擇愛德華,我就是在選擇一種比死亡更糟糕的命運,或者說,是與死亡相同的命運。

“怎麼啦,雅各布?告訴我啊,你什麼都可以跟我說。”

“我……我……我沒什麼想跟你說的。”

“哦,求你了,說出來吧。”

“是真的。不……是……是個問題,是我希望你告訴我的事情。”

“問我啊。”

他又掙紮了一會兒,接著呼氣道:“我不該問。沒關系,我只是好奇得有些病態。”

因為我如此了解他,我了解。

“不是今晚,雅各布。”我輕聲說道。

雅各布甚至比愛德華更加執著于我的人性,他珍視我的每一次心跳,知道它們是屈指可數的。

“哦,”他說道,試圖忍住他心中那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哦。”

一支新曲子又開始了,但是這一次他沒有注意到。

“什麼時候?”他輕聲問。

“我並不確定,或許,一個星期或兩個星期。”

他的聲音改變了,蒙上一層防禦性的挖苦腔調:“為什麼要推遲呢?”

“我只是不想在痛苦煎熬中度蜜月。”

“你甯願怎樣度蜜月?下棋?哈哈。”

“很有趣。”

“開玩笑的,貝爾。不過,老實說,我不明白,你和你的吸血鬼無法度真正意義上的蜜月,那麼為什麼還要經曆這樣的一切呢?直說吧,這並不是你們第一次推遲此事。不過,那倒是件好事兒。”他突然急切地說道,“別害臊。”

“我沒有推遲任何事情,”我厲聲說道,“而且,是的,我能度真正意義上的蜜月!我能做我想做的一切!別管閑事!”

他突然停止了旋轉。有一會兒,我不知道他是否終于注意到音樂改變了,在他對我說再見之前,我搜腸刮肚地想要找出彌補我們小吵小鬧的辦法,我們不該以這樣的調子分別。

接著,他雙目圓睜,流露出迷惑不解、奇怪的恐懼。

“什麼?”他驚叫道,“你說什麼?”

“關于什麼?杰克,怎麼啦?”

“你什麼意思?度真正的蜜月?當你還是人類的時候?你在開玩笑嗎?那可是令人作嘔的笑話,貝拉!”

我憤怒地盯著他:“我說過別管閑事,杰克,這跟你毫不相關。我不該……我們不該談論這件事,這是隱私……”

他巨大的手緊緊地抓住我的肩膀,用力地抓住它們,手指交錯在一起。

“哇,杰克!放開我!”


 

 


破曉 大喜的日子(12)
 

 

他搖晃著我。

“貝拉!你瘋了嗎?你不能那麼愚蠢!告訴我你是在開玩笑!”

他又搖晃我,他的手抓得像止血帶一樣緊,在顫抖,我的骨頭都在震動。

“杰克--停下來!”

黑夜突然變得非常擁擠起來。

“把你的手從她身上移開!”愛德華的聲音像冰一樣寒冷,像剃刀一樣犀利。

在雅各布背後,黑夜中傳來一聲低沉的咆哮,接著又傳來一聲,與前面的交織在一起。

“杰克,哥們兒,回去吧,”我聽見塞思催促道,“你不能自持了。”

雅各布仿佛定在原處,他瞪大驚恐萬分的雙眼緊緊盯著我。

“你會弄傷她的,”塞思低聲說道,“放開她。”

“現在!”愛德華怒吼道。

雅各布的雙手垂落到身體的兩側,突然湧上來的血液在我久違的血管中流淌而過,讓人感到疼痛不已。在我意識到其他事情之前,冰冷的手取代了炙熱的手,空氣突然從我身邊呼嘯而過。

我眨了眨眼睛,退到離我原來所在的地方大約五六英尺開外的地方。愛德華站在我前面,很警覺。兩匹巨狼擋在他和雅各布之間,但是他們在我看來並不是想侵犯,更像是要制止一場斗毆。

塞思--身材瘦長,十五歲的塞思用長長的胳膊抱住雅各布顫抖的身體,正要把他拖走。如果雅各布在如此靠近塞思的時候變形……

“來吧,杰克,我們走吧。”

“我要殺了你,”雅各布咬牙切齒地擠出來這幾個字,他的聲音由于憤怒輕得像耳語一般。他盯著愛德華的雙眼里,熊熊的怒火在燃燒,“我要親手殺了你!我現在就要殺了你!”他抽搐著。

那頭黑色的、最大的狼尖聲咆哮起來。

“塞思,走開。”愛德華說道。

塞思又用力拖著雅各布,狂怒的雅各布情緒有些失控,塞思把他再拖開幾英尺:“別這樣,杰克,走開,來吧。”

山姆--較大的、黑色的狼--這時走到塞思那里。他把巨大的頭頂在雅各布的胸脯上,把他推走。

他們三個--塞思在拖,雅各布在顫抖,山姆在推--迅速地消失在夜色中。

另一匹狼在他們身後凝視著。在昏暗的光線下,我不確定他的毛是什麼顏色--或許是巧克力棕色吧?那麼,是奎爾嗎?

“我很抱歉。”我對狼說道。

“現在沒事兒了,貝拉。”愛德華低語道。

狼看著愛德華,他的眼神並不友善,愛德華冷冰冰地向他點點頭。狼噴了一口氣,接著轉身跟上其他人,在他們消失的地方消失不見了。

“好了,”愛德華自言自語道,接著他看著我,“我們回去吧。”

“但是杰克……”

“山姆控制住他了,他走了。”

“愛德華,我真抱歉,我很愚蠢……”

“你沒做錯什麼……”

“我真是大嘴巴!為什麼我會……我不該讓他那樣想我的,我在想什麼啊?”

“別擔心,”他撫摸著我的臉,“我們要在別人注意到我們不在之前趕回派對。”

我搖搖頭,努力重新調整自己。在別人注意以前?有人錯過剛才那一幕了嗎?

我這樣想的時候,意識到剛才的對峙對我而言是如此具有災難性,實際上在這里的陰影中卻很安靜,很短暫。

“等我一會兒。”我請求道。

我的內心一片混亂,既恐慌又痛楚,但是那並不重要--現在只有外在重要了。我知道,擺出一副好姿態是我需要掌握的事情。

“我的禮服如何?”

“你看起來很好,一絲不亂。”

我深吸了兩口氣:“好吧,我們走吧。”

他用胳膊攬住我,領著我回到光亮之中。當我們經過閃爍的燈光時,他輕輕地把我推向舞池。我們融入其他人,仿佛我們的舞蹈從未中斷過一樣。

 

 

 


破曉 大喜的日子(13)
 

 

我環顧了一下周圍的賓客,沒有人看起來很震驚或很恐懼。只有那些最蒼白的臉龐流露出緊張的跡象,他們掩飾得很好。賈斯帕和埃美特站在舞池的邊緣,靠得很近,我猜想對抗的時候他們就在附近。

“你……”

“我很好,”我保證,“我不敢相信我那麼做了,我是怎麼啦?”

“你沒做錯什麼。”

在這里看見雅各布我那麼高興,我知道他為此作出的犧牲。接著我又毀了它,把他的禮物變成災難,我應該被關禁閉。

但是我的愚蠢不會摧毀今晚其他的東西。我會收起這些,把它裝進抽屜,鎖起來待會兒再來處理。我會有充足的時間為此來鞭笞我自己,我現在能做的一切都無濟于事。

“結束了,”我說,“我們今晚別再想此事了。”

我期望愛德華會很快認同的,但是他很沉默。

“愛德華?”

他閉上眼睛,用他的額頭頂著我的。“雅各布是對的,”他輕聲說道,“我在想什麼?”

“他不對。”我努力在一群注視著我的朋友面前保持臉色平靜,“雅各布太過偏激,不明白。”

他低聲咕噥了些什麼,聽起來像:“應該讓他殺死我,哪怕就只是想……”

“別這樣,”我氣憤地說道,我把他的臉捧在我的手心,直到他睜開眼睛,“你和我,那才是唯一重要的事情,那才是你現在要想的事情,你聽見我說的話了嗎?”

“是的。”他歎氣道。

“忘了雅各布來過。”我能做到,我會做到,“為了我,答應我,你不會再想這件事了。”

他回答之前凝視了一會兒我的眼睛:“我答應你。”

“謝謝你。愛德華,我不害怕。”

“我害怕。”他輕聲說。

“別怕,”我深呼吸,然後笑道,“順便說一下,我愛你。”

他勉強地對我笑了笑:“那就是為什麼我們在這里的原因啊。”

“你別霸占著新娘,”埃美特說道,從愛德華的肩膀後面伸出手來,“讓我和我的小妹妹一起跳一曲吧,這可能是我讓她臉紅的最後一次機會。”他大聲笑起來,和他平常一樣一點兒也不做作,無論在何種嚴肅的氣氛下他都是這樣。

結果表明,我實際上還沒和許多人跳過舞,這讓我有機會真正地讓自己鎮定下來下定決心。當愛德華又來邀我跳舞時,我發現雅各布的抽屜已經緊緊地關上了。當他用胳膊攬著我的時候,我能發掘出先前的喜悅,我確信我生活中的一切今晚都回歸到適合它們的位置了。我笑了笑,把頭靠在他的胸口,他的胳膊一緊。

“我會習慣這樣的。”我說道。

“別告訴我,你已經克服了跳舞的問題?”

“跳舞不是那麼糟糕--和你一起。不過,我想的不僅僅是這些,”我使自己更加緊緊地貼著他,“永遠都不放開你。”

“永不。”他保證道,接著彎腰吻我。

這是一種嚴肅的吻--熱切,緩慢,但卻越來越強烈……

聽見愛麗絲的叫聲時,我已經忘記自己身處何方了,她喊道:“貝拉!時間到了!”

我的新妹妹這樣打斷我,一絲不快在我心中一閃而過。

愛德華沒理會她,他的嘴唇牢牢地吻住我,比之前更急切。我的心亂蹦起來,手掌緊緊地摟住他大理石一樣的脖子。

“你們想錯過飛機嗎?”愛麗絲責問道,現在已經來到我身旁了,“我確定,你們露宿在機場外面,等待另一個航班,這樣才算得上度過一個美好的蜜月。”

愛德華輕輕地轉動一下臉,咕噥道:“走開,愛麗絲。”接著又把嘴唇壓在我的嘴唇上面。


 

 


破曉 大喜的日子(14)
 

 

“貝拉,你想穿這身衣服上飛機嗎?”她追問道,

我真的沒注意,那時,我根本不在意。

愛麗絲靜靜地咆哮道:“我要告訴她你要帶她去哪里了,愛德華。再不聽話,我真的會這麼做。”

他僵在那里,接著他仰起臉,憤怒地盯著他最喜歡的妹妹:“你看起來那麼小,卻這麼惹人厭。”

“我挑選出完美的出行服,可不是為了被浪費的,”她厲聲反擊道,“跟我來,貝拉。”

我推開她的手,踮起腳尖再吻了他一次。她不耐煩地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把我從他身邊拖走。看著我們的賓客樂呵呵地笑了幾聲,我放棄了掙紮,讓她把我領進空空如也的房子。

她看起來很煩躁。

“對不起,愛麗絲。”我道歉道。

“我不怪你,貝拉,”她歎氣道,“你看起來是情不自禁。”

看著她那副殉道者的表情,我咯咯地笑了起來,她生氣地皺起眉頭。

“謝謝你,愛麗絲,任何人都會認為這是自己度過的最美麗的婚禮,”我真誠地告訴她,“一切恰到好處,你是全世界最好、最聰明、最能干的姐妹。”

這話正中她的下懷,她眉開眼笑道:“我很高興你喜歡。”

蕾妮和埃斯梅在樓上等我們,她們三個迅速地幫我脫掉禮服,穿上愛麗絲給我准備的深藍色外出套裝。我很感激,不知誰把我的發卡取下來,讓頭發散落在背上,因為發辮卷成波浪形,使我之後免遭發卡戳到頭部的痛苦。在這段時間,我媽媽一直淚流滿面。

“我一知道我們去哪兒時,就會給你打電話的。”我和她擁抱道別時,向她保證。我知道,蜜月的秘密可能讓她感到瘋狂--我媽媽討厭秘密,除非她參與其中了。

“她一安全地離開,我就會告訴你的。”愛麗絲比我做得好,看見我受傷的表情,得意地笑了起來。真是不公平,我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人。

“你很快,很快就要來看望我和菲爾,現在輪到你到南部去了--再看一看太陽。”蕾妮說道。

“今天沒有下雨。”我提醒她,回避她的請求。

“這是奇跡。”

“一切准備就緒,”愛麗絲說道,“你的行李箱在車里--賈斯帕搬過去的。”她拖著我往樓梯走,蕾妮跟在我身後,仍然半擁抱著我。

“我愛你,媽媽,”我們下樓的時候我輕聲說道,“我真高興你有菲爾陪伴,好好照顧彼此。”

“我也愛你,貝拉,親愛的。”

“再見,媽媽。我愛你。”我又說了一遍,喉嚨有些沙啞。

愛德華在樓梯下面等我,我握住他伸過來的手,卻向後靠,掃視等待著為我們送行的一小群人。

“爸爸?”我問道,眼睛還在搜索。

“在這里。”愛德華輕聲說道,他牽著我穿過賓客,他們為我們讓路。我們找到查理,他笨拙地倚靠在牆壁上,仿佛在躲避,藏在大家後面,他眼睛周圍紅色的一圈說明了為什麼。

“哦,爸爸!”

我摟著他的腰,眼淚又流下來--我今晚哭了好多次,他拍拍我的背。

“好了,好了,你不想錯過班機吧。”

和查理討論愛是很艱難的事情--我們太像了,總是回到細枝末節上,以逃避流露出令人難堪的感情,但是沒有時間羞怯了。

“我永遠愛你,爸爸,”我告訴他,“別忘記這一點。”

“你也是,貝爾,永遠都是,永遠都會。”

我吻了他的臉頰,與此同時他也吻了我的。

“給我打電話。”他說道。

“很快。”我保證,知道這是我能承諾的一切,只是一個電話。我的父親和母親不能再和我相見了,我會太不一樣,我太……太危險。

“那麼,走吧,”他聲音嘶啞地說道,“不想讓你們遲到。”

賓客們為我們讓出一條路,愛德華把我牽在他的身邊,逃了出去。

“你准備好了嗎?”他問。

“准備好了。”我說道,我知道這是真的。

當愛德華在台階上吻我的時候,大家都鼓起掌來。當人造米粒如暴風雨一般撒落下來的時候,他匆匆地帶著我來到車上。米粒大多數都四處散落了,但是有人,或許是埃美特向我們拋撒,精確得不同尋常,撒落在愛德華背上的米粒,有許多都反彈到我身上。

更多花結成長串沿著車身裝扮著汽車,薄如羽翼的長絲帶系在一打鞋子上--看起來是嶄新的名牌鞋子--懸掛在保險杠的後面。

我鑽進車里的時候,愛德華為我遮擋投擲過來的米粒,他也上了車。我們加速離開,我在車里向大家揮手告別,對著門廊說“我愛你”,那里我的家人也在向我揮手。

我銘記在心中的最後一個印象是我父母的。菲爾溫柔地擁抱著蕾妮,她一只手緊緊地摟著他的腰,另一只手伸出去拉出查理。那麼多種不同的愛,在這一刻和諧地交織在一起了,這對我而言是一幅充滿希望的美景。

愛德華捏了捏我的手。

“我愛你。”他說道。

我把頭倚靠在他的胳膊上。“那就是我們為什麼在這里的原因。”我重複他的話。

他吻了吻我的頭發。

當我們轉彎來到黑色的高速公路,愛德華真正地踩下油門時,我聽見一陣噪聲淹沒了引擎發出的隆隆聲,從我們身後的森林傳來。如果我能聽見,他當然也能聽見,但是隨著聲音慢慢地消失在遠方,他一句話也沒有說,我也沒說一句話。

淒厲刺耳、撕心裂肺的咆哮聲漸漸模糊,接著完全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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